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低着头从袖子中拿出了一颗大珍珠,眼泪滴落在自己的手上,她把珠子放在沈湘手里,没抬头说道:“你替我谢谢她……”
沈湘接过珠子,小声说:“你谢她干吗?你对她这么好,她肯定是要谢谢你的。你别难受,等有机会,来我们府里玩。”五公主点头。
门口往外观望的包官人大声说:“哎呀!这不是平远侯府的张大公子吗?快进来!快进来!我这里刚出笼的蒸糕,还冒着热气呢!”
路边好几个人听了,都走了进来。
张允铭边笑着说“好你个包官人,拿我作伐给你揽生意?”边走了进来。抬头一见满屋镇北侯府的人,再加上个三皇子,脚停在门槛处,欲进不进。
沈毅和沈坚正与三皇子说话,没看见张允铭,沈卓却看见张允铭了,讥笑道:“张大公子,见了我,不敢进来了?是输怕了吧?”
张允铭眉梢一挑,抽出腰间的扇子握在手掌中,跨入门来,对沈卓抱了下拳,然后对着沈湘和五公主行了礼。见五公主面容愁郁,眼睛微红,张允铭不敢多看,笑着说:“我家妹妹们原来说要来看灯的,可是家母微感不适,把她们都留在了家中。不然就能见到你们了。”心里说,幸亏没带她们出来。
沈卓一听,脸拉了下来。张允铭却展开扇子扇了下,转脸对沈卓笑道:“沈三公子看来兴致很高,斗志昂扬,二月二一定是会来挑战季文昭的吧?”话语温和,但含着嘲弄。
沈卓斜眼看张允铭:“大冬天的扇扇子,你是不是有病呀!”
张允铭无视沈卓的攻击,又扇了两下,怡然地说:“此乃文人之雅物,非饱读诗书者,不能领略其中神韵。话说,此扇面是我得意之作,看!一只小狗,神情颇为倨傲无状,送给沈三公子如何?与君十分相配。”
这是在骂人吧?五公主一改悲切,抬袖掩面微笑。
沈卓咬着牙笑着,扭脸对沈毅喊:“大哥,三皇子,张大公子等了半天了!”让你躲!我得对得起你!
张允铭进来就知道躲不开了,忙走过去笑着行礼寒暄。
看时间晚了,沈毅告辞了。三皇子不能马上追着镇北侯府的人走,而张允铭进来了,怎么也得吃点蒸糕,结果三皇子带着五公主和张允铭留在了后面,和张允铭一起点了新出笼的黄年糕吃了。
沈毅他们出门来,苏婉娘抱了五六本书,已经等了半天了。沈湘低声问:“你怎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冷!”
苏婉娘跺着脚说:“我总怕我刚进去你们就往外走,还不如就这么等着呢。”
沈湘气得推苏婉娘:“你这傻孩子!”
苏婉娘心中对沈汶说:你算是把我教坏了!
沈湘回府就随着苏婉娘去找沈汶,把那颗五公主给的大珍珠递给了沈汶:“拿着,这是五公主给你的。”
沈汶高兴地接过来,笑着问沈湘说:“哇,真大。你看见了五公主,那也肯定见到三皇子了……”
沈湘立刻正色打断道:“你提他干什么?!”
沈汶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眼问:“怎么不能提?”
沈湘生气:“不能提!小孩子家,别提什么皇子之类的!”
沈汶眼睛一闪一闪地看沈湘,沈湘脸有点红,转身就要走,被沈汶一下扑上去抱了胳膊,叫着:“姐姐告诉我!不然我就说姐姐喜欢他!”
沈湘脸都红透了,一把把沈汶抓住,来回摇晃往床上推:“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沈汶大喊:“救命呀,要散架了!”被推倒在床沿上。
苏婉娘忙笑着过来拉沈湘,沈湘住了手,严厉地看沈汶,低声说道:“不许胡说!知道吗?!不然我可要揍你了!”
沈汶坐起来,看着沈湘胆怯地点头,努力想挤出些眼泪——她现在年纪渐长,眼泪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来了,也许人长大了,泪腺就小了。
沈湘叹了口气,沈汶小声地嘀咕着:“你喜欢他吧?”
