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翊“唔”了两声,冷月才想起来把手松开。
景翊深深地喘了几口气。
他媳妇对他下起手来真是一点儿都没拿她自己当媳妇…
“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帮你弄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凶手君…还有人在猜ta到底是谁咩?猜对了小景子躺平任调戏 - -#

家常豆腐(十九)
这个问题很重要。
冷月有种感觉,这个问题搞清楚,竹签子就有了。
有了这根竹签子,手里这一大把细碎肉块一样的线索就能串成一串了。
只是…
她手里的案子,涉案的人还都跟他有这样那样的关系,他查,合适吗?
街角烤肉摊的小贩恰到好处地吆喝了一嗓子,“羊——肉——大——串嘞!”
冷月思绪被打断,抬头看了一眼烟熏火燎的烤肉摊,打内心深处又冒出一种新的感觉来。
好饿…
她是习武之人,饭量本来就不小,昨儿晚上那顿没吃,今儿早晨只吃了一个包子,哪够得了?
冷月这个感觉刚冒出来,景翊已起脚向烤肉摊走去了。
冷月跟过去的时候,正听到景翊跟摊主说的最后半句,“…够俩人吃的吧。”
俩人?
冷月无声地说了句“不够”。
景翊转头看了冷月一眼,也不知是看出什么,反正转过头去对摊主果决地补了一句,“俩男人。”
冷月忍了忍,实在没忍住,“…仨。”
“…那就四个吧。”
“…”
四个人的份儿,正好包圆烤架上已有九分熟的这些,摊主亮亮堂堂地应了一嗓子,一边在烟火之上呼打着手里的破蒲扇,一边见鬼似地四下里偷偷地瞄着。
四个男人…那仨在哪儿呢?
摊主还没找着那仨男人的影子,就听眼前唯一的男人热络地道,“店家,我瞧着你有点儿眼熟,你以前是不是在南市支过摊子啊?”
摊主愣了愣,抬起头来,隔着缭绕的烟雾,景翊那张俊脸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再加上一身轻飘飘的白衣,别有几分谪仙的味道。
这样一张脸,别说是女人看见,就是男人看见,多大岁数的男人看见,只要看一回,这辈子都是忘不了的。
于是摊主把烤架上的肉串翻了个面,抹了两刷子油,笃定地摇了摇头,“公子爷,您一准儿是认错人了,我这摊子打三四年前就支在这儿了,没挪过地方…吃酱不?”
景翊没答,转头看向冷月。
冷月点头。
摊主一刷子酱从头抹到尾,手艺娴熟程度比工部下辖的老漆工有过之无不及。
景翊淡淡然地看着,慢悠悠地摇了摇头。
“早饭吃得太咸的,我就不吃酱了,那个…一半一半吧。”
冷月眼睁睁地看着摊主手腕子一僵,嘴角抽抖了几下。
“那…我得重烤一半,您不着急走吧?”
景翊很好脾气地笑着摇头,“不急不急…”
眼瞅着摊主默默地把一半刷好的肉串拿到了一边,另拿出一把生的搁到了烤架上,景翊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纳,悠悠然地道,“唔…好像和南市的味道不大一样。”
冷月皱眉吸了几口气。
都是生肉刷了油,搁到炭火上烤的味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摊主一时没忍住,“怎么不一样?”
景翊转头看了看略显空荡的街巷,吟诗一般徐徐地道,“少了那么几分人间的烟火之气。”
摊主低头愣愣地看了一眼烟熏火燎的烤架。
这烟…味儿还小吗?
冷月性子比较急,遇上文绉绉的人,性子就更急了,眼瞅着摊主和景翊就要把意思岔到两下子去了,冷月一时没忍住,“他就是想说你这儿的生意比起南市的摊子来已经冷到姥姥家去了。”
冷月毫不意外地看到摊主的两只手都抖了一抖。
景翊倒像是把家传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忘在了萧允德家里一样,看着摊主分明有点儿发僵的脸,还热络亲切地笑着,“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
摊主在烟雾的另一边翻起眼皮深深地看了景翊一眼。
谪仙?
