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哪门子的下法?

嘉容踌躇了下。

她自然是要尽力赢他的。但出于棋道精神,最后还是出言提醒道:“此为虚势,你可以重来的。”

对面男人哂笑,随即道:“何为虚势?势高围广,势卑则围小。棋若无势,便如国无法度,棋若有势,则若兵有军规。天元居中,占据了此位,足以踏四合掠八荒。天下大势起合,以此为至高中枢,为何要重来?”

嘉容看他一眼,不再说话了,继续自己的棋。

嘉容很快便发现,这一场赌局里,自己对面的这个对手,他与前两次完全不同。

不止是精神状态。这一次,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棋枰之上,神情专注而平静。而且棋路,也真正叫她有些吃不准他的意图。

一般而言,前五十手过后,大体便能看出黑白二方的全局思想与攻略意图了。但是这一盘棋的格势,毫无疑问,是她迄今为止,遇到过的最奇怪的一场格势。前手过后,观看棋局,自己占尽四方角地,而对方的白子,则占上下左右中五处星位及附近位置,空有纵横天地贯穿四方的雄浑气势,却没半点根基可以依托,想要将这空势化为实地,在她看来,几乎不大可能了。

当然,棋是他下的,她只要自己赢就是。且有他先前的那一番高谈阔论,她此刻自然不会再出声说什么。愈发凝神,稳打稳扎,开始指挥黑棋攻取实地。对方至此,似乎仍无争夺地盘之念,一直在腾挪位置,似乎不大愿意与自己正面缠斗。但是再几十个回合后,嘉容发现有些不对了。自己虽占尽了边角实地,但仔细看,盘中要位,却大多尚未明主,而且她也看出了他的意图,竟是要在四线之外围出阔深大势的样子!

两人再走十几个回合后,嘉容的鼻尖又开始渗汗了,禁不住开始焦躁。

这个走势,仿佛前夜她与他的第一局对弈情景再现。一方占了明显优势,棋局过半到了末杀时,情势陡然翻转,强弱互换,最后一击搏杀了对方。

只不过现在,情况倒了个个。不是自己搏杀了他,而是自己似乎就要被对手给搏杀了!

~~

嘉容自然清楚,对弈之中,最忌的便是心浮气躁。如今自己处于稍劣局面,倘若再心性不定,对方绝对不会给自己任何喘息机会。

她暗暗再次呼吸,在规则允许的限度内,放缓自己的落子速度。

对手看起来耐心空前地极好,没露出半点催促之色。坐在那里,不急不躁,与前两次对弈时,判若两人。

嘉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沉思默想片刻过后,决定转手,打入对方的腹地。

这绝对是出其不意的绝妙走位。

皇帝似乎有些惊讶,几手过后,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端凝,想了下,突然也改了先前的走势,落子在了她的边地之上。

这一招,嘉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边地本可算是她的实地了。倘若不加阻拦,被他这样成功切入,万一割得七零八落,则她获胜依仗荡然无存,她不得不回手抵挡。再几个回合后,白子忽然放弃了对她边角之地的争夺,猛地朝先前打入自己中央腹地的黑子发动进攻。

嘉容极力突围。

可惜,到了这一刻,她才明白他先前第一手便占据了天元之位的意图。

无论她想朝哪个方向突出重围,都必遭到对手以天元为基点辐射出去的无情拦截。再几十手后,黑子已经彻底陷入了白棋的四面包围,最后一子时,嘉容倾身向前,死死盯着棋盘,迟迟不下。一滴汗水,自她发际渗透而出,顺着她额头滚下面颊,最后滴溅在了棋枰之上,跌得支离破碎。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一直没催促她。只是悠闲地从地衣上拿了紫苑花的靠枕,塞在自己后背,然后靠坐在了棋枰之侧,笑吟吟地望着她。

那枚黑子,终于从她指尖无力滑落下来,跌到了棋枰上的一个空位之上,转悬几下,一阵嗡嗡声后,终于静止了下来。

“白子以一目半胜。”

