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不再推拒,慢慢站起了身,犹豫了下,突然回头对步效远说道:“你先出去下。”
步效远一怔,很快哦了一声,出去远远地站在外面等候。
“母亲,蘅信……你从前一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吗?所以才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等他出去了,昌平看着女皇,慢慢问道,目光里带了丝迷惘,又有些怅然。
女皇微微叹了口气:“昌平,你是大人了,有些事现在跟你说了也无妨。他是十年前因为反对我登基获罪被杀的一个大臣之子。他蓄意接近你时,我就已经命秘卫查到了他的身份。那时还不知道他也被姬如流所用,只是觉得他的目的并非只是仰慕你那么简单,这才将他从你身边带走。之所以那时没除掉他……”
她怔了片刻,不再说话,只是往后靠在了椅背之上,微微闭上了眼睛。
昌平看着这张刻画了岁月痕迹的有些疲倦的容颜,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母亲,他曾给予你在这朝堂之后的片刻欢乐。如今他既然死了,那就好好葬了他吧。”
昌平说完,转身出去了。
***
大军三天后开拔,消息来得突然,步效远送了昌平回公主府后就匆匆赶往了军营,被鲁大将军派去监察粮草辎重的调集。等终于脱身回到公主府时,已经是二更天了。怕她又会责骂,有点忐忑地进去,她还没睡觉,正坐在床榻上,靠着一堆垫子在看书,见他进来,也不过是瞟了一眼,并没多说什么,这才放心下来。匆匆洗漱了下再回去,见她已是面朝里躺下睡了,一动不动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也不知道她睡过去了没有,于是吹了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她外侧,象昨夜一样远远地挨着床沿躺了下去,这才终于静了下来。
步效远侧耳听着里侧她的呼吸之声,白日军营里的忙乱渐渐从脑中消逝了去,那一直还压在他心上的念头却又慢慢浮了出来。
她是他的女人,现在离他就这么近,不过一臂的距离。但是他今天却再次感觉到了,她其实真的高高在上,让他永远只能仰望。
女皇的那句话,连他都听出来了。昌平,她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国家的下一任女皇?那么他是什么,由驸马升级成为皇夫?
他不介意这一辈子都做她背后的男人,真的完全不介意。只要她的心里也有他。
他愿意永远这样仰望她,为她去上战场去杀敌,保卫她的国土和子民,甚至愿意为她放弃男人的颜面,就像昨夜那样被她压在身下肆意妄为……
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她还需要他为她这样吗?
他觉得眼窝有些发热,心里梗得无比难过,忍不住翻了个身。
“还不睡觉,动来动去。是不是过几天要走了,觉得出了我这个公主府的牢笼,兴奋得睡不着啊?”
他突然听见她这样说了一句,说不出的什么味道,软软凉凉的,仿佛还带了丝讥诮,心里一颤,急忙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
她翻过了身,改成了面向他。
“没有兴奋得睡不着……”
他低声说道。
“那你在想什么?”
步效远犹豫了下。
“守则第四条,怎么说的?”
她哼了一声。
“昌平,以后你会是女皇吗?如果你当女皇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步效远一咬牙,低声问道。
她仿佛怔了下,突然伸过了一只脚,踹了下他。
“谁跟你说我会当女皇!”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烦躁。
“我……我猜的……”
他嗫嚅着说道。
她静默了一会,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你平时呆头呆脑的,今天倒是自作聪明起来。你是我对天起誓招来的驸马,就算我不想要你了,也不敢违誓,怕遭天谴呢。你放心,我若真当了女皇,你就是皇夫。不管以后我有多少男人,我都会让你掌管后宫。谁要是对你不敬,欺负了你,你对我说,我会打他板子……”
她还在信口说着,突然惊叫一声:“步效远,你干什么!”
他已经扑了过来压住了她,昏暗里只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灼热的鼻息一阵阵喷在了她的颈窝之上。
“你不能这样!”他大概是气急了,说话又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不喜欢我什么……,对我说……,我都会改……”
昌平刚才只是被他吓了一跳,见他恶狠狠扑了过来,说出的话却是这样,立刻就定下了心神,皱眉说道:“跟你说了,没我的允许不许碰我。我刚才允许了吗?”
步效远终于慢慢松开了握住她肩膀的两只手,却是仍固执地跪在她身侧不肯挪出去,呼吸声越来越重。昌平看不清他脸,却能想象他此刻生气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高高抬脚又踢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这人真没趣。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就翻脸了。我才不想当女皇!”
