这下她更没法回船舱里跟他的同事们待在一块儿了,只能在船舷边找了个位子坐下,从包里翻出昨天拿到的那本杂志,看了起来。
陈洛钧那部电影的导演雪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如今却在电影杂志上占据了足足八页的位置,可见他也因为这部片子而一夜爆红。
她对那些专业的理念没兴趣,只是草草地浏览着文章,想找到陈洛钧的名字。
“陈洛钧当然是个非常敬业的演员。”
她很快就找到了。
除了为这部戏狂瘦近三十斤这样尽人皆知的事情以外,导演蔡睿还给我们讲了另外一个例子。剧中有一场男主角曲直在雨里狂奔的戏,要从白天一直拍到晚上。陈洛钧全身湿透地在十几摄氏度的天气里跑了足足八个小时,最后收工的时候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最可怕的是,他结束以后跟我说,他的脚踝两年多前演话剧的时候摔断过,今天跑成这样,估计明天只能拍坐着的戏了。”蔡导一边摇头一边大笑着说:“我跟他说,祖宗,别说明天了,这礼拜咱都甭拍站着的戏了,回头把你送进医院了,我可就赔大了。”
有这样一个有多年舞台经验和敬业精神的主演,电影刚一上就获得口碑双丰收,似乎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连着八个版的访问,提到陈洛钧本人的内容就这么一段。
雪容连着看了几遍,一直看到几乎都快把这段文字背下来了,才把杂志丢在了一边,趴在栏杆上,探出头去吹着海风。
齐诺只打了个盹就醒了,起来坐到雪容身边,捡起她扔下的杂志翻了翻,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雪容没回头。
他很快看出来这是本电影杂志,坏坏地拽她的衣角问:“是不是里面有你男朋友啊?”
“没有啦。”
“骗人,肯定有。”他站起来,把头探到船舷外想跟她面对面地说话,却猛然发现她满脸都是泪水。
雪容被他发现了,只好转回身来背对他坐着,低下头一言不发。
齐诺也没说话,只是跑去船舱里拿了一盒纸巾上来给她。
雪容默默地抽了两张擦干脸上的泪水,又抬头吹着海风。
齐诺小心地坐在她背后,想说话又不敢说,一副又委屈又一筹莫展的样子。
“雪容。”他终于叫了一声。
“嗯?”雪容回过头来。
他递给她一块巧克力。
雪容笑了笑,接过来咬了一口,低头捏在手里。
“你想跟我聊聊吗?”他很绅士地问。
雪容低头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累了而已。”
齐诺对她笑笑,在自己胸口比画了一下说:“你知道,人的心上是有开关的吧?”
“什么?”雪容抬头皱眉看他。
“这里……有个开关,你告诉自己,只要按一下,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左胸口按了一下,“像这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都忘记了。”
雪容被他幼稚的行为逗乐了:“你还有不开心的时候?”
“当然有。不过我的开关很好用而已。”
雪容重新低下头去,想了想,也很幼稚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吸吸鼻子说:“好啦,关掉啦。”
齐诺嘿嘿地笑起来:“要感激我吧?”
“切,这招我早就会了,只不过不像你这么呆,还要按一下。我的开关说关就能关掉的。连这个都不会的话,碰到那么多事情还怎么活啊。”雪容不屑地说。
“你都碰上过什么事情啊?”
雪容没有答,只是站起来揉了揉眼睛说:“走吧,下去找点吃的,我饿了。”
那天回去的时候,雪容的心情已经恢复了过来,她跟齐诺说说笑笑地走到了自己家楼下,刚要告别,他却忽然叫住了她。
他极其认真地看着她,淡蓝色的眸子好像聚拢了漫天的星光。
“雪容。”他叫了她一声,又走近一步,声音温柔得几乎能捏得出水来。
“齐诺。”雪容抬头看着他,抢先一步说,“今天玩得很开心。原来做你的朋友还有那么一丁点好处。”
她强调了“朋友”这个词,齐诺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本来严肃认真的表情僵了几秒,又换上了一脸赖皮猴的坏笑:“嘿嘿,下次吃饭你请喽。”
她笑着答应了,道了晚安就上楼去了。
临睡前她又给陈洛钧打了电话,他很快就接了起来。
“你休息了?”她问,“今天累不累?”
“还好。你呢?不是说这个周末去澳门吗?”
“没有去啦,大家都怕输成穷光蛋。”
“不至于吧?”
