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信扬了扬手,打断江北这明显带着愤愤不平的话。
他清楚得很,这些人把事做成这样,一半是为了给他找麻烦,一半是为了不给他们自己找麻烦。
如此一来,这场仗要是输了,除了他,谁都没有责任。
“不碍得,”南宫信把杯子递回给江北,在椅中慢慢坐直了身子,“继续吧,时候不早了。”
江北正犹豫是要劝自家主子歇会儿再干,还是赶紧帮他干活早干完早完事,门外来的绮儿就给了他第三个选择。
“江大人,娘娘吩咐,这份单子请您过过目,若殿下还有别的需要,劳您另起份单子给奴婢,奴婢尽快备齐。”
江北一愣,转头看向同样带着些疑惑神色的主子。
“可是绮儿?”
听南宫信叫到了自己,绮儿忙走到案前深深一拜,回话道,“绮儿拜见殿下。”
“你方才说的,是娘娘吩咐的?”
绮儿颔首答道,“回殿下,正是娘娘遣奴婢来的。”
“跟娘娘说,请她来一趟。”
绮儿和江北都怔了怔。
在这个王府里,娘娘给王爷打点行李已经是破天荒的事儿了,王爷召见娘娘更是闻所未闻的稀罕事。
今儿早晨是给这俩人吃错什么了?
主子的事儿,就算再摸不清缘由,该干的还是得干去。
于是绮儿还是顶着一头雾水把南宫信的话传给了彦卿。
南宫信主动找她,这可比中国足球出线还稀罕啊!
彦卿毫不犹豫地把监督丫鬟收拾行李的重任交给了绮儿,自己颠颠儿地跑去书房了。
彦卿猜了一路南宫信找她能有什么事。
排除所有不大可能在书房里发生的事儿,就有一个是靠谱的了。
该不是这爷们儿终于良心发现,相信自己不是那个内心阴暗的女人了吧!
原来贤良淑德无私奉献还是能有好报的啊!
这个三观不正的地方终于有点儿正事儿了啊!
进了南宫信书房的门,彦卿刚在他案前站定就迫不及待地用一听就温柔娴淑的调调问,“找我有什么事啊?”
几乎都能感到圣母的光圈笼罩在自己脑袋顶上了。
你低头好好认个错,我就再对你好点儿。
“单子上的东西够了。”
说完就没下句了。
彦卿愣了一会儿,“然后呢?”
“然后…我要议事了,你避嫌吧。”
避嫌…
尼玛,这是溜达姐玩呢?!
这人怎么就能闲成这样?!
就知道不该对这爷们儿的悟性抱什么希望…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巧,彦卿正要炸毛暴走,江北进来道,“殿下,连将军在门外候见。”
“请吧。”
好歹是在文明开化的时代受过教育的,当着外人的面儿跟男人炸毛是件多毁形象还多不过瘾的事儿彦卿还是很清楚的。
你等着…
彦卿转身走得疾,没注意到南宫信嘴角浮现的一丝清浅笑意。
南宫信倒是还有句话,只是不会让彦卿听到罢了。
彦卿带着费了好大劲儿才压住的火气,走到书房门口正迎上那个姓连的将军。
“娘娘…”
小将军还没拜下来,就听彦卿很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娘你妹啊!”
管他是谁,吼出来就舒服多了。
刚从他身边过去,彦卿就听到身侧传来一声毕恭毕敬的答话。
“舍妹安好,谢娘娘关心。”
一没留神,差点被门槛绊个四脚朝天。
“好…都好…”
今儿尼玛是什么日子!
在这让彦卿无力吐槽的日子,南宫信对着一桌子公文华丽丽地忙活了一个通宵,天刚擦亮就派人来叫她起床走人了。
等彦卿梳洗好了各种不情愿地打着哈欠出门的时候,丫鬟家丁早就把各种箱子都装上马车了。
“王爷呢?”
虽然目前为止还是很不想提这个人,但眼看着已经是一副要启程的架势了,还不见南宫信,彦卿到底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跟彦卿一起上马车的绮儿回道,“回娘娘,殿下已带兵去城门了。”
又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彦卿一边恨恨地想,如果自己现在跳下马车不去了,他会怎么样,一边儿对车夫吼了一句,“磨蹭什么啊,还不走,停车等人时间不给你加钱!”
摊上这么个大清早就带火气的主子,车夫们也不管这等人加钱是什么意思了,东西一收拾好就赶紧打马狂奔。
赶到城门的时候,一眼望不到头的一队兵马已经整整齐齐地列在城门外了。
制服整齐划一,军旗飒飒,一派大国盛世气象。
虽然没有飞机在头顶上拉彩线,彦卿还是觉得这用人马叠加出来的气势真不是满眼坦克大炮的现代阅兵式能比的。
