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娘进来,见沈汶在桌前坐着,有些生气的样子,回头看了看,院子里空荡荡的,这才走过来说:“现在没人,你可以写,我在门口给你看着。”
沈汶摇头:“我写了,怕是没地方放。”
苏婉娘问:“我可以给你锁在钱匣里。怎么了?”
沈汶说:“你带着着钱匣的钥匙了吗?”
苏婉娘点头,从腰里摸出来给沈汶,沈汶接过来,轻轻地用手指摸了下表面,又闭眼用意识力,看到了表面不同频率的物质,才紧抿着嘴唇把钥匙交回给苏婉娘。
苏婉娘接了钥匙,摸了摸,又走到窗下,借着阳光仔细看,低声骂道:“那个失心疯的!真的是要做到死呀!”钥匙表面,有残留的油蜡。
沈汶问道:“该是近日的事。”
苏婉娘说:“大概是三四天前了吧,我沐浴,夏紫进去了,说给我加水。我说不用。过了会儿,她又去,还说了些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我多帮她的话……她一定是那时摸了我的外面衣服的钥匙,在油蜡上印了!”钥匙上沾的油蜡,在插入锁孔时,留下了一些在锁孔处,让沈汶看出来了。
苏婉娘气得脸红了,颤着声音说:“她要是做了开钱匣的钥匙……”她差点哭了:这不是钱的问题,她从钱匣里拿走了钱,自己就是发现钱少了,怎么跟小姐交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沈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说:“婉娘姐姐,我倒是不担心钱,也不可能怀疑你。真少了钱,你告诉了我,我马上就会知道这是有人在陷害你。你应该相信我。”
苏婉娘感动,长叹道:“可是我受不了。”
沈汶说道:“我理解你,我也怕被冤枉。”
苏婉娘问道:“这就是为何你不想写了?”
沈汶点头:“她连钱匣子都敢碰了,还有什么不动的?我要写要画的,都是关乎千万人性命的东西,让她看见了可就完了。”
苏婉娘皱着眉头:“咱们总有要去请安,不在屋里的时候。若是让夏蓝夏青日夜看着这屋子,就更让她心痒了。”
沈汶一推桌子,“那我就先不写了,日后再说,先休息段时间。”反正张允铭已经买了院子,等修缮好了,自己每夜过去就行了。这么想来,还真有些盼望张允铭他们快点回来……不!不包括那个混球张允铮。
沈汶正愣神间,苏婉娘说:“我肯定不能换匣子吧?”
沈汶说:“当然不能,你现在就等着她哪天拿了钱,来威胁你。”
苏婉娘愤恨地问:“到时候我能不能打她个耳光?”
沈汶笑:“打呗,打完了,再说你听她的。”
苏婉娘扑哧笑了:“你可真够坏的!”
沈汶拉苏婉娘的袖子,甜软地说:“你现在知道了,还喜欢我吗?”
苏婉娘一推她:“别这么向我献媚,我可受不了。”
沈汶放手撅嘴说:“以前婉娘姐姐可是会吃这一套的,现在心里有了人就是不一样了……”
苏婉娘咬牙切齿地拧沈汶的脸:“我真得给你个教训了!这是个女孩子说的话吗?”
沈汶咯咯笑着躲,两个人追打了会儿,闹够了,坐到了床上,沈汶小声问:“你把我的我夜行服准备好,再多做一套,日后我大概得经常出去了。”去那院子里画图。
苏婉娘皱眉:她就怕沈汶夜里出去!她总得在黑暗里等着。
沈汶道:“你日后就睡在我床上,别总等着我。”
苏婉娘叹气:“我也都得睡得着啊!”
沈汶安慰道:“你可以接着练瑜伽呀,有人说那比睡觉都强。”
苏婉娘说:“你就别替我出主意了!到时候别吃得满嘴油油地回来比什么都强!”