“很难说哦。对了,我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不是要等回了A城才能给你了?”
“这个又不急。”
“也是。”她又叫了一声,“阿洛。”
“嗯?”
“我知道你拍戏会很认真,可是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知道。”他不经意地换了话题,“对了容容,原来那个帮我照顾你爸的朋友换岗位了。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再帮你想办法的。”
“哦……海潮哥哥也有帮我找人,你这么忙,别耽误你工作啦。”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客气起来。
陈洛钧怔了怔:“没关系的。”
她眼眶有点红:“那就好。我睡了哦。你也早点睡吧。”
“嗯。晚安。”
“阿洛晚安。”
她挂了电话却睡不着,呆呆地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
要是那个开关真的管用就好了。她翻了个身想,忘记那些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只记得阿洛坐在她对面,陪着她吃饭的样子该有多好。
还没来香港培训之前,雪容就开始做各种攻略,研究这边的好玩的好吃的。她本来想,自己要在这边待上足足半年,陈洛钧总有机会过来一趟,陪她去玩玩迪斯尼,逛逛商场什么的。不过她没想到,她一离开A城没多久,他就一扫这几年来的颓势,一跃成了杂志上说的“影坛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一直等到培训进入尾声,他都没有抽出空来去看她。
“我陪你去迪斯尼嘛。”齐诺说,“我来了这么久,除了上课就埋头写书,也没有去过啊。现在终于交稿了,可以好好玩了。”
“不用了。”雪容摇摇头。很多事情,重要的根本不是做不做,而是跟谁做。
“那你岂不是都白来了?”
“谁说的?培训半年,逃了那么多工作不说,还认识那么多人,玩得也很开心啊。”雪容对他笑笑,“何况还骗到了你的新书。”
“不要告诉别人我把初稿拷给你了啊。”齐诺哀求道。
“那要看我心情喽。说不定就高价卖给别的出版商了。谁让你这么傻交给我。”
“我知道你不会的。”齐诺笑着说,“反正我还要在这边待上一年,杀去A城找你算账也容易。”
雪容白他一眼:“好啦怕了你了。我一个人看就行了。”
“你看完了给我点意见哦。”齐诺顺杆爬。
“我哪敢啊。我只是你的小翻译而已。”
“谁说的。要不是你这几个月一直提醒我吃饭,我估计都饿死了。”
“还好你在我走之前把书写完了,不然我准得少活几年。”雪容摇头叹气,“好啦不跟你说了。我午饭时间结束了,得回办公室了。”
齐诺先站起来:“嗯,我也要去逛街,顺便找个地方喝下午茶了。”
“你气死我算了。”雪容穿上外套跟他往外走。
“我要是看到什么好吃的会给你发照片的。”齐诺还在刺激她。
雪容瞪他一眼,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就走了出去。
他们吃午饭的餐厅就在雪容公司写字楼的一楼,她都不用出大门,往里转个弯就可以搭电梯上去了。
两人在公司门口的旋转门那儿告别,齐诺笑着还在跟她说话,却发现她的目光忽然越过他的肩膀投向了门外,脸上的神色如同一盏被点亮的灯,一下子绽放出明媚的光彩。
他回头还没找到雪容在看什么,只见她已经推开门小跑出去,一头撞进了门外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怀里。
那个人低了头,带着满脸的微笑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她得意地跷起腿,两只脚都离开了地面,半天才放下来。
她手臂环着他的腰,抬头眉开眼笑地一直在说什么,而他就一直含笑听着,手指则看似无意地在她耳旁颊边流连,举手投足里满满的都是亲昵。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雪容才想起来往楼里看了一眼,不太好意思地叫齐诺过去。
“阿洛,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脸皮很厚的齐诺。”雪容转向齐诺,不知为什么忽然这时候脸红了,“喏,这个就是……某人。”
“男朋友就男朋友嘛,还害羞。”齐诺揶揄地笑她,又活力四射地跟陈洛钧打了个招呼,“哈喽。”
“你好。”陈洛钧对他笑笑。
“齐诺。”雪容又说,“你下午是不是没事?先带他去我住的地方好不好?我赶着要上去呢,马上要开始做报告了。”说着,她把自己的钥匙拿出来给了陈洛钧。
“好啊。”齐诺答应下来,“正好有人陪我下午茶了。”
“也行,随便你。”雪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不过他不吃肉,也不爱吃甜的。”
“哎哟你怎么跟寄养宠物似的。”齐诺推她,“赶紧走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雪容笑笑,抬头跟陈洛钧说:“阿洛,这家伙没心没肺的,你可得当心点,看着他。”
“知道了。好好上班。”他低头很自然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嗯。走了,拜拜。”雪容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办公楼里,看他俩并肩走了,才放心地回去上班。
那天下午是他们培训课程里一个大项目的总结汇报,所有的学员被分成四组,雪容他们组最后拿了个小小的优胜奖,虽然没什么实质性的奖励,但是大家还是欢呼雀跃地要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我晚上去不了了。”雪容结束的时候拉住同组一个比较熟的泰国女孩,“肚子好痛。”
“你没事吧?”泰国女孩很关心地问:“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就是……那个来了,你知道的。”
“哦。那你早点回去休息,要我帮你带晚饭回来吗?”
