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也在那,不看也在那,何必费神去看这些。”灵玉淡淡地道,“还是还给沈谦吧。你说过,深宅大府,是非太多。”
被灵玉安静而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子轩感到这一天里难得的平静。
从上午沈谦来到现在,从看到账本到现在,子轩心里的波澜丝毫不比外面的狂风骤雨小。只是性情使然,丝毫没有外露,但仍需和冷香开开玩笑来掩饰一下几乎要表现出来的心事重重。
微微一笑,子轩不知何时已收起目光中的寒意,温和如故,“说的有理,那就先放在一边吧。”
夜,一点点加深,又一点点浅了。
又逢君
作者有话要说:英语已经华丽丽地被法语搅合了,对应翻译按语境进行,拜求路过的英语大神纠正语法语义等各种英语错误…
第九节·又逢君
林公馆,这个只有一个二十四岁男人当家的西式公馆今天因为红色当道而不同以往。
林莫然微蹙眉心,站在楼梯上扫了一眼这一夜间披上的红艳。
天很干净,阳光透进玻璃,落在红纱上,刺眼得一如喷涌而出的新鲜血液。
一切布置都是准丈母娘带着张家的下人来做的。昨晚接到一个胃出血的手术,足足做了五个钟头,回来已是深夜了,准丈母娘还在忙活着,而一早起床时她已经回去了。
他不加任何评论,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只是眼前这红如大出血一般的布置,让他昨天一天没消化任何东西的胃更加不适。
林公馆管家Anna是个德国籍的英国妇人,如今,这金发碧眼的西方美人着实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见林莫然皱眉按着左上腹,Anna忙迎上楼去,“My lord. What could I do for you?(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林莫然微笑着摇摇头,道:“Breakfast with omelet and warm milk, please.(帮我准备份早饭,煎蛋和牛奶。)”
Anna应了一声便去准备,待回来叫林莫然吃饭时,已经不见了人。
“Jason,”Anna唤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西方男子,优雅的湖蓝色眼睛中透出与之不和谐的焦急神色,温软柔和的声音里也有了些急切,“Where is lord?(先生呢?)”
Jason毕恭毕敬地道:“He said that he would be back before the wedding, Madame.(先生说他会在婚礼前回来的,管家夫人。)”
Anna看了看那座镶金嵌钻却被蒙上了一层红纱的西洋自鸣钟。
八点钟,整点敲钟的声响随着钟摆摆动在整栋宅子里回荡。
一派肃然之色。
江水如歌,气派得如鼎盛王朝挥洒出的王气。干净的阳光在江面上映出粼粼金波,华丽庄重。
这是码头边一位画师的半成品表现出的味道。
娉婷从画师身边走过,只是看了一眼,笑了一下。
临江,娉婷从未想过赋予江水,甚至江水上的阳光什么额外的感情
江水壮美,但一定是以江水的姿态壮美着,阳光辉煌,也因为它是阳光才辉煌灿烂。
天然不加修饰,这才是自然景色吸引人的地方。
什么“不尽长江滚滚来”,都不如眼前真切的景象来得震撼。
想了一夜,娉婷才决定前来赴白雨泽之约。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但她想听白雨泽说。
不是想听那些终日被子韦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只是想听白雨泽说破。
若他仍不说破,她便转身离开。
若他开口,她便点头。
昨日午后她又在佛堂小坐,没想求助什么,只是想见那个人。
她煮了一壶咖啡带去,本以为寂清会做出她房里丫鬟们那样苦不堪言的表情,却没想,寂清只是微微蹙起了眉。
问他是不是很苦,他却说,一把盐撒进一杯水,水会咸得发苦,而一把盐撒进一片湖,湖水仍然纯净甘甜,是容器的大小决定了苦涩的程度。
昨晚想着白雨泽时,也想起了寂清这话。
白雨泽的那些不是之处就像是盐,让她觉得苦涩是因为她心中只给了白雨泽一个狭小的容身之处,一点点的不如意在这狭小的空间中都会被无限放大。若是敞开心扉对他,或者会把那点苦涩冲淡,只留下清冽甘甜。
但若是他无意坦诚相待,她也决定当断则断。
约好九点,向来细心严谨的白雨泽绝不会迟到,何况是约见娉婷。
只是娉婷搭了子韦的顺风车出门,早到了一些,便有时间细细看着眼前景致。
眼前是江,心里是人,都是满满的,动荡着。