沈湘气急败坏地看沈汶:“谁喜欢?!我才不喜欢他呢!一点也不喜欢!那么拽拽的,总摆个臭架子,谁愿意理他?!武功也没有大哥好……反正,人不怎么样!”
沈汶理解地点头,很同情地看沈湘:“可是你还是……”
沈湘狠狠地一点沈汶的脑袋,又把她推得往后倒在床上,跺脚道:“跟你讲不清楚!”气冲冲地走了。
苏婉娘笑着过来扶起沈汶,沈汶叹气:沈湘快十二岁了,这时的人都成熟早,这是早恋啊!她低声对苏婉娘说:“我可真操透了心了!”
见沈汶一副小孩子样子,说出这种老奶奶的话,苏婉娘笑,一边帮助沈汶准备安寝,一边将元宵节街上遇到的人和事都仔细对沈汶讲了,最后有些疑惑地问沈汶:“你说,四皇子现在怎么经常出来了?你的梦里有他吗?他会干点什么吗?”
沈汶当初出主意为四皇子接了腿后,脑子里就把他置于一边了。这个人前世窝囊地死在了幽闭中,根本没出现在争斗里,此世又能干什么?他喜欢上苏婉娘了?苏婉娘长得这么漂亮,谁见着不喜欢?苏婉娘喜欢他吗?苏婉娘才十二岁,就是对他有好感,可满脑子跟自己一样充满了复仇情绪,大概没空间喜欢上谁。不像沈湘……
沈汶摇头说道:“我没梦见过他。他知道他母亲是被毒死的,肯定不会帮着太子那边的。其他的,我想不出他日后能干什么。”
许多年以后,沈汶每回忆起自己这句话,就想拿块石头拍死自己。
而被他们议论的四皇子,回到宫里,沐浴后真的站了几分钟的桩。虽然去了灯市,又站了桩,已经觉得很累了,可他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把与苏婉娘的对话反复回想,觉得苏婉娘说的话,字字都透着关怀和爱护,简直势不可挡……
半夜三更,四皇子下了床,丁内侍听见了,忙也起身进屋。四皇子示意他点了灯,自己开始翻箱倒柜。把封存了许多年的母亲的首饰盒都搬了出来,一个个地打开,将首饰拿出来一样样地看。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四皇子才挑中了一块小巧的玉佩,握在手里。然后他也不收拾了,疲惫不堪地上床,打了个哈欠睡了。
丁内侍对着满桌子的首饰叹气,把东西大概其地放进盒子里,熄了灯,才发现窗户已经是灰白色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氏
次日,沈坚按时去了观弈阁与包官人对弈。包官人格外殷勤地把他请入了偏间,又上茶又上点心,然后才摆了棋盘。
沈坚听说季文昭与包官人也下过一盘棋,不禁充满戒备,行棋谨慎。包官人开始时的臭棋,还被他认为是诱敌之计,不敢轻举妄动。下了一刻钟,他才意识到包官人是个臭棋篓子——有层出不穷的失误。他一旦认清这一点,马上毫不留情地把包官人给毙了。
一局完了,沈坚就想离开,可是包官人死拉着他不让走,非要留他一起吃晚饭——这是要再接着下棋吗?沈坚坚决不从,一个劲儿地往外走,身后跟着纠缠不舍的包官人,到了门边,有两个人正站在那幅告示面前,一个少年人指着观弈阁说:“你看!这就是……他要解局的地方!”
另一个是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抬头看了下,没有说什么。
那个少年人皱着眉头说:“这地方看着这么平常,他为何要选这里?”
包官人一听急了,放开了沈坚上去抱拳说道:“这位公子可不能这么说!我这观弈阁中藏龙卧虎,几十年来有许多高手在这里过手。去年季公子在这里解局时,人山人海,还有人往这里递了‘生死劫’,这可不是个平常的地方。如果公子想要下棋,理想之地,非观弈阁莫属啊!”