沈汶抱歉地看苏婉娘:“馄饨真的没法带回来……”
苏婉娘瞥沈汶:“你还好意思说!不用给我带什么,你早点回来就行了!别让我干等着!”
沈汶扑到苏婉娘身上:“我知道,婉娘姐姐最喜欢我了……”
苏婉娘使劲推沈汶:“别又来这套!”
沈汶做出哭样:“难道,婉娘姐姐最喜欢的……不是我了?”看着苏婉娘使劲眨巴眼。
苏婉娘脸红,站起来说:“我是大人了,不跟小孩子较真儿。” 嘴角忍不住翘着,在沈汶的低笑里快步走了出去。
又到了过年的时候,府中上上下下都做新衣新鞋。这个时代,粗布洗几次就破了,更何况侍卫和小厮有的还要练武,衣服烂得更快。镇北侯府的人出门怎么能穿打补丁的衣服?只好再做新的。逢年过节,每人都会得一套冬衣外加两套单服,是件大喜事。临到年关,人人再次都穿上了新衣,这一年都几次了?福利真不错,全府一片喜庆。
与此同时,平远侯府也很热闹,张允铭和张允铮回来了。
车队一进城,就有人先跑会府中报信了。长辈不能迎出门,平远侯和李氏就坐到了厅里等着,李氏又开始哭。平远侯笑着说:“你看你,他们走的时候哭,回来又哭,到底怎样才好?”
李氏抽泣着说:“那两个没良心的!让我担心了这么久。”
平远侯说:“这不好好地回来了?快别哭了,眼睛肿了怎么办?”
李氏忙用手绢使劲擦脸,警觉地问:“现在肿了吗?是不是不好看了?我得去补补妆吧……”
平远侯马上说:“不用不用!肿了也没事。金鱼就很好看,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养?”
李氏噗地笑了,拿了手绢一甩平远侯:“侯爷又打趣我!”
平远侯凑过来低声说:“我就是看不得夫人为那两个小子落泪,为夫心中很有些醋意……”
李氏有些不好意思,又甩平远侯:“什么呀!那不是你的儿子吗?”
平远侯哼一声:“那两个小子!”说不出是骄傲还是不满。
外面人报说张大公子到了前门了,平远侯马上正襟危坐,摆出了大家长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对谋
张允铭和张允铮到了府门口,门口涌出一大堆人。张允铭和张允铮下了马就往里走,到了大厅,李氏一见他们都满面风尘,而张允铮,明显长高了一截,一时心酸,又开始流泪了。平远侯刚劝了李氏,可现在看到两个儿子,竟然眼睛也湿了。
张允铭和张允铮行了礼,张允铭笑着说:“爹娘,我们这次玩得很好,根本没吃苦。您看,我这远房兄弟又长高了。”
李氏看着脱去了些少年青涩而更加英俊的次子,心中又歉疚又欣慰,小心地说:“你……可好吗?”
张允铮有些拘谨地紧着脸点了下头,他以往见着父母总没有好脸色,动辄就对父母大发脾气,现在就是想改邪归正,对父母有个好态度,也磨着面子,不好意思。
张允铭抢着说:“他给爹娘和弟妹亲自去买了礼物呢!”
李氏惊讶地说:“真的吗?!”
张允铮怒目张允铭:“你干吗多嘴?!”
张允铭对外面喊:“快点把二公子的东西拿进来!”
二公子的东西就是一麻袋和一个小木盒,外屋的小厮忙应声进来了,把木盒给了张允铭,麻袋放在了一边,又退了出去。张允铭将木盒塞给张允铮:“去,拿给爹娘!”
张允铮别扭:“你去给。”
张允铭推张允铮:“你去你去!”
张允铮被张允铭推着手肘,极为尴尬地将木盒递给了李氏。李氏打开,拿出里面的一个锦盒,打开后惊喜地对平远侯说:“哎呀!这对核桃球肯定是给你的!”
