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白英华不紧不慢地道,“既然子潇知道了,那就出不了事。你专心把我交给你的事处理好就行了,旁的不用操心。”
白英华的话白雨泽听得懂,自己与子潇的本事是没法比的,子潇去找,自然比他去找要稳妥的多。
从庄怡园碰了一鼻子灰出来,白雨泽带着千万般不放心来到别院花满楼。千儿原本只当娉婷是一时兴起去哪里玩了,但一天下来被白雨泽来回问了七八遍,心里也不自觉地着急了,这会儿见白雨泽又来,忙迎上去问道:“表少爷,可有小姐的消息了?”
白雨泽摇头。
看着白雨泽垂头丧气的狼狈模样,千儿便知他是亲自跑了许多路的,叫人奉上茶来,宽慰道:“表少爷放心,就算是之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南京城里也没谁敢动沈府的人。何况,还有二少爷在,二少爷最疼小姐,绝不会让小姐受委屈的。千儿一会儿便去佛堂,求佛祖保佑小姐平安回来。”
佛堂。
听到这个地方,仿佛被人打了一记耳光,猛醒过来。
哪里的人都问过了,却还没问过佛堂里的人。
白雨泽问道:“娉婷经常去佛堂吗?”
千儿点头,“这些日子差不多每天都会去吧。小姐和寂清师父挺谈得来,很少见小姐这么听一个人的话…”
不等千儿说完,白雨泽转身便走,直奔佛堂。
月下佛堂,伴着缕缕佛香和寂清诵念经文的声音,散发着超凡脱俗的静谧。
白雨泽匆忙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地出现在寂清耳畔。
“阿弥陀佛…”寂清站起身来,正要向白雨泽施礼,白雨泽却一把揪住寂清的衣襟,高声喝道:“说,你把娉婷藏哪儿去了!”
寂清微惊,也不管白雨泽拿着个什么样的架势,不慌不忙地问道:“娉婷施主不见了?”
“少装蒜!”白雨泽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平日里从来不发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和尚就压不住脾气,“娉婷什么都跟你说,你一定知道她在哪!”
“贫僧不知。”看着白雨泽目光里的焦急和怒火,寂清反而恢复平静,淡淡地回应。
“我不信你这一套!”寂清平静,白雨泽却愈发心神慌乱,“你拿那些鬼鬼神神的胡言乱语糊弄娉婷,糊弄沈府上下所有人,可你糊弄不了我!你少跟我说那些鬼话,告诉我娉婷在哪!”
极少见到白雨泽,直到被他揪着衣襟,寂清对白雨泽仍是知之甚少,这一刻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白雨泽对娉婷的心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寂清依然静静地道,“贫僧确实不知。”
寂清越平静,白雨泽越心慌。
越慌,就越乱。
越乱,就越不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了。
于是一拳朝寂清脸上挥了过去,寂清嘴角当即溢出血来。
白雨泽一愕,松开了寂清的衣襟,自己也没想到寂清竟躲也不躲。平生第一次打人,看到血,白雨泽的手都在发抖。
寂清只抬手拭了下嘴角,依然静如深水,轻轻道了声“阿弥陀佛”。
佛像之下,衬着青灯的光晕,寂清用佛普度众生一般满含慈悲的目光看着着魔似的白雨泽。
而在此时白雨泽眼中,寂清目光里的不是慈悲,却是怜悯。
富商看乞丐一般的怜悯。
他一直都是一无所有的,但至少还有娉婷。
如今,却有娉婷离他越来越远的感觉。
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就是娉婷离他远去的原因。
寂清越是静,他越是怒。
“轮不到你可怜我!”心神慌乱之人无法做出好的伪装,何况是向来不懂伪装的白雨泽,心神慌乱加上怒气攻心,便什么都说得出来。
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雨泽没学过功夫,出拳抬脚也全没有路数可言,只是石头般地往寂清身上砸去。
由着白雨泽对他拳脚相向,寂清既不还手也不躲闪,仍然满目悲悯地看着失控发狂的白雨泽。
“表少爷!”