“不用了。”雪容摇头,“我等下回去的路上买点吃的。”
“那你当心哦。”
“好好。”
雪容跟其他同学打了个招呼,飞快地冲出了办公室,一路小跑地奔回了家。
陈洛钧刚一开门,她就双手一伸,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下班了?”陈洛钧转身关上了门。
“嗯。”她眉飞色舞地踮脚亲了下他的脸颊,“今天晚上同事们聚餐吃火锅,人家都没去哦。”
“那我岂不是耽误你了?”他低头笑着问。
“是啊是啊,快补偿我一下。”说着,她就仰脸闭起了眼睛。
他的吻先是落在她的额头上,接着是眼睛上,然后是脸颊上,就是一直没有碰到她的嘴唇。
雪容不满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要给他一个怨念的眼神,就整个人被他抱了起来。
她的房间很小,他没走两步,两个人就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只是用手臂撑起脑袋,低头看着她。
雪容睁开了眼睛也看着他。
“阿洛。”她一边叫,一边用手指尖挠了挠他的下巴,“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做梦?”
“我也觉得。”
“要不我勉为其难咬你一下?”
他把手指放到她唇边。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我哪敢咬你啊。回头被你那些粉丝小朋友撕了怎么办?话说回来,你这两天没事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他的手指划过她额头:“来谈事情的,今晚就要走。”
“啊?”她沮丧地转过身去,丢给他一个背影,小声地嘀咕着,“原来不是来看我的。这么快就走。”
她瘦瘦小小的肩膀抖了抖。
陈洛钧也没有解释,只是从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胸闷地一直拿背对着他,直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容容,让我看看你。”
她不情愿地转过身来。
他说要看,就真的只是看而已,没有动作,屏住呼吸,只有目光胶着在她的脸上。
雪容竟然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还好晚上没去吃火锅。”
“下次我陪你去。”他压低声音笑着说。
“下次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呢。”她忽然坐起来,“要不我们今晚去吧。”
他转了个身平躺在她床上,闲闲地抬起胳膊枕在脑袋下面:“不想出去。”
“那好吧。”她的肩膀又垮下来,“我们叫外卖好了。”
“容容。”
“嗯?”
“你怎么把琵琶带来了?”他朝墙角指了指。
“那个啊,我们老板把我卖了,非让我表演,给他长长脸。搞得我怪丢人的。”
“怎么会丢人呢?”
“上大学开始就没弹了,都快忘光了,当然丢人。”
“弹给我听听。”他半坐起来,拍拍她的胳膊。
“才不要。”
“为什么?你小时候弹得那么烂,我不都听过了?”
雪容愈发恼羞成怒:“不要,就不要。再说我前两天又表演了一次,为了练琴手指头都起泡了。”
她举着左手食指伸到他面前。
他握住她的手指,伸到灯下仔细看了眼,发现果然有个水泡。
“太久没弹了,原来练出来的茧都褪了,要不然就不会起水泡了。”她嘟起嘴说。
“你这么懒,当年还说要考音乐学院。还好我劝住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亲了亲她的指尖。
“谢谢你及时挽救我这个失足少女啊。”她哼一声,“人家想考音乐学院还是不因为想跟你距离小一点。”
他一笑:“这个圈子我一个人进去就够了。”
“说得好像龙潭虎穴一样。我看你跟粉丝拍照片的时候可眉开眼笑了,被人追的感觉不错吧。”她伸手去捏他的脸颊。
他偏开头微一皱眉:“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我当然知道。我们阿洛不是在乎虚名的人,而且我们阿洛现在这么红,可全是靠自己的本事。”她硬是捏住他的脸颊,一脸坏笑地说,“想听我弹琴也简单,你先唱首歌来听听。”
“那算了。”他躺回去。
“唱嘛。”她趴到他身边纠缠他。
“不唱。”
“那好吧。”她摊摊手,“这可是你自己不肯的。我去叫外卖,你要吃什么?”