双云看了眼脸色惨白的嘉容,轻声报了战果,伏地磕了个头去,默默离去。

~~

隐隐漏鼓之声,传入了这间寝阁之中。

这一盘棋,竟下到了子时夜深。

皇帝看着对面僵在那里犹如一尊玉雕般的女子,面上笑容愈发浓烈,“你好像有些不服?但无妨,我赢了。”

嘉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下过的最艰难、最匪夷所思的一场棋。

倘若不计那让她简直无法承受的失败后果,单从棋局本身来说,只能用棋道高远、永无定势来形容。

对面的这个对手,倘若再有机会与他对弈,她觉得自己战胜他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但是这一次,她输了,真的输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苍白,双目还定定落在棋枰之上,忽然觉得胸中豪气万丈,丝毫不逊当日金銮殿初登宝座,大声笑道:“围棋之道,不出天人之道。生杀夺地,从来便无定势可依。你用定势与朕相斗,如何能争得过我?”他说完,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步跨到她身前,笑吟吟将还僵着不动的女子一把抱了起来,大步到了床榻之前,将她轻轻放倒,随手扯下两边的锦绣帷帐,床榻里,光线顿时弥暗幽深了下来。

他跟着上了榻,侧卧到了她的身畔,像打量自己战利品般地灼灼注视着她。见她双目空洞,毫无生气的样子,面颊上还沾了几绺凌乱发丝,伸手过去帮她轻轻撩开发丝,想了下,低声道:“你别怕,我会对你很好的。”随即俯下头去,试探着,用自己的唇,轻轻碰了下她的唇瓣。还没来得及感觉她到底什么滋味,便觉她微微侧头,似要躲避自己的嘴,一愣,脸色随即微微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不快了起来:“莫非你想食言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末尾补了几段,没看的读者可以翻回去看。

下章也是晚上10点左右。

谢谢
近朱者吃扔了一颗手榴弹
娇羞乱扭扔了一颗手榴弹
Joanne20扔了一颗地雷
Joanne20扔了一颗地雷
Joanne20扔了一颗地雷

☆、第 12 章

嘉容对自己的棋诣向来自信,不想在这场在她看来比生死还要攸关的赌局之中,最后竟这样出人意料地败在了敌手面前,最后一子从她指中脱滑而落时,只觉绝望至极,被他抱起来送到榻上之时,脑子里甚至还是空白一片,他对自己说什么,做什么,根本就没留意。眼前一黑,这才觉到他的唇竟与自己相触了。

两人刚碰到的一刹那,一阵仿佛充满男人阳刚气味的灼热气息便朝她扑面而来,令她呼吸一闭,不由自主地便扭头躲开,听他立刻发难,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慢慢看向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张男人脸庞。见他神情森冷,短短这一瞬间,脑子里便涌出了许多的旧日片段。

与慈父生生分离,今生未料是否还能再见、未婚夫欺瞒背约、自己又落入了这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不过短短数月间,原本的世界便天翻地覆。一阵悲从中来,眼圈一红,眼泪便止不住又流了下来。

这一次的哭泣,却不似方才那样忍气吞声了。

她输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人强行淫辱而已,还能怎样?

她现在只想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别的什么也顾不了了。

她闭了眼睛,不停地流泪,呜咽不断。

男人在边上,见她缩在一堆锦衾之中,越哭越厉害,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开始噎气,整个人宛如虾米般蜷成了一团,双臂把身子紧紧抱住,长发凌乱沾在泪湿的面颊之上,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一般,状极可怜,先前因她躲避自己亲吻而生的那点不快也早荡然无存,此刻只想怎么先让她止住哭才好,在侧费劲心思哄了半晌,见她根本就不理睬,他越哄,她反而哭得越厉害,一阵心烦意乱,最后猛地喝了一声:“不许哭了!”