千儿本是与别院的两个丫鬟两个家丁来佛堂求拜的,还没踏进佛堂,便听到大殿里的异响,一步迈进大殿,随即惊叫出声。
别说没见过白雨泽打人,平日里就连他生气也没见过,一时间五个人都惊住了。
“表少爷使不得!”
千儿一叫,两个家丁也回过了神来,赶忙上前把疯了似的白雨泽拉到一边,两个丫鬟也忙上前把寂清扶到另一旁。
被千儿等人这么一拦,白雨泽清醒了不少,自己也被自己方才的举动吓了一跳。
千儿到底曾跟在白英华身边见过些风浪,看着眼前的僵局,不失冷静地对两个家丁道:“还不送表少爷回房歇息?”
白雨泽此时巴不得有个台阶下,听千儿这样说,便匆忙与家丁离开了佛堂。
白雨泽打人,打的还是被沈府奉为上宾的寂清师父。
这样的消息几乎瞬间传遍沈府上下。
白英华从沈谦口中得知时,先是惊,再是气,最后,蹙眉深思。
良久,白英华才问沈谦道:“寂清来府里多久了?”
沈谦颔首道:“回夫人,四年又十个月。”
转眼已四载有余。
物是人非。
佛堂却像是世外天地,四年如一日地宁静着。
纵使今夜起了这般波澜,白英华到佛堂时,感受到的依旧是佛门清净。
让丫鬟们侯在园外,白英华只身进去。穿过大殿,路过经堂,直到禅房门口,白英华站在门口便道:“寂清师父,老身替小侄赔罪来了。”
寂清本在禅房中打坐调息,见是白英华,忙起身相迎,“阿弥陀佛,寂清有失远迎,夫人见谅。”
在房中榻上坐下,白英华看着寂清还带着红肿的左颊,摇头轻叹,像疼惜儿子一般道:“雨泽不懂事,让你受委屈了。”
“夫人言重了。” 寂清带着清澈的微笑,用洞悉世事的目光看着白英华,道,“不知夫人前来有何指教?”
白英华苦笑摇头,看着眼前这二十多岁却仿佛什么都已看透的年轻僧人,不由得叹道:“听我这俗人一言,事事看透未必是件好事啊。”
寂清目光垂下,淡淡地道:“贫僧记下了。”
清了清嗓,白英华道:“寂清,我来除了替雨泽给你陪个不是,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寂清抬起目光,认真地道:“夫人请讲。”
白英华也静静地看着寂清,徐徐地道:“先前,我在上国安寺以五万两白银换你在沈府诵经五载,并与住持大师约定,五年满后去留随你所愿。如今还有两个月便满五年,不知现在你是否已有决定啊?”
目光一动,寂清微蹙眉,道:“有一事,寂清想向夫人讨教。”
白英华微笑,他想问什么,她猜得到。
今日她来,等的也就是这一问。
“上国安寺百余位僧人,我缘何偏偏就选中你这修为浅薄的小沙弥?”
寂清点头。
白英华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你我初见是在何时啊?”
寂清道:“贫僧记得。应是六年前寂清随师父一起为沈老爷做法事时。”
白英华含笑摇头,“当是二十四年前,你满月之时。”
寂清一惊,“夫人…”
白英华扬手打断寂清要问出口的话,道:“你额娘或许与你提过江宁白家的二小姐吧?”
寂清眼中已满是波澜,“您是英华伯母?”
