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外是两片青竹,中间却是用汉白玉铺出了一条路。汉白玉石白色中夹杂着荧光,与绿色相映,给人格外清爽的感觉。厅门外站着两排仆人,都垂首侍立,寂静无声,满院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竹叶的沙沙声响。沈汶心说平远侯还是武将出身,虽然府中点缀奢华,但看样子还是军事管制,这些人比侯府下人平时散漫的举止要规矩得多。
沈汶现在明白,也不是侯府不会严厉管理,而是不能太严。手握重兵,府中还严得内言不出外言不入铁桶一般的话,就会让人因看不透而生疑。像现在这样,镇北侯府不松不紧,平常家里人打打闹闹也不避下人,也许是侯爷和杨氏商量的策略。毕竟,如果侯府坦坦荡荡,谁的人都能在里面看着,也许就能让人相信镇北侯无任何不轨之心。可惜,也许就是因为知道镇北侯无私,才会被人置之死地——因为看清了镇北侯没有反手一击的准备。
进了大厅,地上铺着丝绵织成的地毯,余光可见两边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古董,厅中香气淡然。
李氏微笑着和沈家的几个孩子见了礼,她特意看了看沈汶,这个孩子可能慢了些,胖了点儿,哪里有像人们说的那样不堪?自己不爱出门,都从偶尔来访的人嘴里听到了有关这个女孩的恶毒评论。丈夫反复叮咛不能露出与镇北侯府交往过密的样子,更不能为他们说话,所以就是她听见那些话时,也不能为沈家女儿们澄清。
李氏十分庆幸自己在礼仪上从小严格要求子女,在外面绝对不能给平远侯府丢了面子。如果自己的女儿遭到这样的批评,她一定会羞愤难忍。镇北侯夫人杨氏平素和自己一样不爱与人交往,也不知道听没听说那些对她女儿的非议。
李氏没说了几句,马上就让他们自己去玩了,唯恐让沈家的下人们觉得自己太过热情。
张允锦高兴地拉了沈汶的手,引着她往后花园走,小声说:“我让人给妹妹准备了好多小点,酸的甜的,妹妹肯定会喜欢的。” 李氏不对张允锦说那些不好的话,张允锦刚八岁,还不常出府,自然也没听过什么闲话,对沈汶还是如上次那样那么亲切。
沈汶听说点心,出声地咽了下口水,真心真意地说:“谢谢姐姐,如果张姐姐没准备,我也会问姐姐要的。”沈卓嘿嘿一笑,可忍住没说什么,沈湘忙为沈汶遮掩地问张允锦:“你们后花园也有个小湖吧?”
张允锦点头说:“的确有,许多菊花就摆在湖边,以水映菊花为景。”
沈湘说:“那我们还是去湖边吧,就像上次那样。”
沈卓听了高兴地说:“好好,就去就去!”
沈毅见张允铭脸上稍微僵了一下,就笑着拉着沈卓说:“她们姐妹们去那里,你跟着去干嘛?我们随大公子。”
张允铭笑着说:“我带你们先到处转转。”不动声色地把男孩子和女孩子分开,沈汶看出平远侯府的规矩比自己家讲究多了。
张允锦领着沈汶和沈湘往后面走去,沈汶用自己能努力到的最幼稚可爱的语气问:“听说姐姐还有个大姐姐,上次我府花会时病了,我托张大哥哥给她带了香囊,她还回了礼,不知她现在好没好?”
张允锦马上叹气道:“我家大姐姐长年生病,并没有好。”脸上毫无做伪的迹象,沈汶想平远侯看来是瞒着自己的小女儿。
沈汶摇着张允锦的手说:“我要去见大姐姐!我要去!”