马车沿着队伍往前走,到队伍差不多一半的地方,彦卿看到一辆超大号马车,自己坐的这辆马车也就在那辆大马车边停下了。
刚伸手掀开车厢珠帘,就看到一个差点儿忘了个干干净净的人从马上下来拜在她马车前。
“末将路连尘恭迎娘娘。”
彦卿顿时一个激灵。
亲娘四舅奶奶哎,光顾着跟那爷们儿赌气了,怎么就把这个人给忘干净了!
路连尘起身就要扶彦卿下车,彦卿却站在车上没动。
“王爷呢?”
这声问得不小,就听到那大号马车里传来两声提示性的咳嗽。
那人暂时没事,还好。
“路将军辛苦了。”
彦卿避过路连尘,也没让车夫扶,自己利利索索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那大号马车去了。
她急着问南宫信一件事。
这大马车里确实比一般马车宽敞很多,有床有榻有桌椅,俨然就是个缩小版卧室。
南宫信正闭目靠在床头,一个大夫模样的人正给他把脉,江北就立侍在床边。
看到那个大夫的模样,彦卿心里不禁紧了一下。
不是贺仲子。
“你这是怎么了?”
彦卿这么一问,南宫信没答她,倒是那正把脉的大夫见是彦卿,丢下自己的病人就向彦卿跪拜,“卑职拜见娘娘。”
这大夫也忒不专心,彦卿没好气地道,“我没问你,你该干嘛干嘛。”
大夫应了一声忙接着给南宫信把脉,彦卿看了眼一向都是这样惨白脸色的南宫信,也看不出什么来,就转头看向江北,那小子一心全在南宫信身上,完全没有回她话的意思。
直等到大夫把完脉,写了张方子呈给彦卿,才道,“娘娘,殿下并无大碍,只是连日劳累,再加不胜酒力,才引致旧疾复发。服了这剂药,待酒力散去就无妨了。”
酒力?
彦卿诧异地盯着江北,“王爷喝酒了?”
江北微蹙起眉看向南宫信,像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什么指示,但南宫信仍没有对外界刺激做出反应的意思,江北只得微颔首答道,“回娘娘,方才出征仪式,皇后娘娘和大殿下都来为殿下送行了。”
那娘俩还没完了!
彦卿这才看出来,南宫信乍看着是闭目养神,实则在竭力忍着什么,连呼吸都不匀称了。默默叹了口气,彦卿把手里那张不知道写的什么鬼画符的方子递给江北,“快去给王爷煎药吧。”
不管这爷们儿每次把自己气成个什么德行,不管自己每次怎么发誓死活是不再管他了,只要看到他这一个人苦忍的样子,就什么仇都没法记了。
大夫和江北都退出马车之后,彦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床边。
“怎么样,还好吧?”
“一时死不了…”
你就嘴硬吧…
“你要是还好,我有件事问你。”彦卿压低了声音,尽量清楚地说,“那个路连尘,他也跟着去边关?”
南宫信轻轻点头。
“他在军队里是干什么的?”
“此行…主将…”
也就是能在短时间内调得动兵的人了。
“你千万当心这个人。”彦卿把声音又压低了些,“他回朝那天在城门口突然跟我说,什么事儿都准备好了,我估计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你多留点儿心。”
听到这话,南宫信才睁开眼睛。
虽然这人睁眼闭眼都是看不见,但这一个动作足以让彦卿知道她的话对他是产生反应了。
南宫信紧蹙着眉,忍过肺腑间一阵撕裂的疼痛,才声音微弱地开口,“他回朝那天…你到城门口干什么…”
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抓重点…
“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是准备要走的吗。”
“为什么没走…”
“还不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啊。”
“为什么现在先才说…”
“你好意思说,还不是给你气的!”
短暂沉默,南宫信又轻轻合上了眼睛,“随你怎么说吧…”
随我怎么说…
闹了半天还是没听进去啊!
“南宫信,这事儿横竖跟我没关系,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出了事儿可别再往我头上算!”
彦卿声音彪高了八度,南宫信回应她的声音还是那么静静定定微微弱弱的。
“知道了…”
听着这标准批折子术语,彦卿哭笑不得。
都走到这一步了,还能怎么办?
我只管仁至义尽,信不信由你。