平远侯很庄重地接过来,点头说:“我正想找副核桃的呢,你用心了。”脸上怎么也掩不住一丝笑意。
李氏拿起算盘:“这肯定是给我的了,想得真周到!我每天都能用上呢。”她欢喜得又要哭。
张允铮皱着眉说:“那个……他给你们买得多了去了,十几车呢!”
李氏含泪笑着说:“你买的就好,娘很喜欢。”
张允铮突然觉得很对不住父母,转身抓了张允铭的胳膊:“快点把你的礼单给他们!”
张允铭笑着把礼单递给李氏,说道:“不仅是我买的,外祖和各家亲戚都送了礼,都列明了。”
李氏接过来,几乎要哭地说:“你多费心了。我的儿长大了,能干事了……”听着语气却有些伤感。
张允铭非常理解,张允铮自立之后,他也有这种失落感,忙笑着说:“娘还得多指点,外祖说,他孩子里面,娘是最有经商头脑的。”
李氏惊讶地说:“真的?!他可从来没这么对我说过。”
张允铭点头说:“外祖还给了我们六十万买粮,自己花了百万。”这些数字他都不敢写在信里,以免被别人看到。
李氏震惊了:“那么多!”
平远侯也往前倾身:“这也太多了吧?!”
虽然周围没有人,张允铭还是放低了声音说:“江南米贱,几文甚至一两文就一斗,我们还没到外祖家就把钱花了大半,所以我就对外祖张嘴要钱了。”
平远侯一拍椅子把手:“你这小子!”
李氏叹气:“你这嫡外孙第一次去见你外祖,你一张嘴,他哪能不给呀!”
张允铭说:“外祖父说给我们的要比娘给得还多才行,就给了我们六十万两。我说荒年会来,要给弟弟建功德,外祖就说要多买。后来买的粮食,除了运过来的,外祖建了十几个大粮仓才放下。”
平远侯敏锐地问:“你把他的事告诉外祖了?”
张允铭说:“不能不告诉,他长得太像外祖了。”
李氏用手绢掩了下嘴角,微笑了:“想来我父是因为心中欢喜,才如此慷慨。若真是饥荒了,这些粮食都是救命的,买了也没坏处。就是怕明后年再接着是丰年,粮价更跌,这么多粮食可就糟蹋了。”
平远侯说:“怎么会糟蹋?你没听说现在粮价已经涨了些吗?”
李氏对张允铭张允铮小声说:“你们不知道,就为这买粮卖粮,京城里可是闹得厉害。三皇子说要大家备粮,太子说要大家卖粮,这让人听谁的?有的人家就一会儿买一会儿卖,以免得罪一方,仅凭着买卖的数量不同偷偷存下粮食或者卖了粮食。我的几家米店可看了许多热闹。”
张允铭笑了:“竟然这么大的动静?”
平远侯也点头说:“太子原来想看粮价更跌,但现在粮价不跌反涨,可见太子落了下乘。我还听说皇上并不想把四公主指给你,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张允铭大出一口气。
李氏看着一边的麻袋问道:“那是什么?”
张允铮说:“是果干。”
李氏眼睛一亮,拍手道:“哎呀!我的好孩子!那是为娘最喜欢的!我小的时候吃得多,过来北方就少见了。这不是贵重的东西,值不得让人千里迢迢地带,快拿过来!我跟你说,女孩子可都喜欢这!你妹妹和那边的姐妹们肯定喜欢吃!太好了……”
张允铮皱着眉:“可是……”
李氏问:“可是什么?!”
张允铭忍着笑:“可是他也喜欢吃!娘,您得给他每样都留点儿。”
李氏看张允铮:“你真是娘的儿呀,咱们的口味真像啊!好好,别担心,我每样都给你留!你也别吃太多,牙会倒的。”
张允铮只好把自己照顾了一路的麻袋给李氏拎了过去,李氏打开了麻袋,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线了。这次,张允铭有些嫉妒了,对李氏说:“娘不告诉我一声,我能给娘带过一车来。”
李氏摇头说:“那多亏本呀,有那一车,装什么不比这值钱?”