沈坚在一边看着,觉得那个说话的少年消瘦的脸庞过于白皙,眉眼也清秀了些。
那个少年皱着眉听包官人自吹自擂,余光看见沈坚盯着她看,眼睛一瞪,怒目看来,说道:“什么獐头鼠目的家伙,有这么盯着人看的吗?!”
獐头鼠目?!沈坚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个少年一愣。
包官人忙说:“可不能这么说沈二公子呀!沈二公子是……”沈坚拉了他一下,包官人马上领悟:镇北侯府的名头不能随便说!忙道:“下棋高手!方才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小公子你不见得能打过。不信小公子可与我下一盘!打过了我,就可以去挑战沈二公子……”
沈坚想起包官人是怎么把自己骗来与他下棋的,不禁哈哈笑出声。他平时就是笑咪咪的样子,这时大笑起来,唇边笑纹明显,笑容明快,格外有感染力。他看见那少年错愕的眼神,沈坚行了一礼道:“公子恕罪,是我无礼了。”
那个少年沉吟了片刻道:“你若真是高手,那就与我对局一次,让我看看这观弈阁是不是配得上我的……师哥!”
包官人明白了:“难道季公子与小公子是同一师门?!快请进快请进!到偏间来……”他说着,使劲往里让。
那个戴了帷帽的女子一个劲儿摇头,那个少年去拉她,她怎么也不往前走一步。那个少年放弃了,气呼呼地回头对沈坚说:“我姐不让我考察这观弈阁了。算了,你二月二那天若来,我也跟你对一局!”一副屈尊纡贵的口吻。
沈坚笑着点头说:“在下沈坚,就在此恭候了。”
那个女子转身离开,那个少年边走边回头说:“你可别怯场!”
沈坚哈哈笑:“不会不会。”
包官人不快地说:“他应该是先跟我下一盘才好,这个人一点也不懂礼貌!”
沈坚又笑,对包官人说:“你今天钓到了我就该满足了才是,哪有次次成功的。”
包官人又变成了笑脸:“沈二公子,难道真不能……”
一声怒喝传来:“你这无赖!都多少天了,就不着家!你找打吗?”一个胖胖的老妇人一手拿了藤条,被一个丫鬟扶着气冲冲地走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妇人,也是满脸愤怒的表情。
包官人一见,转身就往观弈阁里面跑,嘴里嚷着:“这不是季国手的对局要来了,忙呀……”
那个老妇人继续叫着:“你从去年就这么说!总是忙!总不回家!初二你就跑了,半个月了,什么亲戚都不走访,也不接待来人,谁家的主人敢这样?!你这个皮厚的,反正也是白养了,我打死你!……”
那个妇人却换了表情,紧张地说道:“母亲,下手还是轻些则个……”
她们从沈坚身边走过进了观弈阁。
沈坚长出一口气,头一次觉得自己时常大喊大叫的母亲,其实还是挺温柔的。
过了几天,东宫,有人向太子提起:“太子殿下,季文昭又入京了,二月二日要在观弈阁中解局……”
太子打断道:“我说过,此人心怀狭隘,不能成大事,就不要再提了。”
另有人转移了话题道:“元宵夜,三皇子带着五公主到观弈阁去见了镇北侯府的公子们,这是他们自从去年年底狩猎回来后,再次见面。”
另一个人补充道:“那夜,四皇子也去了灯市,在观弈阁外买了几本书,没有进去。”
还有说:“平远侯的大公子也与三皇子在观弈阁一起用了些点心……”
太子不耐烦地打断道:“秋后的蚂蚱,能蹦跶几时?你们把冬狩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众人又谈起了冬狩的有关事宜,太子基本满意各种进展,最后叮嘱道:“别忘了,刺客一定要功夫过硬,而且,最好让人觉得与镇北侯府有关才好。”
二月二日。
像去年一样,沈卓要去观弈阁观战,沈坚则因为莫名其妙地应下了陌生少年的对局,也会去。沈汶缠着杨氏让她也去看看,说自己刚刚开始学棋,很想看看季国手的对局。到时自己扮成个小厮,跟着哥哥们。
杨氏可怜她这次元宵灯会都没有出门,想观弈阁不过是下棋的地方,又有沈坚沈卓陪着,勉强同意了。
四皇子早就报了出行,宫门刚开就驾车出来了,直奔观弈阁。到了那里,要了个十分靠前的位子,想好好看看季文昭的手法。
沈坚说这次要便装,沈卓自然没有异议,沈汶再次扮成了个胖小厮,苏婉娘则是怕被包官人认出来,将脸涂抹得黑了许多,衣服也穿得格外黯淡,自然没有穿镇北侯府丫鬟的制服。
他们到时,观弈阁外已经满是人了,几个人远远地下了车马,一路走了进去。
像是有意的,沈坚与大家分开了,慢慢地落在了后面。沈卓没注意到,沈汶也走得慢了些,和沈卓拉开距离。他们相继进入大门,好像是几拨人。
观弈阁里面坐满了人,沈卓见此热烈的场面,就把沈汶抛在脑后,以为沈坚自然会照顾她,自己一头扎到人群里,往前面挤着去找座位了。到了前排,看见张允铭正自在地扇扇子,身边有个空儿,就一下子坐在了张允铭身边。
张允铭皱眉:“这不是给你留的!”