张允锦笑着说:“我家大姐姐自居一处,以便养病,不出来见人,我父母亲也不让人去打扰她。”
沈汶大声叹了口气,小大人一样。张允锦被逗笑了,握了握她的手说:“我一定告诉母亲你问她好了。”沈汶明白这表示张允锦平时都见不到张允铮。
三个人往后面走,张允锦遥遥地指了一方说:“我大姐姐就住那边。”沈汶往那边看,只能见一片浓密的杨柳,遮掩得密密实实。平远侯能将这个秘密隐蔽了将近二十二年,可见其对府第的掌握之严谨。沈汶放弃现在借故去看看的想法,以免打草惊蛇。
到了湖边,在一处小亭里,有众多人等着侍候。她们一走近,人们迅速而无声地散开,端盘的端盘,持巾的持巾。等她们进了亭子坐下,马上有人上前奉上水盆让她们洗手,然后是从旁边的小泥炉上取下茶壶给她们倒了茶,接着一串点心摆了上来。
沈湘惊叹道:“哇,你们府里可真好!”旁边沈湘的丫鬟春绿忍不住低声咳了一下,张允锦忙笑着说:“可不能这么讲,你府上也很好。”
沈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如果说自己家不好,岂不是对母亲不敬,忙说:“还是张妹妹周到,我们才经了教养嫲嫲的训诫,还是不会说话。”
张允锦也微叹了一下,小声说:“教养嫲嫲哪里是那么容易应付的。”
沈湘问:“你肯定是有过教养嫲嫲吧?”
张允锦对周围的人很严肃地说:“你们都下去吧。”旁边的丫鬟婆子低声应了,远远地退开了。沈湘见状,就对两个沈府的丫鬟说:“我们要说悄悄话,你们也都歇着吧。”春绿和夏红点头,也走开了。
张允锦这才低声说:“我两岁就有了教养嫲嫲了,一直学到了七岁。”沈汶知道这府中规矩森严,张允锦绝不敢当着下人抱怨母亲的,就是这样的话也要支开人才能说。
沈湘不由得感叹:“难怪你有如此好的仪态,你不是日后要当皇后吧?”
张允锦忙捂沈湘的嘴,嘀咕着说:“你胡说什么呀!让人听见怎么办?!”
沈湘忙四周看,又小声说:“你真受苦了!”
张允锦从小被母亲耳提面命地学规矩,读女戒女训,从来没敢有过异议。可今天忽然有一个她私心仰慕的女孩说她受苦了,看着沈湘神采焕发的脸庞,略显不整的鬓角,一如上次见面穿的窄袖短装衣饰,再看看在桌前正专心地吃点心的胖沈汶,又想起上次见过的那个满嘴俏皮话的少年,张允锦忽然发现人生有另一种活法,脱口道:“你们府上真好。”正是方才沈湘说的话,话语未落,两个人都捂着嘴笑了。
两人开始讲教养嫲嫲的琐事,张允锦经常被沈湘的行径惊得摇头,还可怜沈汶的缓慢。
沈汶吃得差不多了,喝了一肚子茶水,就要求去静房。沈湘张允锦正说得高兴,自然让丫鬟陪着沈汶和夏红去。沈汶从静房出来,就贪看各色菊花,拉着沈府的丫鬟让她到处转转,兜兜转转地沿湖绕了大半圈,远远地看见了张允铭和几个兄长,沈汶就跑过去见他们。
张允铭不好把沈汶轰走,只好与几个人陪着她一同走回来见张允锦和沈湘。沈汶反客为主,引着他们进了小亭,大家坐了,丫鬟们又上来了茶点,沈卓精神头大盛,一个劲儿说笑话,时常逗得张允锦和小丫鬟们都低头笑。
张允铭见状忙让人摆了棋盘,要和沈家兄弟对弈了几局,沈卓被张允铭抓住杀得大败,就安静了许多。
大家又谈笑了一阵,沈毅带着弟妹告辞。
沈汶恋恋不舍地看眼桌子上空了盘子,带着情感说:“张家姐姐的点心是天下最好吃的!”使劲说了“天下”和“最”几个字。
张允锦不明深浅,笑着说:“多谢妹妹夸奖。”
张允铭大了些,听出了不妥,他为人谨慎,马上说:“可不能说是天下最好吃的,这京城里有几家点心楼,都做得更好。”
沈汶眼睛使劲睁大:“叫什么叫什么?”