张允铭叹气:“只要娘喜欢,亏什么亏?”
李氏笑着看张允铭:“真是娘的好孩子……”她又看张允铮:“你也是好孩子……都好……”笑眯眯地看向麻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包,看那意思就要打开尝尝。平远侯起身说:“你们两个跟我来,我得问你们几句话。”把他们带了出去。
到了偏间,平远侯坐下,严肃地开口:“三皇子向皇上建言,说要买入粮谷,正是在三皇子与镇北侯府出去春游之后,你们当时也在,可见到了什么?”
张允铭摇头说:“沈二公子带着三皇子去登山了,我们与四皇子下棋来着,没有跟他们一起去。”
平远侯盯着张允铭说:“当初沈二小姐来了我府,说了一个梦,你们就蒙了你母亲的银子去买粮。春游后沈二公子与三皇子去登山,三皇子就建言买粮,而且,我听说叶府蒋府及其亲族都出手购入了粮食,难道是因为沈二小姐把梦跟家里人说了,沈二公子就去告诉了三皇子?”
张允铮眼睛看着地,抬都不抬,完全由张允铭去抵挡,张允铭笑着说:“大概是吧。”
平远侯哗啦啦地转玉球,眉头微结:“沈家就这么信那个小孩子的梦?竟然敢让三皇子进言皇上?”
张允铭脸上僵了下,低声说:“不见得是沈家,但肯定是沈二公子吧?而且,那个小孩子能说出弟弟的名字,您不觉得她可信吗?”
平远侯沉思着,半翻了下上眼皮眼睛看张允铭:“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允铭刚要掩饰,张允铮小声嘟囔:“她是个小鬼,自然知道。”
平远侯严肃地说:“你们可不能随口说人家姑娘,那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要是让别人听见了,会坏了她的名节。”
张允铭忙说:“当然当然,我们肯定不会随便说的。”借机没有回答平远侯的问题。
两个人告辞出来,张允铭说:“我们得约那个小胖鸭出来。”
张允铮正在为麻袋纠结——让母亲这么高兴,他因为买的礼物稀少而涌起的歉疚感少了些,可本来果干就不值钱,这下没剩多少,就更拿不出手去了……听张允铭这么说,没好气哼道:“你就是惦记着和番的事。”
张允铭斜眼:“别因为你的果干被娘截胡了就跟我发脾气。”
被说中了,张允铮挥拳:“想打架?!”
张允铭说:“打什么打?该商量事儿了!你会模仿娘的笔迹,去约她,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见她。” 张允铮天性聪颖,什么一学就会。过去,他被憋得烦躁时,干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比如模仿了全家人的笔记,给父母大哥留过各种古怪的纸条。
张允铮不高兴:“我可不想见她!买果干就是为了帮你的忙!”
张允铭叹气道:“好吧!你写信,到那天我们把你眼睛蒙上,你不见她,好不好?”
张允铮只好同意了。
不几日就到了新年。各家都忙碌着过年拜祖。
京城外的一个小村落外残破的土地庙里,小道士打扮的孩子对坐在供台上的老道士说:“师傅到底是要干什么呀?我们就在这城外转来转去,钱都花完了!咱们要么回山,要么进城,您给个准信行不行?!”
老道士袖着手,发愁地对小道士说:“为师我也左右为难啊!”
小道士好奇地问道:“师傅竟然有为难的地方?”
老道士叹气道:“本来,为师就准备在山上过了这辈子,躲过战乱。可现在,世事大变,我就想下山来看看,这有错吗?”
小道士着急:“我也没说您错了呀,我也喜欢出山来玩玩。那我们就进城吧!师傅给人看看相算算命就能赚到钱。”
老道士摇头:“那里有些人,有的还是高官名将,我曾经给他们断过命。可现在有人逆天改命,国运和众多个人的命运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我原来算的许是就不准了。若是被他们撞到,为师我丢不起这个脸哪。”
小道士翻眼睛:“那我们换个地方?”
