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话可不能对外面说!王妃下了守口之命,想想也是,人家贺侍郎未来的夫人,竟然住在勇王府。谁都知道,这婚事的后面,是勇王的手笔。这里的人使劲说她的好话…这听着,怎么都有种心虚的感觉,还很不对劲儿!的确是该闭口不言的好…
笑得把眼睛都藏起来的余本经常来和凌欣聊天,问许多问题,比如凌欣在哪里上的学堂,先生是谁,这刀法是谁教的,凌欣还教了谁,等等。凌欣有些奇怪,但是他问的这些事全是无关紧要的,一点没关系到山寨的秘密之类的,就觉得这位胖胖的余公公是个好奇的老头,许是童心未泯!
她不知道,余公公多次在密室里拿着她厚厚的书信长吁短叹——他实在不能拆开看,因为那样就违背了他旁敲侧击的原则!他很正派好不好?当然,也是因为偷拆人的信件会损福报,要长针眼的!他的眼睛不大,一长可就全看不见了…所以,绝对绝对不能拆开看哪!可他真弄不明白,这位小姐哪儿学的字!听说她前十年是个傻子,后来就上了云山寨,能读几天的书?她自己也说没入过学,没有过先生…她能认字就不错了,咋能写出这老厚的信呢?!这得有五六张尺开的纸了吧?她还三天两头地写个不停!比他的笔记都多了,都写的是什么呢?他仔细端详这位姑娘的笔迹,的确不像是练过帖的,结构松散,笔迹潦草,但人家写对了字,这不气死人吗?
余公公深觉这是个大秘密,他弄不清楚真是不甘心!可也许,勇王殿下知道内情,所以才让这位没有背景的姑娘嫁给贺侍郎!余公公恍然大悟,觉得勇王殿下天生慧眼,不愧是夏贵妃的独子,自己几十年琢磨人,也得败于下风——后生可畏吾衰矣…余公公长叹,难怪自己怀才不遇,勇王从来对自己的这些“笔记”不感兴趣!人家直接就看出来了,用不着问自己!
余公公颓废过了,还是会继续自己记录人之细节的大业,因为太好玩了,想停也停不了…
韩长庚住在外院,他过去是军中之人,知道些规矩,从指婚后与凌欣谈过话后,就很少与凌欣接触,倒是与勇王府的护卫们打成了一片。那些人中有的是这次勇王带回来的伤兵,因为轻微伤残而不能再成为军士,留在了府中。他们对曾经在山外接应他们的韩长庚特别照顾,天天拉着韩长庚和几个山寨少年与他们一起练武,还出去喝酒,加上余本常来与韩长庚聊天,问长问短,韩长庚觉得过得很舒心。
总之,凌欣的待嫁时光很悠闲很养颜,与贺府那边姚氏日夜要承受的内心煎熬简直天壤,与贺云鸿的沉抑也有本质的不同!
姚氏闻了婚讯病倒,躺了半个多月,才终于下床行走。到了中秋,她该按例去往宫中谒见皇后娘娘。赵氏和罗氏知道在外面贺家已经成了人们的笑谈,但从来不敢对姚氏通报什么,这下姚氏要出去社交了,两个人都有些担心。
京城太平侯府,安国侯的夫人孙氏回京省亲了。
她到了家,拜见过了父亲,去看了母亲,就去见自己的长兄孙承泰。
孙承泰对这个妹妹的脾气很了解,见她表情阴森森地进来,就忙让下人都出去了。
孙氏的双唇僵在一起,孙承泰笑了一下,安慰道:“虽然凌大小姐被指婚了,可皇上没提她的弟弟,那个孩子不还是和安国侯没什么关系吗?何况,凌大小姐在山寨这个事儿,礼部那边也不加评点,想来也是认为很不光彩。她的弟弟被称为山寨之主,以后根本不可能出头的。”
孙氏咬着牙说:“可是她若是嫁入了贺家,贺相权势滔天…”
孙承泰哈哈一笑:“这件婚事,谁看不出来,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救了勇王,他的母亲夏贵妃拼命要将她嫁给京城最抢手的贺三郎来还这份恩情,并非是这姐弟想染指安国侯府。就是她嫁入了贺府,也不见得会凭着贺家的势力来给自己的弟弟正名。更何况…”
孙承泰笑着摇头,孙氏给了他一个不解的眼神,孙承泰笑着说:“那贺三郎自幼就有文名,这些年一帆风顺,高中探花,怎能不心高气傲?听说以前夏贵妃因贺三郎与勇王交好,曾想给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女说媒。人说那位女子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理。消息一出,贺家马上就给贺三郎定了太傅潘家的亲事,贺老夫人还说了些娶妾才看颜色商家贱户岂可登堂入室之类的闲话,影射了夏贵妃。虽然夏贵妃从没表露过任何不快,她那个侄女也找了门好亲事,但是她心中是否记恨了,谁能知道?我觉得这次夏贵妃让贺三郎娶这么个女子,何尝不是有意难堪贺家?贺相近来与太子不和,哪里还像以往那般权盛?你不用这么难受,那个女子,在这门亲事里,可得不到什么好去!”
