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欣松口气,说道:“那就好。”她端详了下柴瑞,柴瑞鼻正眸清,按照杜轩教她的看人标准,柴瑞不像是个没良心的,凌欣感慨道:“明明可以靠着脸靠着身份活得好好的,却入了军,真不容易啊。”
柴瑞露出一排白牙笑了:“姐姐这是在表扬我?”
凌欣忙说:“当然当然啦!”
柴瑞淡淡地哼了一下:“如果凭着脸和身份就能活得好好的,谁会想入军吃苦呢?”
凌欣心头一紧,有些惊讶地看勇王——难道皇家争斗到了如此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柴瑞翻着眼睛看凌欣:“日后,我要请父皇给我封地,我选你们云山寨那边如何?”
凌欣想了想说:“那边其实挺好的,三国交界之处,有山有平原,进退有余地。你方才说你外祖东南五州有朋友,我要是你,还会选东南临海,不行了,可以退往海外。”
柴瑞挑了下眉毛:“姐姐如此谨慎,什么事都先想到退路。”
凌欣点头说:“当然啦,领你们下来的路,就是条退路。”
柴瑞好奇地看凌欣:“姐姐为何在那山上找退路?”
凌欣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哪天在那里开云山寨的分寨啦!”
柴瑞哼声挥手:“姐姐就死了这份心吧!老老实实在京城备嫁,我云弟那个人…”
凌欣心跳,看着柴瑞等着他说下去,柴瑞却端起了茶,微笑着说:“日后会费姐姐许多心思的。”
这是送客的手势,凌欣暗气,可只好行礼告辞。
勇王见了凌欣后,就下了帖子请贺云鸿饮酒。
帖子到时,贺府上下,正笼罩在一片郁闷中。
这几日,贺家的男子们在朝堂或者市井上经常会遇到有关这亲事的各色挑衅。贺相觉得如果为了这事反击,不仅会伤了勇王和夏贵妃的面子,也显得自己没有品格,就告诫自己的三个儿子,在此事上绝对不可置评,以免落人口实。所以连一向言辞犀利的贺云鸿,听到有人前来说恭喜之类的蠢话,也只能微微一笑,不加置否。
不仅他们这些主人不能说什么,与外面有联系的仆从们也被严加勒令不能对此事反舌,还得说好话!那些什么“老夫人闻了婚讯就晕倒了”、“山大王都比不上三公子身边的丫鬟”之类的话,半点也不能让人得知!若是市面上有什么相关贺府的反应之类的流言,下人们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弄得府中的仆人们在外面,根本无法反驳种种议论,都委委屈屈的。
于是,京城里都知道贺府得了赐婚后,不喜不怒,一派平静…当然,只是不知真假而已。
只有太子听了御医的话笑了:贺老夫人这心疾犯得真是时候啊!贺府真能装。他可不会说什么,这婚事得成了才行,可别生事悔婚哪。
贺相让人把贺云鸿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把勇王的帖子给了他。贺云鸿实在气得狠了,一读之下,马上的反应就是不想去!
贺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怎么?不想去见勇王?”
贺云鸿紧抿着嘴,贺相叹气:“我已经说了多少遍了…”
贺云鸿马上开口道:“父亲无需再说了。”
贺相皱着眉头,对贺云鸿说:“云儿,我一向以为你老成持重,该明辨利弊。我既然已经将话说得明白,你为何不去向勇王道谢?”
贺云鸿深吸了口气,半晌后才说道:“好,我去就是了。”
当晚,勇王在聚英楼摆了席宴,贺云鸿到时,勇王已经在小厅中等着了。
到了聚英楼,贺云鸿真不想上楼去,他调了半天呼吸,才走入了勇王订的房间。
贺云鸿一进门,勇王柴瑞就笑着说:“你让我等了这么半天,是生气了?”
贺云鸿胸中一堵,行了礼,淡淡一笑说道:“哪敢,我府里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请王爷见谅。”他说话中,怎么也掩不住一种疏远。
柴瑞细细看他,嘿嘿一声道:“还真是生气了!”
贺云鸿坐下,一翘嘴角说:“谁会生你的气?你又不是个坏人。”
柴瑞哈哈笑了:“这是说我好人办坏事了?”