 


你的命有多值钱

坐在这传统交通工具的头等舱里,彦卿无限怀念那些污染泛滥还BUG诸多的现代化交通工具。

这玩意儿坐个一时半会儿的还挺新鲜,这一坐就是一整天,彦卿觉得自己这把骨头已经离散架不远了。

要不是自己物理无能,一定会好好教教这些未开化人类什么叫减震系统。

她不舒服,南宫信这个用惯了这种环保交通工具的本地人看起来也比她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不知道是那大夫不靠谱,还是南宫信那小身板儿造次,一剂药服下去好像一点儿用也没有。虽然不指望着这虫虫草草搁在一起熬出来的汤药能跟布洛芬似的十五分钟见效十二小时止疼,但这整整一天都没见任何效果就让彦卿略觉诡异了。

从早晨出发直到入夜安营,南宫信就一直是周身冰冷,冷汗不断,彦卿一度担心这人会不会就这么挂了。就算是这样,马车刚停下,一个小将就带了一沓子公文上来。

“哎哎哎哎,”小将还没走进来,彦卿就把他叫住了,“站那别动。”

这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小将似乎没想到自己的任务会卡在这儿,愣了一愣,一时连行礼都忘了。

“你干什么的?”

被彦卿这么一问,小将才晃过神来,忙拜下身来回话,“回娘娘,路将军着末将来给三殿下送今日战报,请三殿下批复。”

彦卿默默叹气,这没眼力介儿的倒霉孩子。

没等南宫信做出什么反应,彦卿先从床边站了起来,抱手看着单膝跪拜在马车门口的小将,“小子,我问你,你知道咱们这队伍现在为什么停下来了吗?”

小将一怔,略一犹豫,给出来个万能回答,“请娘娘赐教。”

哪里当官的小年轻都一样,好好的为官技巧不学,净学这没用的嘴上功夫。

“好啊,我教你,你记住了啊,我就说这一遍。”彦卿很大尾巴狼地慢悠悠往前踱了几步,“队伍停下来是为了休息整顿的,也就是说,”彦卿故意把声音放得很慢很清楚,“你们休息,我和殿下也要休息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成没成家,但我这么说,你懂吧?”

小将虽然年纪还小,但彦卿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是个成年人就懂了。小将刷得红了脸,“末将…明白!”

这样才上路子嘛。

“很好,有事儿天亮了再来,慢走不送了。”

彦卿对自己的□结果还没得意够,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动静,微哑,但很清楚,“搁下吧…”

小将正愁着这一沓子公文怎么给路连尘拿回去,突然听到这个闹鬼一样冒出来的动静,心里骤然踏实了,低着头在彦卿能杀人的目光里两步上前把公文放到桌子上,匆匆一拜而退。

彦卿转身把这能杀人的目光投到还躺在床上的那人身上,“大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不是你把自己关在王府书房里抱着折子码长评的时候,你那身子骨要是在这半道儿上有个什么好歹,外面这一票人会有什么结果你可比我清楚得多。”

工作狂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彦卿可比谁都清楚。

果然,这人明显嘴硬地回了一句,“我没说要批…”

“好,那我叫人来把这些玩意儿拿走了?”

就听那人一阵急促的咳嗽,彦卿立马投降了。

彦卿扶他起来,一边帮他拍背,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得得得,您悠着点儿,悠着点儿…这些折子全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行了吧?”

哪知南宫信越咳越厉害,一方白绢掩着口,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等这阵剧烈的咳嗽过去,南宫信把白绢拿开的时候彦卿就没法淡定了。

雪白的丝绢染上了一片殷红,南宫信向来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还挂着扎眼的红色。

“你…”

这阵咳嗽像是耗尽了他的体力,南宫信整个身子靠在彦卿怀里,气息不匀地喘息着。

这人体温极低还发抖着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彦卿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这人就会出点儿什么计划之外的状况。

感觉着南宫信呼吸渐渐稳定些了,彦卿才敢出声。

“哎,你这样非出大事不可,我还是给你把大夫叫来吧。”

虽然搞不清南宫信这是什么怪病,但能咳出血来的病肯定是不轻。

之前在王府里也没见他这病严重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这一天车马颠簸就能恶化得这么快?

彦卿急,有人更急。

彦卿还没动,南宫信伸手就抓住了彦卿的手臂。

用力不大,但感觉得出他已用了全部力气,身体发抖得愈发厉害。

“哪儿也不许去…”

声音虚弱却急切,还带着强烈的命令口气。

彦卿被他这一动吓了一跳,顾不得他这一声是命令还是什么,赶紧表态,“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你松手,放松,放松,乖…”

擦,这字怎么蹦出来了…

感觉南宫信抓在她胳膊上的手卸了力,彦卿才松了口气。

尼玛,当护士的都是被吓死的吗?!

