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考完,我也可以拆石膏了。”他想了想,似乎开心了一些。

“那多好,你坐轮椅的样子真难看。”我勉强笑了笑。

他也笑了,拍拍我的脸说:“好好考试吧,考完了我们出去好好玩玩。”

我点点头,想站起身来,却被他拉着,只好又蹲回来。

“亲我一下。”他拉着我不放,拉的很紧。

我伸长脖子,蜻蜓点水一般碰了碰他的嘴唇,他手臂一紧,牢牢抱住我的脑袋,狠狠的亲了半天,才放我起来。


回到家开了电脑,发现一条他刚给我留的言:亦越,你真好。真的。

我只觉得从脚底慢慢泛上暖意,像是有人把我慢慢放进温泉里一般,全身舒泰。他的头像,还是那只贱贱的小猴子,看起来却特别可爱。

又是很久没见,我开始想念他。思念一点一点,笼罩我的生活。有时练琴休息的时候,会忽然想起他的脸,他修长的手指,眼里闪出他受伤吃力的样子,我会不自觉地咬嘴唇。晚上回去跟他聊天,我分不清是他在陪我还是我在陪他,他会跟我说今天看完了本书,眼睛疼,我会跟他说今天断了根弦,抽到手背上,红了一片。我们的生活像两股线团,一丝一缕的渐渐纠结在一起。


我考试那天,正赶上他拆石膏。我不能陪他,他并没说什么。

考完出来,我自认为考的还不错,李老师冲我频频点头,赵主任还是铁青着脸,菩萨一般,一声不响。我走出考场,回到家迫不及待的洗澡上床。神经绷紧的时候不觉得,一放松下来,反而头晕眼花,全身发软。

我躺在床上打电话给他。“江海潮,石膏拆掉了?怎么样?”

“拆了,不过医生说骨头没长好,以后要变瘸子了。”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复平时的清亮。

我的心揪紧了,坐起来,自己都听出来声音发颤:“怎么会?真的假的?你别骗我啊。”

“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骗你。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我脱口而出,心里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那就好。”他停顿了一下,开始哈哈大笑。“傻丫头你真信啊。我没事。最多以后下雨天的时候腿疼点。我那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瘸呢。”

我的心摔回肚子里,很想骂他,却组织不出语言,只说了句:“那就好。你吓死我了。”

“医生让我再休息两天,周末来找你好不好?”他大概意识到把我吓坏了,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温柔。

“好。”这下彻底没有心事了,我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晚上,刘黎正在厨房里做饭。我穿好衣服走到厨房,她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我嬉皮笑脸。

“能怎么样,第一呗。”她翻了我一个白眼。

我嘿嘿的笑着,谦虚地说:“不知道呢,星期五出成绩。”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手里正在洗的菜,走过来对我说:“花月夜,你那小开是不是叫江海潮?”

“是啊。”这人,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你知道他是干吗的么?”她一本正经的问。

“好象开了个广告公司。”江海潮似乎提过一次,我没放在心上,反正是小开就对了,管他开什么。

“他家里做什么的呢?”她又走近了一步。

“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刘黎说完,竟然走回水池边洗菜。

“哎,你知道快说啊,吊什么胃口!”我怒。

“他爸好像不是什么好人。还有个大哥,也不是什么好人。”刘黎轻描淡写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很怀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我爸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想起那个金碧辉煌的茶楼,果然确实像个销金窟。

“那……他呢……”我问完,却不想知道答案,万一他也不是好人怎么办?

“他好像是他爸跟外面的女人生的,没卷到自己家里的破事里来。他爸给他开了个公司,他就好好过呗。”刘黎好像打听的很清楚。

我舒了口气,这些事,以后有机会再问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想了想,又问刘黎。

“妹妹,怕你被人骗啊!我虽然不待见我爸的钱,不喜欢跟他啰嗦,但是找他问点消息,还是办得到的。”她拿着锅铲敲我的头。

“姐姐你真好。”我感激的抱住她。她一把把我推开,唾弃着说:“跟谁学的,这么厚脸皮。淘米煮饭去。”
第 6 章

星期五早上,我醒过来,心就开始狂跳。我在床上愣了半天,一直在做深呼吸,才好不容易爬起来。外面淅淅沥沥的在下雨,天色很暗,已经快到12月了,天气也很冷,阴湿像是要钻到人的骨头里。我穿的厚厚的,去刘黎的房间叫她。