贺云鸿心里一紧,这才露出一缕真的笑容,说道:“我哪里说是坏事了?你可真会捕风捉影。”
柴瑞敛了笑容,抬眼打量贺云鸿,贺云鸿和这个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根本无法完全作伪,只能苦笑着掩饰道:“我真的没什么,只是我母亲…”
柴瑞哼了一下:“你该好好劝她,对她说,我是你什么人?我说的亲,会害你吗?!”这话里似乎有针,扎得贺云鸿的脸险些要抽动,忙打岔道:“圣上竟然允了你成立勇胜军,看来真是宠你。”
柴瑞不上当,盯着贺云鸿说:“先别说那个,你真的没什么?”
贺云鸿竭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以免失态地去质问柴瑞为何不先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可是他知道柴瑞,这个人如果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别人有何异议,直接就去干了。这些年,勇王习武,入军,到出征…就是凭着这股无视他人的闯劲儿,一路走了下来。这点,其实自己很欣赏他,所以两个人一直是好友。只是现在,他怎么把这种蛮横用到了自己的身上?看来他知道,如果问了自己,自己不会同意!所以他就这么先斩后奏,直接把自己推井里了…
贺云鸿暗咬牙,真不想理他!可是,这个时候,怎么都得保持住两个人的友情。
贺云鸿半垂下眼睛:“我知道你的好心,自该好好谢谢你。”
柴瑞沉默了半晌,贺云鸿侧脸看他,见柴瑞眼里有种自己不熟悉的神情,贺云鸿心头一跳,轻淡地笑着问道:“怎么了?”
柴瑞一直觉得同龄人中,只有贺云鸿和自己的心思相近,敏利洞察,反应迅速。这是他头一次感到,贺云鸿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一时间,他觉喉咙处哽住片刻,蓦然意识到,此次他监军,到北边去见识了战场,目睹赵老将军战死在眼前。他事赵老将军如师,这些年赵老将军对他多有指教,出于义愤,他夺过了帅旗,领兵突围,掩护赵老将军的幼子赵震撤离,算是对老师的最后一次敬意。冲过戎兵的包围时,箭如雨下,他身边护着他的将士们草一般纷纷倒伏在地,他心如刀绞…他带着残兵,一步步地被逼上了绝路,敌人放火烧山,在腾腾烟尘里,大家咳得喘不过气来…干粮没了,他和兵士们一起吃老鼠肉…他本来决定了,最后的一刻,他一定要跳下悬崖,不能让自己丑陋的尸体落在敌人手中,被他们侮辱,让母妃父皇伤心…
这些都是贺云鸿没有体验过的。他无法告诉他,在饥寒交迫,无比漫长的黑夜中,凌大小姐在火把的光亮中向他走来时,他看到了什么…他将永远敬重这个姐姐!
他无法向贺云鸿讲清楚自己为他安排这件婚事时的心情,那是将最可贵的宝物,捧给了自己同样珍惜的好朋友!
可是他看出来的,贺云鸿看不出来。忽然,柴瑞心中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贺云鸿,而是担心凌大小姐…
他微蹙了眉,刚要再说什么,贺云鸿将手放在了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背上,笑着说:“殿下,我们一起长大的,什么都不会坏了我们的友情。”
柴瑞证实了自己的感觉!贺云鸿不喜这门亲事!一时间,他差点发火儿——这个自幼的好友怎么能不相信自己?!他们认识有十几年了!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当然,那时他们还小,可这些年,自己与他也算是同进共退,他支持自己入军,自己为他一次次的科举得中喝彩,摆宴…他们胜似兄弟!可是贺云鸿怎么能不信自己给了他一门好婚事?!连只交谈了几次的姐姐都信任了他!
柴瑞身为皇子,根本不觉得他这么干有什么简单粗暴之嫌,他觉得他既然知道这是件好事,直接做了就是了,不必争得那么多人的同意!
