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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便绝望了。
谢原应该已经发现了她的情状。因为他忽然停在了距离她七八米之外的水中,面朝着她。
她戴了潜水镜,所以这样的距离,他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他正凝视着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庞之上,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快上去,不要管我,否则两人都会死——”
温兰在心底里狂喊。
她知道他一定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意。但是他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停在水中,既没靠近,也没后退。
就在一瞬间,温兰立刻做了决定。
她最后一次看向谢原,然后朝着对面的鲨鱼舒展四肢,吸引它的注意力。但是就在同一时刻,她彻底惊呆了。
她看到谢原忽然朝自己咧嘴一笑,像鱼那样调皮地吐出几个泡泡之后,他伸出右臂,握拳拇指向上。这是示意她上去的水下语言。接着,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飞快地朝自己另一边臂膀划过一刀,立刻,湛蓝的水里随了刀锋漂起一团悠悠荡荡的红色液体,然后,他猛地转身,朝着与温兰相反的方向,快速游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鲨鱼便有了反应。它那灵敏得能嗅到一千米外血迹的鼻子指挥着它朝自己的猎物追了过去。
这样的一幕,温兰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
她肺部的空气已经彻底耗尽了。现在,那里痛得就像有刀在割,而额头的血管涨得也几欲爆裂了,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她一边呛着水,一边往上而去,就在跃出海面的那一刻,她发出了一声尖叫。
她很快便被船上的人拖了上去。她听不到身边那些人到底在说什么了,只是趴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甲板上剧烈地咳嗽,咳到后来,口鼻中开始涌出血迹,最后当她睁开眼睛想寻找海面上的自己的丈夫时,眼前忽然弥漫了一片红雾,视线也变得模模糊糊了。
“谢原——”
她对着海面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尖叫,随即失去了意识。
第49章
温兰苏醒的时候,觉到自己躺在一个什么地方。第一感觉便是胸腔处还有一丝隐隐的痛楚,但在能忍受的程度之内。习惯性地再睁开眼睛时,发现眼前是一片光线不足般的昏暗。
一开始她以为是夜晚。但在试着睁大眼睛之后,很快便发现不对。
这种视觉上的昏暗,与身处暗室时的那种情形完全不同。倒更像是视力受损后的症状。
她还没来得及从这种震惊中反应过来,脑海里便蓦地跳出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一幕。
她拿到了秘匣,上浮途中遭遇鲨鱼,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丈夫出现了,替她引走了鲨鱼……
温兰心脏猛地缩紧,整个人反射般地坐起身来,失声叫道:“表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到了自己的近前:“你醒了?”
温兰一把抓住卫自行的手。
“他人呢?我的丈夫他人呢?”她的声音里满是焦急和惶恐。
卫自行望着她,踌躇了下,终于还是道:“他没有上来。我派了人下去在附近水域找,但没找到他……”
温兰一把推开他,猛地便往外去,整个人却砰地撞到了板壁上。
卫自行一把抓住她,迟疑道:“温兰,你……”,仔细地看了下她仍布了淡淡血丝的眼睛,随即脸色微变:“你看不见了?”
温兰泪流满面,哽咽道:“放开我,我要下去找他!”
卫自行不顾她的挣扎,立刻将她带着按坐回了床铺之上,飞快地道:“你听我说。此刻是傍晚,离你上来已经过去半天了。你的眼睛出了问题,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必须尽快医治。我会留下人继续在这附近搜索的,或者等待他自己出现,明白吗?”
温兰心中自然明白,她的丈夫谢原,现在想要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让她就这样撇下他独自在这阴暗静默的深海里,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我不走,我要留下等他回来!”
卫自行,用一种怜悯而无奈的目光看着她,口中安慰道:“好,好,都依你。先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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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这一年的冬,北方的京师下了一场雪,天地银装素裹。作为权力中心的皇城里,也刚刚发生了一场剧变。经查,原七政门指挥使徐庆林与太子结党,暗中策划了一场企图逼宫的阴谋,好在及早发现,阴谋并未得逞,徐庆林当场正法,太子被废黜,朝中牵连大小共计三十五名官员,或杀或罢,不一而足。而原七政门千户卫自行因立下大功,连升四级,领京师七政门指挥使之职,一跃成为继陆终之后的御前红人,极得皇帝倚重,令其监察百官,整肃纲纪,百官见之,莫不战战栗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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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温兰安静地坐在暖炉前,问身边的一个侍女道:“雪还在下吗?”
侍女推窗望出去,道:“先前是停了,此刻又下。”
温兰出神片刻,道:“你去过南边的海边吗?那里一年四季都不会下雪。便是冬日,也暖旭如春。我想回去那里了。”
侍女一时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忽然听见脚步声来,回头看去,忙低头让到了一边。
卫自行挥手示意侍女退出,自己到了温兰面前,柔声道:“你找我?”