孙氏还是沉着脸不说话,孙承泰再次安慰着:“你大儿子已经十六七了吧?算长大了,你让安国侯马上请封世子,旨意一下,就算板上钉钉了,无需再为此事担忧。”
孙氏哼了一声,看着孙承泰说:“话是如此,可我这心头,就是难咽下这口气!你没见过,当年那个小贱人可猖狂了!竟然装傻,带着弟弟,到我府中撒野!她那时孤身一人,无钱无助,尚敢如此!那么今后,她必然得寸进尺!哥哥当年怎么没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孙氏气得嘴都歪了。
孙承泰叹气:“其实,该是你没有及时下手,他们身边一旦有了人,就难了…”说到此处,孙承泰脑子里有一闪念,他停住,努力想抓住:一对年幼的姐弟,身边怎么就有了人了呢?…
孙氏咬着牙说:“他们两个进府,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老侯爷新丧,我只说如果当时就让他们死在府中,这事定会让侯爷生怒。他们远在云城,与安国侯府没了瓜葛,哥哥又派出了许多人,为何没有得手?”
孙承泰不再像方才那么轻松了:“听说那姐弟借着梁老寨主的名字,煽惑了一群乡民,连我花钱雇的刀客都被掌毙…”他思索着停下。
孙氏知道孙承泰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冷笑着说:“哥哥现在明白了吧?!那个小贱人是个有心计的!她才几岁?就知道如何利用别人来自保了!哥哥那时的高手都无法杀了她,可见她身边有武艺更高的人!她如今要嫁入贺府,我怎么能放心!”
孙承泰缓缓地点头,说道:“她山寨中人杜方,已被圣上封了个散官…她的确不可小觑,你想怎么办?”
孙氏狞笑着:“请哥哥安排,我要见见她未来的婆婆。”
孙承泰摇头:“这个很难。姚氏身体不好,深居简出,平素概不会客,就是有人一定要见,也要先过贺家大夫人赵氏的眼。”
孙氏不依不饶地说:“可是我想对她说说当年那个小贱人的行径!”
孙承泰想了片刻,说道:“这个,倒是可以安排。中秋宫宴就要到了,你嫂嫂会进宫…”
孙氏抢着说:“我要与嫂嫂进宫!”
孙承泰再次摇头:“你身为命妇,没有诏命,不可随意入宫,但是,我可以让你见到姚氏,或者,说话时她听得见。只是,这些话,别人也会听见…”
孙氏终于高兴地咯咯笑起来:“听见吧!听见的人越多越好!反正我说的可不是什么假话!”  

  第29章 喜事

  京城西北的云山寨里,对凌欣亲事的反应,可比京城所有的人都强烈。
勇王还没回京时,杜方已经带人回到了山寨,对上层管理人员,梁成,韩娘子,杜轩等,事先透露了勇王要为凌欣说门好亲事的意愿,于是大家就卯着劲儿等好消息。待到韩长庚让李柱儿送的信和凌欣的信件到了山寨,此事坐实,山寨一片欢腾。
大家奔走相告着:
“你知道吗?!姐要嫁给京城的探花郎了!”
“就是呀!就是呀!韩大伯说,那位公子长得特别好看,是京城最有名的公子呀!”