来沈家五年,只知她姓氏,不知她名讳,寂清万万想不到沈家夫人便是母亲生前常常念叨的闺中挚友。
白英华点头。
每每看着寂清,白英华便会想起那个才情满溢高贵典雅的王府格格。
在女人最美的年纪,两个美丽的女人在美丽的江南不期而遇。一个是不甘终日困在深府的汉家小姐,一个是为避战乱隐居江宁的满清格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在金陵烟雨中从认识到熟悉到知心。直到汉家小姐遵照父命嫁到沈家,满清格格奉旨嫁给驻守江宁的将军,日日相见便成了日日牵念。
一别,便到了将军府大摆长子满月酒时才得重逢。
二十四年已过,白英华却清楚地记得,怀抱婴孩的将军夫人微蹙眉心低声细语地对她说,他日若有不测,孩子就拜托照应了。
天下动荡,身为满清皇族,又嫁为将军之妻,这般担心白英华不难理解,便许下“如有此日,当待此子如己出”的承诺,以安密友之心。
为她悬心七年,到底还是应验了当日担心。赶到将军府时,偌大府邸已然因一战之败满门抄斩,连她承诺视如己出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心结,一结便是十二年。
当寂清随住持来到沈家,白英华竟在寂清眉宇间看到将军夫妇的影子。
一年察访,方才从破碎的证据中认定寂清身份。
听白英华讲述着母亲的过去,一幅幅深埋已久的画面又在寂清脑海闪过。
“见你已入空门,本不想再用这些凡尘俗事乱你心性。”白英华看着已有泪光闪烁的寂清,徐徐地道,“但我相信,敏儿若在必不舍得让你在寺庙里过这清苦日子,住持也认为,以你的经历而言尚算是尘缘未了,皈依佛门也难得正果,所以我便与住持大师商定出个五年之约的法子,让我百年之后能对敏儿有个交代,也给你一个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五年来,你虽不说,我也看得出你去意坚决。但我仍怀有一点私心,希望你能留下来,即便不还俗也罢,就算是为了让你额娘安心吧。”
白英华说完,寂清的眼睛中虽还是波澜四起,但已然不见波光。
寂清强作平静,调息好一阵子,才道:“谢夫人牵挂,寂清定会慎重答复。”
似等闲
第二十节·似等闲
竹楼上一间南屋里,子潇站在窗前,背对娉婷和林莫然。
“林莫然,”子潇目视窗外,不紧不慢,像是边斟酌词句边说出口,“我记得上次见你是两天前吧。”
林莫然脸上的谦和仍然与在回春堂时一样,微笑道:“是,二少爷。那日清晨,承蒙二少爷为在下解围,还…”
子潇扬手止住他的话,依然静定而冷漠地道:“你没那么大面子,我那是给自己解围。”
娉婷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二哥这样严肃的时候是不容许她去打断的。
子潇仍负手看着远天道:“你知道你旁边的小姐是谁吗?”
林莫然微一怔,看了一眼娉婷,依旧谦恭地道:“是。沈府四小姐,沈娉婷。”
子潇点头,冷然道:“那她知道你是谁吗?”
娉婷想说她知道,他是回春堂最好的大夫,可林莫然已然毫不犹豫地开了口:“不知道。”
回身,子潇凌厉的目光投射到林莫然身上,明白地传递了他的恼怒,愤恨,和失望。
林莫然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就算是他的长官,也从未给过他这样的威慑,毫无矫饰,有心而生的威慑。可他眼前的明明只是个尚未闯出自己天下的商人。
子潇锁紧了眉心,凝视林莫然,“回春堂最有潜质的大夫,前朝御医之后;先后留学日本德国,精通多国语言,袁大总统特派南京的官方翻译。”停顿了一下,子潇沉声道,“张合年的准女婿,原定于今天举行婚礼的准新郎。”看了一眼娉婷惊愕的表情,子潇又道,“如果我没看错,你还是个身份特殊的公门人。”
林莫然直听到最后一句才露出了愕然之色,犹豫了一下,点头。
子潇冷笑,道:“一个这么年轻的大夫能面对那么混乱紧张的场面连呼吸都不变,太难得了。不过,你刚才的确不该回顶子韦那一下。哪怕你已经习惯于隐藏一切,可那个动作显然还是太专业了。”
林莫然点头。他刚才的确下意识地要还手自卫,但只动了一下便收住,竟也被子潇看到眼里。
“你能告诉我多少?”子潇直截了当地问。
谦恭不改,林莫然道:“您已经知道得太多了。”
毫无表情地点头,子潇凝视着林莫然,一步步踱向那个有着和郭元平如出一辙的波澜不惊的人。右手伸进西装上衣的内兜里,目光里的寒意已经描述了那衣袋中可能存在的东西。
林莫然静静闭上了眼睛。
娉婷恍然明白这两个人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一步上前张手拦在子潇和林莫然之间。“二哥!”
