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吧,不看就不看。”她撇撤嘴,“你时差还没倒过来?半夜还是睡不着?”
他笑笑:“我年纪大了。神经衰弱。”
她扭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半晌才苦恼地说:“是啊,纪先生,你眼角有条一厘米长的皱纹……”
“是吗?在哪里?左边右边?”他很配合地皱眉头。
秋晨也很认真地指了指他的眼角:“这里这里。”
他变戏法一样从桌上摸出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一本正经地问:“挡住了没?”
秋晨终于忍不住先笑起来:“你竟然还戴眼镜?怎么我从来没见过?”
“只有一百度而已,很少戴。”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说。
那是一副黑色细框的眼镜,更加显得他的面色白暂干净,而昏黄的灯光模糊了他的轮廓,眼神也有些迷离。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看。”秋晨站起来,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再回来。
“什么好东西?”
“这是我在这边两个月拍的照片。”秋晨喜滋落地打开一个文件夹,“这是上次去采访华尔街一个美女CEO时拍的街景,你看,路边有个很小的咖啡馆……这是海边游轮上停着的一只小鸟……这是我们公司专门拍美食的摄影棚,有好几百个平方,堆满了各种食材,有点儿乱……”
她积攒了两个月的照片,都是自己抽空拍的各种细枝末节,小到一朵花一个盘子,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他很有耐心地听她一张一张照片说过来。哪怕这些照片其实无聊得很。
把几百张照片都讲完,她才觉得口干舌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没有啊,很有意思。”他又从头开始看那些零零碎碎的照片,神情专注。
那么多照片,他极其仔细地一张张看了第二遍,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她用的是个非常普通的卡片机,很多时候又是匆匆忙忙地随便咔嚓两下,完全顾不上构图光线,甚至有的照片连对焦都是糊的。所以等他看完,她在旁有些惴惴不安地问:“从零到一百,你给这些照片打几分?”
他犹豫了一下说 “一百分。”
“骗子。”她嗤之以鼻,“一听就是没诚意。”
“……我不是说照片本身,是说照片的感觉。”他赶快解释,“不管拍得如何,至少都是你当时的心情……”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我明白。”她笑着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当初阿Paul把你的照片发给我的时候,就说你拍的不是风景,是心境。看来他真是了解你,啊,不对,他了解的是萧远山。”
他也笑起来。他戴着眼镜的样子有些陌生,比平时更加成熟,甚至有些难以接近。
她抱着抱枕看着他,咬咬嘴唇说:“为什么一说到萧远山,我反而觉得好像跟你不太热了呢?”
他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认真的目光穿过薄薄的镜片,似乎带着一缕灼热的温度,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刚低了头想躲开他的目光,他却突然伸手关了灯。
她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黑暗,便感觉他的身体骤然贴近,熟悉的体温包裹着她。而她的双唇也很快陷进一片同样熟悉的温暖湿润中。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化成一摊清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迷离而耀眼的波光。
“还敢说跟我不熟?”他咬着她的嘴唇说。
像是有意要报复,他咬得她有些疼。又像是本来两人并排坐着的姿势让他很不爽,他索性抱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喘息着摇了摇头:“不敢不敢,萧大侠饶命……”
“这还差不多。”他放开她的嘴唇,抱着她站起来,走进卧窜,把她扔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反弹了下,晃得她有些头晕。
“快睡吧,都两点了,明天你还要上班。”他俯身给她盖上被子便转头离去,轻轻关上房间门。
接着客厅的灯亮起来,暖黄色的灯光从地面上的门缝里泄了进来。房间里很静,她几乎能听见他坐回沙发上,又重新翻开笔记本的声音。
这细微的声音让她觉得安心温暖,很快便沉沉睡去。
纪暮衡只在美国陪了秋晨一个星期不到,还是被一个电话急召了回去。这短短的几天,是他们相识以来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可以抛开一切压力,心无旁骛地享受生活。
她很快乐,甚至比以前还要快乐。过去的一切像是一块在阳光下暴晒的织物,渐渐暗淡下去,痛苦的色彩已经不再如此清晰明显。
结束了培训以后,秋晨一天也没耽误,立刻飞回A城,连同事们托她买的一堆化妆品都是在机场草草奋战一番就解决了。回到家她发现,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方子明几乎把自己的家都搬了过来,顺利地完成鸠占鹊巢的工作。
“子明哥哥,你这样,到时候方叔叔来找我兴师问罪怎么办?”她拽着方子明到阳台上问,“我不是要犯窝藏罪了吗?”