“有姐长得漂亮吗?”
“去去去!怎么能有姐漂亮?姐是最漂亮的!”
“人家还是吏部的侍郎哪!那得多聪明呀!”
“不聪明能被点为探花吗?”
“就得这么聪明才能配得上姐呀!”
“对呀!要不姐还看不上呢!”
“喂喂!这可不是姐看上的!是皇帝指婚!”
“就是,也许他和姐一比,也没那么聪明!”
“艾重山!那你在这儿哭什么?!你都多大了?!害不害羞啊!”
“我真…替姐高兴!真的…呜呜呜…”
“你哭成这样,谁信你说的话呀!”…
韩娘子也在哭:“姐儿,姐儿…真的嫁出去了…”
杜轩边看凌欣的长信,边长叹了一声:“看来,不仅傻人有傻福,傻子变成的聪明人,还是有傻福啊!”
梁成收到的信很短,一扫就看完了,他把信揣入了怀中,情绪高昂地打了杜轩一拳:“胡说什么呀!这怎么是傻福?!”
杜方捋着胡须,笑得嘴咧到耳边:“是好人有好报啊!姐儿担得上这样的福气!”
韩娘子擦脸:“快,快!我得给姐儿准备嫁妆!”
杜轩高举起一只手:“别!”
韩娘子一叉腰:“什么‘别’?!姐儿出嫁,可不能寒酸哪!”
杜轩看着信,头也不抬地说:“她不要嫁妆,但是让我们在京城开个玉店。”
韩娘子一拍手:“好!给她个铺子当嫁妆!这样日后细水长流着,总有钱!”
杜轩还是摇头:“不是给她的,她说是给寨子的,让把常平带过去。”
梁成皱眉:“常平?那个豆芽菜?他连马都不会骑,胳膊比麻杆儿都细。”
杜轩说:“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常平是山寨里术数最好的。那小子算账根本不用算盘,你姐说日后是他要管山寨的金银生意,让他去,肯定是有大项钱财进出…”
韩娘子也皱眉了:“那怎么行?她都嫁人了,哪儿能还接着给娘家挣钱呢?”
杜轩点着头说:“是呀,她就是这么说的,你们说,她是不是高兴傻了?”
梁成说:“姐姐想开店就开呗!到时候她不要钱,我们可以给呀!只要那边有个店,她就有了个家。”
韩娘子又哭了:“是呀!算是有个小家在京城了。”
杜轩终于看完了信,叹了口气,又从头再看。
韩娘子又说:“我觉得除了店,还是该给她些钱什么的。”
杜方想了想说:“其实,我倒是同意梁姐儿,别给她嫁妆了。”
韩娘子瞪眼:“那怎么行?!”
梁成看杜轩:“轩哥,咱们寨钱够吗?”
杜轩转了下脖子说:“钱肯定是足够的,那块玉后,我们又开出了块大的,该是条粗玉脉…但是我同意我爹,不给我黑妹妹嫁妆!”
韩娘子急了:“你什么意思呀?!姐儿何时对你小气过?!我得去跟你娘说说!”
梁成表情难受地看杜轩,杜轩一瞥他:“你就这副头脑!难怪你姐不放心!”
杜方严肃地对韩娘子说:“勇王那时对我说,他要为姐儿安排亲事,要姐儿以安国侯嫡长女,凌大小姐的身份出嫁…”
韩娘子一拍手说:“那是当然的呀!姐儿自己改姓什么的,若是安国侯府那边不认,也是不算数的…”
杜方叹气:“你倒是听我说呀!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娘子生气,又一次叉了腰说:“那他叔你是什么意思呀?!”
杜方用一只手的食指点着另一只手的掌心说:“你想想,皇上金殿指了婚,那是安国侯的嫡长女凌大小姐和贺相三公子的婚事,不是云山寨梁姐儿和贺家的婚事呀!”
韩娘子恍然了,哦了一声,慢慢地放下了手,杜轩从信中抬头说:“而且,勇王府出面操办婚事,筹办嫁妆,咱们犄角旮旯的云山寨巴巴地赶着去送嫁妆,那不是让人指着我黑妹妹笑话吗?!”