步效远觉到她柔软光润的足底贴着自己的肩膀滑了过去,听她这样的笑声,怒气顿消,一颗心就忽悠一下晃了起来,下意识地就捉住了她的脚踝,低声说道:“昌平,你真是……和我玩笑?”
昌平脚被他手捏住,略微一阵麻痒,微微缩了下,他握得却是有些紧,抽不开去,脚趾蜷了下,正要呵斥他放手,竟又有些不舍,忽然想再逗弄下他,心中一动,于是哼了一声:“和你玩笑的话,是不是叫你做什么你都答应?”
步效远胸口一热,急忙点头。突然想起帐子里昏暗她看不见,又应了声是。
“好啊,你既然抓着我的脚不放,那就亲下它。”
步效远一怔,脸一下又热了起来。
亲她的脚……
他的眼前浮现了昨夜看到的她的脚的样子,莹润洁白,小巧的指甲泛着浅浅的粉红色,踩在猩红的锦褥上,像一对洁白的鸽子,摊在他掌心的话,应该也就只有一握……
这个命令,虽然很是叫他难为情,但是真的……又好像在**着他。
“怎么,你不肯啊?那就算了。”
她作势要抽回脚。
“不是……”
他急忙握得更紧,心怦怦跳得厉害,慢慢地举起她的一只脚,抬到了自己的唇边。堪堪擦到她的足尖,却听她突然又嗤一声笑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她已是伸脚轻轻踩下他一侧的脸,踩得他偏过了脸去。
“谁稀罕让你亲我的脚!”
她灵巧地从他掌上抽出了自己的脚,伸直放平了,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不早了呢,困了,你去睡吧……”
步效远手还保持着刚才托她脚的姿势,愣了片刻,这才醒悟过来,摸了下自己刚才被她踩过的一边脸,终于慢慢地躺了下去,一直竖着耳朵,期待听她再次开口跟自己说话,渐渐地却是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是睡过去了,这才怏怏地闭上了眼睛。
再过三天,他就要随军离开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有机会亲她的脚……
三十章
四更时分,步效远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侧头朝里望去。
她还那样静静卧着,呼吸声微不可闻。
再过几个时辰,天亮的时候,她就会出现在军营里那个高高的点将台上,面对无数整装待发的将士,用她坚定的声音和美丽的目光来为他们送行。
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今早大军出行,昨夜开始,辎重粮草就已先行出发。鲁大将军本来是派他做先行官的,只是他心中总是存了一丝期盼和不甘,这才等帐中无人的时候,找到了他,请求让他今早再随大军出发。鲁大将军开始没同意,后来见他站着不走,脸都涨得通红了,这才突然像是明白了过来,哈哈大笑起来,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臭小子看不出来,花花心肠还不少。不放你回去,只怕公主也不依,要过来扯掉我的一把老胡子了!准你假了!”
于是他就这样多争取到了一夜与她同眠的机会。但是大将军想错了,就算他不放他回去,公主也绝不会去扯他的胡子……
就和前两夜一样,她早早地就叫他吹灯上床,然后自己裹紧了被子,自顾朝里睡了过去。他睁着眼心如猫抓睡不着的时候,甚至听不到她翻动一□子的声音。她好像彻底忘记了她的身边还躺着个人。
他已经无法再拖延下去了。军营里的每一个人,上从将军,下到埋锅造饭的火头兵,现在一定都已经忙碌开来了。他不能继续躺在这里,等待着他无望的等待。
他慢慢地坐起了身,最后看了一眼身侧她有些模模糊糊的背影,掀开帐子翻身下了床榻。
天还漆黑如墨,知道他一早就要出发,茯苓和侍女们都已经起身在等候了。他草草吃了点东西,翻身上马离开公主府的大门,最后一次回头的时候,看到的仍只是侍女们手上提着的那几点灯笼的光,在黑暗中发出昏黄的光。
步效远打马跑在宽阔平整的街道上,四周寂静一片,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马蹄落地时发出的急促的得得之声。这样的情景,让他突然回想起了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个夜里,那个孤身一人,凭了一腔的热血和满腹的思念,在这帝都的夜半街道上疯狂追赶一辆疾驰马车的懵懂少年。
昌平,等着我回来。等我在战场上为你建功立业了,等我能够配得上你了,哪怕是比现在多一点点的资格了,或许我会有更大的勇气去面对你,去告诉你我想对你说的话。
“终于过来啦?今天还有没力气行军?哈哈!”