方子明低头点了一支烟,默默地吸了一口。
“你早晚得跟你爸摊牌啊,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啊。”秋晨晃晃他,“方叔叔也小是那么不讲理的……”
“秋晨。”方子明苦笑下,“不是我想瞒着我爸,只是我知道,这事一捅破,要么我就要跟浅浅分手,耍么我就得被我爸扫地出门。”
他停顿一下,看着阳台外黑沉的天色,微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一边是生我养我快三十年的家,一边是她……你说我怎么办?”
秋晨担心得没错,没过几天,方子明的爸爸就在她公司的楼下堵她。
方昌林是秋晨爸爸的老战友,两个人的脾气性格其实很像,而这个方叔叔更加不苟言笑,秋晨也许更怕他一些。所以她看见方昌林站在自己家楼下的时候,着实犹豫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方叔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叫。
“秋晨。”方昌林看看她,言简意赅地说,“我知道你很忙,我也很忙。我们长话短说。”
“哦。”秋晨还是看着自己的鞋尖。
“子明和那个女孩干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平稳,既没生气,也没威逼,“其实不用我说,他也知道自己该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叹气:“现在子明不觉得,要是真的谈婚论嫁了,就会发现问题了。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
“所以秋晨,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也就你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就算他耽误得起,人家女孩于也是耽误不起的。”
“方叔叔,你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秋晨看着他,很诚恳地问。
他看看秋晨,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微笑:“你大概还不是很了解她吧。如果只是门不当户不对,我也不会这么反对她和子明在一起。但是她曾经和班上的教授在一起,结果害得人家妻离子散。”
秋晨无比惊诧。她怎么都看不出来,苏浅浅这么一个温婉得像水一样的女孩,会有这样的过去。
“你们都太年轻。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筒单的。”方昌林拍拍秋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跟子明也说过,希望他不要拖得太久。如果真要等到我出面的话,事情就很难看了。”
回到家里,秋晨心烦意乱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上网找李菲吐苦水。
李菲说:这件事情你不管站在哪边,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还是少管闲事比较好。
可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哥哥,我怎么能不帮他?
你怎么帮他?让他私奔?替他说服他家里人?
秋晨语塞:我……
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到底选哪一边,其实他肯定早已经想好了。迟迟不肯做决定,不过是逃避责任。他爸说得很对,他耽误的起,人家小姑娘耽误不起。
你怎么知道他肯定会跟她分手?
小姐,男人和女人的思想构造是不样的。对女人来说,爱情也许是每天三顿饭,不吃会死,但是对男人来说,爱情不过是一套阿玛尼的西装,有就最好,没有就穿雅戈尔,也不丢脸,就算不穿西装,也不会冻死。
……
不信你去问纪暮衡。换了是他,结果肯定也是一样。否则就是他骗你。
她没有拿这种假设性的问题去问纪暮衡,甚至连这件事情都没有跟他提过。方子明也是她过去的一部分,她既然想好要往前走,那就还是不要让任何跟过去有关的事情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比较好。
李菲很欣慰地说她终十开窍了,终于不再被过去绊住脚步了。其实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算摆脱了过去。过去的种种,常常会重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偶尔看见羊角把的自行车,她会想起顾知其骑车送她上学;看见穿格子衬衫的男孩,她会想起当年十八岁的他;而看见电视里播的老电影,她也会想起他陪她看电影练英语听力的日子。
她并没有忘记一切,那样深入骨髓的过去,她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忘记。但是跟纪暮衡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从来想不起这些。能让她重新感觉到快乐的,只有他。
只有他。
她常常跟他聊天忘记了时间,她常常情不自禁地软着声音跟他撒娇,她常常会在逛街的时候看见合适他的衣服就不自觉地买下来。有时候她会觉得,她把二十岁的自己遗忘在了另一个世界,跟顾知其一起。而现在这个二十五岁的她,仿佛是一个新的灵魂,借用了原来那个躯壳。
所以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比在家对着方子明和苏浅浅挠头要开心无数倍。每次看着方子明和苏浅浅在一起的幸福样,她都觉得心肠纠结成一团乱麻。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纠结多久,就有一天发现苏浅浅不见了。
方子明找遍了她的宿舍,问遍了她的同学,还是没有苏浅浅的下落,急得方寸大乱。秋晨也好不到哪儿去,跟着他寝食难安。
苏浅浅失踪的第三天,方子明进了医院。秋晨下了班去看他,发觉他短短几天竟然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完全不复平时的洒脱英俊。
“我看我们不用找她了。”方子明躺在床上苦笑了一下说,“我昨天问过我爸了。他给了浅浅一笔钱。她走了。”
秋晨愕然。
“秋晨,你说,我竟然都比不上那几十万吗?”他抓住她的手,“我早就想好为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愿意……她怎么会相信我爸不相信我?她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走了呢?”
