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无奈地推开门:“先进来坐吧。”
方子明拽着身后的女孩进来,也没坐下,只是搂着她的肩膀给秋晨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苏浅浅。浅浅,叫秋晨姐。”
“秋晨姐。”苏浅浅的声音像只小猫,温顺而柔软。
“你好。”秋晨点点头,又皱眉看着方子明。
方子明识相地拉着秋晨走到厨房里,“秋晨,你这次一定要帮我。”
“到底出什么事了?”
“浅浅是我这次回来刚认识的,上大四。”方子明为难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爸那个爱替人做主的脾气,他早就给自己找好儿媳妇了,我自己倒是不怕他,反正他也不能绑着我去跟那个女人结婚,但是浅浅一个小姑娘……我怕他万一为难她……”
他见秋晨一时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今天晚上我们刚吃完饭,出来就看见我爸的车,我想来想去,还是没送她回学校,让她在你这儿住两天吧,你的面子,我爸肯定会给的。”
秋晨自己还心乱如麻,花了半天时间,才终于明白了他的话,忍不住说:“子明哥哥,你知道自己惹不起,还去惹人家这么个小姑娘干嘛?”
“我……”方子明看看还站在厅里的苏浅浅,抚着额头说,“说陷就陷进去了,哪能控制的了。”
一个晚上,秋晨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差不多的话。她忽然觉得,哪怕方子明不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哥哥,就冲着这句话,她也要帮他。
苏浅浅留在秋晨家过了两天。她人如其名,不管说话,微笑,甚至吃饭,都是温柔的,浅浅的,秋晨愈发觉得她像只文静温顺的小猫。只有提到方子明的时候,她眼里会像点亮焰火一般,发出灼热的光芒。秋晨开始喜欢她。喜欢她那么执着而义无反顾地爱一个人。
已经上大四的苏浅浅基本不用上课,秋晨索性邀她搬过来住,好让她可以专心写毕业论文。而因为苏浅浅在,方子明也经常到秋晨家里来。她的日子,忽然间从一个人两点一线,变得热闹了许多。除了有一个人,还是在她的生活销声匿迹。
纪暮衡又恢复了最初的绅士本色,不再主动找她,逼她给他答案。宋流韵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再也没有提过四人约会的建议,只是偶尔不小心,会溜出来两句关于他的消息。
她断断续续地发觉,跟以前不同,他这段时间好像非常的忙,一直在全国各地飞来飞去,倒有大半的时间不在A城。
去美国的手续办得很顺利,秋晨是Ms.Bauer钦点去美国学习的,那边也早给她安排好了一个资深编辑,专门带她。对于这次离开,她其实充满了期待。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满腔热血地想去学些新的东西,所以每个白天她都是兴高采烈地度过,忙着提前把自己后面几个月大部分的稿子准备好,忙着办签证,忙着收集各种问题带到那边学习,忙得充实而又亢奋。
而到了晚上,方子明和苏浅浅总会窝在她家的沙发上看电视打游戏,如胶似漆,这种时候,秋晨只好自己躲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上网看电影,有时甚至怔怔地对着那些贴着“萧远山”水印的照片发呆。
李菲无情又毒舌地告诉她,她现在的状态,只是寂寞,并不是相思,让她想清楚,什么时候舍得把顾知其封到心底里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时,再去找纪暮衡。否则,她便不配拥有他的温暖。
临走前一个多星期的一天晚上,秋晨忙着整理手上的样片,很晚才回家。
一到家,苏浅浅就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秋晨姐,今天有没有人找过你?”
“找我?什么人?”秋晨一边坐着换鞋,一边不经心地问。
“咦,奇怪了,今天我下午从学校回来,看见楼下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好像就是上次跟你在门口……那个。”苏浅浅微皱着眉说。
“什么车?你看清楚了吗?是不是一辆沃尔沃?”秋晨立刻直起身子问。
“这个……好像是吧……子明,你看清了没有?”苏浅浅转头问方子明。
“看清了,车也看清了,人也看清了。不会错。”方子明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怎么,他没有找你?”