张允铭笑着回答:“有城南的飘香阁,城中的万家糕,北面的桂香园……”
沈汶扭头看沈毅:“大哥,我们回府时会路过哪个吗?”
沈毅想了下说:“应该是桂香园。”
沈汶跳着脚说:“我要去我要去!”
沈毅摸了下她的头说:“别闹,母亲还在家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入府
沈毅摸了下她的头说:“别闹,母亲还在家等着呢。”
沈汶闭了嘴,眼睛马上蒙上了眼泪,细眉紧皱,幽怨地看大哥。
沈毅叹息着说:“那我让人去给你买……”
沈汶马上笑了,打断说:“我要自己去自己去!我要自己挑!”
沈毅犹豫了,沈汶一见,立马不笑了,眼泪又涌出来,有一大颗将将地停在下眼睫边,就要掉下来。
沈卓见状说:“大哥,我们就从那里过一下吧。”
沈湘也说:“我也想去挑几样点心,给母亲和祖母。”
沈坚低声对沈毅说:“我们这么多人,就买个点心,应该无事。”
沈毅思索片刻,终于点头,沈汶破涕为笑,拉了沈毅的袖子说:“谢谢大哥。”
沈坚咳了一声:“还有二哥呢……”
“三哥呢……”
“姐姐我呢……”
张允铭也笑着说:“大概也应该谢谢我吧,不然你怎么知道去哪里?”
沈汶捂了脸,扭着又养胖了些的身子:“你们笑我,坏啦……”
张允锦来拉沈汶的手说:“不是不是呀……”
几个人说笑着走到了府门,两家的孩子们对着行礼告别,沈湘和沈汶又上了马车。这次,沈汶在车里明显坐立不安,一次次地问沈湘:“我们到了吗?”
沈湘笑着推她:“小馋猫。”丫鬟们心想沈汶还是没过关,来的时候坐得住,有点心吃就露了真容了。
不久,马车停了,外面听着像人们在下马,沈汶激动地尖声叫:“到了吗?!”
车外沈卓笑道:“到了,你别这么叫,人家还以为起火了呢。”
沈汶撅嘴说:“他说他不欺负我了。”沈湘笑:“这不叫欺负,这该叫提个醒儿。”
丫鬟们在车下放了小凳,扶着沈汶下车。沈汶边下边急着说:“我要去挑,自己挑!”旁边的沈卓和沈坚连声说:“让你挑让你挑,别这么急。”沈湘一下子就跳下了车,沈汶转身拉了她,咯咯笑着说:“姐姐,我跟你去给母亲她们挑一些。”
沈卓及几个护卫陪着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进了店,店家看着门里门外镇北侯府装束的护卫哪里不敢好好招待,向她们展示各色点心,并让她们试尝,于是里面经常传来沈汶的惊叹:“我要这个!……还有这个!……啊!这个太好了!”
沈毅和沈坚守在外面,相对苦笑,沈坚叹息道:“小妹这是第一次出府吧,看她高兴的。”
有一盏茶的功夫,沈汶才与沈湘恋恋不舍地出来了。沈汶满脸笑得开花一样,大声对沈毅说:“大哥,我们还给你挑了点心呢!”护卫们大盒小盒地端着她们挑的点心。沈卓对着沈毅说:“快走快走,不然她们要把这店买下来。”
丫鬟们拥着沈汶和沈湘往车上走,沈毅等人正要上马,突然,一声尖叫从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扑到了护卫脚边,大声哭叫着:“救救我!救救我!”远处几个人见状,匆匆地奔来。
这个女孩子自然是苏婉娘。她躲在附近墙根,灰头土脸的,一直不惹人注目。她吃了那包点心,可是没有水,但是怕错过时辰,她根本不敢离开。眼看着时辰快过了,一队彪悍的护卫行来,街上的人众急忙躲避。在一片嘈杂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到了吗?”
苏婉娘的心像被锥子扎了一下,她来了!看着那些强悍的护卫和他们簇拥着的三个衣着华美、神色高傲的少年,苏婉娘终于信了那个女孩子的话:她一定能救自己出来!