秋晨从未见过方子明如此婆婆妈妈,可她一个问题也答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并不懂爱情这回事,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波折坎坷,只是旁观就觉得身心俱疲如遭浩劫。她无法安慰他,待到最后,两个人只能无奈地对望。
也许老天真的是公平的,像方子明这样从小到大顺利得从未受过挫折的人,却得不到他最想要的。而她自己,也许算是否极泰来吧。
站在医院门口等车的时候,秋晨身边站了个孕妇。她的身材一点儿也不臃肿,只是小腹有些微微隆起,一敏凝脂般白皙的手搭在上面,漂亮得让秋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再往上一看,这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竟然是唐晓柔。
而唐晓柔显然也认出了她,颇为意外地打量了她两眼。她微微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暮衡病了?”唐晓柔倒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劈头就问。
“……没有啊。”秋晨有点儿被她紧张的态度吓到,“我是来看一个朋友。”
“哦。那就好。”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又生病了。”
看着秋晨不解的样子,她继续说:“你大概不知道,暮衡几年前胃出血开刀,几乎连半条命都没了……”话刚说到一半,接她的车就到了。
“不好意思啊,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她对秋晨笑笑,便上车离去。
秋晨站在门口呆滞了片刻,才打车回家。
天边的火烧云映红了医院大楼的白色外墙,盛夏的季节里,她竟然觉得有些冷。
纪暮衡出差去了,今天晚上回来。本来他们说好明天再见面吃饭的。可出租车已经到了自己家楼下,秋晨刚要下车,却心眼一动,又坐了回去。
“师傅,不好意思,我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她报了他家的地址。
她买了很多菜上去,刚一开门,无忌就扑上来。“喂喂,早上不是刚来喂过你吗?”她把无忌推开,“这些东西可没你的份儿,都是给你爹地的。”
无忌还是厚着脸皮蹭在她的腿上。她蹲下来,摸摸无忌的头说:“无忌,你看,你爹地每次出差都要我来照顾你,对你多好。”
无忌呜咽一声表示赞同。
“所以我们也得对他好点儿,对不对?”她笑笑,揉了揉它的头顶,“等他一会儿回来看到有好吃的,肯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那我去做饭了啊,你不要捣乱,乖乖地趴在门口等他回米。”她站起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厨房。
饭菜都做好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知道他的航班六点才到,再从机场回来,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到家。于是她把饭菜盖好保温,开了他的电脑上网。她搜了很多养胃的食谱,下载编辑好,做成了一个很多页的文档。
她一边做一边等,等了好几个钟头都没等到他回来,手机也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她越等越急,心越来越乱,最后索性关了文档,坐在沙发上抱着无忌发呆.“无忌,你爹地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靠谱?你说等他回来我们是不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无忌睁着漆黑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她一遍遍地打他的电话,一遍遍地听那个“您所拨打的用户己关机”的机械女声。“纪暮衡你最好有合适的理由,否则有你好看的。”她对着手机恶狠狠地说。
而被她念叨了一个晚上的纪暮衡,这个时候正在郊区的一家私人会所里,一个人喝着红酒。他今天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在这里见了苏子媚女士,他的继母。
她点了满桌子的菜,见他进来,便亲热地招招手 “暮衡,这里。刚下飞机,饿了吧,菜都点好了。”
他只是站在桌边,手里还拉着行李箱,并不打算坐下:“不好意思,我晚上还有事情。你找我有事吗?”