这口气还没松完,下口气又吊上来了。

一道亮光倏然从斜后方闪到眼前,接着就听到“当”一声钝响。

一支金属钉深深钉在了床尾的檀木架子上。

愣了两三秒,彦卿才反应过来这武侠片一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该喊什么来着?

还没等她想起来,这场武侠片就进入下一个镜头了。

紧闭的车窗突然被破开,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变魔术似的凭空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从头到脚一身黑,蒙着脸,一点儿个人特色都没有,标准武侠片的短命路人刺客造型。

这要真是看武侠片,彦卿一定对这样造型出现的人物完全无感,但真有这么个人拿着把亮闪闪的剑杵在面前的时候,那他是不是路人甲可就不好说了。

彦卿刚有点要动的意思,南宫信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又抓紧了她,声音微弱到只有和他紧靠着的彦卿勉强能听见,“别动…”

你别动才是真的!

剑尖儿指着两人的方向,却实实在在是对着南宫信的。

这个静止动作只维持了不超过三秒,那把剑就像条攻击状态的蛇一样飞快游了过来。

这个状况完全超出彦卿的能力范围了。

就算她有这个能耐,还有个南宫信把她抓得死死的。

算了,反正这条命是白捡来的,豁出去了!

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彦卿迅速侧过身来合身抱住南宫信,背对剑锋把南宫信挡得实实的。

那女人上辈子欠你的,这样可以还了吧。

这回连道别都省了。

闭眼等着剑身把自己穿个透心凉,却突然感觉被身前的一个力量扯了一下,本来半坐在床边就不大平稳的重心突然失衡,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

没有被刺穿的感觉,只听到头顶一声金属撞击的尖锐声响。

接着叮叮咣咣一阵乱响,不超过半分钟,整个车厢里突然没动静了。

又静待了半分钟,彦卿还没在刚才的惊心动魄中回过神来。

直听到身下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抱太紧了…”

彦卿一愣,瞬间石化。

自己正紧抱着这男人,还把这男人压在身下!

彦卿“噌”地跳了起来,顶着一排无声飞过的乌鸦迅速转身离开床边。

就说刚才怎么觉得什么玩意儿冷飕飕的…

窗户破开,桌子也被撞翻了,那摞公文和着茶壶杯子一起撒了一地。

刚才是有人来救驾?

不到一分钟工夫,绮儿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小脸瞬间煞白,“殿下,娘娘…”

“没事没事,”彦卿看着这被吓坏了的小姑娘,自己反倒是从惊吓中晃过了神来,“我俩都活得好好的,你叫两个人进来把这儿收拾收拾吧。”

“是,娘娘。”

“等等,”彦卿叫住起脚就要走的绮儿,“贺仲子在不在?”

绮儿摇头,“回娘娘,随军来的大夫只有周谨周大人。”

彦卿看了眼床上那个刚刚坐起来的人,“叫他来一趟。”

“是,娘娘。”

江北进车厢来的时候窗子已经被修好了,桌子上换了套新茶具,折子也重新摞好了,连床尾木架上的那支足有十公分长的金属钉也被拔出去了,周谨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南宫信把脉,彦卿抱手站在一边儿看着。

一切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发生过什么暴力事件,无比和谐,除了江北。

江北一进来就跪拜在了南宫信床前。

“殿下,卑职失职,让您受惊了。”

南宫信本是靠在床头,听到江北的声音,撑身坐了起来,微蹙眉心,略带急切,“受伤了?”

彦卿这才发现,江北左上臂有道深深的口子,深蓝色的官服已经染出了一片黑色,伤口这会儿还在往外流血。

刚才来救驾的应该就是他了。

江北埋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一般,“卑职无能,让那贼人逃了。”

“不碍得…”南宫信轻轻摇头,对周谨吩咐道,“我好得很,你去给他包扎吧…”

没等周谨应声,江北忙道,“卑职不敢。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卑职自己就能处理了,谢殿下关心。”

南宫信轻咳了两声,浅浅一叹,“好,你去休息吧…”

“谢殿下,卑职告退。”

江北退下,周谨留了个方子也退下去了。

彦卿把方子交给绮儿去煎药,这才觉得像是把今天所有的事儿都做完了,默默地长长舒了口气。

被这鬼地方折腾的,只要过一天清净日子就会觉得这一天还没过完,总觉得非得有点儿什么让自己不淡定的事儿这一天才算是圆满了。

今儿晚上这么一折腾,今天是彻底圆满了。

这一放松,空前的疲惫感就在身体里弥漫开来了。

“你知不知道…”突然听到南宫信淡淡的声音,“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彦卿本在喝水,这一问差点让她呛了。

“你干嘛,我好心救你你还想把我卖了啊?”