随意地向远方看着,娉婷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再近了些,才认出是回春堂的大夫林莫然。
正想上前打个招呼,身边忽然响起一个细细甜甜的女声,“姐姐…”
低头,娉婷看到身边正仰头看着她的小姑娘。女孩只有七八岁的模样,眼睛如江水般灵动,看向娉婷的目光中含着清浅的羞怯。
女孩把满满一篮花捧到娉婷面前,用清甜的嗓音道:“姐姐,买花吧。今天早上刚采下来的。”
娉婷看着那一篮子花,茶花,玫瑰,花上还带着未蒸干的晨露,毫无章法地围在篮子里,自然清爽,格外好看。
江风飒飒,女孩的清甜和花的浓艳交融在江风里。
娉婷正想开口,忽然听到林莫然方向有些异样动静,下意识抬头来看,只见有七个人已将林莫然围了起来。
那群人打眼看去全是江湖混混的模样,细细看来,却又似乎是颇有秩序,俨然是经过训练的。
不管这些人有没有被训练过,单是这个阵势就已够娉婷担心了。
就凭他一个书生,要对这群确定无疑是来者不善的人念《论语》还是讲医术呢。
虽只见过他一次,娉婷仍是想也不想就要上前去。
刚要迈步,裙摆却被拉住了。
娉婷转头见是那卖花的小姑娘,便赶忙翻出两个银元塞到篮子里,忍着焦急道:“钱你拿着,姐姐回来再买花。”
小姑娘却小声地道:“姐姐,你别过去…”
娉婷一怔,急忙问道:“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小姑娘转身就要跑,娉婷一把拉住小姑娘的胳膊,“告诉我,那些是什么人!”
小姑娘挣脱不开,带着哭腔道:“求求你放了我吧…姑姑不让我说…”
娉婷听了这话,更觉得心里发毛,拉着小姑娘不放,“告诉我,没人知道的…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交给那些人!”
小姑娘带着哭腔,吞吞吐吐道:“他们…他们…在这附近杀过人…”
惊,娉婷不顾多想什么,也不再管小姑娘说什么“别过去”之类的,不知哪来的胆量,喝了一声,大步过去。
七个人仿佛没有料到第一个来管闲事的会是个女人,七双目光聚集在娉婷身上,几乎哑然失笑。
就这么个稚气未脱的丫头片子!
三步之遥,娉婷被喝住了。
“别动!”
这话是林莫然喊的。
倒不是娉婷肯听他的话,只是那气势仿佛足以威慑千军万马,何况娉婷。
喝住了娉婷,也喝醒了那七个人。
七个人中,三个人盯紧他们的猎物,另外四人快速地商量了一下。
“这女的也一起?”
“留着麻烦,一起吧。”
“可爷只说是这男的。”
“都不说谁知道!”
听着四个人的话,娉婷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怕了,也走不了了,索性大起胆子来道:“你们要干什么!把他放了,不然我可要喊人了!”
“他是你什么人?”一个人盯着娉婷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道。
“我…”气势提的很猛,好像可以理直气壮地喊出点什么,可又想不出他们该是什么关系,甚至,他们算是认识吗?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娉婷一时不知说什么,看向林莫然。
林莫然沉声道:“我不认识她。”
“那就是认识了。”冷笑,那人盯着娉婷,像一只大蜘蛛盯着一只自投罗网的蝴蝶一般。
一抬手,七个人分出三个来,把娉婷也围了起来。
和林莫然一道站在包围里,娉婷反而不怕了。
林莫然却怕。
他出门来要办的事还没有办,就被这些陌生面孔围了起来。一时弄不清这些是什么人,仆从也没跟在身边。如果只是他自己,事情怎么都好办,现在多了个娉婷,那便复杂得多了。
这群人显然是老手,不管他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会觉得娉婷对他是重要的,更加不会放过娉婷。
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
招手,把娉婷唤到身边。
“你记得我吗?他们是谁啊?”娉婷压低了声音问道。
“别说话。”林莫然低斥,侧一步把娉婷半护在身后。
娉婷惊异于眼前的林莫然,儒雅不减,英气倍增。仿佛孔明丢掉了羽扇,拿起了关公的大刀,虽然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却依然有那么些味道。
当然,也只是味道。
毕竟他不是孔明,就算是孔明也没有大刀。
七个人只见娉婷与林莫然低语了几句,再也按捺不住,若跑了这个男人,这些人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严惩。
一人刚刚向前跨了一步,却再次被人远远地喝住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
寻音看去,娉婷几乎高兴地跳起来,“元平哥哥!”