“怎么了?”她睡眼朦胧的问。

“陪我去看成绩吧。”我坐在床边,等她起来。她不情愿的嘟嘟囔囔起来穿衣服。

我们走在已经全湿的林荫道上,雨水从树上噼噼啪啪的落下,砸得我的心跳完全没有规律。裤子很快湿了一片,粘在腿上,凉凉得很难受。

我忽然想起江海潮,想发短信问问他腿疼不疼,想想时间还早,他应该还在睡觉,把拿出的手机又放回口袋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想考上,我竟然不敢去看成绩,我怂恿刘黎去帮我看,自己找了个空教室,傻傻的等着。

过了快半个小时,她才回来。看她的脸色,我就知道情况不好。

“越越,是韩唯娜。”

我明白过来,手开始一阵一阵发抖。

“不是你专业课的问题,听说她去找了赵主任走后门。”

没有吃过早饭的胃里翻江倒海。输,我不怕,只要输的光明正大。但是,我却败在了这样一个现实面前。两个月的苦练,快四年的大学,学了十几年的古筝,我第一次尝到这样巨大的失败滋味。

“越越,你没事吧。”

“我没事,看来我要开始复习英语了。”我说完,苦笑了一下,自己也知道,肯定比哭还难看。“我先回去了,你上课去吧。”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雨水哗哗的冲刷着这个不干净的世界。

回到家,泡了杯热巧克力,我坐在沙发上发呆。心情竟然平静了很多。事已至此,考不上又如何,我凭自己的实力,再考一次就是。但胸口还是闷得几乎无法透过气来。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我迷迷瞪瞪的去接。

“亦越,我腿疼。”他大概刚睡醒,声音朦胧,好像在撒娇。

我一听见他的声音,眼睛竟然开始红了。

“亦越?亦越?”他见我没反应,连叫了两声。

“我没考上。”我忍住眼泪,尽量平静的说。

他沉默了一会,声音清晰起来:“你在家等我。”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觉得很累很累,全身一丝力气也没有,靠在沙发上,眼泪一直转圈,我克制着自己,不敢眨眼。不知道忍了多久,忽然反应过来,他打电话给我,是说自己腿疼。我赶紧打电话给他,想让他在家里呆着,刚把电话拿起来,却听见了敲门声。

“亦越,你没事吧?”我一开门,他就冲进来扶着我的肩膀说。

我摇了摇头,挤出一个微笑:“没事,不过要学英语而已。到统招的时候再考好了。”我没敢说自己为什么没考上,只尽量做出一幅不介意的样子。

“真的没事?”他还是急。

“没事。你腿疼?”我看他穿得很少,头发也有点湿了。

“嗯。又酸又疼。原来断根骨头这么惨。”他走到沙发上躺下,裤脚已经湿了一大片。

我咬咬嘴唇,想把不开心忘掉。

“过来,让我抱抱,我冷。”他伸出胳膊,我却没有过去。

“等一下。”我走进卧室,拿出热水袋,又走到厨房,灌满热水,才走到沙发上坐下,摸了摸他的腿,这么冷的天,他竟然只穿了一条薄薄的牛仔裤。

他一直躺着,看着我不动。我拿毛巾包起热水袋,拎起他的裤脚,刚想把热水袋放上去,就傻眼了。

他的腿上两条长长的疤,缝合的痕迹还在,粉红色,在瘦瘦的小腿上格外明显。他赶紧把腿往回缩,却怎么也缩不回去,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的掐住他的脚踝。手指轻轻的触在一条疤上,凹凸不平,冰凉的像条粉红色的小蛇。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滴出来,没来得及擦,就已经润湿了他的腿。

“亦越,你,你别哭啊。”他坐起来,慌慌张张的伸手擦我的眼泪。

憋了一个早上的眼泪简直像溃坝一般,我怎么收都收不住。

“是不是很疼?”我摸着他的腿,冷的象块冰一样。

“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我逗你玩呢,别哭,真的不疼。”

“真的?”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的不疼。就是有点点酸而已。”

我把热水袋放在他的腿上焐着,又问:“这样好点没?”

