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振不提防孙女这时候来此,见她正望着那幅字在抿嘴笑,不禁讪讪地道:“前回家里来了个客人,说这墙上少张字画。我这两天,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觉着这幅好用,大小什么的,也都适合……”
绣春点头:“是。爷爷你往后裱墙还缺多少,只管开口说。他既然能照你话把一本内经都背下来,何况是写几个字?”
陈振老脸微热,瞪眼道:“死丫头,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觉着他早先是被你爷爷为难来着?”
绣春笑了起来,递了放在一边的拐杖给他,陪他一道往院中散步。
午后的春日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地十分舒适。
“爷爷,最近百味堂可有什么异动?”
绣春问了一句。
陈振哼了声,道:“他家药铺的成药,不是一直在与咱们家竞价比着便宜吗?如今还这样。”
绣春点了下头,道:“若只这样,倒也无碍,他们压他们的价,咱们只管把自己的药做好就行了。”
陈振道:“就是这个理儿。虽说如今咱们家多了魏王府这么一门亲,自然是锦上添花。只是药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一旦马虎不得。药好才是立身之本,要不然,便是攀上十门这样的亲,也是无济于事。”
绣春笑着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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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时光很快便消磨过去,绣春吃了晚饭,天也开始黑了下去。掌灯后没多久,下人来报,说魏王殿下来了。
绣春急忙起身去接。到了前堂,见他已经被祖父迎了进来,正在那里说着话。只是这俩人,神情瞧着都有些拘束的样子。看见她现身了,两人都像是见了救星,立刻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陈振对着绣春,一本正经地道:“春儿,方才迎了殿下入。倘若殿下不嫌此处饭食粗陋,本是想留殿下用饭的。只他却说在宫中已经用过了,便也不敢再勉强了。”
萧琅听他说完,忙看向绣春,接着道:“多谢祖父的一番好意。只确实是在宫中用过了,这才过来接你的。”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绣春看了出来,自己祖父和自己的丈夫,这俩人现如今表面上是和好了,只因了先前的那一番经历,估计现在谁见了谁都觉得是种折磨。见萧琅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暗地里叹了口气,转头对陈振道:“爷爷,殿下忙了一天,此刻想必乏了,要么我这就随他回去了?”
陈振起先见魏王殿下来了,便知道孙女是留不住了。果然,这会儿立马就要走了。压下心中的不舍和稍微那么一丁点儿的酸意,唔了声,声音平平地道:“那就去吧。路上小心。”
萧琅忙朝陈振告别,也不多话,领了绣春便往外而去。陈振带了家人恭恭敬敬送至大门外,直到那一行车马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里,这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下回……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
绣春在马车里刚一坐定,见边上的萧琅望着自己,一脸笑吟吟,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爷爷就这么可怕?你一会儿都不肯多待?”
萧琅见被她瞧破了,摸了下头,只好老老实实地道:“确实有些怕他。”
和别人家的孙女夜会,忘形之下,结果被人在角门后当场捉住,要不是他态度端正,估计当时真的要被人用扫帚扫地出门了,自此,在他心理上落下难以磨灭的阴影,这也算正常……
她忍不住了,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过去摸了下他的肚子,“你还没吃饭吧?我晓得留你在我家吃饭的话,边上有我爷爷盯着,估计你也食不知味,所以我方才也只吃了个半饱,回去了,我再陪你吃。”
她竟这么善解人意,还体贴自己!