温兰道:“是啊。我想和你做桩交易。”
卫自行一怔。想到从前她也与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忍不住道:“温兰,我正在替你找名医妙手。你放心,你的眼睛总有一日会好的。我从前便对你说过,我有心娶你,我的心意一直都未改变。我亦晓得你此刻心情,不会逼你。你不必胡思乱想,安心便是。”
温兰道:“卫大人,我自然知道我丈夫已不可能再生还。但我还是先前那句话,以前我没嫁你,以后我也不会嫁你。我要回南边去,希望你不要为难我。”
卫自行微微皱眉,良久不应。
温兰道:“所以我说,我要和你做桩交易。等你听了我的话,我想你一定会答应。”不等卫自行开口,她自顾又道:“前次我捞出秘匣,里头的图纸想必你也得手了。朝廷必定早派人去按图索这埋藏宝藏的地方了吧?不晓得如今进展如何?”
卫自行迟疑片刻,终于道:“大雪封山,并无什么进展。”
温兰微微一笑:“我要和你做的交易,便是……”
她话至一半,门外忽然有下人匆匆而至,卫自行见他面带张皇,立刻出去,不快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下人低声道:“大人,陆大人不见了!”
卫自行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匆匆往外而去,出大门时,忽然看见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人牵马而立,借了灯笼的光晕看去,目中现出不可思议之色,停住了脚步。
满天纷纷飘雪中,立了一个头戴雪笠身着玄衣的男子,北方刮得正劲,他却纹丝不动,犹如一尊塑像。
“谢原,是你!”
便是一贯喜怒不现于色的卫自行,此刻也面露极度讶色。
谢原望向他,微微抬高雪笠,沉声道:“卫大人,承蒙你对我妻子这些时日来的照应,替她寻医访药,谢某感激不尽,此番入京找到这里,便是要接回她。谢某若不方便进入,烦请卫大人送她出来。我接了她后,即刻便走。”
卫自行凝视着他,面上的讶色渐消,浮出一丝冰雪之意,冷冷道:“谢原,卫某佩服你的胆色,竟敢单枪匹马找到这里。不错,温兰是在我这里,只我实话与你说,我并无意让你这般便带走她。你就此离去,我不为难你。”
谢原缓缓道:“卫大人,我既已经站到了这里,接不回我的妻,你以为我会掉头离去?里头便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
卫自行摇头道:“谢原,你未免自视过高。这里是京师,不是南洋你的地盘。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以为你还能全身而退……”
他话说着,脸色忽然再次一变,厉声喝道:“陆大人失踪,是你下的手?”
谢原凝视着他,唇边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卫大人,你猜得没错。我既敢来,自然也有备。你如今能在朝中一手遮天,陆终想来在皇帝面前也替你说了不少好话。此人日后下场如何,我不敢断言,只此刻,想来你是不愿他有什么不测的。此地虽是京师,只谢某想要带走一人,却也并非不可行之事。”
卫自行脸色僵硬。
“多谢卫大人成全,我与内子感激不尽。”
谢原说完这句,朝着大门敞开的指挥使府邸大步而入,靴底践踏过地上积雪,发出一声声清晰的咯吱之声。
“大人?”
凌烈手握刀柄,出声询问。
卫自行微微眯眼,望着谢原的背影,终于还是立着不动。
~~
温兰先前还没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听到卫自行匆匆离去的脚步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不安,起身摸索着朝门口慢慢而去。
她的眼睛之所以会失明,据她自己估计,应是当时连续长时间的超负荷深水作业在先,水压已对视网膜有所损害,然后又遭遇极度缺氧的情况,导致毛细血管再次受损,这才引发了这样的结果。好在经过这些时日的医治调理,情况渐渐有所起色,现在隐隐能晃到些近前的物体影子了。
温兰快摸到门边时,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这不是卫自行的脚步声。这脚步,矫健而稳重,此刻却又像是带了种迫不及待的焦急之感。
“啊——”
她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听见外面的侍女已经尖声大叫起来,“你是谁?怎么会闯到这里!”
“温兰是不是在里头?”
他的声音立刻飘入了她的耳膜。
她几乎就要和那侍女一样,失声尖叫了,喉咙却又像是被什么堵住,竟发不出声音,只能呆呆立着不动。
门被猛地推开,模模糊糊中,她看到仿佛有个高大的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立刻朝他伸出了手去,一下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表哥!”