“随便。”
结果他们晚饭只是随便吃了点粥和面,还是趴在雪容狭小的书桌上吃的。
陈洛钧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容容。”
“嗯?”她嘴里含着一口面抬起头来。
“齐诺怎么会在香港?追你来的?”他语气很平淡地问。
雪容差点把面呛到鼻子里,好不容易才忍住咳,捂着嘴巴说:“怎么可能啊,他是被他们学校派来做客座讲师的。要在这里待两年。他比我早到好几个月呢,什么追我嘛。”
“哦。”他若有所思地舀了一口粥,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
“再说了,就算他是来追我的,也得我看得上啊。”雪容半开玩笑地用手指划了划他的脸颊,“阿洛你可是大明星来的,谁会要齐诺那个没脑子的家伙。”
“今天在咖啡店还有女孩子问他要电话号码呢。”他低下头把粥送进嘴里。
“没找你要吗?那女孩是不是盲人来的?”雪容笑起来,“闹了半天原来你吃醋了啊。”
“胡说什么。”他瞥了她一眼。
雪容吐吐舌头,埋头吃她的海鲜面去了。
他则放下筷子,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专心地看着她吃。
吃到一半,有人敲雪容房间的门。
她先是抬头惊恐地看了陈洛钧一眼,接着赶紧挥手示意他躲厕所里,然后慌慌张张地把书桌上的晚饭收进角落里,才去开门。
泰国同学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便当盒说:“我们去吃了中餐,就给你打包了一点带回来。”
雪容只把门开了一半,拿身子掩住门缝接过她手里的晚饭:“谢谢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猥琐,泰国姑娘忽然笑笑问:“是不是男朋友来了啊?”
“没有没有。”雪容赶快推脱,“他又不在香港。”
“真的吗?上次我还在楼下看到他哦,就我们去澳门,你没去那天啊。长得很帅啊,头发颜色好金好漂亮。”
雪容一头汗:“那个不是啦。”
泰国姑娘没有纠缠,只是关心了她两句就走了。
雪容抹抹汗关上门,有点心虚地拉开洗手间的移门。陈洛钧若无其事地正靠在水斗边,抬头不知看着什么。
雪容顺着他的眼光看了一眼,发现他看的是自己晾在浴帘杆上的内衣。
其实他原本每天来给她做饭的时候,应该无数次地在她家看到过这些东西了吧,可是她还是一下就脸红了。
她把他从洗手间拽出来,讪讪地说:“是我同学。来给我送晚饭的。”
他点点头,走回房间里,却没有坐下。
“我得走了。”他说。
“这么快?”雪容惊讶道。
“只是抽空来看你一眼,晚上还约了人,已经晚了。”
她不好意思纠缠,只是难掩失落地“哦”了一声。
“好吧。反正我很快就回去了。”她强颜欢笑地说。
“乖。”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她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死死地捏住了他的手指,他轻轻地连抽了两次,都没有抽出手来,反而被她握得更紧。
他嘴唇动了动,微叹一声,用另一只手抱住了她。
他抱得那么紧,紧得整只手臂都在微微颤抖,像是要把说不出来的话,都溶在这个拥抱里。
她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他:“阿洛。我怕。”
他有些不解地皱皱眉。
“怕你忽然有一天就不是我的阿洛了。”她微微一笑说,那笑容里带着胆怯,却又带着不顾一切的小小的英勇。
雪容离开A城时正是熏风微雨的初夏,而回去时,则已经下过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这回没让江海潮来接,陈洛钧也刚好赶在她到的前一天出门了,她便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家,一路上都在盘算先打扫哪里,再收拾哪里。
可是家里干净整洁得出乎她的想象。她在客厅里转了两圈,意识到陈洛钧已经在她回来之前帮她打扫好了,不由得笑起来。
她放下行李,想看看半年没用的冰箱情况如何,一拉开门,眼睛就红了。
冷冻室里有各种冰冻的虾仁干贝,还有几盒高汤,冷藏室则堆了很多个保鲜盒,里面装满了她爱吃的菜。糖醋排骨、板栗烧鸡、酱鸭腿……
还有一张字条:
容容,蔬菜都在保鲜层里,你吃的时候自己洗一洗炒一下。先吃绿叶菜。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她把这张字条小心地夹在一本字典里,放在书架上收好。
在她心里,再美的情话也比不上这张湿答答的小字条。
她知道,哪怕她说一千次“我想死你了”也换不回他一句“我也想你”,而就算她热情似火地说“我爱你”,他估计也只会说“嗯,我知道了”。还好,这微不足道的一茶一饭,都替他说了。