沈卓扭头笑:“我就坐了,你又能怎样?”
张允铭狞笑:“你敢不敢这事后出城去遛遛?”
沈卓也笑:“遛遛有什么可怕的?”
张允铭把扇子一合,哼一声:“那你就坐这儿吧!”
沈汶站在门外,等着苏婉娘去找伙计要个单间。她百无聊赖地左看右看,竟然看到沈坚没有直接走进来,而是在门外与一个少年交谈。沈汶一见那个少年就傻了,“二嫂”两个字差点脱口。
前世,季文昭成为太子幕僚,就在大约这个时间,在京城高调地娶了恩师严敬的嫡孙女。这是严敬对众多门生故旧的一种表态,将官场人脉尽数交付给了季文昭。
那次婚礼,季文昭广邀文武众臣,镇北侯也得到了邀请。镇北侯不在京城,季文昭算是年轻人,沈毅就带着沈坚前往贺喜。
沈汶不知道具体内情,只知道就在季府,沈坚与送新娘前来的新娘堂妹严氏相遇,听说是阴错阳差地在花园下了三盘棋。回来后,沈坚就让沈毅出面对母亲说,要娶严敬二房的孙女严氏。那时,太子与镇北侯府的关系并不紧张,不然后来沈汶也不会嫁给了东宫的官吏。只是严敬在朝算是显赫的文官,嫡孙女又嫁给了太子首席幕僚。镇北侯是武官,被文官看不起。杨氏以为不行,可托人一问,那边竟然说可以。
严氏嫁入门后,与沈坚处得很好,平常不出两个人的院子,据说两个人经常一起下棋。不久,侯爷知道沈坚在沈毅走后还是和三皇子有联系,加上边关北戎异动频繁,就让沈坚去边关协助父兄。
严氏寂寞,常去与柳氏闲谈。这时人们才发现她说话莽撞,直来直去。有一次她对柳氏说自己当初一看见沈坚就喜欢,觉得他身材挺拔,不像文官那样文弱。然后加了一句,“当然沈毅的身材也不错”,把柳氏弄个大红脸。
沈汶正巧听到,在心里还狠狠地鄙夷了严氏一把,觉得她生于书香之家,却枉读诗书,说话这么不顾忌。
季文昭死后,严氏的堂姐季严氏因没有孩子,被接回了娘家,一直没有再嫁。
镇北侯府被抄杀,严氏自尽前,曾将自己喜爱的棋谱和古书绑了一捆,标明了交给季文昭的妻子季严氏。
因为季文昭曾是太子的重要幕僚,抄检的人翻阅了那些书籍,没有看出什么,就把它们交给了季严氏。季严氏收到后,因为与严氏从小姐妹,知道习惯暗语,竟发现了其中所藏的密信。据记载,她哭着跪求祖父联络大臣,声讨太子冤杀忠臣,祸国殃民。严敬已然垂垂老矣,只摇头长叹。那时三皇子已死,四皇子残废,五皇子是个十来岁的孩童,怎么能换太子?