他暗暗憋气,一时反而不想对贺云鸿解释什么了!若是贺云鸿特别兴奋特别高兴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干,表示对他完全的信赖和依靠,他会哇啦哇啦地把凌大小姐在崖上山下府中的事迹全告诉他。可是现在,他多说一句,都像是在打消对方的不喜!这多么掉价!他为姐姐不值!而且,更不能对贺云鸿说什么日后凌大小姐能帮他的话了,这位明显心中不满的云弟,这时非但不会买账,只怕是会恼羞成怒…
柴瑞生了一会儿闷气,想起与凌欣的那些谈话,觉得姐姐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一开口,气场庞大,异样的才华自然会焕发出来,云弟也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了,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
这点,柴瑞相信自己的眼光:姐姐一定能让云弟惊艳非常!那时他为选妃,也颇看了些京城的女子,没有一个有姐姐那样的思想,更别提胆子了。姐姐说不怕死,柴瑞相信她。仅这一点,就会让这个女子充满勇气。世间的人对生死看得过重,必然会因畏死而趋利避害。如果姐姐是个重城府耍心计的人,他还不会将她嫁给自己的云弟——万一情形不对,那女子为保自身,抛弃贺家可怎么办?而姐姐却不会如此,她能入险境救了自己,贺家再危险,她也不会离开。这样的女子,云弟哪里去找?!…
他暗自怀疑十年前那个黑夜,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痴傻的女孩子,突然会说话了,变得思维敏捷,勇猛刚强…那绝对不是觉醒,只能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认识一个异世高人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哼,云弟日后会来向自己道歉的!那时,自己再好好说他!这肯定是一向心机缜密的贺云鸿失算的里程碑,自己日后可不会让他忘了这事!…
柴瑞对着贺云鸿点了下头,平静地说道:“那是自然。”
贺云鸿达到目的,拿开了手说:“那我们讲讲你要如何建立你的勇胜军吧。”
这次,柴瑞没有再说别的,全心全意地向贺云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当然,鉴于贺云鸿现在的心情,他没有告诉贺云鸿“勇胜军”这个名字是谁起的,他是怎么这么快从战败里就又站了起来…
两个人喝到酒酣意尽,才被家人扶着出了酒楼。柴瑞的笑是真心实意的,与贺云鸿挥手告别,上了勇王府的马车离开了。贺云鸿看着勇王的马车远了,才一转身走向贺府的马车,扶着他的书童雨石看到,贺云鸿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马车上,贺云鸿被马车颠得有些头疼,想靠着车壁,可是车壁的震荡更让他烦心。他眼望着车窗外慢慢闪过的灯火,眉头皱着,目光沉郁:勇王竟然没有说一句那个女子的好话!没有为他干的事辩解半分!是他心虚了吗?他知道他太过草率?明白他伤了自己的尊严?看来,那个女山大王是个武人,勇王想给自己找个保镖,除此之外,那女子大概就没有什么可谈之处了…
如果说以前贺云鸿还有些极为微弱的期待,此时算是彻底放弃了!
贺云鸿一下车,有人就跑过来说道:“三公子回来了?老夫人还在等着呢,说请公子回来就去看看。”
贺云鸿点头,被几个下人打着灯笼引着,匆忙往内院走,正在半路,几个人迎面打着灯笼过来,贺云鸿一见,是二哥贺霖鸿。
贺霖鸿停住脚步,笑嘻嘻地问:“三弟是去见母亲?我才离开那里,劝了半天,母亲就是坚持要等着你。”
贺云鸿举手行了个礼,也不说话,继续往院内去了。
贺霖鸿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自语道:“我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啊?怎么能这么好?!其实打他一拳他又能把我怎样?我是他二哥!…”
姚氏自从那日听了消息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贺云鸿到了内室,忙在母亲床前坐了,问安道:“母亲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姚氏等了半夜,就是要等着问消息,忙问道:“我听说你是去见勇王了?”
贺云鸿点头,姚氏眼睛里充满希望:“我想明白了,肯定是他的主意!你问他为何要提这门婚事了吗?他怎么说?”
贺云鸿自然不能说他认为勇王想找一个山大王来保护自己,只微笑了一下说:“也没说什么,他只说是门好亲事…”
姚氏又要急:“有什么好?!他还是你朋友吗?是不是他想害你?!”