林莫然睁开眼睛,越过娉婷看向子潇,他在子潇投来的目光中读不出任何信息。“坦诚是行医者的本分,我伪装了自己,不配行医。我隐瞒身份,本也破了沈家商号用人的规矩,二少爷如何处置我都不为过。”
“二哥你不能杀他!”娉婷听到林莫然的话,更加惊恐不安地拦在两人之间。
看看娉婷的花容失色,又看了眼林莫然微紧的眉心,子潇冷道:“为什么不能?就凭他敢带你走,我杀他一百回也不为过。”
娉婷急道:“二哥!他带我走是要保护我,他救了我,你不能杀他!”
子潇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从林莫然带她走,娉婷就注定和这麻烦撇不清关系了。所以子潇想要知道娉婷的立场,只要娉婷维护林莫然,那她便会牢牢保守这个秘密。
子潇从上衣口袋里把手伸了出来,手里取出的是只烟夹。“要杀他也不用等到现在了,他还没那么大面子让我亲自动手。”子潇抽出一支雪茄,刚要点燃,却被林莫然叫住。
“二少爷,”林莫然道,“您身上有伤,这些刺激性东西还是不沾为好。”
子潇蹙起眉心,这人怎么到这个时候还想着管他的伤口。“啰嗦。”子潇低声骂了一句,却还是把雪茄又塞回了烟夹里。
“伤口?”娉婷紧张地看着子潇,“二哥,你受伤了?”
子潇含笑看向娉婷,“皮肉伤而已,不碍得。”
娉婷板起面孔,把子潇拉到桌旁坐下,“你又不是大夫,说了不算!”没等子潇反驳什么,娉婷转向林莫然问道:“他伤到哪里?”
林莫然无视子潇投来的目光中参入了多少警告威胁的成分,道:“左臂。”
娉婷回过头来看子潇,子潇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检查,必须。
所以子潇识时务地脱下西服外衣,又解开衬衣扣子,袒露出健硕的肩臂,同时不忘瞪了眼仍谦恭立在一边的林莫然。
娉婷看了眼被血染得斑斑驳驳的绷带就皱起了眉头,“这伤口不但重复开裂过,还被水湿过,怎么会不发炎啊?”伸手探了探子潇的额头,“你看,这都发烧了!”
看着娉婷不管是生气着急还是心疼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子潇再怎么精明也立时一点办法也没有,“没事没事,”子潇忙伸手搂过娉婷,“你说怎样二哥就怎样,全听你的,行吗?”
娉婷这才点头,“你说的哦。这儿好歹有点能用的药,我必须给你换药了。”
“好,听你的。”
好不容易把娉婷哄好,看娉婷下楼去拿药,子潇披好衬衣,起身,忽来的晕眩让他不得不扶着案边稳了稳身体。
林莫然已走近来,却不敢贸然挽扶子潇,“二少爷,您还好吗?”