嘉容一抖,终于睁开已经像肿桃的眼睛,见他正怒目望着自己,凶神恶煞般的,不但不惧,反而嚷了回去:“我就哭!你能连着赖掉两局,我连哭也不行吗?”嚷完了,抽噎一声,两滴泪珠又滚落了下来。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从了我?”他一滞,声音听起来已经带了些焦躁。

嘉容听他又提这个,心中厌恶无比,再次闭了眼睛,翻了个身要背过去时,忽觉肩膀一沉,一阵灼热呼吸再次迎面扑来,心知不妙,抬手奋力推挡,却哪里敌得过他宛如巨松般压下的身躯,眼前一黑,一张嘴已经被他含住了。

嘉容大惊,用力左右摇动脑袋,想要躲开他的嘴,头却被大掌扣住,分毫不能动弹,只觉自己唇瓣被他舔食般地用舌来回舔刷了不下七八次后,跟着似要顶开自己嘴巴继续往里去,脑袋都像要炸开了,嗡嗡响成一片,只凭了灵台里仅存的一点潜在意识,死死咬住牙关相抵。

男人倒也不急,试了几次无果,便放弃了强入,改成继续舔吮她的唇瓣,似乎颇得滋味,甚至吮得啧啧有声,待她憋气憋得终于受不住了,口齿略松下来,舌尖一顶,立时便入了她的齿关檀口。

嘉容横心待要咬他,刚起心意,两颊便被一手掐住,非但咬合不了,反而被迫张得更大。

男人厚实口舌入了她檀口深处,便如入一香滑福地洞天,缠绞住她无处可避的一段柔腻丁香小舌,肆意轻薄,直到见她人便似快要晕厥了过去,这才终于松开了她嘴。

“不哭了?”

他舔了下自己的唇,望着她,一双眉眼舒展开来,透出满满的意足之色。

嘉容喘息还未定下,羞愤又起,挥手就要甩他耳光,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脸色稍沉,“你就是这样心甘情愿侍寝于朕的?”

嘉容脸涨得通红,咬牙不语。

皇帝盯了片刻她那张被自己亲咬得水润红肿的唇,目光再移到她急促起伏的胸脯上,刚抬手伸过去,还没碰到,见她身子往里一缩,神色里满是绝望,手停在半空片刻,忽然收了回来,改成揉了下自己的脸,皱眉道:“算了,睡觉吧。”

嘉容一愣。

皇帝哼了声,“朕没见过女人吗?似你这样木头一般,睡了也无趣。”

嘉容先前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等明白了他的意思,如逢大赦,一动不动,连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唯恐又惹他改了主意。

皇帝说完话,撩开帐帘,翻身下了榻。嘉容心存侥幸,以为他要像昨晚那样离开。不料他竟径直到了妆台之前,拿了那个梳妆匣,打开,随手一抖,格屉里的珠钗翠玉纷纷坠落。

嘉容发觉不对,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却已晚了,见自己藏的那把剪子已经掉了出来,他拿了起来,在手上拨弄下,随即抬眼,看向了榻上脸色微变的嘉容,道:“方才你没命般地跑这里来,手背着就是为了拿剪子对付我?”

他微微挑了下眉。

嘉容一声不吭。

“噗”一声闷响,嘉容望去,见他扬手落下,剪子锋锐一头,已经深深扎进了妆台台面,直竖而立。

“想杀我,就靠这把剪子?”

他略微摇头,笑了下。随即朝着床榻回来了,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一阵窸窸窣窣声中,他摘了腰间角带,脱去身上龙袍,只着内里素纱白的中衣,很快回身上了榻。

他径自躺了下去,转脸,见她在还睁大眼盯着自己,伸手过来摸了把她的脸,随口道:“怎么,你还不想睡?是不是要干点别的什么事?”

嘉容一惊,立刻飞快闭上眼睛。

皇帝注视着她那张还带了几道未干透交错泪痕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生了不起。

这是不是就是她喜欢的君子模样?

倘若是的话,不得不承认,这操蛋的君子,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事。

~~

皇帝陛下的君子行为,并未能延续多久。躺下去时便是凌晨了,几乎没怎么真正熟眠,睁开眼四更多,他要起身早朝了。借了长明灯透过锦帐的朦胧晕光,看了眼身侧的人,见她正缩在床榻里侧睡着,离自己远远,还没醒来。

第一次,他可以这么尽情地看她的容颜。

弯眉、长睫,琼鼻、樱唇,一张犹如天中月娘般皎洁柔美的脸庞,仔细看,依稀还能寻见少年记忆里的那个半大女孩模样。只是多年过后,她从云端跌落了,而他,成了伸手接住她的那个地上之人。