她悄悄地挪到接近护卫的地方,轻声问观望的人:“这些是什么人呀?”
一个人不回头地说:“呵,是镇北侯府,咱们朝里武将头一名……”
“那是侯府的大公子吧?”
“二公子也在……”
“哎呦,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兴师动众的?”
“好像是那个小女儿要买点心……”
“诶,我可听说,那个侯府的小女儿是个小废物呢……”
苏婉娘咬住牙,转头看,远处有万花楼的人来回观望,看来是来抓她的人。店门外,人群松动,那个熟悉的声音响处,她看到了一个圆乎乎笑眯眯的小女孩。苏婉娘心中激荡,那个孩子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这是她求生的机会,现在就看她的了!她看准了人群的缝隙,纵身扑了出去。
听到女孩的叫声,沈毅手扶上了腰间的剑柄,沈坚和沈卓马上站到了沈汶和沈湘身边,沈湘把沈汶拉到自己身后。沈汶好奇地往前面探脑袋,问道:“出了什么事?什么事呀?”
苏婉娘放声哭叫起来:“救救我,我不想落入万花楼!她们强买了我,我娘正病着,我弟弟才四岁啊!我不想在万花楼!救救我吧!”她口齿清晰,几句话就是全交待清楚了。这么长时间没喝水,她嘴唇干裂,这番话后,口唇渗出鲜血,见者惊心。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那边赶过来的几个男子上来抓住了她的肩膀,苏婉娘挣扎着:“救我啊!他们是万花楼的人啊!要带我回去!我不想回去!我娘还病着啊——”她哭得声嘶力竭。
沈毅皱着眉头没说话,沈汶好奇地问:“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呀?也是卖点心的吗?”她稚气的声音在女孩子哭泣的空挡里格外清晰。
有人吭哧一笑:“卖点心?嘿嘿,是卖肉的……”
人群里嗡嗡议论,一个春楼,这个女孩子……大家立刻心里有了感觉,侧目万花楼的人,当街这么拉人,不是卖点心的,还这么明目张胆的……
沈坚看沈毅,沈毅说:“我们回府。”就要上马,沈坚小声说:“这是要逼良为娼,我们看着不管吗?”
沈汶听见了,又清清脆脆地问:“什么叫逼良为娼?”
人们的议论声更大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吗?”“官府也不管?”“人家有撑腰的。”“镇北侯都不能……”
护卫外边,万花楼过来的人开始拖着苏婉娘走,有旁观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来的人骄横地说:“这是我们万花楼逃出来的!有卖身契在,去了衙门我们都有礼!”
苏婉娘竭力哭诉着:“他们是抢了我来的!救命啊!你们会害了我一家啊!我娘重病在床,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弟弟可怎么办啊!”
沈汶听了流眼泪了,哽着声音说:“她好可怜,她娘亲若是去了,那个小弟弟也活不了了……”说完,抽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沈卓看不过,大声叫道:“你们等等!光天化日下就这么抢人?”
苏婉娘听了,拼命往这边挣扎,大声喊着:“救我!我愿为仆,也胜过流落娼门!”
旁边的人们议论起来,有什么“镇北侯……见死不救……不想惹事……”
沈毅叹了口气,示意护卫让开些,走上前去。那些万花楼的人见他过来,只好放开了苏婉娘,对着沈毅行了个礼。苏婉娘坐在地上哀哀哭着,满脸是土,被泪花了脸,看不出容颜。
沈汶挣开了沈湘的手,跟着沈毅走过去,沈坚沈卓和沈湘赶快跟上。万花楼人中的一个刚刚对沈毅说道:“请公子见谅,吾等只是在追拿逃奴……”
还没等沈毅开口,沈汶抹着眼泪过去对女孩子说:“你别哭了,你愿意当我的丫鬟吗?”
苏婉娘马上就势俯身对着沈汶说:“我愿意给小姐为仆为奴,当牛做马!”