“没有啊。我刚才上来,什么车也没看到,他也没有打过电话给我……”说着说着,秋晨便重新坐回换鞋凳上,没来由地一阵懊恼失落。
“他没打电话给你,你就不能打电话给他啊?”方子明奇怪地问。
也许是在方子明的撺掇下,也许是她自己的潜意识作怪,秋晨发了个短信给纪暮衡,告诉他自己的航班和行程。虽然她犹豫到半夜才发出这条短信,可不过半分钟,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下个星期一就走?”他问,“不好意思,我那个时候正好有事要出差,也不能送你。”
“不用不用,会有单位的同事去送我的。”
“那就好,路上小心,一路顺风。”
“谢谢。听说你最近一直在出差?”
“啊,是啊。都是公事,想不去都不行。”
两个人就用这么公事公办,礼貌客套的语气聊了一会。她没有问他今天是不是来过,他也只字未提。挂了电话,秋晨只觉得好笑。他们竟然连演戏都演得这么有默契。
出发的前一天,秋晨整理行李一直忙到半夜。苏浅浅站在她的阳台上,一边吃一盒巧克力,一边看着她收拾。“秋晨姐,下雨了。”她从窗口探出头去说。
窗外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潮湿而温暖,是A城春天最典型的天气。“是啊。明天早上车肯定很难叫。”秋晨正在往包里塞一条披肩,却怎么都塞不进去。她一个晚上都心神不宁,像是有人藏在她的心里,拿了面小鼓一直敲一直敲。
“咦,那辆沃尔沃又在楼下呢。”苏浅浅咬着巧克力回头,“你看。”
秋晨正弯腰跟那条披肩斗争,听到她的话,全身顿时一僵。
“你不下去看看?人家半夜来,可能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你说呢。”苏浅浅走进来,从她手上抽出披肩,“就算没什么事,要走了,打个招呼也好。”
秋晨走到阳台上往下看。果然是纪暮衡的车停在楼下。她忽然想起一个星期以前跟他最后一次打的电话。她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手机快没电了,我得挂了。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晚安。接着,她的手机就自动断电了。他们又一次没来得及说再见。
她顿时觉得有些不甘心,从苏浅浅手里拿回披肩,裹在身上下楼去。
雨点很小,却很密,她的头发很快便被打湿。走到车边时,她犹豫了一下。就在她脚步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一直坐在车里低头发呆的纪暮衡,猛地抬起头来。穿过薄薄的雨雾,他的眼睛那么明亮,像是午后的一潭碧水,在阳光下泛起微光。
秋晨又走进了一步,他也推开车门走了出来。他的熟悉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渐渐清晰,像是一个久违了的梦境。她的微笑还没来得及浮到脸上,便发觉他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一回头,只看见身后闪过一抹金属的寒光。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他拥住,大力地转身。
她的背撞在车上,隐隐作痛。而他身后陡然多出来两个黑影,每个黑影的手上都有锋利的刀刃,发出冰凉刺目的光芒。她完全无法控制地惊声尖叫起来,声音却立刻被他紧贴过来的胸口堵住。
他那样紧紧地抱着她,将她整个脸护在胸前,她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人也被完全夹在他的身体和冰凉的车身中间,几近窒息。
短短的几十秒中,她似乎丧失了一切感官,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觉不到纷纷飘落的雨点,整个世界混沌不清,却能感觉到被他的体温笼罩着,像个婴儿躲在妈妈的怀里一般,安全而温暖。
等她终于恢复一丝清明,探出手去抱住他的腰时,发觉双手立刻沾满了鲜红色的温热滑腻的液体,鼻端也弥漫起鲜明刺激的血腥味,慢慢扩大。
第二天早上接到宋流韵的电话,说要送她去机场时,秋晨才发觉自己竟然僵硬地在医院里坐了一夜,去美国这件事,早已经被抛诸九霄云外。
而等宋流韵和陈宽赶过来的时候,她竟然不知从哪儿找回了自己昨天下楼时裹着的披肩攥在手里。那条披肩本来是粉色格子的,现在已经几乎完全变成了暗红色。
“医生说他受的都是外伤,刀口都已经缝合了。不过他还没有醒。”秋晨抬头看看宋流韵,极力装出镇定地说,说完,又低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那条沾满了血迹的披肩。
“秋晨。”宋流韵抬起她的下巴,“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等在你家楼下要袭击你?”
秋晨木木地摇头。
陈宽则面色沉重地问:“他最近是不是都没去找过你?”