萧琅心里顿时好生感动,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紧紧不放。
绣春的脸埋在他肩上,正捂嘴偷笑的时候,忽然觉到身子被他托起,轻轻哎了一声,人已经被他抱着,横躺在了他腿上,他低头下来,就着她鼓鼓囊囊的胸口狠狠地香了一下,“春儿,你真好……”他喃喃地道。
从陈家到城西的魏王府,路不算很近。只是这会儿,对于马车里的魏王殿下来说,没吃晚饭算得了什么?现在怀里有这样一个暖香美人软绵绵倒着任他享用,他简直巴不得这路程没有尽头才好。一直到了王府大门前,马车停了下来,听到外头人恭敬唤请王爷与王妃下车,他这才终于松开了她,见她一双水汪汪眼眸里春水潋滟,对着自己露出恼羞责备的神态,偏又怕被外头人听到,只能慌张理着身上衣衫、不敢发一声的样子,随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外氅,披裹在了她身上,替她系好结带,端详了下,见瞧不出什么端倪了,朝她一笑,牵了她手出了车。
~~
晚上,两人反复厮缠过后,她倦极,躺在他臂弯里,闭着眼睛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在自己耳畔道:“春儿,太医院林大人今日过来求见于我,说想与你见一面,商讨下关于桓儿病情的事。我代你应了。明日你随我一道入宫去吧。”
绣春未睁眼,只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随即便沉入了黑甜乡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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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次早,绣春随了萧琅一道入宫。送她至太医院后,萧琅先去往紫光阁。
小皇帝如今的病情,比之先前,原本好转了不少,前些天,甚至已经能自己下地走路了,消息传到朝堂,群臣无不欢欣。作为主治御医的林奇,正刚松一口气时,数天之前,小皇帝不慎吹了点风,晚间忽然开始惊热,林奇领了太医院的御医全力救治,病情才算是勉强稳定了些,林奇担心,这才去向魏王要人。
绣春见了林奇后,听他说了小皇帝这两天的情况,不敢耽误,急忙一道匆匆去往小皇帝的寝宫。到了之时,见他正睡了过去,面色灰白,呼吸节律不整,手足微微抽搐,翻开眼皮检查,发现瞳孔微微缩小。
绣春之前便基本断定,小皇帝的脑部应也受到了器质性的损伤。铅中毒的病人,只要大脑未受波及,慢慢调理恢复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大的后遗症,但是脑部一旦受损,想要完全恢复,照当下医疗条件看,希望并不大。
先前萧琅也曾就小皇帝的病情,几次向她询问,出于谨慎,加上她也不想让他再增烦扰,并没立刻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后来得知小皇帝病情有起色,心里也是高兴,觉得未必不是自己的误断。现在见小皇帝因为一场受寒,再次发出这样的病症,愈发证明了自己起先的想法。
“王妃觉着如何?”林奇见她神情凝重,问了一句,随后叹了口气。
如果萧桓是个普通病人,说出自己的看法,对于他家人来说,虽有些残忍,但也无关紧要。但他身份特殊,即便只有这样的可能性,说出去,也绝对是件关乎国体的大事。
绣春决定还是找个机会,先跟萧琅说一下自己的判断,让他心理上有个准备。
她向林奇要了前些天的诊疗记录,翻看过后,与他到了外殿,讨论了下接下来的用药,边上医官飞快走笔记录。正这时,殿外忽然来了一人。绣春望去,见是傅太后。
与她已经有些时日没见了。即便是上次大婚后的次日入宫,也没遇见她,据说当时还遭禁足。现在也不知道过了禁足期没。此刻面上也带了不薄的妆,但还是掩不住脸色的憔悴。只不过,这段时日的禁足,看起来倒丝毫没有削弱她作为太后该有的气势。绣春朝她见礼时,她似乎并未留意,只目不斜视地朝林奇去,皱眉道:“我皇儿到底病情如何了?前些时日,不是已经好了吗?”语气里带了些责怪之意。
林奇忙小心地解释道:“太后息怒。病去如抽丝。陛下先前中毒不浅,一时想要恢复如初,实在有些困难。臣与太医院诸同僚必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马虎。”
绣春方才与林奇说话时,声音有些刻意压低。这一阵陡然拔高的话声,大约惊动了一直昏沉入睡的萧桓,听见里头宫人说了声“陛下醒了”,傅太后忙抛下人过去,握住了萧桓的手,轻声道:“皇儿,你觉得如何了?”见他注视自己片刻,目光微微茫然,慢慢又阖眼,继续昏睡了过去。
傅太后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面上掠过一丝难言的复杂神色。懊悔、不甘、伤痛、厌恶……各种神色交织在一起,坐在床榻边,人宛如化作了石像。
绣春收回目光,对着林奇低声道:“目前暂时先这样试着用药吧,瞧瞧能不能稳住陛下的病情。若有变,咱们再商议。我先去了。”
林奇恭声应是,正要送她出去,身后忽然传来傅太后的话声:“你们都下去,魏王妃,哀家有话要与你说。”
林奇看了眼绣春,和身旁人默默退了出去。寝殿里的宫人也去了,最后只剩绣春还立在原地,看向傅太后,见她从萧桓的身侧站了起来,朝自己而来。
~~
傅宛平站到了绣春面前,目光从她的头落到脚,最后停在她的脸上,朱唇微启,笑道:“不提那些羁绊人的份位,论起来的话,本宫倒是该唤你一声弟妹。前次你与三郎大婚,我也没赶得上恭贺,弟妹莫要怪罪。”
三郎?
她这是要表示什么?