“慌什么,饭总是要吃的。万一饿坏了身体,不是有人要心疼吗?”苏子媚温言软语地说,“说起来,我怎么也算是她未来的婆婆吧,暮衡,你什么时候带她见见我和你爸爸?”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他冷冷地答了一句。
“嗯?是吗?这总归不太好吧。”苏子媚挑眉看看他,“不光我们要见她,她家里人肯定也要见你啊。我们两家人,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如果你觉得这个能用来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在她对面坐下,扬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你们天源不过是在顾家的公司快要破产的时候接手下来,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他靠在椅背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这些事情,我能查得到,赵家自然也能查得到。就算她知道我跟天源的关系,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她?”苏子媚仍然态度很好地问。
“那是因为我并不觉得我跟你们还有什么瓜葛。”他站起身来.“所以,以后请你不要总是为了同一件事情找我。该说的我今天都已经说清楚了。”
“暮衡。”苏子媚一把按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你说,如果赵家听说的版本跟你查到的不一样……比如说,有人告诉他们,你爸爸为了顾家的钱,害死了他们家三口,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到时候,她还会相信你,跟你在一起吗?”
他沉沉地看着她,目光依旧平静从容,笑容却敛了起来。
苏子媚松开他的手,靠在椅背上,闲闲地说:“当年的事情,除了顾家的人,你爸爸,还有我,谁都不知道全部事实。你不是说你爸爸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吗?也许他真的害死了顾家的人呢?也许你查到的,根本就不是事实呢?谁知道昵?”
她说着,丝毫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所以,如果我不把星辰的那一半股份交出来,赵秋晨就会发现是我的……父亲,害死了她的初恋男友。”他微微抿了抿嘴唇,“苏子媚,你们为了星辰集团那一半的股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没错。”她很愉快地点点头,“暮衡,我知道你在乎你妈妈留下来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下不了决心,我就是告诉你一声,选择权在你自己的手上。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给你半年时间,够不够?”
说着,她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说不定半年时间,足够你把她牢牢拴在手心里,别人说什么,她都离不开你了呢?”
她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要加油哦,陷得越深越好。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吃点儿东西再走,别真饿坏了身体。”
桌上开了一瓶红酒,暗红色的液体在水晶酒杯里泛着微光。他端起洒杯抿了一口。红酒的气味馥郁芬芳,入口却有些微苦。那红酒先是在身体里划过一条冰凉的线条,接着便在空空的胃里灼烧起来。他刚喝完放下杯子,体贴的服务生便走过来,又斟了半杯。
他看着杯里的酒,突然忍不住冷笑起来。三分无奈,三分自嘲。
饮鸩止渴,多么贴切的写照。
秋晨打了电话去机场查询,才知道纪暮衡乘的那班飞机早就顺利降落了。她担心得在家里转来转去踱步,无忌也跟在她身后,一副惆怅的样子。突然,无忌亢奋地一路狂奔冲到门口,回头冲她叫了两声。她跟着走过去开门,果然看见纪暮衡站在门口,正在掏钥匙。
“你喝酒了?”她一眼就发现他的脸色白得不正常,离得近了,更是闻见一股浓浓的酒气,连拿钥匙的动作都不太协调,顿时火冒三丈,“下飞机也不知道打个电话,我等了你一晚上了,你竟然一个人去喝酒?”