沈汶脸上带着泪痕转头对沈毅说:“大哥,你看她答应了,就让她当我的丫鬟吧。”
苏婉娘放声哭,对沈汶深深施礼。
大庭广众下,沈毅只得压住气,冷着脸对万花楼的人说:“我府买下她了。”扭头对两个护卫说:“随他们去拿卖身契,然后领他们到侯府去拿银子。”又对另两个护卫说:“随她回家,将她的母亲和弟弟都带到侯府。”
万花楼的男子说道:“万花楼可不想卖了她!你这是强买……”
话语未落,一个护卫扬手一个耳光把他煽倒在地,嘴里斥道:“竟然敢骂镇北侯的大公子,你这个奴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个护卫拔出腰刀,刀面反射了一下日光,然后“哐当”一声猛地把刀插回鞘中。
人们一片肃静,镇北侯是朝中持掌重兵的武将,这些护卫不是一般家中的家丁,都是曾经在战场上征杀过的人。
沈毅冷淡地对沈汶说:“回车上去吧。”
沈汶脸上还挂着泪,小心地看着他,蚊子一样说:“多谢大哥。”
沈毅转身沉声说:“上马回府!”
一时间人们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一行人车马辚辚而去。几个如狼似虎的护卫分别陪着万花楼的人和苏婉娘离开了。
沈汶知道事成了大半。
苏婉娘的性情极为刚烈,她谨遵父训要保住清白。前世,如果太子那夜没有去,她可能会隐忍而成为一代名妓,伺机-色-诱太子,找个单独与太子相处之时再行刺。可是她清倌人的最后一夜,太子去了她的舞会,她有了个即能保全清白又能行刺太子的机会。她明知一击必死,可还是挺身而出,不求刺死对方,只求传名于世,败坏太子的声誉,可见她的绝决之心。
这样的人只要进了侯府,面对这个脱离万花楼的一线生机,必然会全力以赴地留下来。自己只需注意她不要用太强烈的手段就是了……
沈汶在车里一副心神不安的样子,两只手在身前几乎把手帕给揉碎了。沈湘见不惯她这样担忧,大气地说:“你别这么胆小,不就买了个丫鬟吗?你身边的夏红年纪也大了,前些日子母亲还说该让人牙子来了,这时买了有什么不好?那个女孩子是自己愿意的。”
沈汶不出声,只一个劲儿落泪,弄得沈湘郁闷。
沈湘也明白侯府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随便就让人来当丫鬟?除了家生的孩子,如果从外面买人,每次都有牙婆做保,把对方底细摸清了才会买来。这么从街上就买了,连大哥都生气了,更别说是母亲了。可看到沈汶这么可怜的样子,暗自决定一会儿一定为沈汶去说情。
车外,沈毅低声对沈坚说:“你带人去查那个女孩子的家世。”
沈坚点头,可也小声说:“就一个女孩子,看着和大妹妹差不多。”
沈毅叹气:“父亲不在,我们总是要小心些。”
回府后,一行人马上就去见杨氏。早有人飞马回报他们回来了,还把路上的碰到的事儿说了。五个孩子一进大厅,只见杨氏面容严肃地端坐正中,老夫人也微皱着眉坐在另一边。
沈汶一见,马上“嘤嘤”地哭起来,浑身抖着。
杨氏没说话,老夫人先软了,开口道:“汶儿哭什么?”
沈汶抽搐着,几个字一打嗝地说:“我……看她……可怜……她的娘……病了……弟弟……会不会死? ……我想让她……当我的丫鬟……呜……该来问了母亲再说……是我不对……下次不了……我还给……母亲和祖母……买了点心……很好吃……呜……”
沈毅说:“事出突然,妹妹只是心软,我让人买下了那个丫鬟,让护卫去领她的母亲和弟弟来府,看看她是不是说了实话,明日会去查她的身世。”
杨氏皱眉道:“与青楼夺人,你不知道这么做会有麻烦的吗?传出去,说我们看上了万花楼的人,我们府的名声怎么办?又是你出的面,你就要提亲了,你的名声怎么办?”
沈汶更大声哭了:“对不……起……是我……想要的……大哥……这可怎么办……哇!哇!”
沈毅低头说:“小妹妹看上……就是我府看上的人,怎么能不夺来?”