贺云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是好心…”
姚氏哼道:“怕是没安好心吧!我让人打听了,说那个女子现在就住在勇王府内…”
贺云鸿忙打断说:“勇王马上就要出城建军了,母亲千万不要多想。”
姚氏又要哭:“我怎么能不多想!这是什么亲事呀!勇王好不好的,为何要给你这么个女子?是不是人家想逼着他报恩,可是他不能…”
贺云鸿真的皱眉了:“母亲!”
姚氏带着哭腔:“就是没有与他如何,这个女子的名节也已经坏了!我听说她上了孤峰,与勇王和兵士们花了几日夜才下的山,她一个孤身女子,在男子中间过了夜,她要不要脸哪!”
贺云鸿叹气:“母亲!”
姚氏真的哭起来:“我该进宫的,那天,你们不该拦着我,我可以去求夏贵妃!就是她不喜欢我…”姚氏哽咽:“她也不能这么害你!不,也许我该去见皇后,她们一向不对付…”
贺云鸿皱眉了:“母亲!”怎么能去见皇后?那是贺家的敌人哪。
姚氏见贺云鸿脸色变得难看,想起来这怎么都是门皇帝指婚的亲事,无奈地仰头躺倒,眼角流着泪,特别脆弱的样子。
贺云鸿只能劝慰道:“母亲不必如此,那边怎么也是安国侯嫡长女…”
姚氏轻蔑地撇嘴:“有娘生没娘养的粗野女子…”
贺云鸿叹气道:“母亲,十年前,她的母亲救下了我们。”
姚氏不睁眼鄙夷地说:“有了这门亲事,这份恩情就彻底还了!她没娘教养还不能说了?”
贺云鸿明白母亲的意思:这样的一门亲事,将一个山大王女子提升入了京城豪门,她的子孙后代可免为乡民,当然足以还报当年那位女子的救命之恩了。他不能反驳母亲,只说道:“天晚了,还是请母亲多注意休息。”
姚氏点头说:“你喝了酒,也快去歇息吧。”
贺云鸿行礼告安,离开了母亲的卧室。他走出屋门,在廊下抬头,只见当空一轮明月,已是夜里了。他一向自诩有镇定之律,等闲不会心乱,可此时也许因为酒意,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他站住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婚姻之事不过是子息之虑,无需为此过多烦恼…平静了些,才缓步离开。
姚氏屋外守候着的丫鬟婆子们,见这位三公子站立在月光下,面色如玉般洁白,眉秀眼亮,线条刚毅的嘴唇紧闭,神色清冷,恍如画中人物,再见他步履从容地离去,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的婚事,人们相互递眼色,表示理解姚氏为何为他难受得心肝儿疼,以致卧床不起。
第28章 待嫁

  勇王果然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到郊外常驻了。
姜氏留恋不舍地再次送走了夫君,难免哭了一场。
勇王妃姜氏出身东平郡开国公姜家,是夏贵妃从小火眼金睛地盯着长大的女孩子之一。小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进宫,去让夏贵妃见见。可以说,谨言慎行是她人生的第一课,做梦都不敢放肆地笑。
渐渐长大,她明白了夏贵妃在朝中的份量,又见识了她的为人处世,心道这种婆婆比那些高门里以拿捏媳妇为乐的婆婆们要强百倍,还不住在一起…何况她见过勇王两次,芳心早就暗许,于是,她更想得夏贵妃的青眼,为人愈加守礼恭顺。