他谪下来的时候一准儿是脑袋瓜子先着地的。
脑袋瓜子着地的谪仙美美地笑了一下,“守着这么冷的摊子还货真价实地烤了这么多年,也难怪萧老板家的夫人都对你这摊子赞不绝口了。”
冷月听得一愣。
摊主比冷月愣得更厉害。
刚刚还觉得这谪仙是在埋汰他,可这几句连到一块儿听…好像又成了夸他的了。
只是…
“啥萧老板?”
景翊抬手往萧允德家门口的方向指了指,“那家,京郊玲珑瓷窑的老板,萧允德萧老板家,我刚从他家出来,他家夫人有身孕,一张嘴说的就全是吃的喝的…她说你这摊子好,我才来试试的,听她说话的口气,好像跟你还挺熟的。”
摊主若有所思地看着景翊指过去的方向,思得连蒲扇都忘了扇了,“那家夫人…哎,苦啊…那个,串儿,要辣不?”
景翊没答,又看向冷月。
“多放点儿…”
冷月漫不经心地咳了两声。
摊主也漫不经心地在那一半刷了酱的肉串上使劲儿撒了几把辣椒面儿。
冷月清了清嗓,“多放点儿…对嗓子不大好,就别放了吧。”
摊主一时间有点儿想把摊子掀了的冲动。
“那…”摊主的声音有点儿抖,“我再重烤一把,您二位再等会儿,别着急…”
冷月甜甜地应了一声,“不急不急,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
眼看着摊主黢黑着额头默默地把那半把已经烤好的肉串又搁到了一边,又重新拿出一把生的烤上,景翊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唔…他琢磨的什么,他媳妇已经明白了。
“你说那家夫人苦…”景翊又往萧允德家的方向指了指,“我看她家高墙大院,锦衣玉食,跟你这风吹日晒的营生比,哪有什么好苦的啊?”
摊主很想说他今天确实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天底下最苦的人,但不经意地抬头看向景翊指的那个地方,摊主还是禁不住叹了一声,低头往肉串上撒了一撮孜然。
“我家就住在这条街上,这片儿住的人我都熟,常跟住在这片儿的人家往来的人我也都认得过来,我以前没见过您二位,您二位是头一回到这夫人家里来吧?”
景翊点头,笑得一团和气,“我是开包子铺的,她家头一回从我铺子里定包子,我就亲自给她送来了,想拉拢个新主顾…我刚才就抱着一笼包子从条街上走过去,你没看见我吗?”
摊主看看青衫长剑的冷月,又瞧瞧白衣玉面的景翊,怎么看这俩人都不像是卖包子的,但刚才他刚刚出来支摊子的时候,似乎还真瞧见了有两个人抱着一笼屉包子急匆匆地走过去,那俩人就是一个青衫,一个白衣…
要不是卖包子的,谁会连包子带笼屉一块儿抱着走在大街上?
“好像是看见了…”摊主叹气摇头,把半生不熟的肉串翻了个面,又悠悠地撒了一撮孜然,“我不知道她是啥老板家的夫人,也不知道她是谁家闺女,反正她是今年刚开春那会儿住过来的,就她一个人,带着一帮子小丫鬟…她害喜那会儿折腾得甭提多厉害了,请了一大把郎中都不好使,她婆家和娘家愣是没来过一个人,还是我娘和邻居的几个婶子给照应过去的,谁都不知道她男人长得是个啥模样,您说她苦不?”
冷月不察地皱了皱眉头。
好像…
哪里有点儿不对。
景翊当真像个扯闲篇的生意人一样,夸张地拧着眉头,“不对啊,这包子是她相公萧老板跟我定的啊,萧老板到我铺子里定包子的时候还说是回家找夫人说点儿事,因为顺道才挑了我家包子铺啊。”
摊主有点儿发愣,“昨天?啥时候啊?”