他默默看了她片刻,鼻端里忽然仿佛闻到了一阵散自于她的沁人气息,情不自禁朝她贴了去,伸臂将她身子揽抱到了自己怀里。

嘉容昨夜如何敢放心睡下去?熬着,直到倦极,这才稍稍阖眼入梦,被他这样一碰,立刻惊醒,发觉自己入了他怀,他的胸膛紧贴着自己后背,男人的体肤仿佛散着滚烫的温度,透过数层衣物烙逼她的肌肤,一阵不适,再次挣扎起来。

皇帝醒来,本就有些焦渴,抱了她这香软身子在怀,她还又这样挣扎扭动,觉到自己下腹处被她柔臀一阵摩擦,愈发坚渴难耐,什么君子,立刻抛诸脑后,一把握住她腰胯,阻拦她要挣脱开的去势,身体往前送去,隔了几层衣物,嵌入了她温暖腿窝之间。

嘉容虽未历人事,却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脸迅速烧红,挣扎更甚。惜乎她未领悟个中法门,双腿只会越并越紧,男人只觉一阵愈发紧,窒的柔暖夹击,再享片刻后,再忍不住了,手摸到了她腰际,开始解她罗裙。

嘉容死死护住自己腰间,不让他解裙,不想防住上头失下头,那手又改为从下撩了她裙摆,探入后一扯,内里锦裆便落了下去,锦绣深处,立时失了屏障。

“不要……”

感觉到那只大手已经沿着她一边玉腿探摸上来,扫过大片平日深藏在里的柔嫩肌肤,她骇得声音都发了抖,拼命去推那只手,却真真是如蚁力对牛,不但未能护住自己,身子也跟着已经被他翻了过来,仰面朝向了他,被做出欲要迎他的一番模样。

嘉容改成躬膝要踢他,却早被他挤入两腿之间,足踝上踢落了个空,竟倒勾到了他腰上。

皇帝顺势将她腿把住,大笑道:“真当聪明,还没教,你便有模有样了。往后再调,教调,教,不用剪子,这身子也能要了朕的这条命。”

嘉容恨极他满口粗俗不堪的污言秽语,忍住羞愤,咬牙偏过了头去,闭目不再看他。

皇帝见她停了挣扎,摆出一副任人鱼肉的鄙夷模样,倒是踌躇了下。

方才和她这么厮缠,一半是真,一半,倒也存了故意撩拨逗弄她的念头,她此刻停了下来,想了下,早朝也要开始了,这会儿怕是没时间再和她相好了,只就这样起身走,又觉心中不甘,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件事,一下心痒难耐,便道:“朕和你玩笑来着,你就当真。”说罢真的从她身上翻了下来。

嘉容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听他又道:“只是昨夜那局棋,你确实是输了。咱们换个彩头吧。只要你答应了,往后你不愿侍寝,朕也不强迫你,如何?”

嘉容慢慢睁开了眼,咬唇望着他。

倘若不用侍寝,别的……无论什么,应该总坏不过这个。

“你不应?”他眉头一皱,“那就侍寝好了。”

嘉容终于道:“你要换什么彩头?”

皇帝看她一眼,转而笑道:“很简单的,给我看看你身上的那个胎记。”

昨夜两人虽同床,但她并未脱衣,臀上的那个私密蝴蝶胎记,他怎么可能知道?

嘉容猛地睁大眼睛,和他对望了片刻,见他还那样一脸其所当然地望着自己,脑海里飞快闪现过昨晚的情景。

“你……你偷看我洗澡?”