她也知道多少京中女子都想嫁给勇王,平素与女孩子们交往时,她都会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一句话,办错一件事,以免被有心人传出去,坏了自己的名声,失去嫁给勇王的机会。…
她就这么过了她的青春少女的时代,殚精竭虑,步步心惊。
最后夏贵妃千挑万选地定了姜氏,因为夏贵妃觉得姜氏这孩子有一丝自己的影子——性情柔绵,但是不傻,特别懂规矩。
姜氏终于心愿得成,充满感激之余,一点不敢放松,唯恐让夏贵妃和勇王失望。成亲后,勇王虽然带着些武人的气质,但毕竟是夏贵妃教育出来的,心明眼亮,姜氏又守礼仪,为人温柔,两个人从没有红过脸。虽然勇王可有两名侧妃,但勇王说自己不常回来,不要耽误别人,就先空着位子。姜氏心中何尝不曾暗喜?唯一遗憾的就是勇王常年浸宿军营,夫妻聚少离多,总是无法尽兴相伴。
凌欣刚进府时,姜氏很紧张。听说勇王带回了个女子,就忙遣了自己的陪房乳娘张嫲嫲去看。张嫲嫲回来说那个女子行事不似是有心机的人,进了勇王府也没半分好奇,说话大大咧咧,绝对不像是想要进府的人。姜氏猜了半天,勇王回来一解释,她才放了心。
后来凌欣被赐婚贺云鸿,姜氏更没了戒备。这次勇王离府,嘱咐姜氏多照顾姐姐,姜氏就每天都请凌欣吃饭喝茶,时常还让她看看为她准备的嫁妆。
凌欣说话风趣,还会讲故事,姜氏被逗得发笑,觉得日子过得比过去自己独守空闺时快乐了许多。
勇王的儿子柴衡一岁多了,正在蹒跚学步之时,喜欢拉着人的手走来走去,凌欣和姜氏经常带着他在院子里走。凌欣对孩子驾轻就熟,说既然柴衡听着是“横”,表示要横着走,那就是个“小螃蟹”。凌欣高兴时就一会儿“小螃”,一会儿“小蟹”,或者“小螃蟹”地乱叫,不仅小螃蟹嘎嘎笑得流口水,连姜氏都跟着笑个不停。凌欣无聊时,就会抱着小螃蟹唱“小苹果”“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之类的歌,姜氏听得入迷,还让人拿了瑶琴来,自己亲自给她伴奏。
两人这么日日处着,姜氏感到活了这么大,才第一次真的交了个朋友,能随意说笑,还不用担心对方想着自己的丈夫。她虽然比凌欣年纪小,可是觉得在这京师之地,自己要比凌欣懂得多得多了,就充任了凌欣保护者的角色。
她有意将凌欣拘在府里,不让她出去走动。因为指婚贺云鸿这件事已经成了京城里的最火八卦,贺云鸿在京城美名太盛,人们听说他被赐婚了个山大王,无不对这个山大王好奇心爆棚。勇王府门外天天聚着人,等着看这个山大王会不会出府。凌欣如果出门,定会引来众人围观。姜氏怕凌欣不拘礼仪,保不定会让人说出什么指摘来,进而责怪勇王。勇王不在府中,姜氏对他更是爱惜,于是让余公公好好管住下人们,内言不出,外言不进,不许向外面泄露任何凌大小姐的事,当然,也不许将外面的传言和猜测告诉凌大小姐,免得这位姐姐一怒离开京城。
至于对贺家的嘲笑什么的,姜氏觉得那是没见识的人们嚼舌头,根本不用去理会!而且,照夫君说的,外面对这件婚事的风评越不好,那不越能糊弄住太子吗?贺家也没有反响,看来是懂这个道理的,勇王与贺云鸿喝醉了,一定是全对贺云鸿交了底儿,两边已然默契,就等着成婚了。她不知道柴瑞醒后想起贺云鸿不信自己,觉得挺没脸的,就没好意思对王妃说这件事。
为了让凌欣安心,姜氏还对凌欣提了一句:“王爷临走,与贺侍郎喝了一晚上的酒,尽兴而归,醉得被人扶着回来的,看着挺高兴的。”怎么也不能说的太直接吧?