向来温和的郭元平阴沉着脸色,大步向他们走来。这种气势,娉婷在子潇身上见过,再有就是对父亲的记忆。
林莫然心里一热,又一紧。
虽师从郭元平不到一年,但他了解这个看似书生实则也是书生的人有多么了得的身手。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又何必蹚这浑水?
这个时间江边人还很少,偶尔经过的路人也都是低头赶着自己的路。
不太平的年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七人显然是没料到今天会有这么多管闲事的人,所以被这一声高喝弄的一怔。
郭元平一直走进打手围起来的包围圈里,没人拦他,也没人言语。一直走到林莫然和娉婷面前,郭元平才道:“你俩怎么会在这?”
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郭元平也不再问,转过身,道:“你们是什么人,以为南京是什么地方?没有王法吗!”
像是从没被人问过这样的问题似的,七个人愣了一阵,半天才有一个出来说话的。
“关你什么事?滚开!”
“老师,”林莫然低声道,“他们冲我来的,你带沈小姐走。”
这声“老师”已让娉婷诧异,听到“沈小姐”,更是一愕。
他知道她是谁。
没等林莫然再开口,郭元平斥道:“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还要命吗!带娉婷走,这里有我呢。”
被这俩男人推来让去,娉婷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还有那七个人的阵势在那儿摆着,她肯定立马就让这两个人好看。
林莫然沉默片刻,郭元平回头瞪他一眼,“磨蹭什么!”
不知为什么,这么个关头林莫然忽然想起受教于郭元平的日子。
郭元平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存。作为老师,则是他严谨的治学态度征服了林莫然。“也许”、“可能”,这类词极少出现在他的课上。郭元平虽然只比林莫然大了两岁,却依然能让他心服口服地喊出那声老师。
心头一热,林莫然沉声道:“老师珍重。”说着拉起娉婷就走。
林莫然一动,七人就动了,郭元平也动了。
一人刚想伸手抓林莫然,郭元平一把扣住那人的手腕。另一人移步来帮手,郭元平一手扣住前一个,抬脚踢在后一个人的腿弯上,那人猝不及防,扑倒在地。
如此揽了三四个人在身上,七个人的阵势便有了很大的缺口。林莫然拉着不知所措的娉婷,很快消失在郭元平等人的视线里。
直到两人在视线里完全消失,郭元平才把控住的几个人放开。
七人迅速在郭元平面前列队,垂首而立,恭敬整齐地道:“郭先生见谅。”
郭元平扬了扬手,整整衣服,道:“好了,没事。”
一人道:“这样放走林莫然,不知我们该如何跟爷交代?”
郭元平微微皱眉,道:“回去跟你们爷说,林莫然这婚结不了了,让他放心就是。”
七人仍然不动,郭元平明白他们的意思,又道:“我现在要赶回去上课,下课之后我会去跟子潇说明,你们不必担心。”
七人中的一人这才开口:“郭先生,兄弟们不是怕事的人。只是下回再有这样的情况,恳请您先给个招呼,大家也好有个反应。”
郭元平收起了并不合适他的严肃,微笑道:“你们已经配合得很好了。”
“还要郭先生多多指教。”
环视四周,郭元平压低了声音道:“行了,你们散了吧,别太招眼。”
看七人分了四道散去,郭元平轻轻一叹。
江水汹涌如故,高阳普照。
缺席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章节字数开始正常了…
第十节·缺席
林公馆。
直到现在,还没人觉得今天有什么不妥,也没人怀疑素来安静的男主人是出了什么事。
天是晴的,缎子是红的,人都是笑着的——看着就是有喜事嘛!
依照林莫然先前的吩咐,Anna依然是对那几个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张家主仆视而不见,张太太几次试图支使Anna,却发现她说的话Anna不懂,Anna说的话她更不明白,于是也视Anna如无物了。
当白英华盛装出现之后,僵局发生了一点点变动。
白英华并没出过国门,却因近年开始做了不少洋人的生意,也苦练成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见到Anna,白英华对Anna送上来的礼节性拥抱丝毫没有局促,还赞美道:“You are as grace as swan.(你美得像天鹅一样。)”
Anna惊喜地看着这个满是东方贵气的妇人,同样是盛装华服,却与张太太的俗艳大相径庭。来中国已有段日子,这的确是她见过最显高贵的东方女人。
Anna微笑,道:“Thank you ,madam.(谢谢您,夫人。)”
看着Anna对白英华的态度同对自己的态度的极大反差,张太太像在自己菜碟里看到一只胖乎乎的苍蝇,心里疙瘩得要命。
都说文人相轻,其实女人在这方面更甚于文人。
自从听到张合年在自己面前赞美沈夫人起,白英华这个名字就开始让她耿耿于怀了。
“张太太,恭喜啦。”白英华没管张太太的西瓜子脸拉成了长瓜子脸,依旧热情地道:“听闻,贵婿是督军府的官员?”