梁成愤怒:“他们敢?!”
韩娘子叹了口气:“也是呀,那些京城的人定是看不起咱们,咱们可不能去给姐儿添乱…”
杜轩举了下手里的信说:“她不让送嫁妆可不是这个意思,她是真的不想让山寨把钱花在她嫁妆上。我们就去好好开个店,办得红火了,比什么嫁妆的管用多了。”
韩娘子又高兴了:“那也成,可是怎么着,我们也得去京城看姐儿出嫁吧?咱们也不到那正式的宴席上去…”
杜方说:“勇王那时说了,寨子里的人可以去他的府上…”
韩娘子一拍手:“这勇王真的惹人疼!这么好的孩子…”
杜方皱眉看韩娘子:“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呀!那是勇王啊!年轻轻的,就英勇…”
韩娘子不在乎地说:“那就不让人疼了?…”
杜轩翻着信纸说:“这信里说,韩叔在勇王府过得不错。”
韩娘子眼睛里精光四放:“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儿?我得赶快上京去看看!”
梁成也迫不及待了:“我也想赶快去京城见我姐姐!”
杜轩点头:“好,明日起,你我就开始整理去京城的事儿,要带的人,要运的东西,寨子的事,就得先交给爹了。”
杜方怒:“这怎么行?我得护送大家去京城!你那三脚猫的武艺,一路顶什么事?!”
梁成笑着看杜轩:“轩哥,你是军师呀,管着大小各事,就留在寨子里吧!”
杜轩一副愕然的表情道:“难道不是我先说要去京城的吗?要讲先来后到的吧?”
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说:“不讲!我们都走,你留下!”
杜轩沮丧地翻弄信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撮合她和那个与我爹一起来的王秀才呢,他也没家…”
韩娘子叫起来:“你可别胡说呀!那个秀才刚看上了个寨子里的一个女孩子,正托我给他做媒呢!天哪!姐儿的婚事多好呀!幸亏我以前的努力都没成。”

梁成回到自己的小屋,就找出了小时候的百宝箱,打开,从一堆杂物中,拿出了那支白玉簪。白玉簪中间镶了一圈金子,梁成用手指转动玉簪,自语道:“这簪子,玉好,式样嘛,不算复杂…”他这些年除了骑马,自然也被训练着鉴别玉石,毕竟云山寨守着个玉矿,他怎么也不能是个外行。
次日,正好杜轩说要往云城送一批石头,梁成就揣着玉竹簪与他们一起下了山。
又过了几天,朝廷的公文到了云城,云城令遣了人吹着鼓乐给云山寨送来了——杜方被封了个“仁勇校尉”的武散官衔,山寨参加了救援的其他人都有犒赏。一时间,山寨再次开了锅,大家杀鸡宰猪地庆贺。
山寨里一群小伙子们呼啸着奔跑跳跃,小姑娘们在一边看着,脸红红地笑。唯一不高兴的,就是五娘子。
她的目光瞥向抱着孩子的儿媳妇,越看越觉得杜轩亏了。杜方这一封官,日后杜轩说不定也会有个前程,身边怎么能站着这么个没相貌的蠢胖女子呢?一副乡下人的样子!