“就是…中午头儿上,该吃饭的那会儿,我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会儿铺子里正忙得要死要活的呢。”
“呦…”摊主对着滋滋往外冒油的肉串想了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仔细看了看景翊,“别说,好像还真有一个男的,以前没见过,长得跟您还有点儿像,比您看着年岁大点儿…从我摊儿前面路过的时候是往那个方向走的,不过他走得挺着急的,我摊上正好也有客人,就没多留意。”
摊主想了想,又自语似地道,“要这么说…他昨儿好像还来了两回,来了,走了…夫人出去以后,又来了…”
冷月听得一愣,脱口而出,“又来了?”
“哎,好像是…昨儿生意好,匆匆忙忙的,记不大清楚了。”
摊主迅速地把该刷酱的刷酱,该撒芝麻的撒芝麻,两手抓起要求不同的两把递给景翊。
“四人…四男人份的,一半有酱,一半没酱,不辣,您拿好!”
一大把肉串接过来,景翊全塞到了冷月手里,一边从怀里翻银子,一边对着刚才因为刷多了酱和放多了辣椒面儿而被摊主搁到一旁的两把肉串扬了扬下巴,“那些我也要,一块儿算上吧。”
摊主愣了愣,忙苦笑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这摊上生意是不多,这点儿数还是卖得出去的!您也是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就冲您是听了那家夫人的话来的,我也不会跟您计较这个,您也甭客气了!”
景翊莞尔,把足数的碎银塞到摊主手上,“我有日子没回家了,我家老爷子爱吃辣,那些再多撒点儿辣椒面,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替我挡掉一顿鸡毛掸子。”
“哎呦…这个没问题!”
冷月以为景翊这话和前面套摊主的话时编出来的说辞一样,都是随口抓词的,于是冷月一路跟着景翊悠悠达达地走,只管吃,没看路,当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景家大宅门口的时候,冷月的心情很有点儿复杂。
景老爷子刚从宫里议事回来,轿子正落到门口,下轿的第一眼就看见吃得满脸酱汁的儿媳妇,和举着大捧肉串的亲儿子,景老爷子的心情也很有点儿复杂。
“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某只丫头写了个开头,写饿了,直到晚饭出去饱饱地吃了一顿烤串之后…_(:з」∠)_ 让菇凉们久等了!

家常豆腐(二十)
景老爷子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片刻的错愕之后,景老爷子抬手顺了顺胡子,在保养极佳的脸上挂起一抹可亲的微笑,“你们,都吃过了啊?”
冷月下意识地看了看景翊,又在景翊那双与景老爷子几乎一模一样的狐狸眼里看了看自己。
男人的青衫,没鞘的剑,随手绾起来的头发,还有满脸酱,满嘴油。
冷月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她与景翊成亲之后第一次来景家大宅。
喜宴是直接摆在景翊那套宅子里的,也就是说,这是她成为景家名正言顺的媳妇之后,第一次上公婆的家门。
她没带像样的礼也就算了…
冷月正琢磨着她现在是该先擦嘴先擦脸先绾头发还是先把手里的一把肉串扔掉才比较不那么丢人,景翊就乖乖地喊了声“爹”,一步上前,把他手里那一捧撒足了辣椒面的肉串笑盈盈地塞到景老爷子手里。
景老爷子微微眯眼,和善地看了看手里的肉串,又和善地看了看冷月。
冷月心里一慌,也忙把自己手里的塞了过去。
塞完,冷月心里更慌了。
景翊塞给景老爷子的是一捧饱满的肉串,而她一慌之下塞到景老爷子手里的是半把肉串,半把吃剩的竹签子,还有一串啃了一半还剩一半的…
冷月想找个麻袋把自己罩起来。
起码,把脸罩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回见景老爷子,但注定是最难忘的一回,比成亲那天还要难忘百倍。
景老爷子深不见底的目光在两把风格迥异的肉串之间徘徊了片刻,冷月总觉得他看的不是肉串,而是…
追魂夺魄钉。
这是景翊在一部话本里写过的一种暗器,也是被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大爷这样一大把攥在手里,随便一扔就能把人戳出一种冻豆腐的气质来。
冷月一颗心就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才见景老爷子两手稳稳当当地攥着肉串,笑眯眯地道,“吃过了,那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冷月一愣。
…事儿?