“嗯,啊,好舒服,这下连酸都没有了。”他夸张的呻吟着,我想笑,可眼泪还是不停的流,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眼睛一样。

他抱着我,抱的很紧,一直到我不哭了,才摸摸我的脸说:“原来小亦越这么心疼我,我真是死也瞑目了。”

我翻他白眼,哼了一声:“我是没考上研究生郁闷的。”

“那你干吗一直捏着我的腿?”

我脸一热,果然,我一只手托着热水袋,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小腿。我松开他,走到洗手间里去洗脸。

“我们出去吃饭。”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追着我到洗手间说。

我擦干脸看看他说:“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想找理由说心情不好不想出去,可没拦住自己的嘴说真话:“你穿那么少,出去又要受凉腿疼。”

他笑了。他的眉毛浓黑,却修长有型,眼睛深邃,衬在白皙的脸上,显得神采夺目,薄薄的嘴唇微抿着翘起,泛着健康的血色,我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刘黎打电话回来问我怎么样,我告诉她,江海潮来了。她如释重负的说:“太好了。我不用管你了。周末我得回家,我妈说不回家就要让我相亲去。”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又让你相亲?这次是哪个老板?”

“别提了,肯定又是中年丧偶的。也不知道是真有这样的人还是威胁我。我还是回家吧。你当心啊,别被那小开下了药啊。”

“放心,我先给他下药,让他昏睡一天。”我挂了电话,心情好起来一点。

家里还有点吃的,我下了面,吃完以后全身暖洋洋的。研究生没考上的事情,先抛在脑后,做一天鸵鸟也是好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冬天的上海,果然潮湿阴冷的可怕。我们两个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盖了床薄薄的被子,看冗长的魔戒三部曲,每隔一个小时,我就爬起来去冲热水袋,一直敷在他的腿上。这样伺候人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做过,却得心应手,一点也不觉得麻烦。

“亦越,别麻烦了,我不疼。”他按着我的手说。

“不麻烦。你不疼我还冷呢。”我挣脱他,冲好热水再回来,看到他的腿,还是觉得胃缩了一下。

他善解人意的说:“真的不疼,只是隐隐约约有点酸而已。”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我真是挺佩服自己的后知后觉,人家都伤了快两个月,骨头都长好了,我才想起来说对不起。

“没事没事。”他竟然慌了,手足无措。“你别哭。”

“谁说我要哭了?我低头就是要哭啊?”我冲他眨眨眼睛。

他转过头看片子,不再理我。只在被子里摸到我的手,捏住。


晚上他死赖着不肯走。“外面那么冷,雨那么大,你忍心让我出去淋雨啊?”

“我给你把伞。”

“我回家了谁给我冲热水袋啊,再受凉了真的疼起来怎么办?你又要心疼得哭。”他还是赖着。

我气结说不出话来。

“我睡客厅还不行吗?你把门锁上就是了。”

我想了想,看看外面的天,还是妥协了。“你睡我房间,我睡刘黎床上。我肯定锁门,你放心吧。”

他点点头,抱着我说:“把你的被子给我睡?那我肯定睡得很好。”

我真的锁上了门,钻进刘黎的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平时不认床,今天却怎么也睡不踏实。

手机震了两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江海潮。“亦越,你冷吗?”

无聊,就在隔壁房间还要发短信。

“不冷,你呢?”奇怪的是,我还很配合他。

“不冷。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爱上你?”他又开始贫。

“我哪里对你好了。爱不爱的,随便你。”我一边偷笑,一边跟他斗嘴。

“我爱你。”他立刻回。

“现在才爱,还是早就爱?”我总恨自己纠结这个问题,但是总忍不住要纠结。

过了很久,他才有反映。“开始当你小妹妹,然后喜欢,现在爱,可以了吗?”

他说得很清楚,我却迷茫了。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爱情来的太快,我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我攥着手机,不知道说什么。他不再发短信过来,我捏着手机,慢慢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9点多,雨还在下,天还是暗的。我觉得墙壁,被褥,家具都能拧出水来。穿好衣服起来,吃了两片面包,喝了杯热咖啡,偷偷的走到自己房间,打开门,看见他抱着被子,还在呼呼大睡。我悄悄走到床前,他蜷成一团,眉头紧皱,像个婴儿。房间里昏昏暗暗,看不真切。

大约是我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他翻了翻身,迷迷糊糊的叫了声:“越越……”除了十几年前抛弃我的爸爸,从没有别的男人这样叫过我。心底里最冰冷的一块热了起来,我脚一软,坐在床边,他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听见他说:“越越,我爱你。”

他拉着我的脖子,我俯身去吻他。他的唇暖暖的,他的脸颊热热的,这一刻,我抛却了一切杂念,世界在我的眼中,只有这一个小小的黑暗房间。

“越越。”他叫我。他这样叫我的名字,要把嘴唇嘟起来,特别的孩子气,也很性感。

“嗯?”