五娘子皱着眉头,站在她身边看热闹的岳大娘见五娘子表情不喜,关心地问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五娘子叹气:“大姐,当初,我该等等再给轩郎娶亲的,轩郎模样好,如今…”
岳大娘听五娘子这话不止千遍了,忙说:“哎呀!你还有什么抱怨的?都抱了亲孙子了呀!你看我,收了几个干儿子,都才十来岁,不知我能不能等到他们长大娶亲呢。”岳大娘虽然有了夫君,可是两个人年纪都大了,不能有孩子,只相依为命,求个舒心而已。
五娘子忙说:“姐姐别这么说,你苦尽甘来,有晚福的。”
岳大娘总算将这话头岔过,指着远处说:“我那相公来了,我得去扶他一把。”岳大娘的夫君一条腿有伤疾,她才要走,又回头说:“妹妹,要知福啊!你看妹夫那么好的人品,现在又封了官,你要好好过日子呀。”
五娘子点了下头,压下了心头的不快。
一个月后,云山寨出了十辆马车,由梁小寨主领队,杜方护送,共五十多人,包括韩娘子和她为凌欣挑选的四个女孩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山区。
周围百多里的人们都知道,云山寨主的姐姐就要和京城的贺相公子成亲了!按照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大家都认为云山寨从此算是与京城有了铁打的联系,日后定然前途光明。云城令因上次支援云山寨去驰救勇王而得到了嘉奖,这次也是大开方便之门,出示了各种路引文书,当然,也托人随行,给沿途的上司们带了些小玉件之类的云城特产。
八月中秋,京城中到处是扎起彩架,上面高挂着商家的旗号,下面是成车的月饼及各种小食。富裕些的人家,将高楼用绸布妆点。酒楼的高层也早被订满。
皇宫中有中秋夜宴,简直如才艺晚会一般,可本质却是家人私宴,取合家团聚的美意。君臣们只在白天见个面,打个招呼。同理,后宫也会容命妇入内参拜皇后,说些好话。许多后宫嫔妃也是借着这个日子,与家人见见面。
贺相是朝中重臣,他的夫人逢年过节怎么着都得进宫谒见一下皇后,以免显得轻慢。姚氏一早就起了,梳妆打扮,被人扶着上车。因罗氏的夫君二公子贺霖鸿没有品级,只有赵氏能随姚氏入宫。
赵氏前夜与罗氏商量好了,为免得姚氏在外面听见什么讥笑的话语,就多带些服侍的人,在宫门前一下车,将姚氏和其他人尽量隔开。赵氏在宫中紧跟姚氏,见了皇后之后赶快回府,罗氏则带人在府门口迎接,顺便挡开闲杂人等…总之,就是别让姚氏动气,免得她犯了心疾。
清晨,罗氏在府门内站着,看一辆辆的佩着贺府标志的车驾去远了,才回到内宅。今日,她只需等着人来报,再出去指挥人赶开门前的人,迎接姚氏回府就行了。
罗氏知道这一去宫中,路途上马车轿子多不说,到宫门还要排队,进了宫也是一番等待,姚氏她们要折腾回来,怎么也得下午了。她平时不管府中事务,清闲得很,就到花园中采了几大朵菊花,捧着进了相公贺霖鸿的书房。
贺霖鸿虽然平时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可罗氏知道他是读书的,只是读得很杂,书房中的架子上,满满地摆了书,罗氏让人找来花瓶,将花插了,自己亲自手捧着花瓶左右选地方。
门口一道人影进来,是才起了床的贺霖鸿,头发有些松,明明是仙衣阁做出来的淡褐色苏锦衣袍,却穿出种邋遢的感觉。他懒懒地往椅子上一坐,笑嘻嘻地说:“多谢娘子了。”
罗氏对这个相公真是又爱又恨,人长得好看,俊朗潇洒,如果没有贺三郎在那里压了一头,这位夫君的品貌在京中也是数得上的。他嘴甜,没架子,若是想哄个人,能把人说得对他掏心掏肺,可他就是不干正事!无官身,无才能,弄得她家里家外都抬不起头来。罗氏一扯嘴角,不理他,将墙边台案上的书推了推,把花瓶放在书间,然后退了两步打量。
贺霖鸿打了个哈欠,说道:“娘子真是好眼力,书简菊花相应,词情暗香悠然,正和我意呀…”
罗氏瞥了他一眼,问道:“相公可是用了早饭?若是未用,稍等等,直接吃午餐吧。”
贺霖鸿桀桀摇头:“娘子好狠心,你夫君如果饿坏了,受苦的可是你呀!”
罗氏哼声:“我现在可就够苦的了!你看看,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三弟,全去宫里了,家里就剩下了你我二人和孩子们…”
贺霖鸿大声地打了哈欠:“这多好呀!人生难得自在,这么大个宅院没了别人,咱们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罗氏手背放在腰侧咬着牙说:“你还不够为所欲为吗?你还要干什么呀?”
贺霖鸿坏笑着斜眼看罗氏:“娘子知道自己甚是美貌,这样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的,我想干什么,娘子可愿猜猜?”