有什么事儿?
冷月发誓,这话她是在心里无声地问的,但景老爷子就像是清清楚楚地听见她把这话说出来了似的,笑眯眯地看了景翊一眼,轻轻地晃了晃攥在手里的两大把肉串,“没事儿?没事儿,这竹签子上就不会有肉了。”
冷月还没回过味儿来,景翊已经笑得像朵花儿一样了,“爹…老祖宗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对吧,呵呵…”
景老爷子看着景翊,也笑得像朵花儿一样,“不是咱家祖宗说的,呵呵…”
“甭管谁家祖宗说的,反正是有这句话的,对吧,呵呵…”
“自家祖宗说的话还没记全,就去记别人家祖宗说的话了,你去后面祠堂跪一会儿再走吧,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景翊在景老爷子慈祥的注视下像哭一样地笑着走进景家大宅的大门,冷月突然觉得,她二姐冷嫣千错万错,有句话兴许还是对的。
在嫁给景翊这件事上,她还是决定得太过仓促了。
这个念头刚起,冷月就听到了景老爷子慈祥和善的声音。
“不要紧,他跪他的,你来,天大的事儿,咱们边吃边说。”
冷月心里一颤。
景翊把她带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她当真是一丁点儿都不知道,这副模样杵在景家门口已经够丢人的了,再单枪匹马地进门去坐在景家三代同堂的饭桌上一问三呵呵…
冷月赶忙摆手,“景…”
一句习惯的“景叔”几乎脱口而出,眼瞅着景老爷子笑意深了一重,冷月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舌头忙不迭地转了个弯儿。
“景…爹,我已经吃过了,就、就不吃了…”
“吃过了和吃饱了是两码事儿,来吧。”
冷月脸上有点儿发烧,是,她确实还没吃饱,不过…
上回在景家大宅吃饭已经是将近十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她应该还没这么能吃。
冷月扯出手绢,一边擦抹嘴上的油渍,一边极尽诚恳地道,“饱了,饱了…您手上那些竹签子都是我吃出来的,那么多呢,饱了,真饱了…”
景老爷子的笑容又和善了几分,俨然笑出了一种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味道,“吃饱了就好,吃饱了,我就不多让你了,呵呵…”
冷月着实松了口气,“不用不用,我既然已经是景家的媳妇了,您就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了,呵呵…”
“言之有理,你已经是景家人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呵呵…”
“是是是,呵呵…”
“咱们景家有个习惯,景家人对景家人撒谎是要跪祠堂的,你也到祠堂里跪一会儿再走吧,呵呵…”
“呵呵…”
冷月被家丁带到景家祠堂,和景翊并排跪到前三层后三层码放得密密麻麻的景家祖宗牌位面前的时候,很有一种悔婚的冲动。
“你怎么也来了?”
冷月目不斜视地看着景家不知那号祖宗的牌位,凝视着上面那个仨字里她就只认识一个“景”的名字,实话实说,“我对老爷子撒谎了。”
“撒什么谎?”
“我说我已经吃饱了…”
景翊愣了愣,伸手从供桌上端下一盘红豆糕,往冷月怀里一塞,笑靥温柔,“都是早晨新换的,先凑合着吃点吧。”
这是她头一回进景家祠堂,还是被景老爷子抓进来罚跪的,她相公居然让她当着他家祖宗的面儿…
吃贡品?!