不知道是在温暖的南方待了太久,还是这个冬天的寒潮来势太过凶猛,雪容回来没几天就病倒了,感冒流鼻涕流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又不想一回来就请病假,只好每天硬撑着上班,一到下午就头痛欲裂,撑到回家几乎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
躺在床上东倒西歪的时候,她唯一庆幸地就是陈洛钧这几天不在。不然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死她。又还好他们平时都是短信联系比较多,很少打电话,她才能没有让他听见她塞得不行的鼻音。
因为每天在家的时间几乎都在睡觉,她经常半夜醒过来,朦朦胧胧间总有点疑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个时间和空间的交汇点上,有时觉得自己还在大学的寝室里,而陈洛钧在巡演,有时又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在C城工作,而陈洛钧根本不在她的世界里。
天知道她有多想他,可是她不敢说。她只是一次次地在暗夜里告诫自己要乖,要克制,不要影响他的工作,不要影响他的心情,不要影响他来之不易的小小成功。
病到第二个星期,雪容有点撑不下去了。
那个星期五是她的生日。零点刚过,陈洛钧就发了一条“生日快乐”的消息给她。她被短信铃声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了片刻才意识到已经到自己的生日了。
“谢谢阿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回给他。
“今天打算怎么庆祝?”他问。
她其实什么计划也没有,只打算下了班就回家早早上床,却对他胡乱扯道:“下班会跟同事们去吃火锅。嘿嘿。”
“那玩得开心点。”
“当然啦。你好好加油哦,回来以后可要好好补我一顿大餐哦。”
她一边假装开心,一边无可救药地发觉情绪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第二天她请了病假,在床上赖了一整天,让鼻涕和纸巾陪她过了生日。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冬天的星期五而已。她看着透过窗帘缝泻进来的灿烂阳光,裹着被子自我安慰。
而对于千里之外的陈洛钧来说,这个普通的星期五也格外漫长。
他已经连续在与世隔绝的山林里待了近三个月了,除了前段时间回去休息了两天以外,每天都跟着一个隐居的武术名家学艺,从早晨日出开始就几乎没有停歇,一直要坚持到将近半夜。跟他一个剧组有打戏的另外几个演员也是一样,只是别人的戏份没他重,自然训练的强度也没有他大。
这天山里下起了雪,汗水夹着雪水,把他的衣服浸湿了无数遍,晚上回到住地,他已经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了,和衣倒在了床上,全身没有一处不冷,不痛。
已经早就过了平时雪容跟他说晚安的时间,手机上却没有未读的消息,他有点不放心,想了想,拨通了她的电话。
她过了很久才接,语调轻快,声音却有些奇怪:“喂?”
“你感冒了?”他立刻问。
雪容支吾了一下,吸吸鼻子说:“没有啦,刚才回来路上吹了点风,有点鼻子不通,睡一觉就好了。”
“那赶紧上床,餐桌旁边的柜子里有板蓝根,先喝两包。”
“嗯,知道了。”她笑笑。
他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其实他想说的很多,比如“我很想你”,比如“抱歉不能陪你过生日”,比如“要是你在就好了”。可是他一句都说不出来。
“阿洛。”她叫了一声。
“嗯?”
“我……”她没有说下去,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和轻微的喘息声。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没事。”她笑着说,“有点累了。”
“那……你早点睡吧。”他有点不情愿地说,心里暗暗希望她说“才不要,我要跟你聊天”。
“嗯。好。”她答应了,“你也早点睡哦。”
“知道了。晚安。”他只好说。
雪容道了晚安挂了电话的那一刹那,眼泪就顺着脸颊滚落到耳边,没入了枕头里,飞快地洇湿了一大片。如果这时候跟他说,她其实无比想念当年他每天给她做保姆,烧好饭等她回来的日子,会不会太不合时宜?如果她想跟老天把他要回来,放在身边偷偷藏好,会不会太过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