被他紧紧抱住的那一刹那,她的眼中迅速涌出了泪水。
“小兰,我来迟了,这就接你走……”
谢原一把抱起温兰,转身便大步而去。
第50章
碧海星空。平静的海面之上,一艘大船正朝横海岛的方向缓缓驶去。船上一间阔大的舱室里,温兰睡醒,摸不到身畔的人,叫了声表哥没听见应,立刻睁开眼睛,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外头走廊的尽头处,终于传来脚步踏过木地板时发出的那种熟悉声音,她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谢原查看过夜间船航情况,手执烛火推门而入,看见她正摸索着要过来的样子,忙将烛台放在桌上,几步便到了她跟前接住,问道:“怎么了?”
温兰道:“我听见你脚步声,就下来迎你。”
大约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自接回她后,谢原觉得她比从前愈发会粘自己了,而他也由衷地喜欢她那一刻也离不了自己的模样,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将她带回床上,道:“你眼睛不便,躺着便是,不要胡乱走动。我先前见你睡着了,只是出去看了下而已,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温兰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脱衣的声音后,床一沉,谢原也躺在了她身侧,将她揽到了自己怀里,亲了下她额头,低声道:“你睡吧。再几天,咱们就回家了。”
“我刚睡醒,睡不着了……”温兰手自然地慢慢抚过他的身体,摸到他大腿处那一片凹凸不平布满伤痕的皮肤时,用一种充满怜惜的声音呢喃道,“不知道哪天才能亲眼看到你这处的伤痕。”
谢原道:“你眼睛一定会很快便痊愈的。只是这伤疤却没什么好看,很丑……”
“我想看。”温兰打断他话,“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没了。这是你因我而受的伤,我不觉得丑……”
谢原笑了起来,道:“你真要感激,当感激神鱼小白才是。没有它,我也再不能见着你面了。”
~~
当日,谢原率人离岛登陆后,依据先前杜万山提供的消息去追赶押送兆文焕的囚车。但是不久之后,便发觉异常。前头的押送队伍似乎有意在与自己绕圈。他疾,对方也疾,他缓,对方便也放慢些速度,倒有些唯恐他不追的意思。一日用计捕获其中一人,讯问之下,才得知兆文焕在被捕后不久便被杀,以黑布罩住的囚车中人,不过是个寻常的囚犯而已。至于为什么要这样,此人自然也不清楚。
谢原当即知道事情有变,立刻动身赶回横海岛。路上却屡次遭遇不明身份之人的劫杀,最后突围上船赶回横海岛后,才得知丁二爷回岛,温兰随即随之失踪的消息。
温兰失踪后不久,当时留在岛上的宏源便隐约猜到她的去向,派船靠近玛瑙岛一带寻找,果然遇见大批官兵驻扎在岛上。因对方是朝廷之人,谢原当时又未回,宏源不敢擅作主张,只是一边安抚谢母,一边焦急等待谢原的归来。谢原得知情况后,当即领船队赶赴玛瑙岛。到的时候,正是温兰最后下水的那一次。卫自行见他这时候赶到了,并未阻拦他登上自己的船。
谢原怒斥卫自行不择手段,卫自行并未过多解释,只是提议让他与自己一道等待温兰上来,便可知道最后结果。谢原见温兰久久不出,心中焦急,自己便下水想去迎接她。不想却正遭遇到了她与鲨鱼对峙的那一幕。情急之下,便在水中以鲜血引鲨鱼来追自己,好让她脱身上去。
谢原水性过人,但水中速度如何能敌得过海中魔鬼?当时不过片刻,便被追上。鲨鱼张开生满利齿的嘴朝他咬来,攻击速度之快,力量之大,极是惊人。他水中功夫虽也佼佼,加上有备,躲过了这致命的第一口攻击。只人在水中,肢体灵活程度自然大打折扣,哪里比得上鲨鱼之迅捷,大腿一侧立时被尖利獠牙生生刮扯下了大片皮肉。鲨鱼闻到浓腥,性更凶暴,返身再次发动攻击,避无可避之时,谢原觑准时机,趁鲨鱼张嘴之时,持刀横削过鱼嘴的下颚。
他这一次绝地反击,自然是凝聚了全身之力,锋利的匕刃削过鱼嘴,立时将它整只下颚连肉带骨地削断,鲨鱼剧痛之下猛地闭口,只剩上颚的嘴自然无法闭合,谢原这才堪堪逃过这致命的第二次攻击,为避鲨鱼再次攻击,用尽全力一把抓住鲨鱼的两边上颚,双腿紧紧夹住鱼身,便如与它缠抱到了一处。
鲨鱼负伤剧痛,又受鲜血刺激,愈发狂暴。再张嘴几次,发觉嘴巴已经无法攻击之后,便翻滚身体,想要将攀附在自己身上的人甩开,屡甩不脱后,狂性大发,带着谢原朝前飞快冲去。劈开的水波打在谢原身上,便如刀割般地剧痛。就这样被带着冲出去一段距离后,鲨鱼甩不开人,忽然改向下方潜去。
这种鱼类,可以潜到海底几百米的距离之下,水压对它们而言完全没有问题,谢原却觉不妙,当即松开了手,想要上浮之时,鲨鱼哪里肯放过他,立刻改用身体对猎物进行猛烈的撞击复仇。谢原避过几次,最后一次被撞中时,整个人在水中竟被弹出七八米远,可见力道是何等的大,顿如体内腑脏瞬间移位,若非咬舌极力支撑,当场便要晕死过去。