看见他的时候,连鲁大将军也这样和他开玩笑,甚至老俏皮似地朝他挤了下眼睛。
从点将台上下来的大将军,脱去那层坚硬的盔甲,他其实也就是个和蔼的老头,甚至会让步效远想起自己的父亲。
面对他善意的玩笑,他微微笑了下,没有做声。
当晨曦透亮,当金色的朝阳穿透云层,将万道金光洒在点将台下的那巨大广场之上时,数万大军早已经列着整齐的队伍,等待着来自天家的最后一声号令。
步效远身着坚硬冰冷的甲胄,和大将军的副将们并排骑在高头大马之上,立在队列的最前方,翘首望着几十步之外,正被鲁大将军陪同,一步步登上点将台的昌平公主。
她今天是这么的美,头上金灿的花冠,身上华丽的宫袍,并没有夺去她像太阳般的光辉,反而成了衬托她与生俱来的让人无法不仰望的高贵的一道黯淡背景。
“中昭的勇士们,一百年前,是你们的先祖扶持并且见证了这个帝国的诞生,帝国虽然冠上了皇族的姓氏,但是它一直都是你们永远的家园。现在,家园遭到了掠夺,你浅#草#微#露#整#理们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正在野兽的铁蹄之下呼号挣扎,等待着你们去捍卫家园,去夺回尊严。你们可愿意像你们的先祖一样,为这个帝国再次再次建立不朽的功业?”
她清亮有力的声音回旋在广场之上,随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愿意!愿意!!愿意!!!”
伴随着盔甲擦动发出的沉重响声,年轻而刚毅的战士们高高举起了自己手上的刀枪,那整齐而充满了激情的声音如雷声般地响彻在了帝都的云霄之上。
这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在她面前仿佛都黯然失色了,她就是叫人无法不心生敬仰的这个帝国的女儿。
步效远这一刻热血沸腾,努力地和士兵们一道,用他最洪亮的声音,来表达他此刻对她的效忠和爱戴。
这一刻,这个高高站在点将台上的宛如神女般的盛装女子,她不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女王。
他看到她用含了笑意的目光在缓缓地梭巡着广场,他无比地期盼她的目光能停驻在他脸上,哪怕是比别人多一瞬间也好。但是他失望了,她的目光在最后一刻只是飞快地掠过了他的方向,然后就在将士们的欢呼声中下了台阶,缓缓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身后的大军已经按照次序,慢慢地退离了这个广场,踏上了他们该走的路,做着他们该做的事。他也一样。
步效远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猛地一扯马缰,朝着广场的出口而去。
他已经耽误了一夜的路,要尽快地追赶上去。
他策马而行,把正列队行军的士兵们一队队地抛在了身后,突然他迟疑了下,他看见一个有点脸熟的侍卫正站在路边,翘首而望。
他是公主府里的侍卫。
侍卫已经看见了他,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朝他跑了过来。
他停下了马,俯身下去,惊疑不定地看着侍卫。
“驸马爷,公主给你的信。”
他递给了他一个封套。
步效远有些不敢置信地接了过来,盯着看了那空无一字的封套半晌,眼角余光看见从他身边经过的士兵偷眼望过来的好奇之色,急忙把信藏进了自己的衣襟里,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手心因为兴奋,已经汗湿了。
她竟然会在他以为无望的时候,突然又带给他这样意外的惊喜和希望。
她到底要跟他说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
他四顾看了下,兵营已经被抛在了身后,那个高高的点将台,看过去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他的前后,都是看不到尽头的正在列队行走的士兵。他犹豫了下,驱马拐到了一边的小路之上,等身后已经没人了,这才停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了信。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地撕开了被封好的边缘,从里面掉出了一张筏纸。
“回来。”
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但是是她的字迹,挺拔而娟秀。
他的心一阵狂跳。
她叫他回去,去哪里,去做什么,她在某个地方等他吗?
他把信塞回了怀里,没有犹豫,立刻就调转了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从兵营出来还没多久,她既然早早派了人在他必经的路上等待,那么她也一定还在兵营附近。
他闯回了兵营,巨大的广场里还有没来得及出发仍在等待的士兵。他看了下四周,没有她的身影。
他继续朝她片刻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一路之上到处可见行色匆匆三三两两的士兵,仍然看不到她。
她是回公主府了吗?
他有些焦急地驱马继续前行,没片刻,果然远远地就看到了公主府的车辇停在了前方,边上立着茯苓和早晨护送她出来的侍卫们。
他飞快地赶了过去,眼睛紧紧盯着车上的垂帘。
她就坐在里面吗?