南宫信没理她这一句,兀自说,“你的命,二十万两黄金。”

彦卿一愣,“什么意思?”

“雇杀手取你性命的话…要二十万两黄金。”

呵,这女人的命还真不便宜呢。

“这价还行吧,我接受。”

“所以,以后别干这种不要命的事…”

彦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道个谢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反正救他也不是图个谢,彦卿也不跟他计较,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呢?刚才来的那个可不是冲我的吧。”

“我…两月前是一百万两金,这个月…据说涨到一百五十万了。”

彦卿这回是真呛水了。

尼玛搞半天自己比他这条烂命还便宜啊!

“凭什么你这么贵啊!”

“不是我贵,是你贱…”

“你说谁贱啊!”

“那就是你比较便宜…”

“便宜还不是贱啊!”

“这是你自己说的…”

“…!”


我整的洋事

后半夜南宫信是踏踏实实睡着了,刚才那刀光剑影的武侠段子却一直在彦卿脑子里闪来闪去。本来就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再加上原来看武侠小说积攒下来的段子在脑子里那么一渲染,刚才还胆大地想舍身给人家挡剑,这会儿心虚后怕的小心脏砰砰直跳,睡都睡不着了。
原本习惯性地背对南宫信躺着,这会儿却翻了个身,凑到了他身边来。两人在同一床锦被下,彦卿这么一凑近就清晰地感觉到南宫信清冷的体温,心里那点儿焦躁像是瞬间被这人身上传来的温度冰镇了下来。
她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好像随时都可能自己挂掉的瞎子居然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
得寸进尺这种事彦卿向来很少干,但这会儿却干得不由自主。
伸手轻轻地搂住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头。
贴在他身边像是贴住一块儿玉石,她的体温温暖着玉石的躯体,玉石的清寒镇定着她的心神。
反正这人睡着了,在他醒来前放开手,应该没关系的吧。
本来以为这一晚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但这么靠着南宫信,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做了个梦,梦里是刚才那武侠段子的续集。那把剑刺进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对那把剑毫无阻碍效果,眼睁睁看着剑身穿过自己的身体,刺进南宫信的胸膛。
大惊,梦醒,感觉着自己身边这人睡梦中清浅均匀的呼吸,惊魂才慢慢定下来。
被这么一吓,彦卿是彻底睡不着了,抬头看到窗外透出了熹微曙光,就小心翼翼地放开南宫信,起身更衣下车出了。
马车再大也是个密闭空间,在马车里憋屈了一天一夜到底不是什么好受的。刚一出车厢,早晨微冷的新鲜空气迎面扑来,彦卿瞬间觉得纠结了一晚上的脑子清醒多了。
刚才那梦像是在提醒她一件事。
任何人都无法抗逆历史的必然趋势,何况还是另一个时空里一段她完全没有知识储备的历史。
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更不是眼下这个若隐若现的大阴谋链的一环,她就是想护他想帮他,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能不能在这个时空里起到作用?
算了,自家时空里的老祖宗不是说过吗,但行善事,莫问前程,想多了没用。
虽然是大清早的,将士们大都已经醒了,正三五一堆的生火烧水做饭。
看得出来,这些将士们昨儿一晚上是在这附近露营的。
自己抱怨坐马车颠簸难受,却忘了马车外还有这个或骑马或徒步的队伍。
看彦卿从马车上下来,路连尘远远迎了过来,向彦卿干脆利落地一拜,“末将叩见娘娘。”
经过昨晚的一通天马行空胡思乱想,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南宫仪,其次就是这个人。
行刺一个王爷不是那么容易的吧,一个敢杀他想杀他还能杀他的人也就是南宫仪了,而为这种行动确保可行性的除了目前负责安保的这个人还能有谁?
“起来吧。”
路连尘好像没注意彦卿声音里有多少冷意,谢过起身之后站在原地又补了一句,“末将得知昨夜殿下遇刺,不知殿下是否安好?”
这人居然好意思自己问出口。
憋了一晚上的闷火,终于有个发泄对象找上门儿来了。
彦卿一眼瞪过去,“路将军,你居然还知道有人行刺王爷啊?不是半夜做梦梦见的吧!”
路连尘好像完全没料到彦卿会这么跟自己发火,傻愣了几秒,才一低头回道,“娘娘息怒,昨夜末将出去行猎不在营中,今晨回营方知殿下遇刺之事。末将一时疏忽,请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