凌欣一听也懂了,当时红了脸——那时柴瑞向自己对贺云鸿大加赞赏,说了那么多好话,那么他肯定也对贺云鸿讲了自己…哎呀!不要说得太好!让我多不好意思呀!万一人家见面失望了可怎么办…
从此姜氏再也没提别的,凌欣放了心,看来那边是认了这门亲事。她本来就不是个平常乡间的女子好不好?柴瑞对那边讲清楚了,对方接受了自己也是应该的。
大约是觉得凌欣日后要嫁个朝臣,该对朝事有些了解,姜氏会在闲聊中告诉她些最新的朝上动静。
赵老将军的儿子,赵震,在朝会上声泪俱下地陈述了当时的战况:他父亲战死后,他也负了轻伤,勇王命人保护他,却自己亲手夺过战旗,领兵引开了戎兵…弄得朝臣们感叹不已。
赵震强烈表达了自己对勇王的感激,希望能归入勇胜军麾下。这次,皇帝又似乎有意首肯,可是太子坚决不同意了。连凌欣这种远在山野的人,都听说过赵家是本朝著名的武将,赵老将军肯定极有号召力。凌欣明白,如果赵震效命勇王,那这些力量就全是勇王的了,太子定不会舒服。
最后,皇帝出言,赵老将军为国捐躯,一家忠良,就让赵震再领其高祖赵匡胤的职位,任殿前督点检,以慰君心。
这殿前督点检是禁军的头领,负责对皇帝皇宫的保护,算是皇帝的贴身保镖,一向是由皇帝亲选,皇帝这意思明摆着是:你不让他去给我儿子勇王当兵,那我就直接雇他,让他来为我干活吧!即使皇帝不理朝事,可他毕竟还是名义上的天子,太子于理上不该阻拦。皇帝当着众臣开了这个口,太子只能同意了。
凌欣想到前世,被后人称为“一代英主的”明智勇猛的柴世宗柴荣盛年去世,留下七岁的幼子,临终时封赵匡胤为殿前督点检,让他照顾自己的妻儿。五个月后,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用后世的话就是,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了政权,承继了柴荣挥师南北打下的江山,实在对不住对他信任有加的结义大哥。
可是这里,柴世宗还是开国之主,并没有改朝换代,凌欣有些好奇地问道:“赵家祖先赵匡胤是世宗的殿前督点检,做了多少年?”
姜氏说道:“哦,其实,就做了三个月,然后就被派往南边平定远疆,老了荣养在京,可是一家子弟是赵家军的主力,一直得世祖所用。”
凌欣心说历史在这里转了弯儿,这个世界是周朝的天下,大概是平行存在之一吧。那时朱瑞说过这种事:在同一空间,可以累叠不同的时间——无数版本的历史在同一地域存在着。而在同一时间,也可以累叠不同空间——各种维的空间同时存在。没有对照另一种历史或者空间,谁都觉得自己的存在才是唯一,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现在赵家后代又被点为殿前督点检,这其中会不会有异度历史的回声呢?
正想着,姜氏又说:“说来,赵家乃是一品武将,开国元勋的爵位,只是大家习惯叫赵家将军,反而不称其赵国公了。可是赵老将军死后,承爵的世子曾负了伤,体弱不能战,赵家现在,只有赵震还在军中,赵家怕是日后也会成闲散的公侯了。”
凌欣哦了一声,自己不用瞎操心了。
勇王妃要入宫时,经常问凌欣想不想和她一同去看夏贵妃。凌欣明了那个女人的厉害,自己在她面前大概就如白痴一样,实在不敢多接触,均婉言推辞。勇王妃知道平常人等都会畏惧皇宫,也不勉强。
过了段时间,凌欣也意识到姜氏天天拉着她作伴,大约是因为自己身份敏感,姜氏不想让自己出门。她现在是凌大小姐,别想什么便装随意进出,弄不好让人发现,肯定要被说成不守规矩,没有妇德。真要想出去,就要有一堆事先筹备——订下马车,配上丫鬟婆子,正装打扮,还要带着各种吃食…凌欣不想让王府觉得她是个喜欢闹腾的人,能不打扰人家就不打扰人家,不出去就不出去吧。她过去写游戏时,能成月地不出屋子,说起“宅”,她是能定得住的。只是这种不自由的感觉,让她时常感到憋屈。
每天晚餐后,日落而歇,凌欣会早早地上床睡觉,临睡前朦胧里,总想起那遥远的云山寨,就是在理智上接受了勇王要求自己选择艰辛道路的理念,心中还是总感到一丝怎么也无法排解的惆怅。
勇王府中的人对凌欣的印象都很好:这位姑娘平时不挑剔,什么都吃,对下人们很客气,说话虽然声音大了些,很直接了当,可从来不指骂谁,一点都没有山鸡飞上枝头后的浅薄。她每天早上起来耍大刀,还爱写信,余总管十天半月就要为她通过官驿往云城递封信。信件厚厚的,加起来定能集成一本书。按照人们的看法,这位凌大小姐可算是文武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