她简直难以置信。

“没看清楚,”皇帝面上丝毫不见羞愧之色,大喇喇道,“给朕瞧瞧清楚,朕就不强迫你侍寝。”

~~~~~~~~~

嘉容已经没有力气去骂他了,只剩恨恨地盯着他。

“只看那么一小块肉而已,又不用你脱光。”他继续哄诱,见她僵着,一动不动,扬了下眉,“你不脱,那就朕自己动手了。”说罢不由分说,伸手过来将她人翻了个面趴在枕上。

嘉容觉他手已经在翻自己罗裙了,胡乱踢腿死命抵挡,忽然大腿处一重,回身见他已经压坐了上来。手继续方才动作。

眼见他摆出的这架势,即便自己不应,他也必定会强行要看,到最后还不知道会被他脱成什么样,心中一阵恐慌,觉到他那只手已经在强行拉扯自己裙带了,大叫一声,“不用你,我自己来!”

皇帝停了手中动作,仿佛有些不信,“你真肯自己让我看?”

嘉容咬牙道:“你下去,我自己来。”

皇帝笑了下,真的从她身上下来了。

嘉容忍住心中屈辱,慢慢解了罗裙缚带,在他的灼灼目光之下,掀开自己一方衣角,稍稍褪下了裙,终于露出腰身下位于臀上方一片比小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一片肌肤,恨恨道:“你快看。”

男人凑了过去,仔细察看。

此刻没了昨夜净房里的水雾缭绕,距离又这么近,他总算看得清楚了。见这蝴蝶胎记,寸许来大,颜色绯红,宛如朱砂点绘于丝滑柔肌之上,肉滋滋诱人之极,忍不住暗暗又吞了口涎水,伸过手去,在上头轻轻触摸了下。

嘉容觉到他的碰触,忍住羞怒,闭眼催促:“你好了没?”见他没反应,急忙要拉回裙裾遮掩回去,不想皇帝的头竟已凑了上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张嘴狠狠一口,便咬在了她那生了胎记的地方。

嘉容疼痛难当,尖叫一声,羞愤简直要死,回头欲破口大骂时,见皇帝已经松了口,哈哈大笑声中,翻身飞快下了榻,口中道:“朕要去早朝了,你自管再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明天中午12点左右。

谢谢
五月天微蓝扔了一颗手榴弹
潇湘过客扔了一颗地雷
某颜扔了一颗地雷
碧波琉璃扔了一颗地雷
凡想扔了一颗地雷
Joanne20扔了一颗地雷


☆、第 13 章

皇帝每日必修的金銮殿早朝,倘若无特殊或争议大事,由大臣们依次奏上本部常规事之后,无事者回各自衙署办公,有事、或者被皇帝传召的,随后一律到便殿御前陈奏。

今日早朝,皇帝顶了张带着明显抓痕的脸高坐宝座,后列的文武官员瞧不真切,站前头的大臣,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见皇帝自己一派坦然,众人自然也视若无睹。六部九卿及余下众臣各自奏完事后,皇帝回了宣明殿,礼部郎中吴有光跟紧着觐见。吴郎中恭敬奉上最近才修勘完毕的皇家族谱,供皇帝御览裁度。

但凡与皇帝有关的事,便不是小事。替皇帝修订族谱,更容不得半点差池。大周甫立国,皇家族谱是要被列入史载立传的,吴郎中从一开始接到这桩差事开始,便暗自叫苦不迭。他也算是学问渊博、善于文辞,但对于大周建元皇帝的族谱考一事,却真叫一个头两个大。

人人都知道,建元皇帝出身不大光彩,父母宗族均无可考,说直接点,就是个没爹没娘天生地养路边滚大的混痞,少年时参与前朝张春匪乱,靠了杀伐,一步步登上如今帝位。后头这些经历,都可以美化一番,问题是,关于皇帝的家族父系,倘若照实了写,恐怕有些难看。吴郎中翻遍正史野史,呕血三升之后,最后终于弄出了这个族谱,昨天先拿去给自己上司许佑孙过目。

猗姓生僻,极少见,幸而上循,有春秋猗顿,山西猗县人,本是书生,后至西河定居于猗氏王寮,大畜牛羊,兼营盐业,十年之间,成为天下巨富,势力堪与王侯并提。将建元皇帝的五百代老祖宗附到此人头上,在吴郎中看来,可谓神来之笔。况且,许佑孙处事干练,裁决如流,本朝许多新制条令均出自他手,他看了后,也说可行。既然他都表态了,想来皇帝这里,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吴郎中递上之后,便屏声敛气等着皇帝圣断。