谢原失血过多,身负重伤,又到闭气之末,情状正千钧一发之时,近旁水域不知何时竟忽然靠来了一只海豚。它似乎是被这一场人鲨大战来吸引来的,带些谨慎地远远观望片刻后,忽然像是认出了人,尖锐鸣叫一声,随即迅速无比地冲了过来,挡在了谢原与鲨鱼的中间。
谢原认出这只海豚正是小白。
小白体型比鲨鱼小,拦中间之后,数次被鲨鱼撞得翻滚,吃了几回亏,便一边绕着狂躁的鲨鱼打着游击,一边发出一种在谢原听来十分怪异的急促响声。很快,奇迹出现了。附近竟然又赶来了几只海豚。响声在续,海豚也越聚越多,到了最后,十数只大小不一的海豚围住鲨鱼,朝它齐齐撞击。鲨鱼自知不敌,终于狼狈而去。
谢原是在附近一个荒岛的浅滩上苏醒过来的,艰难熬过小半个月之后,终于等到了横海岛来的船。原来前些日岛上之人出海时,见到小白在船前反复跃出水面,似要带路。因晓得此种海鱼颇通人性,忽然这样,想来是有缘由,便派了船跟随,不想竟如此救回了谢原。这才有了他伤愈后入京接回温兰的后续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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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经历,温兰先前自然已经听他讲述过。晓得他虽轻描淡写,但个中惊险,却远非自己能够想象。每想起一次,便心有余悸,此刻听他又提及小白,便道:“你和小白都是我的命中贵人,能遇见你们,是我最大之幸事。”
谢原抱住她,在她耳畔低声道:“能娶到你,也是我的幸事。等咱们回家后,我想法子先把你眼睛医好,咱们再几个娃娃,好不好?”
温兰吃吃笑道:“生娃娃现在就可以,不一定要我眼睛好起来……”
谢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温兰压在了身下。一阵甜蜜热吻之后,温兰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地道:“这几天你多努力下,说不定我肚子里就能种下娃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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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待两人都喘息甫定,温兰闭眼枕在他臂上,随口道:“表哥,你想不想做皇帝玩?”
谢原以为她玩笑,便笑道:“想做皇帝的人太多,不少我一个。”
温兰翻身过来趴到他肩上,低声道:“可惜了。要是你想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一把。”说罢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谢原惊讶道:“什么?卫自行拿到的那张裴延鲁宝藏图是假的?”
温兰得意笑道:“是啊!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此次你若没来,我本是想用这个秘密与卫自行再做个交易。只要他送我回横海岛,我就把真图的下落告诉他。他此次之所以定要娶我,在我看来,并不是如何如何爱我,而是出于补偿的念头,或者得不到才是最好的。我知道他先前之所以把更路簿交给皇帝,必定是迫不得己。皇帝昏庸糊涂,如今对他极是信任,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上。只他心很大,关于这笔宝藏,暗中必定会有别的动作。我笃定他知道后会答应我的。不过还没等我开口,你就过来了……”
原来,裴延鲁当年退败上船时,往秘匣里装的,除了自己所创的号为“同”的政权玺印外,还有一张宝藏图。这一点众所周知。但旁人不知的是,这张图其实并不是真的。
当时他退败南方,身边追随的,虽都是平日的左右手,但因有过先前被结义兄弟算计的教训,出于谨慎,裴延鲁在上船前,将真正的地图封入另只密匣后,埋于某处。而带往船上的,却是一张假图。他身边的人自然不知。后不幸被他料中,船上发生争斗。在杀死奸细后,船体开始下沉,他亦身负重伤,自知难逃此劫,便抱了装有玺印的匣子到了温兰发现他的那间小舱室里静静等死。眼见海水渐渐涌入舱室,回忆一生豪气干云,最后亲人尽丧,自己竟也如此死于一间狭仄船舱,心有不甘,便取匕首往舱壁上刻字,简单记述自己一生功过,说明埋藏秘图的真正所在,最后又道,倘有朝一日有缘者能见他这刻字,按图索得他毕生积聚的宝藏后,若非庸碌之辈,则足以再成就一番如他曾历的事业。到时他别无所求,惟愿那有缘人在他祭日之时,能年年遥点三柱清香祭祀,足矣。
“表哥,你说,咱们要不要去那地方,把地图弄过来?”