秋晨不解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陈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就猜到。”
接着,陈宽语速飞快地解释了一遍。纪暮衡不久前接了一个经济案,对手在A城颇有势力,曾经扬言谁敢接这场官司,就得做好缺胳膊少腿的准备。
“这种威胁,他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不过我们老板好像怕了,为了让他从这个案子里抽身,就把他往全国各地派,可他好像还是挺起劲儿的,每次回来部问这个案子的事情,结果没想到,还真出事了。”陈宽抹抹额上的汗水,“昨天我跟他一起去的B城,事情办完已经晚上九点了,他还非要连夜开车回来,本来他都已经到家了,又突然说先送我回去,接着应该就去了你那里。估计那帮人一直跟着他……”
其实他说了什么,秋晨只是恍惚地听着,她咬着嘴唇,盯着雪白的地面早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失落在了哪里。
“秋晨。”宋流韵从她手里夺下披肩,“走,我陪你去洗洗脸。”
她只是摇摇头,无力地靠在墙上。
宋流韵蹲下来,摸摸她的脸说:“别这么垂头丧气的,让他看见了更难受。咱们是大美女,得随时注意形象。”
秋晨看看她,站了起来。她浑浑噩噩地被拉进洗手间,对着镜子看自己憔悴不堪的脸。
“秋晨。”宋流韵搂着她肩膀说,“别太难过了,陈宽跟我说,律师碰到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这不能怪你,况且他现在也没什么大事。”
秋晨摇了摇头说:“要不是我,他肯定不会半夜还在外面,那些人也不会有机会。”
她开了水龙头,把手伸在冰凉的冷水下:“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受那么重的伤,想扶他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我的手上全是血,全是他的血……”
她的肩膀剧烈而急促地颤抖着,似乎已经无法支撑自己。宋流韵拉着她转身,轻轻地抱住她。
她瑟瑟发抖,哽咽着说:“流韵,你说他该多疼啊。”
“没事了没事了。”宋流韵拍着她的肩膀竭力安慰着。
她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觉得身体正在一分一分地崩溃,而她需要找点儿什么依靠,好让自己不会四分五裂地倒下去。
宋流韵一向觉得赵秋晨是聪明冷静的,从未见过她现在这样,无助得像个婴儿般,死死地拽住她的衣服,几乎不断地往地上滑去。
他们在洗手间待了很久,又出去吹了会儿冷风,回去的路上,秋晨终于恢复了正常,脚步平稳,声音也不再诡异地颤抖。
陈宽等在病房的门口,见她们回来,第一句话便是:“人已经醒了,没有大碍。”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那帮人这次还算没下狠手,全是外伤,虽然最长的那刀从肩膀一直到背上,缝了几十针……”
“你少啰嗦两句。”宋流韵抬手捂住他的嘴。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不远处的一间病房里传来低低地压抑着的哭泣声,里面夹着一个孩子无辜而好奇的声音:“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起床?”
秋晨靠在墙边,只觉得心底绷紧的那根弦依旧没有松开,反而越拧越紧,牵着整个人的神经都疼。
她酝酿了很久,才转身轻轻地推开病房门。
纪暮衡已经坐了起来,整整齐齐地穿好了衣服,乍一看,竟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除了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除了他左手上扎着的点滴针头。除了他藏在身后,勉强撑住自己的右手臂。
秋晨站在门口,心绪万端地跟他对视。她的心颤抖得像风中凌乱的树叶,看着他安然温柔的眼神,几乎无法自持地想蹲在地上。
“你再不过来,我就只能过去了。”良久,他才开口说,声音有些虚弱无力。说着,他动了动手臂,似乎要掀被下床。
秋晨快步走过去,轻轻扶住他的胳膊:“别乱动。”他听话地把左手又放回被子上,袖口露出一段雪白的纱布。她本来打算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想,又站起来,轻轻地坐在他床边。
“外面雨是不是下得很大?你头发全湿了。”他看看她,又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洗手间应该有毛巾,去擦擦吧。”
“不要紧。”她低着头,看着他手背上透明的输液管。
他的指尖修长圆润,却毫无血色。似乎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他的手指往回缩了缩,像是想把手连同插在手背上的针管一起藏起来,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整个手臂轻轻一颤。秋晨条件反射似的伸手出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没事。”他勉强地微笑了一下。
她终于忍不住,探身抱住了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的伤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想贴得他近一些。他的身体有些意外地僵直了一下,随即便柔软下来,微微前倾,靠在她的身上。
她抬起手,慢慢地摸到他的肩膀,感觉到薄薄的衣服底下,那包扎得极厚的纱布绷带。
“疼不疼?”她压着哽咽的声音问。
“还好。”他小心地松开一直撑在背后的右手,环在她的腰上,“你今天早上不是要赶航班……”
“让它去吧。我不去了。”她闷闷地说,“如果你不是昨晚半夜赶回来,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对不对?”