这个的确是张太太最骄傲的地方,张太太立即道:“可不是,现在世道变了,只有那里是个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白英华听明白她的意思,会心一笑,道:“张夫人说得是,这以后,可少不了您帮衬呢。”
“好说好说,”被白英华一捧,张太太刚才的不痛快一下子烟消云散,人一得意,话也多了,随口又道:“反正他也给你们沈家做事儿,算起来,你也是他的老板呢,都是自己人。”
这件事张太太本是很介意的,先前硬要张合年把林莫然拉进自家生意,可张合年却说,有林莫然在沈家做事,探听沈家动静要方便得多。张太太觉得有理,也就不在意了。
但这却是让白英华怔了一怔。她来之前仔细看过喜帖,还记得新郎的名字写的是“林莫然”,但她实在想不起这个林莫然是何方神圣,居然进了沈家还敢在督军府做事,于是道:“呦,您这一说,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不知您家姑爷在敝府屈任何职啊?”
张太太炫耀到了兴头上,已经不知遮拦,道:“他在你家的医馆,就是那个回春堂。他可是御医之后,还在日本和德国留过学,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的,现在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他,您肯定认得。”
白英华眉心掠过一丝疑惑,一个场景在脑海里闪过,这样的描述确是曾有耳闻的,但在张太太面前依旧平静地问道:“您亲家是不是在美国开西医诊所的?”
张太太笑道:“就是就是,我就说嘛,您要是不认得他,怎么会让这么年轻的大夫在回春堂坐堂呀。”
白英华眉心微蹙。
今天白英华能改掉几个客户的预约而亲自来参加张家的婚礼,不是冲着张合年的名字,而是看到喜帖上“林莫然”三个字。
她后悔子潇那日与她说过后自己没再过问。
若她知道子潇说的医师是叫林莫然,知道这个林莫然还有这重身份,也许今天的一切都会是另一番情景。
张太太自是看不出白英华心中波澜,碰巧家丁在门口为几个花盆的摆放争执,张太太招呼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跑去看了。
“Would you like something to drink ,madam?(您要喝点儿什么吗,夫人?) ” Anna不知何时已站在白英华身旁。
白英华回过神来,一笑回礼,道:“No ,thanks.(不用了,谢谢。)”
忽然想起什么,白英华叫住了这个汇集了欧洲美人全部特征于一身的女管家,“Please, but where is Mr. Lin?(不好意思,请问林先生在哪儿?)”
Anna微笑着道:“I am sorry but my lord is not here. He will be back soon. What can I do for you, madam?(夫人见谅,先生现在不在这儿,他就快回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吗,夫人?)”
“Not here?(不在这儿?)”白英华微微一怔,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还没见到新郎的身影。“I see and thank you.(我知道了,谢谢。)”
“My pleasure.(夫人客气了。)”
“呦,你俩这就说上了?瞧我,东忙西忙的,别是怠慢了沈夫人。”张太太还没进门就尖声尖气地叫起来,还不忘瞪了Anna一眼——这是目前她唯一能想到的让Anna了解她多气愤的方式。
白英华把一切看在眼里,堆起些笑意,绵里藏针地道:“看您说的,我在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您说说这丫头,省得那些西洋习惯让您和令嫒不舒心。”
张太太心里直冒火,这摆明了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她最不舒服的就是这林公馆里的人个个一口洋腔,还偏偏说这个。那些平日里冲着张合年叫骂的话全到了嘴边,却一句也不能说。守着这么多下人,她不愿自讨没趣,何况她那些话在大喜的日子说出来也不吉利。
张太太只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脸上却带着笑道:“还是沈夫人周到,忙都帮到人心坎上了!我还真用不惯这些个洋人,等我那丫头一嫁过来,我可得给她换几个贴心的人。”
白英华只笑,不语。
那台座钟敲了十一下后,前来道贺的人多起来。
张太太正和白英华话里有话地说着,子韦带了一队担着贺礼的人进了门。
“张太太,给您请安了!”子韦一本正经又明显看得出是不正经地拱手长长一揖,半天才直起腰来。
现今这礼节也只有满清残余的腐儒相见时才会看到,平日里大家只当是取乐的,如今看到被子韦正儿八经地做出来,白英华不禁在心里暗笑。
张太太心里自是不舒坦,但还是不得不笑迎道:“呵,今天可真是贵客盈门了,沈家夫人少爷都赏光大驾,真是太客气了!”