纪暮衡被她骂得一愣,随即便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她。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的眼睛特别亮,像倒映着漫天白云聚散的一潭湖水。可他的脸色十分疲乏,嘴唇掀动了两下,却像是无力说话一般,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秋晨本来还有满腹的怨气,憋了整个晚上无处发泄,却在看到他这样的神情时,一瞬间烟消云散。见他依旧站在门外,秋晨忍不住伸手把他拉了进来。再探身关门的时候,她被纪暮衡一把牢牢地抱在怀里。
天气很热,他的身体却冰凉,甚至比身后空调吹来的冷风还要凉。
秋晨下意识地挣开他的怀抱问:“你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犹豫了一下,却只是低下头,用力地吻她,吻得冲动而迷乱。他捧着她的脸,掌心冰凉,嘴唇却极烫,带着浓烈酒精气味的呼吸闯入她的唇齿间,像是极力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出口。
秋晨被他吻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刚伸手要推开他,便脚底一空,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纪暮衡抱着她,走得很稳,一点儿也没有喝多了脚步虚浮的样子,甚至还记得抬脚关上卧室门,把无忌关在外面。她惊诧地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他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沿着她的嘴唇、下巴、脖颈、锁骨,一路炙热地吻了下去。他解开她胸前的扣子时,她有些本能地要躲,却被他紧紧地压住身体,连一分一毫也动弹不得。房间里没有开冷气,秋晨满身是汗地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很快便力竭地放弃了挣扎.只是慢慢地闭上眼睛。
眼前的一片黑暗里,她能感觉到他迫切而强烈的欲望,像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灼得她口干舌燥。他的手指沿着她的脊椎渐渐地滑下去,动作轻柔,像片羽毛,令她呼吸急促,情不自禁地呻吟起粜。
他进入她的身体时,她只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本来已经模糊涣散的意识突然清醒,下意识地挣扎反抗着。他似乎意识到她的抗拒,动作一下子温柔了很多。“秋晨……”他声音嘶哑地呢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遍,“秋晨,秋晨……”
那样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她如同中了魔咒般,渐渐地放松下来。她伸出手去,抚上他的背。那里还有几个月前留下的伤疤,虽然不深,却依旧能摸出曲折的形状。她小心翼翼地沿着那些伤疤,一点点地感觉着他的体温,他汗水涔涔的皮肤,他剧烈飞快的心跳。
他很快攀到高峰,剧烈地颤抖过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们的汗水交汇在一起,几乎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直到这个时候,那般剧痛才又一次袭来。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她全身是汗,黏黏的,非常难受,又像是被人抽空了骨头一般,连动一个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力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她仰起头,对上他星亮的双眸。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第一次……”他抬起手来,指腹缓慢柔软地滑过她的脸颊,“疼吗?”
她虚弱地摇摇头。
他拨开她额边汗湿的发丝,轻声地问 “你以前……”
“我第一次遇到你这样酒后乱性的男人。纪先生。”她打断他,一边说,一边往他怀里贴近了一些。
她很清楚他要问什么。她十三岁认识顾知其,整整七年的时间里,连结婚都提到过很多次,可亲吻的次数却可以用一只手数过来。这一点,她自己都有些想不通。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而己。
“我……”他似乎有些懊悔地叹了叹气,又说不下去,支吾了一下,还是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浅浅地笑了一下:“现在也好,终于有一件事情,我付出的比你多。”
他闻言一愣,随即把她抱得更紧。
“话说回来,我今天刚好碰见唐晓柔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结果发现你好像有事情瞒着我。”
“什么?”他有些紧张地问。
“以前开过刀?”她的手绕到他的身前慢慢地摸索着,直到找到道并不明显的伤疤,“知道自己胃不好你还敢去喝酒?活腻了?”她一边说,一边张口咬他的肩膀。
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忍了片刻,才缓缓地说:“以前太年轻,总觉得自己是铁人,一忙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不过我不是早就洗心革面了,你看我平时多注意,今天……实在是有应酬,推不掉。”
“那喝了那么多,难不难受?”
“还好。”他摇摇头。
她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过了很久,她以为他大概疲倦至极而睡着了,她才突然说:“纪暮衡,你要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感觉,我是没办法再承受一次的。”
说完这句话,她有些颤抖地收紧了手臂,像个胆怯的孩子一般,抱着他不肯放手。
他心底一颤,一股暖流飞快地蔓延开来。
“秋晨。”
“嗯?”
“你搬过来好不好?这样就有人给我做饭了。”他很诚恳地说。
秋晨抬起头来,看见他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你还真会顺杆爬啊。”
“好不好?”他还是看着她,神色认真,还有些紧张。
“那你负责洗碗。”她想了想说。
“好。”
“还要每天准时下班,陪我买菜。”
“好。”
“没经过我允许,不许出去吃饭。”
“好。”

Chapter 10 星光幽黑,疼比告别更疼:谢谢你不介意爱一个千疮百孔的我,谢谢你带我走出那片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