侧首,子潇犀利的目光没因轻微的病色而减去分毫光华,直视过去仍让林莫然心中一震。“如果你敢打娉婷的主意,你早晚会再见到那几个人。”声音低微,却让林莫然好一惊愕,脸上仍是温文,“我会记得的。”
待娉婷拿了药箱上来,林莫然被子潇允许退下去。
“莫然。”
楼梯后响起一个静静定定的女人的声音,惊得林莫然回头向楼梯后看去。这一天内,他所受的震撼已经快达到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马靴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地响起,江天媛自楼梯后缓缓踱出,冷艳如菊。
林莫然看着她,又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竹屋后的走廊,面对一泓静水,屋内的光亮在水面映下闪闪碎碎的光点,静谧,透着梦一般的味道。
江天媛负手遥望着远山在暗蓝天幕下深色的剪影,一如子潇方才遥看窗外时的凝重。
林莫然恭立其后,等待江天媛开口。
“我没想到你会来南京。”江天媛良久才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林莫然,开口。
林莫然点点头,道:“是,我也没想到还会回来。”
江天媛紧了紧眉心,愈发英气逼人,“你为了北边的事回来?那张合年…”
轻叹,林莫然也皱起了眉,“是。本来今天一切都能明了,但沈子潇把计划全搅乱了。我正在想办法补救。”
江天媛疑惑地看向林莫然,林莫然解释道:“今天是我与张合年女儿的婚礼,我让Anna在我礼服里放了枪,Jason也布置好了一切,抓张合年一系的人易如反掌。我还不清楚沈子潇为什么突然派人截了我,但整个计划全毁了。”
江天媛惊愕不已,随即摇头,“你怎么会想利用婚礼…你想过怎么脱身吗?”
林莫然安静的脸上露出几分苦笑,“只有这样的场合才能集合到张合年完整的交际网络,这是最有效的方法。能达到目的已经不易,哪还想全身而退?”
江天媛清冷的目光转化出几丝只有两人懂得的凄凉,低声道:“傻小子,你这个样子让先生怎么放心得下?”提到了先生,林莫然便只垂头不语。见林莫然不想提起往事,微笑,江天媛道:“对了,你怎么会认得子潇?”
“我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
江天媛瞠目结舌看他半天,好一阵才道:“你胆子也太大了。你不知道沈府有和官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家规吗?我说子韦下手怎么那么狠,子潇还一副巴不得要活剥了你的样子,他能让你活到现在真的是破了大例了。”
林莫然苦笑。
沉默良久,林莫然平静如初,“我会再找时机完成的。”
江心月圆
第二十二节·江心月圆
子韦把一切打点得十分周到,甚至不知从哪找来了两个颇有姿色的丫鬟,让郭元平盘问了他许久。
晚饭时仍不见子潇下楼来,子韦问及,娉婷很得意地笑,“吃过我开的药,睡了。”
子韦一脸的怀疑,“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二哥会吃了药乖乖睡觉?”
娉婷往嘴里塞了一块芹菜,笑道:“加点安眠药,你也会很乖哦。”
子韦立马转向林莫然,就算这个人再怎么麻烦,好歹是个比娉婷强得多的坐堂大夫,“这样干不会出事吧?”
林莫然看看也在等他回答的娉婷,摇了摇头,“不会。二少爷早该好好休息了,只是没人劝得动他。四小姐这招虽不够正派,但功效是一样的。”
听到林莫然的话,一屋子人安心了下来,娉婷更是得意加着挑衅地看着子韦。
“好好好,”子韦无奈地作投降状,“我错了还不行,我不该怀疑小姐的医术,我有罪!”
“罚你一会儿带我去划船!”
“天都黑了,大小姐!”
“你道歉没诚意,伪君子!”
“去,去还不行…怕了你了…”
夜幕下的湖静如处子,稀疏的蛙声,交融着清淡的月光,清新中透着诗人般的忧郁。
子韦的船上载着郭元平,林莫然载着娉婷,两叶小船静静浮在湖心。
子韦看着不远处船上仰头看星星的娉婷,一边赶着偶尔撞来的蚊子,抱怨不已,“这死丫头,好端端的划什么船…都几月份了还这么多蚊子!”
郭元平也盯着对面的船,焦点却在撑着篙的林莫然身上。几年没见,这曾经的学生似乎多了些什么,让他也难以看透。确定不了是什么,但感觉得出是让他不放心的东西。
“哎,哎!”子韦把手在郭元平的面前晃了好几下,确定郭元平已经注意到他,才道:“元平哥,想什么呢?”