老道士叹气:“我曾经云游四方,给几千人算过命,指点过未来,怕是躲不胜躲啊。”
小道士摇头:“您看您给自己惹的事!那咱们就得回山了?”他沮丧地问。
老道士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京城方向:“可这命程之变,千百年也碰不上一次,错失旁观,甚是可惜。”
小道士忙说:“那咱们就别回山了!找个道观先躲起来?在这里慢慢地看。”
老道士又叹气:“你有个师叔,就是这城外霄云观的观主……”
小道士马上激动了:“那咱们赶快去投奔他吧!”
老道士兴致不高地说:“我以前曾给他算过,穷则长寿富则短命,若是放弃名利,就能善终。当时他甚是不快。我们来了这里,我听说这京城外的霄云观香火很好,他道名远扬。这些,都不是吉兆……”
小道士不耐烦地说:“可您刚才还说您过去算的可能不准了!这不是因为有人改命了吗?咱们快点去看看他,至少有口热饭吃!”
老道士长吁短叹:“过去我说他不得善终,现在倒是要去打他的秋风,这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小道士拉老道士:“您给他指条明路不就行了?”
老道士不想动:“我说了,可他不想听我的。”
小道士难得像个小大人样责备道:“您让他受穷,还不能有名利,这谁会喜欢?真是的!快点带我去,您见了他的面别开口就是了,想来他也不会把您赶走……”说着拖拉着老道士起身,扯着他上路,去找霄云观。
霄云观的观主茅道长的确是这个老道士的同门师弟,听说有游方道士前来,还自称是自己的师兄,就猜出了七八。他穿着翻着毛边的道袍出来,见一老一小两个道士形容甚是落魄,站在门外,那年老的正是以前口口声声阻着自己不能过好日子的师兄,一时心中大快。喜笑颜开地将两个人迎了进来,高兴地看到老道士眼神躲闪,一副心虚的样子。他大说了通故人相见实属不易可以尽管住在这里不必担心银两之类的话,然后让人安排他们去了客房,还大声对道士们说要管他们的餐饮,不能怠慢了自己的师兄——虽然他是来吃白饭的。
当晚老道士和小道士就睡在了有炭火的屋子里了,小道士躺在床上很舒服地叹气:“师傅,您看师叔混得多好!我们幸亏来了!”
老道士闭眼叹气:“你算是把我扯入泥坑了。”
小道士不解:“我怎么了?我们不来就要饿死在外面了。”
老道士摇头:“我看了他的面相,还是原来的论断。他不听我的话,必然不能善终。而那逆天之人所为根本不在命程之中,我不能解析,就无有解脱之法。你现在让我们欠了他的人情,日后我得怎么还?”
小道士不相信地说:“这么大的一个道观,香火如此好。我方才听别的道士们说,师叔是个有道的,周围几百里都有口碑,怎么会有事?”
老道士深叹:“正因如此,才没有下场。”
小道士打哈欠:“日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师傅先睡觉吧,好困……”话没说完,就已经睡着了。
老道士久久地看着炭盆里的火光,愁眉不展。
年后,沈卓一日去观弈阁,见到了久违的张允铭。两个人说了些南方的风物,张允铭忽然说:“哦,我妹妹还给你们府的小姐写了帖子,邀请她们过府。我从南边带了好多东西,大概是有东西要送给她们。”说完,笑着给了沈卓两封信笺,一封给沈湘,一封给沈汶,封面都很精美,点缀着金边的梅花,充满女孩子的气息。
沈卓应了,可总觉的张允铭的笑容过于亲切,让他有些不舒服。
到了家,他把两封帖子给了杨氏,杨氏马上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母亲对未成年女儿的信件往来自古如此,一封是张允锦给沈湘的,说她的哥哥从南方回来,有许多新鲜玩意,请两姐妹二月初一过府。另一封是张大小姐给沈汶的,笔迹娟秀,说往年得到沈汶的问候,现在有些礼物可以回赠沈汶,话语的意思几乎和张允锦的一样,只是信下角处用梅花篆字缀了边缘,显得特别文雅。
杨氏生于武将之家,虽然识字,但除了女训孝经等,没读过几本书,篆字更认不出,只以为那是女孩子画的花边,没有在意。
信送到了沈汶处,沈汶和苏婉娘看了信,苏婉娘指着花边说:“这个大小姐约你一月二十六子时末见面,她病成那样,怎么见你?为何还不想让夫人知道?”