“今天我要去公司。”

“星期六去?”

“嗯,有急事,也好久没去了。”

“噢。”我有些闷闷不乐。我竟已经习惯他一直有时间等我,虽然他才休息短短两个月。

“陪我一块去。”他又命令我。

我摇摇头。

“我最多忙一个小时,陪我嘛。”他坐起来,晃着我的手臂。

“好吧。”想想我也没什么事情,考试已经结束,尘埃落定,散散心也好。
第 7 章

他的公司,在无数高楼里的其中一幢,18楼。公司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有灯光。他把我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按在小小的沙发上。“在这等我,我去跟他们开个会,很快就好。”说完,他拿了一堆杂志放在我腿上,都是些设计杂志,很多好看的图片。我点点头,觉得自己像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般乖巧。

他转身离去,我盯着他的背影。他左腿还是不太能吃力,走起来有一点不自然,也比平时慢。心尖上,好像有根针在划来划去,微微的刺痛。

我翻着杂志,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他却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也许还没忙完,中午又只吃了一点东西,肚子有点饿,于是就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点东西上来。

刚出电梯,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张亦越?”一个女孩的声音,有些熟悉。

“我是。你是?”我极力回忆。

“韩唯娜。”再听她的声音,果然跟平时不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否则我也不会听不出来。

“什么事?”我心头一团火,开始燃烧。

“张亦越……赵主任他……我只是去问问分数,没想到他居然……所以我才考了第一。”她开始哭。

开始我一头雾水,听着她的哭声,才慢慢明白。

“他把你……”我头一晕,那个德高望重的赵主任,那个道貌岸然的赵主任,那个一丝不苟的赵主任?

“他说我就这么一个机会……我想逃,可逃不掉……”她哭的气也喘不上来,说话断断续续。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同情?气愤?都不合适。

“我……你们别以为我是随便的女孩……”她哭了半天,抽抽搭搭的说。

“我们没以为什么……”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胡乱安慰她一下。其实,解不解释都是一样,人言可畏,岂是哭一场就能解释清楚的。

我挂了电话,愣愣的走到沙发上坐下。

“越越,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江海潮一边推门进来一边说,看到我在发傻,话说了一半停住,蹲下来问我:“你怎么了?”

“江海潮,幸亏我没考上研究生。”我看着他的眉眼,觉得他前所未有的英俊。

“什么意思?”他不解。

“原来,研究生都是要用身体换来的。”我瑟瑟发抖。

他抱着我,拍拍我的背说:“小妹妹,你不懂的事情多着呢。”

他的肩膀踏实温暖。我趴在他肩上,不想起来。他自己站起来,居高临下的对我说:“你的身体,可得留给我,别拿去换什么东西啊,想要什么就跟哥哥说。”

我恨恨的看他,他这个人,总是擅长把好话说得特别难听。

他自顾自的做到电脑前开始工作,一手托腮,一手飞快的动着鼠标,有时候皱眉,有时候摇头,有时候微笑,有时候还咬嘴唇。房间里很暖和,他只穿件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一截消瘦但结实的手臂。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像个花痴,于是趁他没发现,赶紧低下头继续看杂志,一边看一边吃饼干,惬意得很。

“越越。”他忽然抬头皱眉说。

“啊?”我看他好像情绪不对。

“你真像一只小老鼠。”他绷不住脸,还是笑了。

我不理他,继续低头吃饼干。

“越越。”他看我不理他,又叫。

“又干嘛?”

他没说话,起身到饮水机边到了一杯水给我。“干吃小心噎着。”

我接过杯子,他走回位子上继续工作,不再看我。

天已经快黑了,他才关了电脑,揉揉眼睛说:“累死了,总算搞定了。”

“你干嘛呢?这么累?”我一直想问,又怕打扰他。

“有个客户对我们的设计不满意,我只好自己上了。”

“你不是老板吗?还用你做这个?”