沈卓说道:“对呀,难道我们侯府还不如一个万花楼?!”
沈湘也开口说:“娘,妹妹不就想要个丫鬟吗?又不是金山银山天上的月亮什么的,怎么就不行呢?而且,是那个女孩子自己认了要当妹妹丫鬟的。”
沈坚慢慢地说:“妹妹一向懂事明理,这助弱扶贫,本是美事……”
杨氏斥道:“你们懂什么?!你们父亲临走时,反复跟你们说不能惹是生非,你们难道忘了吗?!”
沈毅固执地说:“母亲息怒,当时众人围观着,我们如果见死不救,也会有损我府声名。”
老夫人本来就觉得杨氏谱儿太大了,当着她的面儿就这么大喊大叫的,没把她放在眼里。此时对沈汶招手说:“汶儿,到祖母这里来,有什么事儿值得汶儿这么哭!不就是个丫鬟吗?竟然要汶儿的眼泪才买得到?镇北侯府从来不是怕事儿的,汶儿不用哭,说句话就行了。”
她掏出手帕给沈汶擦泪,“一会儿那女孩子的家人来了,咱们看看她是不是说了谎,若说了谎,就把她处置了也不能把人还给万花楼。若是没说谎,咱侯府干了件好事,救了她,有什么可担心的!”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还拿眼角很不屑地瞥了眼杨氏。
杨氏气苦,她这么担惊受怕又是为了谁?若只是考虑自己,她什么不敢干?可丈夫临走时说把孩子们和老母都托付给了她,她只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平安安地。她已经隐约听说有人说汶儿不好,现在万一再有人传言说镇北侯府长子抢青楼的女孩子,日后声望有损,怎么服众带兵?她怎么对得起丈夫?
正说间,外面人传将那个女孩子和她的家人带来了。杨氏一扬下巴,示意几个孩子都靠边站着,开口道:“都带进来吧!”语气严厉,沈汶哆嗦了一下。
老夫人不满地看了杨氏一眼,伸手抚摸着沈汶的后背,小声说:“祖母给你做主,你别怕。”
屋里正说着,几个婆子带着苏婉娘进来,后面两个人抬了一扇门板,上面躺着一个妇人。一个小男孩手拉着那个妇人的手,一同走了进来。
苏婉娘进了门,马上跪在地上行礼道:“谢夫人救命之恩。”
那个门板上的妇人挣扎着想坐起,嘴里说着:“奴家……潘氏……”可实在起不来,只扯了扯那个男孩的手,嘶哑着声音说:“去……谢……”
沈汶看潘氏已经瘦得脱了形,可眉眼还留有美貌的痕迹。
小男孩长得极俊秀,走上来规矩地行礼,稚声稚气地说:“我代我娘谢谢……”他停住,眨眼看苏婉娘,苏婉娘低声说:“夫人。”小男孩点头接着说:“谢谢夫人,救了我的姐姐。”
老夫人大声叹了口气,扭脸不看杨氏。
杨氏脸色缓和了,柔声道:“你叫什么?家中父兄可在?”
苏婉娘低头说道:“我姓苏名婉娘,无兄长。我父苏长廷,原是户部官吏,入狱而亡,家产被抄,我娘得了病。我被强买入万花楼,如果不是府上救助,我娘和我弟弟凶多吉少。”
杨氏的脸色再次阴下来了,这次老夫人也不说话了,沈毅眉头微蹙。
沈汶似乎没有注意到,瞪圆眼睛摇了摇老夫人的手,问道:“她娘的确病了,她弟弟也很小,她没有说谎,她能成我的丫鬟了吧?”
屋里安静,连杨氏都没有开口。最后,老夫人微叹了下,低声说:“若是一般的人家也就算了,可她是犯官之女……”
沈汶追问道:“什么是犯官之女?”
苏婉娘抬头看来,含泪说道:“我父虽死狱中,可并没有判下罪名。我家被抄,只说是要搜罗证据,可到现在,也没有给出个说法。我父自幼教导我清白守节,我不信他犯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