温兰问道。
谢原道:“非常之财,得之招祸。还是让它留在该留的地方,咱们不要去动的好。”
温兰翘了下嘴,道:“我就晓得你会这么说!那算了。不过据说,沉船的货舱里装了很多黄金,等我眼睛好了,我再去捞捞看,这总可以吧?”
谢原实在忍不住,屈指往她额头弹了她一个暴栗,道:“你再敢满脑子想着黄金,我……”
温兰捂住额头哎哟一声,不服气道:“你怎么样?”
“我让你生完儿子生女儿,生完女儿生儿子,瞧你还有没有空去想捞黄金……”
谢原将她一把按在身下,扯过被衾蒙住了两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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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几日,船终于驶近横海岛,这日快到时,水手来报,说后头有一条船追赶而来,情况不明。谢原到船尾观望,认出过来船头上立着的人正是徐霄。
徐霄迎风呼啸道:“横海王,我奉卫大人之命,送一东西给你夫人,好叫物归原主!”
谢原命停船,徐霄用力投来一个锦盒,打开,见里头装了一颗婴儿拳头大小的明珠,在阳光下莹润生辉。
温兰闻声到了船头。徐霄道:“谢夫人,卫大人说,这颗明珠本就该归你所有。今日命我送来,既是完璧归赵,也权当为前事赔罪。贤伉俪携手逍遥,嘉祝嘉贺!”
温兰从谢原手中接过明珠,指掌轻轻抚摸过珠体,触手一片凉润,忽然在众人惊诧目光中,扬手将明珠抛向大海,明珠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后,瞬间被碧蓝的海水吞没,无影无踪。
“谢夫人,你……”
徐霄大惑不解。
温兰迎风大声道:“徐大人,我也烦请你带一句话给卫大人。这明珠并非我之所有。来自深海,今日便让它回归深海!卫大人胸中有青云之志,亦不乏翻江倒海之能,我与夫君遥祝他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倘若真到了那日,盼他能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清平盛世,那便是天下人的莫大福祉!”说罢牵了谢原的手,与他并肩而返。待身边没了旁人,谢原用力握住温兰的手,叹道:“小兰,你真当令我刮目相看!”
温兰微微蹙眉,以手扶住心口作心痛状:“怎么办,我扔了明珠,现在更想去捞黄金好补回来!”
谢原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起,道:“等先给我生三五个娃娃后,你再去想你的海底黄金吧!”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说完了。应该还有个番外,会尽快上。
第51章
光阴荏苒, 转眼便去了三年。
这年六月的某一天,不过是很寻常的一天, 但对于横海岛上的某一家子人来说, 意义却非比寻常。
这天一早, 温兰睡醒, 习惯性地睁开眼睛,视线忽然定住了。
她看到了自己顶上悬着的那面帐子,看得清清楚楚。这帐子,还是刚前些天新换上的。当时她问谢原是什么颜色,他说是绿色,她应该会喜欢。现在她看清了,确实是一种很漂亮的浅嫩豆沙绿,正合这初夏的心情。
温兰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帐子向外看去。初升的朝阳之光正从窗子的木格中射进来,把整间屋子都晕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她贪婪地看着眼前这熟悉却又久违了的一切,最后趿了床前地上的鞋,手指指尖抚触过屋子里的摆设,慢慢朝外而去。
她和谢原已经有了个三岁的女儿,乳名阿宝。阿宝是个精力充沛又充满好奇的孩子。小半月前,因为兴之所至,谢原带了娇妻爱女再登岛上山顶观日出。回来后,阿宝便对这事上了心,天天要她爹带她去山顶上守。温兰跟了两天不耐,谢原对女儿却是有求必应,所以这几天,都是温兰自己留下睡大觉,那个当爹的,天不亮就扛了女儿去爬山。照前几天的辰点,想来等下便会回了。
“三娘子你醒啦?你坐着,我这就给你打水去!”
温兰刚出来,春芳看到了,过来要扶。
她叫惯了温兰三娘子,一直没改口。如今已经十七岁,一家人都到了横海岛。她也和马如龙订了亲,年底就要成亲。
温兰望着面前这个比自己似乎还要高一点的春芳,,道:“春芳,你真成大姑娘了。穿这蓝衣衫很好看!”
春芳被赞好看,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道:“你取笑我……”忽然想起一事,看着温兰,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眼睛好啦?看东西不再模模糊糊了?”