季严氏不久便郁郁而终,彼时都城南迁,北戎遍野。季严氏留下遗言,要人设法将她的遗骨与季文昭葬在一起,沈汶不知最后是不是有人帮她完成了这个心愿。
沈汶看门外的沈坚,面带笑容,身穿着蓝得近乎黑色的长服,腰里却扎了条碧玉镶嵌的腰带,的确显得腰挺背直,可镇北侯府里的男子不都这样吗?因从小练武,连沈湘都有这么挺拔的英姿,这个严氏,真没见过世面!沈汶叹息。
严氏一字眉,单眼皮,两边眼角向上微挑,虽然有种难言的韵味,可眉眼算是平常,不然也不能女扮男装。看她上下打量沈坚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的二哥还浑然无觉呢。
沈汶忽然有些慌乱:她原来以为,自己来了能改变一切。事件如果像以前那样发生了,比如沈毅娶了柳氏,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干预。
陈贵妃的死,让她头一次感到了无能为力。但那毕竟是因为自己不在深宫,鞭长莫及。沈汶相信如果陈贵妃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是能保护住她的。
可是现在,明明季文昭没有在京城结婚,他都还没有结婚!严氏却如前世一般,与沈坚相逢了。
沈汶手心发冷:难道真的有命运这么回事?如果真的那样,自己的一切安排会不会拗不过命运?
沈汶不敢动一下,就像旁观着命运的车轮转动一样,看着沈坚和那个少年谈笑着,一同走过来。
沈坚看见沈汶在门边发呆,摸了下她的头顶说:“傻站着干嘛呢?”
沈汶紧巴巴地说:“婉娘姐姐去找个偏间。”
沈坚笑着说:“太好了,我也正想要找个偏间……”
苏婉娘回来了,示意沈汶跟着她,沈坚说:“把你的偏间给我们吧,我们去下盘棋。”
苏婉娘有些奇怪地问:“你们不看季公子下棋吗?”
沈汶见装扮成少年的严氏眼里对苏婉娘露出深深的戒备神情,没办法,苏婉娘长得太好看了,就是涂黑了脸,也是个黑美人。
沈坚还没来得及说话,严氏说道:“有什么可看的?我看得多了!”
沈坚忙介绍说:“哦,这是季文昭恩师严老先生的孙辈,严公子。”又对严氏说:“这是我妹妹和她的……”
沈汶严肃地说:“婉娘姐姐!”
沈坚一笑:“好吧,婉娘姐姐。”
严氏微抬下巴看沈坚:“你还想下棋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一副骄傲少年的样子。
沈坚笑:“我为何要后悔?来,我们去下棋。”
苏婉娘忙拉了沈汶前面带路,四个人走入了一间偏室。现在人们都在外面看季文昭下棋,有许多空的偏厅。
沈坚和严氏坐在了棋桌旁,沈汶和苏婉娘在墙角处坐了。
沈坚两个人傍若无人地开始抓子猜子,严氏语气随意地说:“你来得怎么这么晚?我们早就来了,我在外面等了你半天了。”
沈坚哦了一声,问道:“你是和那位小姐来的?”
严氏又面露警惕,说道:“那是我的……堂姐,你可别有什么心思,她已经有人家了。”
沈坚苦笑,一边落子一边说:“我都没见她长什么样?为何要对她有心思?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严氏眼角瞟了一眼苏婉娘,低声问:“你出身什么家庭?是不是从小就有……那个通房丫鬟什么的?”
沈汶在心中大骂严氏“无耻”,这是什么女孩子?敢这么问?她游荡了千年也没练成这副胆量。
沈坚以为对方是个少年,自然不隐晦,看了眼沈汶,压低声音说:“那是我妹,你说话注意些。我生于武将之家,从小要习武强身,不能早近女色。什么通房?我大哥都没有,别说我们了。”
严氏眼睛忽闪了一下,沈汶看她又把沈坚上下看,再次在心里骂了几遍无耻。
他们下了一会儿棋,沈汶就看出严氏的棋艺不知道比沈坚高出多少,压着沈坚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沈坚奋力冲杀,可是怎么也逃不开严氏设下的各种圈套。但是奇异的是,一个时辰过后,两人罢手,算子时,竟然一子不差,双方持平!