“该来的总会来。”他轻笑了一下,“你不去美国,真的不要紧?”
“嗯。为什么做律师还会这么危险,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无法无天?”
“是不是要回公司交代一声?也许你可以晚一点儿再去。”
秋晨抱着他,絮絮叨咧地说了一会儿,才发觉两个人说的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都在答非所问。她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他也跟着停了下来,一点儿一点儿地努力伸长手臂,想抱得她紧一些。她察觉到他的动作艰难,于是自己又往他那边凑近了一些。他的体温蔓延在她的指尖,那缕微薄的暖意,渐渐烘干了她潮湿的心。她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她已经圆满地别无所求。
“秋晨。”
“嗯?”她小心翼翼地放开他,又不敢松手,只好微微用力,托着他的手臂问,“不舒服?要不要躺下来?”
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说:“你这样,算不算给了我答案?”
秋晨一怔,随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觉得呢?”
他依旧神色认真:“我不知道。或许你现在只是同情我,或者是感激、愧疚。”
“当然不是。”她脱口而出地说,说完了,却脸色一红,接不下去。
她对他的感觉,复杂深刻得超过她的想象,甚至让她说不出口。
沉寂的病房里,安静得似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声。
秋晨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突兀地打破了这一片静谧。筒老师在电话那头对她错过航班的事情大发雷霆,她只好答应回去亲自解释。挂了电话,她为难地看看纪暮衡。
“你去吧。”他笑笑,“我正好睡一会儿,好久没有睡懒觉了。”
他穿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柔软的棉质衣领,显得他的笑容有种少见的稚气羞涩。
“哪有你这样自我安慰的?”她皱皱眉,随即却不禁微笑起来,“那我正好去帮你拿点儿换洗衣服过来。”
“再帮我带两本书来。”
“你要看什么?”
他皱眉想了想:“飞雪连天射白鹿……看哪一部好呢?”
“还是别看了,好好休息。”她很快替他决定,“我走了,你快睡吧。”
她站起身来,想了想,又俯身在他耳边说:“等我回来,给你一个真正的答案。”
连绵的雨势越来越大,秋晨傍晚拎着大包小包再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整座城市都黑暗潮湿的,好像一口不见天日的深井。
病房的门没有关,她进去的时候,纪暮衡正在打电话,见她进来,只是微微一笑,便继续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这个案子,我是管定了……越是这样,我越是要管,不然不变成主动投降认输了吗?……你放心好了,他们的本事不过如此,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嗯,就这样吧,再见。”
她惊讶地发现,他说这事的口吻,就像在说晚上去哪吃饭一样平常,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他收了线,动作有些艰难地侧身,想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秋晨走过去接过他的手机问:“那个案子你还要管?”
他没答,只是抬头看看她:“你被老板骂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有。”她在他身侧坐下来,摇摇头,有些有气无力地说,“我跟他说啦,去美国请他派别人去,至于我自己,随便他怎么办。”
“你不怕他炒你鱿鱼?”
“我才不怕呢,他把我炒了,上哪儿去找我这么任劳任怨的员工?”她见他额上有些微汗,便抽了张纸巾,一边很小心地给他擦汗一边说,“我说完就走了,也没理他,先去你家帮你拿衣服,毛巾啦牙刷啦什么的我都带来了,然后再回自己家,把我的衣服也拿来了,顺便带了几张碟片,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对了,无忌我也带回我家去了,最近有个小妹妹跟我住一起,我让她帮忙照顾无忌两天,你没意见吧?”
他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她的话,只是全然一副沉溺着神游的样子。
“喂?”她凑到他跟前叫他。
“啊?”他睁开眼睛。
“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啊?”
“就是你把无忌拐走了嘛。我没意见啊。反正我赚了。”
“你赚什么啊。”
他又不答,却慢慢地靠回床头,因为背上的伤,只能小心翼翼地侧着身体,样子有些狼狈。
再抬起头时,他看见她轻咬着嘴唇,伸着手臂又不碰他,眼神都是颤抖的。
“你昨天晚上那么英勇,现在怎么变成林妹妹了?”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竭力用轻松的语气说。
“昨晚?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低了头,把他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点儿。
“怎么会呢?还是你开车把我进过来的。一路上开得又快又稳。”
“你都记得?”