温兰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是。全好了!我能看见你了!”
春芳反应了过来,丢下手上的盆子扭头便往边上的院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嚷道:“老太太,三娘子眼睛全好了!”
先前家里,两个人眼睛不便,再新添了阿宝,所以除了春芳,早又多了几个丫头。马氏刚起身,听到春芳的声音,也不用边上的小丫头扶,自己便出来了,摸着道:“真的?春芳你没诓我?”
温兰已经到了她近前,一把接住她的手,道:“娘,是真的。刚早上睁开眼,发现全好了。”
马氏激动,伸手去摸温兰的眼睛,喃喃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也不枉这几年原儿的求医问药……”
“老太太,你也再让那神医给瞧瞧,说不定哪天也就好了呢!”
春芳道。
马氏笑道:“我倒是也想,只是人家神医早说了,我这十几年下来,他便是华佗再世也没办法……”忽然想起儿子和孙女,咦一声道,“原儿呢?还有阿宝。他们知道了吗?”
温兰道:“他带阿宝出去了。我这就去迎他们。”
~~
温兰出院,迎着一早微凉的风去迎接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远处的蓝天碧海,近旁的林荫小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转弯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看到对面,谢原正牵着阿宝的手过来,阿宝的另只手上,握着一束花。
“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啦?”
阿宝一眼看到了温兰,立刻挣脱父亲的手,朝着温兰蹦蹦跳跳地过来,像只快活的小白兔。
“娘,这是下山时我给你采的花,你闻闻看,好香!”
阿宝蹦到了温兰的身前,牵住她的手,然后把自己手上的花塞到了她手上。
温兰接过那束还带着朝露的野花,视线却落到了女儿的脸上。
这么久了,她终于能够看清阿宝的模样了。飞扬的眉,乌黑像宝石的眼,还有笑起来时露出的一个小酒窝和两颗雪白小虎牙。
这就是她和谢原的女儿……
“娘,你快闻闻,真的好香!”
阿宝还仰着一张小小的笑脸,不停提醒着她。她压住那种眼眶微微发热的感觉,照女儿的吩咐,低头闻了下,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是很香,阿宝没骗我娘……”
她伸手抚摸了下女儿被风吹得凌乱的刘海,抬眼望向自己的丈夫,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原本一直笑望着她母女的谢原忽然一怔,很快,眼中现出了一丝仿佛难以置信的狂喜,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还是那个记忆里的英伟男人,他一点儿都没有变,站在那里就像一棵伟岸的大树,永远是她的依靠。
她再也忍不住目中泪意,朝他点了下头,轻声道:“我能看见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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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眼睛已经痊愈的温兰听到有岛民说,前些日出船时,他们在离横海岛东南几十海里外的海域处遇见过神鱼,瞧着像是当年额头有记号的那只,立刻按捺不住,与谢原商量了下,两人把阿宝交托给马氏和春芳,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便驾了一条船往那一带去。
小白对他们夫妻来说,是真正的幸运神鱼,对谢原更有救命之恩。从前温兰眼睛没好没办法,现在好了,又听到它出没的消息,无论如何也要过去看看。这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次要目的,就和当年他们婚后在那个无人小岛上度蜜月时许下的约定有关了。他们当时离开时,约定次年再来,结果一拖三年还没去成,谢原一直没有忘记。正好是同个方向顺路的,所以更没理由不去了。
几天之后,两人便到了那个小岛,驳船搬上带来的各种装备后,找到当年搭的树屋,惊喜地发现竟然还在,只不过历经风吹雨打,早已破败不堪了。谢原用带来的刀斧砍了树木,加固修好之后,两人当夜便住了下来。再次枕在爱人腿上,数望夜空的点点星辰,物是,人亦依旧,二人不觉都生出宛如劫后余生的隔世之感。
接下来几天,白天里,温兰与谢原或驾船出海,或一道下水游弋,期盼能有再次与小白偶遇的运气。但是一转眼七八天过去,小白始终没有现身。温兰也从一开始的满怀期待变得渐渐不再抱希望了。毕竟,在偌大的这样一片海域里,能够相遇,那是缘分与运气,不能相遇,也属正常。好在这一趟有谢原陪在身边,也不算白来,过得宛如神仙快活。
再几日过去,已是半个月了,小白仍未现身,温兰也开始想念阿宝了,便决定明日返航。
傍晚时分,金色的夕阳之光撒在海面上,两人要做在此停留的最后一顿晚餐。手边有白日出海时钓来的鱼,谢原想起她前几天挺爱吃这一带浅海礁畔生着的一种牡蛎,正要下去替她捞几只,却被温兰拦了,笑盈盈道:“每次都是你伺候我,今天最后一顿,换我伺候你。你就舒舒服服在这里坐着,等我下去替你抓螃蟹!”