沈汶心中深叹严氏计算过人,头脑异常。忽然弄不清她说话那么直白,是因为无耻还是无畏了。
沈坚知道结局后面现困惑,严氏不满地说:“你真没意思,下棋也不尽力!这算什么呀?弄个平局,再来过!”
沈坚点头说:“好吧,我们再下!”
两个人又开始,苏婉娘也觉得不对劲儿,看沈汶,沈汶极微地摇头,示意她别打扰他们。
严氏似乎无意地问:“你看着不小了,定亲了吗?”啪地一声下子,格外响亮。
沈坚笑:“什么叫我看着不小了?你比我还小呢。”
严氏立眉:“所以我才觉得你大呀!快说,是定了谁家的小姐?”
沈坚又笑,下了一子道:“我还没定亲呢。”
严氏也拍下一子,垂目问道:“可有合适的人家?”
沈坚看严氏:“你才多大?怎么跟媒婆似的?”
严氏的腮边有些微红,撇嘴说:“我是看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想把我妹妹说给你。”
沈坚又笑:“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还没听说过让哥哥出面的。你的父母都健在吗?”
严氏点头说:“他们都在,可是他们说管不了……我妹妹,她太聪明了,得……我帮她找个如意的,不然,她若是不喜,能闹翻天。”
沈坚呵呵笑道:“你这个妹妹倒是有趣,你要替她找什么样子的?”
严氏用眼角一瞥沈坚,下了一子道:“她说就喜欢武人,身体结实,不像那些文人一样,看着就心虚气短……”
沈坚哈哈哈笑,边下棋边说:“你可得小心些,人们都说武人粗鲁,没什么想法。你那妹妹若是生得聪明,心思灵巧,日后守着个不谙风情的夫君,也许会怨你呢!”
严氏咬了下嘴唇,说道:“我看你就挺好的,人长得英俊,还爱说笑,想不想娶我妹?她虽然有点脾气,可脑子很好,什么都清楚,读书也很多,还会下棋。”
沈汶都替严氏脸红了,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这么无耻的人吗?!
沈坚笑着说:“我母亲也是有脾气的人,只要人好,也没什么可怕。只是,这事,还是该由父母出面。”
严氏停了片刻,说道:“主要是你喜欢才好,我妹和我特别像,你觉得我怎么样?”
沈汶真想给她跪下了,可只能保持着百无聊赖的表情。
沈坚边下子边说:“公子为人爽快,说话坦白,看公子的棋艺,可知公子是心智深刻之人,假以时日,该有大成。若是女子能如此,也是女中豪杰了。”
严氏终于红了脸,微翘了嘴角,放下了一粒棋子,落子轻柔,低声说:“公子过奖。”
沈坚抬眼看她,笑得满嘴白牙:“咦,你不是不好意思了吧?”
严氏看来强忍着笑意说:“被人夸奖自然要不好意思。”
沈坚又哈哈笑:“我就喜欢你这点:什么都敢讲。”
沈汶咬着腮帮子看着把自己完全卖给了别人还替人数钱的二哥。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吧?自己没办法去拆散他们,只能干生气。
严氏说道:“我……妹妹是严敬老官人二儿子的次嫡女,在严家是严五,我们严家的女子个个聪颖,能持家守业,就是不喜夫君纳妾娶小。你家是何情况?”
沈坚严肃了些,低声说:“我是镇北侯次子沈坚,我家中,祖父和父亲都没有纳妾,儿女均是嫡出,家风清白。只是……”他微叹下:“你也要去问问你的父母,严敬官名文名在外,严府是书香之家,也许他们并不想与我府结亲。”
严氏深深地看了沈坚一眼,小声说:“你让你的父母托人问吧,其他的,就让长辈们安排。”
沈坚笑了:“好吧,我大哥去年成婚,我母亲和祖母就一直在念叨我的婚事,若是定下了,也算了了她们件心事。”
严氏笑意满脸:“我家也是,……我妹妹的婚事,也是我父母的心头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