子韦这才看见白英华,见白英华在微微笑着,想必她是看到也看明白自己方才的长揖了,而且认为他做的恰是时候。
子韦会心一笑,道:“您今天可是真漂亮,美得像珍珠似的,您看我妈都被您比下去了!”
白英华顺着道:“可不是嘛,你张伯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哪里比得上?”
这话张太太听出了音,子韦分明是挖苦她人老珠黄,但这母子俩一唱一和,她想发作也挑不出刺儿,只得作罢。看看座钟,张太太自语似地嘟囔道:“都什么时候了,莫然人呢?”
子韦笑,不语。
他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昨晚子潇召人议事之后这就注定会是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了。
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写的英语自己都翻不出来了,略囧…
第十一节·等待
等到林公馆的座钟指向了十一点二十的时候,该来的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张家小姐也在楼上装扮好了一切,只等待自己一段新的人生的开始。
所有的人都在等一个今天注定不会出现的新郎。
等,这里的宾客肯定不是一个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地耗时间。
张合年的关系都是商贾,林莫然的往来都是官家。商人之间谈生意,官家之间聊政事,自然,官商难免也有些平日难做而可乘此机会做了的交易,剩下的无生意可谈又不懂政治的女人们就在一块儿对这段姻缘,甚至宾客的服饰以及这房子的装饰,从头到脚地评论着。
这个空档,白英华谈下了一笔不小的丝绸生意,子韦也敲下了几单酒宴承办的买卖,张合年一直往沈家人不屑一顾的官家堆里扎,忙得不亦乐乎。
满屋子人似乎只有张太太在忧心林莫然的迟迟不出现。
忍无可忍,张太太铁青着脸色把张合年扯到一边。
张合年正听几个政府官员说着关于未来局势的事情,被张太太扯走时带着老大的不情愿。
“你干什么啊,没看见我说正事呢嘛!”张合年抬手收了收似乎费了好大劲才系起来的西装衣扣,很不耐烦地抱怨,一双被满脸横肉挤得快看不见的小眼睛仍不死心地看向那几个官员。
张太太伸手在他肥厚的肚皮上气愤地擂了一下,嗔怒却又不敢大声,“死人!还有脸说什么正事!都什么时候了,你那好女婿人呢!”
仿佛此时张合年才意识到这屋子里似乎少了个人,四下张望了一阵,也奇怪起来,“说得是啊,莫然怎么没在这儿?”
“是什么是!”张太太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你那宝贝女婿要是误了时辰,看你这张大脸往哪里搁!”
“行了行了,”张合年被她一说,也着急起来,却又烦她这不依不饶的劲儿,应付道,“我找人去找找总行了,放心吧你。”
张合年径直走向白英华,张太太一见,立马紧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刚走几步,张合年发现张太太尾巴似地跟在后面。
张太太也不依不饶,恨恨地道:“谁知道一会儿又叫哪家狐狸精勾了魂儿去!”
“有病…”张合年低声骂了句,任由着她跟着,走到白英华跟前。
“张老板。”白英华一见张合年出现,微笑着迎上去,“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张合年笑着回礼,“怠慢之处还请沈夫人多多包涵。”
白英华一如既往地客套道:“张老板客气了。”
张合年清了清嗓子,苦笑道:“不知,沈夫人方便帮我个忙吗?”
白英华向子韦那边看了一眼。
子韦方才已经注意到张合年和张太太私语,一直盯着他们,见白英华看向自己,忙抽身出来走到白英华身边。
等子韦在她近旁了,白英华才道:“请讲。”
张合年支吾了一下,才道:“我跟贱内都不懂洋文,眼下有点事想问问这里的管家,您看…”
子韦在白英华身后偷笑,张太太暗地里踩了张合年一脚。
家丑不可外扬,张合年却找这样的外人帮这么丢人的忙!
张合年装作那高跟鞋没对他的脚造成什么感觉,白英华却看在眼里,心里暗笑,口上道:“既然是张老板的私事,恐怕不太方便吧。”
“没事没事,”张合年忙解释,“就一点儿小事,不碍得,还得麻烦一下沈夫人。”张太太又是狠狠踩了他一下。
白英华含笑不语,子韦明白白英华的意思,走到白英华身边,笑对张合年道: “说几句洋文而已,张老板要是不嫌弃,子韦愿意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