冷月捧着盘子深深地盯着景翊,妄图在他笑靥如花的脸上看出他是不是在逗她的时候,祠堂门口传来景老爷子两声沉沉缓缓的干咳。
冷月吓得差点儿把盘子扔出去。
景老爷子负手走进门来,脸上明显带着点儿不悦,冷月正百爪挠心地想着该怎么解释这盘贡品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手上,景老爷子已走到她身边,一手在她肩膀上温和地拍了拍,一手从供桌上端下一壶酒。
“别干吃,噎得慌。”
说着,景老爷子跟冷月和景翊并排跪了下来,顺手从冷月手中的盘子里拈起一块红豆糕,送到嘴边淡淡然地咬了一口。
“唔…又换厨子了。”
景翊也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咂么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唔…是呢,上个月吃着还没这么甜呢。”
“嗯…还是年前告老回乡的那个厨子做贡品做得最地道,那口感细得,味道正得,再没有第二人了。”
“对,我也这么觉得…”
冷月捧着盘子,有点儿想哭。
景翊三下五除二地吃完手里的红豆糕,从景老爷子手中接过酒壶灌了两口,看着伸手又从供桌上端下一盘芸豆卷的亲爹,皱了皱眉头,“爹…我这事儿也没那么急,您怎么不在前面吃好了再来?您这把年纪了,还三天两头的吃贡品,对牙也不好啊。”
三天两头…
冷月默默抬头,深深地扫了一遍景家的列祖列宗,又拿余光看了看一左一右跪在她身边吃贡品吃得满脸坦然的景家爷儿俩。
她二姐说得对,景家实在是一户深不可测的人家。
景老爷子就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狠劲儿咬掉了半块芸豆卷,边嚼边道,“我知道你不急,你要是急就不会走大门了…你娘嫌我回来晚了,跟我掉脸子,我就跟她说我是在街上给她买肉串耽搁了一会儿,结果老三…哎,不提了,你俩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说吧,我吃饱了还得到吏部办事去…”
“爹,朝里这些当官儿的你都熟,我想问问,以前老来找你下棋看画的那个尚书令秦谦,他家女儿秦合欢,是他亲生的吗?”
冷月一怔,恍然。
对。
刚才听摊主念叨秦合欢的事情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是了,就是这里不对。
算下来,秦合欢小产,和张老五被秦家人当街殴打的时辰,应该是一前一后几乎紧挨着的事儿。
秦家人一面把秦合欢撂在一处清冷街巷的小院里半年不管不问,一面又在秦合欢出事之后,立马纠结家丁,火急火燎地去找那个已然烧成焦尸却还能害惨秦合欢的张冲。
秦家人这样的举动,确实不像是对待自家亲小姐的。
以秦家的权势和毛病,这种事儿跟谁打听都是麻烦,唯有跟自家亲爹打听,尤其这亲爹还是当朝太子太傅景致景老爷子的时候,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
景老爷子吃着,笃定地摇了摇头。
冷月微愕,还真不是?
景老爷子把嘴里的芸豆卷咽下去,才慢悠悠地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生的…”
冷月额头一黑,捧在手里的盘子颤了一下。
景翊忙把盘子接到了自己手里,低低地对冷月说了一句,“夫人放心,也不是我生的。”
“…”
冷月不确定,她现在要是立马休了景翊,景家列祖列宗站在她这边儿的胜算会有多大。
至少,她没吃过他们的贡品吧。
冷月心里刚生出这个想法,景老爷子就笑眯眯地拈起一块儿芸豆卷递到了她手里,“以前没吃过吧,尝尝,挺好吃的。”
“…”
冷月硬着头皮把这块贡品送进嘴里的时候,打心底里生出一种与此父子二人歃血为盟同生共死的悲壮感。
就算数上秦合欢,天底下也没有比她更命苦的媳妇了吧…
“秦合欢…”景老爷子慢悠悠地念了一遍这个刚在冷月脑子里闪过去的名字,“这名字我有点儿印象,秦家六小姐,还是七小姐来着…不是死了小半年了吗,怎么,你俩谁给人家刨出来了?”