皇帝翻了下大臣费了月余功夫替自己考出来的这部族谱。

真亏了吴郎中的好本事,一眨眼间,自己竟就有了这样一份闪得简直要亮瞎人眼的八辈子祖宗谱。

他的唇角微微抽了下,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就是那个早上刚被自己咬了一口肉的女孩儿。

他想了下,对着惴惴的吴郎中微微笑道:“吴卿辛苦了,朕瞧着不错。”

吴郎中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表了番对皇帝的忠心,告退下去。

吴郎中刚去,执事宫人来通报,说高九成有事求见。

高九成从前是张春的实力旧部,在那一场朝廷眼中的逆军内乱中,他有拥戴之功,在随后的攻城拔地之中,也屡立大功,皇帝登基后,封赏功臣,他以功勋封翼国公,官居高位,在朝中,与许佑孙可谓平起平坐。

高九成四旬年纪,生就孔武彪拔之相。被召入内,见过君臣礼后,在地上长跪不起,痛心道:“陛下,臣听闻有御史告臣至御前,说臣乱杀无辜,臣实在是冤枉啊!恳请陛下明鉴,为臣做主!”

皇帝仿似被提醒,哦了声,在奏折山里翻了半晌,翻出一本折子,看了两眼,道:“确实。有御史奏,说半月之前,你的一个儿子外出坐车,自己不慎摔车亡故,你却怒杀车夫?须知,照本朝律例,杀人者偿命,如今国法新立,正当尔等卿家表率之时,你却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高九成见皇帝脸色凝重,忙解释道:“陛下请听臣言。那摔死的,是臣之幼子,臣向来惜之若命,不想他竟遭此厄运,本就悲痛难当,那车夫有过在先,竟又出言顶撞,臣一时不忿,这才失手误杀于他,恳请陛下饶恕,臣回去后,必定会重恤那车夫家人,以弥补一时过失。”

皇帝盯他片刻,面色终于稍霁,微微点头道:“也罢,念你初犯,从前也是劳苦功臣,岂能为此区区小事责难于你?此事就此揭过便是。你起来吧。”说罢把那本奏折随意抛在了边上。

高九成瞥了一眼那本奏折,目色微暗。

皇帝瞥他一眼,忽然又道:“朕还听说,数日前,你出行时,仪仗与太常寺徐少卿狭路相遇,对方来不及及时避退,你的人便上前捶打,令徐家一人手臂折断。可有此事?”

高九成一惊,慌忙再次下跪,磕头道:“陛下,是徐大人不肯让道,臣又有要务在身,家人一时急躁,这才出了点乱子。臣往后必定严加约束,再不敢出这样的事。”

皇帝不置可否地唔了声,道:“依照规制,徐少卿本就该为你避道。小事而已,朕不过随意问问,自然不会追究。你起来吧,无事便可下去了。”

高九成擦了下额头冷汗,谢恩过后起身,面上露出笑,恭敬道:“陛下将立后推延,如今后宫空虚,陛下又日夜操劳国事,臣心中不忍。臣家中夫人,曾认养了一义女,名唤召媚,年方十七,堪称绝色。陛下倘若不嫌,臣愿将女儿献上侍奉陛下,以慰陛下劳苦。”

皇帝闻言,微微挑眉,终于面露微微笑颜,道:“许大人前些时日恰劝朕充盈后宫,朕正有此考虑,只是最近忙碌不堪,未能得闲。卿有此忠心,甚好,”他想了下,道,“下月春暖,朕要去长乐苑春猎小住,你将此女送往那里,等朕过去便是。”

高九成面露喜色,急忙应是,恭恭敬敬躬身退出。

他人一走,皇帝面上笑意顿消,道:“俨夫,事办得如何了?”

何俨夫自殿后一道顺门步出,行过君臣礼后,道:“陛下,东平侯、长安侯二人,向来行为不知检点,虽凭旧日战功封侯,却自知见厌于陛下,一早便投入高九成门下。据暗卫回报,此二人在外似有暗中招兵买马之举,且一直在物色拉拢军中将领,除此之外,还派遣心腹海州卫指挥使下海招养倭兵为己所用,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啪”,清脆竹裂声中,皇帝手中正执着的一杆狼毫湖笔笔管从中被指力拗成两截。

“下月长乐苑之行,便是高九成的断头之期。”

皇帝啪一声,随手将掌中断笔丢弃于地,神情略带了几分狰狞,目光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