罗氏脸红了:“你这是贺相之子说的话吗?这倒是像是个山…”她突然住了口。
贺霖鸿笑起来:“山大王?哈哈哈,我真等不及要看三郎娶亲,山大王?哈哈哈…”
罗氏忙摆手:“你就别说啦,别说啦!让母亲听见…”
贺霖鸿笑着:“她都不在你还怕成这样?这是什么屁大的事儿呀!妇人就是心眼小!”
罗氏到边上的一张椅子上坐下,叹气道:“这怎么是小事呀!婚姻是人生大事,母亲心中烦恼,三郎的家算是毁了…”
贺霖鸿收敛了笑容,哼了一声:“你表面可以顺着母亲,但是心里别糊涂了!”
罗氏诧异道:“什么叫糊涂?”
贺霖鸿不耐烦地一挥手说:“你自己想去啦!让他们快点送吃的呀!我等了半天了!”
罗氏无奈地站起,相公的喜怒无常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尤其早上刚醒的时候,她也不能多计较,只好出去催促下迟到的早饭。
贺霖鸿吃了早饭就出门去见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了,罗氏觉得百无聊赖,稍微吃了些午饭,就去睡了个午觉,才醒来,就听外面有人跑进来报:“二夫人!老夫人晕倒了!现在正往府里来!”
罗氏慌忙起床,胡乱地整理衣服:“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急匆匆地跑出去,贺府的马车队已经到了府门前,罗氏急忙迎上前,见车门一开,赵氏和一个婆子架着着昏沉沉的姚氏下了车,罗氏赶紧让人抬软轿过来,动手帮着将姚氏扶上轿子,自己和赵氏跟在后面,赵氏低声对罗氏说:“我在路上已经让人去找郎中了,这事发生在宫门口,御医不久就会到了…”
罗氏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赵氏眼睛往天上一瞟:“还能是什么事?就是我们那未过门的三弟妹的事呗!”

  第30章 传言

  赵氏和罗氏两个人稍微走慢了些,赵氏低声将在宫门外发生的事对罗氏说了一遍。
原来贺府到了宫门之外,按照品级,许多比贺府等级低的车驾都主动让路。可贺府行进之间,却被前面突然插入的一队马车挡住了,贺府车队停下,正好就停在了早就排在了路边的一队马车边,看徽记,当是太平侯府的车队。
本来,车队停停走走本身十分正常的事,姚氏赵氏也没有在意。两队马车并列停着,只有十几步距离,中间站着男女仆从家丁护卫们。
那边马车中,有人开始说话:“那是贺相府的车驾吧?”
一个声音回答:“正是。”
前面的声音说:“就是凌大小姐要嫁过去的府邸吗?我可真替他们担心哪!”
另一个回答:“这是为何呀?”
起先的声音长叹道:“当初这位凌大小姐的母亲新丧,我好心将她姐弟叫入府中,本想替她母亲好好养育她姐弟两人,可是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另一人问道:“什么事?”
此时姚氏和赵氏都明白,这该是安国侯的夫人孙氏,明摆着要说些凌大小姐的坏话,可是车驾不行,她们只能皱眉听着。
孙氏继续说道:“那位大小姐到了府中,背着大刀,装傻充愣,先拿刀砍了我的陪房嫲嫲,然后见了我,一句话都不说,将我的陪房嫲嫲一脚踹在了地上!”
另一个失声惊呼:“踹人?!”
孙氏哼了一声:“何止呀!还抄起了椅子就往我这里摔!乒乓大响,我那时刚刚为老侯爷守过灵,几日夜都未曾餐饮,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惊吓?当场昏倒在地,半天后才醒来。她就是当时没带她的大刀,不然能砍我一刀!”
另一人急问:“她如此行径却是为何?!”
孙氏冷声道:“她的母亲当年随她的祖父救了侯爷,老侯爷念着这恩情,就让侯爷娶了她的母亲。可是她母亲本是山中粗野之人,处事胡乱,为人畏缩,别说诗书,字都不认!根本没法见人!什么当家主母,连个丫鬟都不如!更糟糕的是,这位大小姐生下的时候是个傻子呀,嘴里吐白沫子,眼睛总是翻着的,根本不看人!哭都横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