“驸马爷,公主听说营房之后的秋景有些意趣,请你过去呢。”
营房之后,那里靠近马场和草料场,边上一条宽阔的大河,河边芦苇丛生,对岸是纵横的阡陌田地,离这里很近。
她会在那里等他?
他全身血液一阵激荡,什么都没说,立刻就下马丢下了缰绳,飞奔着而去。
她真的在那里。
他沿着河岸跑了没几步,远远就看见她正立在河边一从芦苇前的背影,身后是两个侍女。野风涌过,在她身边兜转,她阔大的宫裙里鼓满了风,看起来就像一朵亟待绽放的金色花苞。
“昌平!”
他在他身后十几步处停下了脚步,大声叫她。
她应声回过了头。两个侍女很快地就退了下去,远远地站着。
和她不过就十几步了。他很想跑过去,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亲吻她,把自己已经压抑了几天几夜的委屈和渴望都在她面前宣泄出来。
但是他却无法挪动一寸脚步,在她这样高贵而华美的容颜面前。
她缓缓地朝他走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风卷起她的裙裾,飘打在了他的盔甲之上,金色的丝线被一片铁甲勾住,于是她的裙摆挂在了他的身上。
“一声不吭,就这样丢下我走了吗?真是个狠心的人呢。”
她仰头看着他,微微撅着红唇,慢悠悠地说道,仿佛真的是他这样狠心抛下了她,说话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因为他的头盔反射了太阳的光,正好刺到了她的眼。
我想和你告别的,但是我以为你不想和我告别。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脸上却对她露出了笑容,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终于也笑了起来:“你不但狠心,还是个傻子呢,很傻的傻子。”
步效远的心又颤了下。
她的笑容这么甜美,眼睛里尽是妩媚,他从来没见过她对他这样过。
“昌平……”
他颤声又叫了下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嘴里发干。
“你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让你亲下我。”
她垂下了眼睛,低声说道,脸上起了阵淡淡的红晕,头顶金色花冠上的佩珠在微微颤动。
步效远呼吸一下急促了起来,朝她微微靠近了些,盔甲立刻发出声响,引得侍女回头张望了下,不远处偶尔还有晃动着的士兵身影出现。
“这里……有人……”
他舔了下已经发干的嘴唇,低头嘶哑着声音说道。
“那你带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她轻轻软软地说道。
步效远的心跳得厉害,脑子也前所未有地转得飞快,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跟着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转身朝着一个地方快步而去,走了几步,终是按捺不住猛地回身,一把抱起了她,迈开大步飞奔起来。
三十一章
披覆着他的铁甲沉重,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紧紧抱着她,飞快地穿过了马场。
昨夜之前,这里还马嘶蹄扬,现在却空荡荡的,空气里还漂浮着的尚未散尽的浓烈的异味。
“你带我去哪里……”
她微微挣扎了下,戴满了宝石戒指的十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臂膀,眼里有些微微的不安。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继续飞奔着拐到了马房的尽头,那里是一片草料场。
平坦的料场上还堆着剩下的没有被带走的金黄的草垛。一堆一堆,一垛一垛,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座圆形的草房。
被他这样横抱着,他身前坚硬的铁甲紧紧地压着她柔软温暖的胸口,透过层层丝绸衣物传来的那种冰冷,甚至让她打了个微微的寒战。
到了个被草垛包围的角落,他终于猛地停下了脚步,有些仓促地将她放在了地上,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停地喘息。
一滴汗水从他铁灰色的头盔下顺着额角慢慢地淌了下来。
渐渐至顶的阳光明媚而安静地投撒在包围着他们的高高草垛上,空气里漂浮着秸秆的气味,有点刺鼻,却是温暖而干燥,耳边,仿佛还能听见远处士兵们的呼喊之声,清晰又飘渺,就像是一个梦境……
昌平起先的那丝惊恐和不安渐渐地消失了,相反,一种糅杂了兴奋和刺激的奇异的感觉突然从她身体的最深处升了起来,伴随着突然加快的心跳,连她甚至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她忽然有些羞耻的感觉。
前一刻,她还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公主,穿着最华美的霓裳,站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高台之上,用她清扬的声音激励着她的子民为这个帝国踏上出征的长路,下一刻,她却已经被他带到了这里,这个她本来终其一生也不会踏足的低贱的地方,等着她奉上她应允给他的那个离别亲吻。
她有些不敢看他此刻的眼睛,视线落在了他不停上下滚动的喉结上,忍不住伸出粉嫩的小巧舌尖,舔了下自己发干的嘴唇。
“昌平……”
她听到他发出一声喑哑的呼唤,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然没了阳光,他已经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紧紧抱住,紧得她几乎要窒息了。她刚低呼一声,脸上一阵热气扑来,他竟然已经低头压了过来,亲住了她的唇。
她还没准备好呢……
***
过去的整整三个夜晚,她就穿着贴身的里衣,静静躺在距离他不到一臂之遥的身侧,他竟然视而不见,甚至今早起身离开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她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占了太多主动,但是这绝不表示她也能容忍他对自己这样的无动于衷。
站在高高点将台上的时候,她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他披着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年轻英武脸庞上的那双眼睛正用热切而崇拜的目光仰着着她。她的气还没消,所以故意忽略了他,要让他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但是在她步下阶梯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悄悄瞟了他一眼。
他微微垂着头,视线正落在他身下的那匹战马的背脊之上,眉间的那种落寞失望,只要留意了他的人就会看出来。
这一瞬间她的心又软了下来。她想起了他从前无数次望着自己脸红说不出话的模样,他对自己露出的发自心底的毫无保留的笑容,还有昨夜,他在自己身侧翻来覆去。是不敢和她说话,所以才故意那样,想要引她开口,再与她告别吗?