“…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景老爷子管理之下的景家就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深不可测,实际上也深不可测的存在…_(:з」∠)_

家常豆腐(二十一)
这一声是景翊和冷月一块儿叹出来的,每个人的声音都不算大,但这样齐刷刷地合在一起,猝不及防之间也把景老爷子吓得愣了一愣。
“怎么…刨出来的时候,还是活着?”
冷月左右看了看同样手捧贡品也同样有点儿凌乱的爷儿俩,认命地叹了口气,“爹,我俩谁也没刨她…我以前压根儿都不知道有她这号人,是她昨天自己突然跑到家里来,非要见我俩,齐叔问她是谁她也不说,还是景翊使了点儿法子连蒙带猜诈出来的。”
景翊挑了挑眉梢,嘴角无意识地往上扬了几分。
这是他在冷月嘴里听到的最接近于夸他的话了。
这句夸他还当真受得心安理得。
因为秦合欢的身份不是什么俊俏家丁从秦合欢随行丫鬟嘴里套出来的,而是他凭着齐叔那一句“谈谈她肚子里孩子的事儿”硬生生猜出来的。
“合欢”这个名字倒不是景翊凭空猜出来的,这个名字是他在豫郡王府里闲扯的时候听王妃无意间说出来的,王妃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回,刚说出来,豫郡王的脸就变得像黄瓜一样又长又绿的,豫郡王妃就不动声色地用“老三家的”把“合欢”这两个字替下去了。
如果他家老爷子的脾气心性可以比作狐狸,那豫郡王的脾气心性就可以比作葡萄。
或者苹果。
也或者萝卜,白菜,土豆…
反正就是只要够吃够喝就绝不会去招谁惹谁,不够吃不够喝,也不会去招惹谁惹。
唯一能让豫郡王眨眼间把白白胖胖的圆脸变成黄瓜的,就只有秦谦这一户人家了,至于为什么,好像是好些好些年前的事儿,景翊也不清楚。
所以,萧允德的媳妇应该是秦家一个闺名叫合欢的小姐无疑了。
而那个时候有理由找上他家的家门,有胆子指明要见他夫妻二人,却不敢透明自己身份的大着肚子的女子,最可能的无疑就是这个秦合欢了。
当然,猜测就是猜测,可能也只是可能。
所以景翊叮嘱冷月务必要气定神闲且毫不犹豫地诈她一下。
景翊最欣慰的是,冷月终究不是拿火流弹一类的东西“诈”的。
被媳妇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隐隐约约地夸了一句,景翊有点儿飘飘然,毕竟,据他所知,景家得此殊荣的男人,他是第一个。
景翊有点儿得意地看向景老爷子,却发现自家亲爹已幽幽地把一双深邃的狐狸眼眯成了狭长的两条,原本悠然和善的声音里掺了点儿让人心里发毛的意味,“这么说,她是自己跑出来的?”
“…”
景翊额头一黑,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爹…你上回不是在祖宗面前保证过再也不跟钦天监那伙人吃饭喝酒打麻将了吗!”
景老爷子若无其事地又往嘴边送了一块芸豆卷,气定神闲地咬了一口,“你上回也在祖宗面前保证过再也不旷工了,呵呵…”
旷工…
冷月这才想起来,景翊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大理寺里忙得找不着北吗?
冷月一眼瞪过去,景翊也若无其事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红豆糕,“那什么,爹,秦合欢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说说呗,人命关天呢,呵呵…”
“关天的事儿,你问天去啊,呵呵…”
“当着咱家祖宗的面儿,您想要什么,直说吧,呵呵…”
景老爷子悠悠然地把盘子里最后一块儿芸豆卷吃完,掀开供桌上那块一直垂到地面的台布一角,把空盘子往供桌底下一顺,拍拍手上的碎屑,又满面虔敬地把台布扯平理好,才抬起长辈特有的亲切目光看了看冷月,又看了看自己的亲儿子,“你现在说了还算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