自从三年前出了那次遇鲨事件后,谢原到此时还惊弓,前些日下水,必定是自己陪她身侧的。此刻见她自告要下去,立刻摇头,话还没出口,温兰已经按他坐了下去,抢过他手中的篓铲,道:“这里是浅海,不过数尺深,会出什么事。”说罢便往海边涉水而下。
她沉下水面不过片刻,谢原便坐不住了,起身也跟着潜了下去。因是傍晚时分,水下光线偏暗,好在水确实浅,不过两三人高,海底又多是白沙,视物并无大碍。在附近游了一圈,睁大眼睛寻找她身影,只近旁除了丛丛随着海波不住飘摆的海草,哪里有她的身影?
谢原有些焦急,浮上水面换口气后,正要再次下潜,忽然觉到脚脖之上被一双手抓住,立刻知道是她了,心中一松,正要顺势带上她,不想那双手却沿着他的腿继续上攀。
这一幕,叫他忽然想起了多年之前的那一次,他把她从沉香岛救出后,两人藏身于船头舱底时的一幕。他记得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在水底抓住自己的腿攀上,然后亲吻了他。
那是他第一次与她亲吻。
他的心顿时也如脚下海草那样飘摆不定,正有些心猿意马,忽然一怔——那双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腰间,却没再继续往上,而是停了下来,灵巧地松了他的腰带,扯下裤,然后,一张柔软的唇便在水下贴上了他那处曾受伤的大腿一侧,轻吻起来。
水下的正是温兰。方才她追海底的一只大螃蟹,绕到一块礁石后,抓住螃蟹投篓里回来时,看到谢原也下来了,忽然生出和他玩笑一下的念头,便飞快潜到他脚下抓住他脚脖上攀,攀到他腰间位置时,心念一动,顺手便解了他裤,亲吻他的那处伤疤。
温兰亲吻他腿时,觉他僵在水中一动不动,心中更是乐不可支,决定给他再来顿小点心,一只手便捧住了他那里,随意揉搓几下,脸微微侧过去,张嘴便含住了,只不过不是吸吮,而是调皮地往外吹口中的气泡。咕嘟咕嘟,一阵大小气泡从她嘴里往外冒时,谢原整个人也被她带得沉下了底,两人的赤脚都踏在了海底的白沙上。
谢原低头,正看见她还含着自己,却正仰脸望着自己在笑,神态犹如海妖,俯身一把捞起她,脚尖用力一踩,便带着她飞快浮上了海面。
温兰噗一口吐出刚才因为那动作而灌进嘴里的海水,咯咯笑着摇手道:“饶了我吧!只是和你玩笑一下!我刚抓了只螃蟹,烧起来给你吃!”
谢原很快便到了浅滩站定,将她一把抱起涉水往上,到了浅滩之上,把她剥个精光,按她在湿漉漉的衣服堆上。
“先吃了你,再吃螃蟹!”
他简短应了句,跟着不客气地压了下去。
温兰还在挣扎,却忽然身子微微一颤,只因花蒂处的敏感点被他摸到,经不住他几下挑逗按压,身子便禁不住在他身下绷了起来。
谢原吻她耳垂,见她湿润双颊上染了一片夕阳赤红,沾了水滴的长睫微颤,朱唇微启,媚眼如丝。生过一个孩子的女人,岁月反倒像更厚待于她,鲜润得如一朵雨后的花,透出勾人的娇艳。顿觉心火倍涨,俯下头含住她胸口那花蕾,舌齿交替,引得她娇喘不停,神情里带了痛楚的快活,分明是情动的样子了,便分开她两腿缠上自己腰身,一个挺身便将自己埋了进去。
他满足地轻声叹了一声,自然地连续动作,温兰随他起伏断续□,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后背。
夕阳终于落下了海平面,而海滩边那两人的晚餐却没开始的迹象。侧倒在沙滩的篓子里的那只大螃蟹在最后一次用尽全力的挣扎后,终于用钳子顶开盖爬了出去,顾不得看边上那缠在一堆的两人一眼,慌慌张张凭了本能朝海水方向逃命去也……
温兰的身子被丈夫蕴含了伟岸力量的身躯禁锢在身下一片沙地上,到了最后,只能承受他凶猛的撞击,娇娇哼哼中,酥麻的感觉席卷了全身,手死死抓住他后背,嘴里发出了颤栗尖叫,直到被吞没在丈夫的唇吻之中……
没有拘束的青天与阔地,没有拘束的一对有情之人,这世上还有什么能阻挡他们此刻的缱绻相爱?答案就是——肚子饿了。
当一轮明月接替日头挂在了海的上空,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温兰终于推开还缠着自己不放的丈夫,哄着他道:“等等,。等我吃饱了再陪你,你现在赶紧去生火,我要饿死了。”
谢原抱住她又亲咬了一阵,这才放开,仰躺在地,单臂撑着身体看着她跑去拣方才那只被胡乱丢下的篓子,蹲下去找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我的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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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结束这趟出海的温兰随了丈夫上船离开这装载许多美好回忆的小岛,行至一半的时候,正陪着谢原看他掌控风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鸣叫。霍然扭头,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之上竟现出一只海豚,正追着自己的船飞快而来。等它靠近,看见体型虽然比从前大了许多,但额前的印记却清清楚楚,正是她找了半个月之久的神鱼小白。
“小白——”
温兰大喊一声,立刻纵身跳下水,朝着小白游去。一人一鱼,很快碰头了。
“小白,谢谢你,你是我和我男人的幸运之神……”
温兰亲热地抱住它滑溜溜的身子,望着它的眼睛喃喃道。听到它发出声声宛如在笑的回应,回头朝着正立于船尾在看的丈夫挥手喊道:“谢原,听到了没?它听懂了我的话,还在说咱们会幸福一辈子呢!”