她刚被鲁大将军送出军营,就把自己离开府邸前备好的那封信交给了一个侍卫,命令他立刻快马追上他,把它亲自交到他的手上。
***
他的唇舌起先还带了些拘谨和紧张,只是笨拙地轻轻摩擦着、舔着她的唇,但是很快几乎就像是咬住她的唇在用力吸吮了,甚至弄疼了她。
她呜咽了一声,下意识地扭头想要避开,后脑却是一紧,他喘着粗气,一只手已是紧紧抓住了她插着赤金篦梳的发髻,用力把她的头按向了他。
他的手劲有些大,抓疼了她的发根,她无法挣脱他的钳制,嘴巴又被他紧紧吸咬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含糊声音,心跳得几乎要破胸而出。但这声音被他听去,却是楚楚又动人,可怜又可爱。
心爱的女子不再那样需要他小心地抬头仰视,而是被他这样挤压在怀中,低头肆意亲吻,血气一阵翻涌,压抑了许久的欲望仿佛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爆发的出口,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顶开了她的唇齿,不顾一切地探了进去,触到了她绵软的香舌。
她仿佛有些惊慌,连刚才的呜呜声也停止了,只是不住地闪避他的碰触,但是她的嘴巴那么小,几乎要被他厚实的舌填满,哪里还逃得开他的追逐,很快就被他缠绞住,用力吸吮不停。
他大约真的毫无技巧,带了恨不得把她整个吞入自己口中的力量,缠吮得她连舌根都有些发痛。
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她只是想让他亲下自己,从来不知道男人竟还会有这样的亲法。嘴巴被撬开,舌被他吸吮得发疼,甚至被迫和他津液相渡,让她觉得羞耻又不安,但是一股暖暖的热流却从她身体里涌动了起来,她连脚都在打颤了,要不是他的另只臂膀还紧紧抱住她的腰身,她一定已经软了下去。
他还在不知满足地这样粗暴地不断亲吻着她,把她柔软的身体紧紧压贴在他身前坚硬的甲胄之上,加上她自己今天身上穿的一层层包裹的宫裙,她已经被勒得几乎要透不出气了,终于用她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咬了下他的唇舌。
他吃痛,终于略微松开了绞住她的舌,却仍舍不得就这样分开,改成含住了她的两片唇瓣。
“要……闷……死……了……”
她用力向后仰着头,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他这才像是明白了过来,略一犹豫,终于松开了她的唇,有点发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她因为刚才的被凌虐而显得红肿莹润的两瓣樱唇。
“昌平……再给我亲亲……,我就要走了……”
他的手仍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挤压在自己身前,俯到她耳边低声含含糊糊地说道,语气听起来像在撒娇,又像在恳求。
她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怎么会狠不下心拒绝,反而朝他伸出了一个戴着翡翠的白嫩手指,尖尖的指戳在了他的胸口,撅起嘴说道:“你的这个……好硬,挤得我好痛……”
他一阵神魂颠倒。
她在向他撒娇,嫌他的甲胄硌了她娇软的身子……
几乎想也没想,他已经飞快地摘下了头盔,脱卸掉了身上的甲胄,哗地一声,丢到了她脚下的一堆金黄秸秆之上,因为急切,甚至连他内里衣衫的衣襟都被扯歪了,露出了一片被烈日晒得黧黑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