“那谁叫我不光是老板,还是我们公司最好的设计师呢?”他臭屁得很。

我无语。

“越越,来扶我一下。”他冲我伸出一只胳膊。

“腿疼?”我紧张的两步迈过去,搀住他的胳膊。他坐了几个小时,已经站不起来了?我头皮一阵发麻。

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低头看看我,一个箭步走出去,转身对我说:“不疼。就是想看看你紧张我的样子。”

我虚悬着胳膊,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耍了一下,竟然没有生气,他不疼,我已经很满意。


“越越,还考研吗?”吃饭的时候,他问我。

“不知道……我想考,可今年肯定来不及,英语都没有复习过。”是我自己不好,太相信自己能保送。

“那明年再考好了。”

我心里隐隐的害怕,研究生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肮脏可怕。

“嗯。专业课只要过就可以了,我应该没问题,赵主任也不至于……”我咬着筷子,很踌躇。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扬起眉毛说:“谁敢欺负我的越越,我让他全家不得好死。”

“哪有那么可怕……”他的眼里闪过冷烈的寒光,我倒是有点怕。

“不如你先献身给我?我一定保证你幸福。”他眯着眼睛看我。

我瞪了他一眼,他收敛神色,不再说话。

晚上,他仍旧闹着要去我家住我的房间,我一直摇头不答应,他指天发誓说绝不会欺负我,我只好说:“江海潮同学,你不要回家换衣服吗?”向来有洁癖的他愣了愣神,只好答应了。


回到家里,抱着他昨天刚睡过的被子,我几乎一瞬间就睡着了。

刚睡下去,就开始做梦,梦见了十几年没有见过的爸爸。他的眉目模糊,身材矮小,只有一片草长莺飞的空地,我放着一只燕子风筝,大约还是七八岁的年纪。

爸爸问我,越越你开心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开心,爸爸你一会就要走了,不要越越了。

就在这里惊醒,并且再也睡不着。

小时候曾经把爸爸的照片压在写字台的玻璃下,每天看着,每天问:爸爸你为什么不要越越了?越越很乖。

后来知道没有人会回答我,就不再问。习惯性的跟妈妈外公外婆和一切关心我的人保持距离,总觉得有一天,他们也会抛弃我。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枕头想抱起来,发现了一个硬硬的形状奇特的东西,打开灯一看,是江海潮平时戴的一块手表,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牌子,黑色的软皮带子已经磨得有些半旧不新了,他还在表的反面贴了张N次贴,写着“想我的时候就戴我的手表吧”,落款是几笔勾出的那只小猴子,活蹦乱跳的样子。

我把他的手表握在掌心,一点点的把我的体温转移上去,睡着了,并且没有再做梦。


星期天晚上,刘黎带了个男孩回来。我开门的时候惊得差点尖叫。忙不迭的把她拖到一边问:“哪里来的男人?”

“上次跟你一起去相亲的那个啊。”

“上海理工的?”

刘黎敲了下我的头:“华东理工好不好,你什么记性!”

“你打算……”我还是很惊恐,刘黎向来一副恨尽天下男人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快就转性了?

“有什么问题?我觉得他很可靠的。除了比我小一岁。”

这个男孩确实很忠厚的样子,笑起来会腼腆的脸红一下,看着刘黎的眼光一直含情脉脉,他的名字这次才记住,叫陆言飞。

刘黎跟他进了房间就没有出来过,我也只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看着MSN线上的那只小猴子,一直没有亮起来。

他的手表我带起来有些大,一直搭在手背上,却暖暖的很舒服。

“你在干吗呢?”终于忍不住,我发了条短信给他。

“跟家里人吃饭。”过了快半个小时,他才回。

“刘黎带了个男人回来,两个人躲在房间里已经一个晚上了。”我笑着八卦,很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果然,几秒钟以后他就回:“我也要!”打了至少十个感叹号。

“你也要跟男人躲在房间里一个晚上?”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恶劣。

“臭丫头你给我等着。”他平静的说。我止不住捏着手机傻笑。

我和刘黎都已经大四,基本上没有课,早上我起来,看见陆言飞背着书包正在穿鞋准备走。看见我,他脸又红了。

“去上课?”我找话跟他客套了一下。

“嗯。我先走了。拜拜。”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转回刘黎的房间,她已经醒了,在叠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