谢原望着海中的妻子和神鱼,迎着海风大声笑道:“神鱼说得没错,咱们必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后记
次年,大兴皇帝猝死驾崩,朝廷一片混乱,国库空虚。废太子在一群旧日臣子的拥戴下赶赴京城意图继位时,天下大乱,各地枭雄纷纷起事,废太子在来京路上被乱兵所弑。权臣卫自行亲领兵马,打着还大兴百姓一个太平天下的旗号镇压各地兵乱。三年后,荡平兵灾,于百年前曾建大成政权的大成皇帝裴延鲁起事之地,被部下黄袍加身,拥立称帝,建卫姓大成政权,自此天下改号。坊间暗中传,七政门出身的卫自行,正是凭数年前起出的裴延鲁宝藏,这才兵强马壮,最后将众多劲敌一一剿杀称帝。他沿袭裴延鲁曾用过的国号“大成”,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新皇即位后,颁布法令,减税轻徭,令天下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其中一条法令,对旁人来说或许并不起眼,但对于沿海诸多珠民来说,却不啻是天将甘露。从此以后,废除类似白龙城的太监公馆,珠民不再被归入贱民,可自由择业,鼓励垦荒造田,若无以为业,有自愿继续采珠者,民间可自由买卖,珠母海所产之珠不再被归为皇家所有。数万珠民听到太守宣布此法令后,无不感激涕零,伏地跪拜浩荡圣恩。
次年,新皇令开放港口,与海外诸国通商贸易,设专门机构管理通商船舶。于此同时,封横海岛谢原为横海郡王,其夫人为郡王王后,享王公之尊。令当地官船永世不得登陆横海岛,遇见打有横海岛旗号的船只,自动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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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御书房的灯火亮到三更仍未熄灭,新皇卫自行身着龙袍,仍伏案疾书,处理着白日各地送来堆得如小山高的奏章。
新皇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日理万机,这样的情景,随伺宫人早已见惯,所以此刻都是默默在外等候,唯恐发出响动惊扰了里头的伏案之人。
徐霄无声无息地进入御书房,立在了御前,道:“禀皇上,倭国上月又派浪人袭扰我沿海一带,意图似在探究皇上的容忍底线。”
卫自行停住手中毛笔,目中蓦地闪过一丝精芒,随口问道:“徐霄,七政门卷宗档案中,对于倭人的评价如何?”
徐霄立刻道:“知礼而少仁,好勇而无义,精于算计而无智。”
卫自行道:“不错。即便是前朝国力最虚弱的时候,朝廷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何况是在我手中!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海丑而已。”
“他要打,我便打!”
最后,他一字一字,冷冷道了这么六个字。
徐霄应了,踌躇了下,又道:“皇上,另有一事。派出的人今日回报,说横海郡王与夫人携一家老小驾了大船出海,不知所终。”
卫自行一怔,终于道:“晓得了,你下去吧。”
徐霄无声退下。
卫自行凝视桌案上的烛火片刻,终于抛笔到了窗前,推开阔大的南窗,望向遥远的那个方向。
此刻他的头顶,星汉灿烂,面前宫阙沉沉,而宫阙之外,是连绵没有尽头的千家万户。
这种时刻,他再一次想起徐霄数年前回来向他描述她将明珠抛归大海时的一幕的情景。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能想象出她当时的样子。
他出神片刻,久未露笑的唇边,终于慢慢浮出一丝笑意。
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于他,于他,抑或于她,都是如此,既这样,还有什么结局,比这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