“一开始记得。”他看着她,目光很专注,“后来看你开得很好,一点儿也没被吓傻,我就放心地昏过去了。”
她笑笑。其实关于昨晚,她只记得他用身体保护着她。仅此而己。她伸出手,抚上他微凉的面颊。他也有些颤抖地抬起手,指尖缓缓滑过她的下巴,接着环住她的脖子。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白得让她心惊胆战。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勇敢的人,所以昨晚在他口里神勇的表现,也许只是本能。也许只是因为她已经本能地爱上了他。
他只是微微一用力,她便俯身下来,在他的侧脸上印了个吻,浅浅的,温热的,轻柔的。他闭起眼睛,睫毛轻颤,嘴角的笑很满足。他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让她的心格外软。她弯着腰,额头贴着他的脸颊,似乎有些不想起来。
有人敲门。房门没有上锁,秋晨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门就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打扮得体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六七岁,正是浑身散发着成熟风韵的年纪。她袅袅婷婷地站在门边,非常真诚亲热地说:“暮衡,我来晚了。”
秋晨完全摸不着头脑,回头再看看纪暮衡,他依旧微笑着,只是那笑容,竟有些嘲讽不屑的意味。
“陈太太,您怎么亲自来了?”他撑坐起身,抬头看看秋晨说,“秋晨,我好像有点儿饿了……”
“附近有家香港餐厅,我去买点儿吃的。”秋晨立刻接过他的话头,打了个招呼便溜了出去。
见她出去,纪暮衡才收回目光,抬眼看着站在面前妆容精致的女人。
“暮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你爸爸担心得不得了……”被他叫做陈太太的那位走近了一步,站在他面前皱着眉头,倒是一脸担心的样子。
“那麻烦你告诉他,我还活着,不需要他担心。”他冷冷地说。
“不过我看好像还有人更担心你嘛。”那女人转头看看秋晨堆在地上大包小包的衣物,笑了笑问,“就是她?”
纪暮衡侧过脸去,似乎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她微弯了腰,俯下身来问。
这个动作,似乎让他非常反感,他往后退了退身子,皱起眉头,片刻以后,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长洲赵家。鼎鼎大名的赵文邦。”
“你知道就好。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怎么会出现在A城,又正好在你楼下上班呢?以她家的实力,把那家小小的杂志社买下来,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苏子媚女士,你好像想得太多了。”他蓦地转脸看着她,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是吗?”苏子媚后退一步,若有所思地抱起手臂,“你既然知道她是赵文邦的女儿,就应该也知道赵家和我们天源以前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想过,她主动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吗?”
他低眉冷笑一声。主动?如果是她主动接近他,也许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苏女士,我不觉得你和我之问,有什么我们。”他强调了“我们”两个字,“你不过是刚好嫁给了我的父亲,天源不过是他和你的公司,跟我,一分钱关系也没有。至于她,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陈栋的儿子。你不要以为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你们样,把感情当事业那样处心积虑地经营。”
“如果是这样,那自然再好不过。”苏子媚笑笑,“赵家这么多年都安安静静的,结果你却突然跟他们家的千金好上了,我难免有些担心。既然你相信她,那我也不好说什么,对不对?”
她伸手拍拍他的手背,态度亲昵;“暮衡,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纪暮衡依旧侧着脸,似乎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对了。”她走到门边,突然又停下来,“万一她发现你和天源的关系,又发现天源和顾家的关系,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回了头,妩媚地莞尔一笑 “所以,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考虑上次你爸爸说的,把你妈妈留给你的,星辰集团的一半股份,还给他。”
说完,她对他摆了摆手,风情万种地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纪暮衡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无意中越拧越紧,本来就已经苍白冰凉的手指,更加苍白。
秋晨去了很久,而等她终于推开房门回来的时候,他刚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下了床,笔直地坐在窗前的沙发上。
“咦,你怎么起来了?”秋晨先探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才抱着打包的晚饭进来。
“等着吃东西啊。”他撑着沙发扶手,调整了一下姿势,“总不能在床上吃。”
“少讲究了,你现在是伤员。”她把食物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蹲下来一个个地打开饭盒盖子,“还是重伤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