笑了笑,郭元平顺势躺在船板上,信口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子韦愣了一会儿,又看了看那船上此刻正说笑的男女,明白过来,可也吓了一跳,“你可别!我无所谓,这要是让二哥或我妈听见,估计你和那男的都活不长了。”
郭元平挺身坐起来,子韦也走近了来。郭元平道:“那么严重吗?”
子韦摇头,摆出一幅很深沉的样子,“只重不轻,trust me, sir.(先生,相信我吧。)”
郭元平皱了皱眉,“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家为什么会有不许涉政的家规?”
子韦耸耸肩,“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都听祖宗的呗…”
话音未落,船剧烈晃动,子韦站在船头又毫无防备,晃了两下就掉进了湖里。小船重心不稳,侧翻了过去,郭元平果断又无奈地在船把他翻下去之前纵身跳进了水里。
水面上传来娉婷那让人火大却又气不起来的笑声,娉婷坐在船头笑个不停,看到两个人浮出水面把船翻过来又狼狈不堪地爬上船,笑得更厉害。
“沈娉婷!”子韦气不打一出来。郭元平是自己跳下去的,好歹没呛水,可他直接被晃了下去,压根没落水的准备,若非深谙水性,还不知道现在是在哪个祖宗面前喊冤呢。
“林莫然!你也敢跟着她胡闹!”训娉婷,子韦没这个底气,可训个本来就该训的外人总没事吧。
林莫然只是歉意地笑了笑,一脸的无辜。他只是按娉婷说的悄悄把船划近了去,没想娉婷要干什么。
“好了好了,”郭元平息事宁人地笑道,“权当是清醒一下了。当真有日子没下水了,看来水性还可以。”郭元平脱下外衣,“哗”地拧出一把水。子韦也只得狠狠地看他俩一眼,打消了推他俩入水的念头。
月夜美景,谁料到这丫头看到这一湖静水没想到李白的诗文而是想起了李白捞月的冲动呢。
江天媛没去游湖,留在竹屋里,估计子潇快醒了的时候,端了饭菜悄悄地进了子潇的房间。子潇睡得很安然,平日不肯轻露的倦意在熟睡时毫无隐藏地铺展在脸上。他总是那么骄傲,骄傲地担当起一切无论他能还是不能做到的事。此时,却熟睡地像个毫无心计的孩子。江天媛看着,不觉得露出几分微笑。
江天媛就在桌边坐下,静静看着子潇。
同窗数载,江天媛对子潇和郭元平的了解已甚于任何人,甚至他们自己都忽略的部分也被江天媛了解的清楚。八年没见面,这两个人的性情看来没什么变化,可自己早已不是八年前那个敢跟校长跳着脚拍桌子的小丫头了。
比起他们二人的坦诚,江天媛心生出些许负罪感。这样算是背叛朋友吗?如果不是背叛朋友,就要背叛自己的信仰。孰重孰轻,江天媛几乎没做比较就已有了决定。
不多会儿,子潇睡意朦胧地醒来,没注意桌边看着他出神的江天媛,掀了被子下床来。只听得一声惊叫,子潇才注意到房里还有个人,睡意也被这一声叫得消散尽了。
江天媛极快地跳起来背对着赤着上体的子潇,脸上浮起了红云,“你怎么不穿衣服就起来!”
子潇倒是满不在乎,“我不起来怎么穿衣服?”一边慢条斯理地找衬衣,子潇一边嘟囔着,“老了几岁事儿还多了…”
“说什么你!”江天媛很想转身给他一记,但不得不背对着他,只能骂上两句出气。
短暂的无声,江天媛觉得肩上被人轻拍了两下。江天媛料是子潇穿好了衣服,回身还没来得及开口,见到的仍是子潇宽阔结实的胸膛,马上又转回了头去,“你想干什么啊!没完啦!”
子潇却把手里的衬衣递向江天媛,“我臂上有伤,帮个忙呀。”
江天媛气不打一出来,刚才的负罪感早就烟消云散了,“拿我当你家丫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