沈汶想起苏婉娘并不知道张大小姐不是女的,而是张允铮——张二公子,就小声地告诉了苏婉娘。苏婉娘大惊道:“那个张大小姐不是女的?!那你还给他写过便签呢!”
沈汶使劲点头:“是呀是呀,还是你给做的诗,邀请他见面来着。”
苏婉娘吓得脸都黄了:“小姐!这要是落在了别人手里……”
沈汶摇手里的纸:“他的信不也落到咱们手里了吗?”
苏婉娘使劲摇头:“小姐!这不是一回事啊!哦!上次你就去见他了!他是个外男啊!这次你不是又要单独去见他吧?!你才十一岁,这要是被夫人知道了……”
沈汶心说何止见了一面,忙嘘声安慰苏婉娘:“什么呀!你没听说这信是张大公子给三哥的?肯定是过了张大公子的眼的。他自然知道这个日子,一定会去的。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皇宫都去过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外男内男,我谁没见过?”
苏婉娘捂胸口:“你快别这么说了,我怎么听着心惊胆战的!我要是你娘,可要操+死了心了!不,我不是你娘,我也心累死了!”
沈汶抱着苏婉娘咯咯笑,低声说:“婉娘姐姐,你别担心!这世上,能奈何我的人可没几个。”
苏婉娘叹气:“小姐,你难道真的不顾名节了吗?你不是想着日后嫁给他吧?”
沈汶切道:“什么名节呀!那个张二公子就是个小混球!我看见他就想把他拍飞!婉娘姐姐,我得安排许多事情呀,总得出去见人哪。”
苏婉娘点头:这倒是,谁家的孩子六七岁就心机似海,敢与太子做对?她无奈地长长一叹,好吧,那就把沈汶当成另类,别用平常人家的标准来要求她了。
可她虽然这么说服自己了,到了一月二十六夜里,她把一身黑衣的沈汶送了出去,还是坐在床边心神不定的:沈汶这是单身去见张家兄弟了,这若是被人发现了,沈汶日后怎么嫁人?就是嫁给张家兄弟之一,因为这个名声,也不能当正妻了……苏婉娘在黑暗里胡思乱想,险些白了头发。
沈汶根本没管这些,她到了那个荒凉院落,翻墙进去,一排小屋黑漆漆的,毫无人息。沈汶找了个黑暗角落站了。
同样的深夜,平远侯府中,张允铮的卧室里,张允铮已经一身漆黑,站在门边催促着张允铭:“你快点呀!”
张允铭正在张允铮的书案上,把一个四层食盒用布包起来,弄成个包裹,嘴里说着:“我这不是在包装你的果干吗?”
张允铮焦燥地说:“别说我的!我可不想这么没面子!”
李氏最后把每种就剩下了一小把,放在食盒里给张允铮送过来了。张允铮一方面高兴母亲喜欢,一方面就说不送了——这怎么拿得出手去?张允铭可不答应,坚持要送,还自告奋勇地说他来背着。
张允铮打开门:“你再不走可就追不上我了。”
张允铭匆忙地把包裹背上,嘴里说:“急什么?让她等等呗……”张允铮已经出去了。
沈汶只等了一会儿,两条身影一前一后轻跑而来。到了小屋前,后面的人背着个包裹,喘得弯腰咳嗽,小声地说:“你这是想累死我呀?”听着是张允铭。
前面的张允铮心烦地说:“我们早点到,好指责她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