绣春略微牵了下嘴角,随即也笑道:“我那会儿就听我家王爷提过了。怎么敢有怪罪之意?只盼太后一切安好,如此才是皇帝陛下之福,也是天下社稷之福。”
傅宛平大约没料到她这般作答,面上飞快掠过一丝尴尬之色,随即恢复如常,笑意更甚,望着绣春道:“说起来,本宫与三郎……”她看了绣春一眼,“便是如今的魏王,”,停了下,继续解释道,“实在是小时起便与他相识,魏王待我亦如家人一半,叫惯了他幼时的称呼,一时难改……”接着道,“便是因了本宫自小起与三殿下的情分,也不可不表我的恭贺之意。方才来得匆忙,不晓得你也在,一时没携。待本宫回后,便会派人送贺礼至王府。这是本宫为贺喜三殿下与你的大婚之喜,特意送给弟妹你的。还望弟妹勿要嫌弃。”说完抬起手,仿似不经意般地露出了手腕上套着的一只玉镯,水色莹润,轻轻抚了下,见绣春目光扫过,道,“弟妹瞧我这只镯子可还好?”
绣春道:“太后腕上之物,自然是好物。”
傅宛平轻笑,“这话,弟妹说的确实没错。这只镯子,不但是好物,在本宫瞧来,还是千金难替的宝物……”她叹息了一声,唇边略微带了丝笑,仿佛陷入了往事追忆,“我自小起,便与三殿下情趣相投。所做诗画,三殿下也曾赞过。这镯子,便是他送给我的……”她停了下来,忽然看向绣春,“弟妹若是也喜欢,我再转赠,最是妥当不过了……”说罢作势要脱出玉镯。
原来……也是个文艺女青年啊……
绣春面上笑容更是浓了几分:“太后念旧之心,实在叫人动容。也是,年少之时结下的情分,弥足珍贵,本是最该惜取的。可惜总有人当时惘然,过后也就只能徒然追悔。这既然是太后的心爱之物,我怎敢夺爱?”
傅宛平盯着她,脸色微微一变,压低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绣春微微一笑:“别无它意,只是听了太后方才的话,有感而发而已。多谢太后对我与三殿下的恭贺,我这便受下了。太后倘若别无它事,我便先告退了。”
她说完,见对面的傅宛平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朝她施礼后,转身便去了。
~~
萧琅忙过早间的一阵政务后,离了紫光阁,往小皇帝所在的寝宫去。到了时,见绣春已经不在了,问宫人,得知她离开已经有一会儿,晓得她应是先回去了。恰逢小皇帝吃药的点,宫人唤醒了萧桓。他睁开眼,瞧见萧琅就在自己榻边,正用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原本一直茫然的目光里终于现出了丝活气儿,伸手一下便紧紧抓住萧琅的手不放。
萧琅伸手抚了下侄儿不见血色的一张小小脸庞,柔声道:“吃药吧。吃了药,就会好。”
萧桓怔怔望他片刻,眼中忽然涌出了泪,含含糊糊道:“三皇叔,我不想待这里……你送我去别的地方吧……”
萧琅想了下,点头道:“等天气再暖些,你身子也再好些,三叔就带你去别的地方。”
“你别丢下我不管……”
萧琅叹息一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点头道:“三叔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放心。三叔的腿也不好,往后咱们找个好地方一起养病,你觉得如何?”
萧桓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丝笑容。萧琅等他吃完药,药力发作,渐渐又睡去后,起身离去,至寝殿外,却意外地发现傅宛平正立在一株抱柱侧,冷冷望着自己,面上隐隐有不忿之色。
太皇太后并未撤掉对她的禁足令。
边上几个宫人,见遇到魏王了,面上微微现出惊慌之色,纷纷低下头去。
萧琅略微蹙眉,抬步要离去时,傅宛平忽然道:“你站住,我有事。”
萧琅停住脚步,宫人们急忙退下。
傅宛平死死盯着对面的男人,见他只是淡淡望着自己,压不下心中的那股不平,冷冷道:“萧琅,我以为你是君子,岂料你竟做出小人之事!你在那个金药堂的黄毛丫头跟前,到底是怎么说我不好的?背后这般行事,未免有失风度!”
她与他的从前事,在她看来,便如雪岭之花般的存在,这也是只能属于她和他的共同秘密。现在他竟在她丝毫不知的情况下,把这段过往告诉了另一个女人……显然,那个女人,她必定是知道那段过往的。
一种犹如被侮辱、被伤害、被欺骗、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妒火从她心底里钻出来,不可遏止地燃烧。傅宛平的眼中,几乎要迸出火星了。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在那个丫头面前,这样诋毁我?”
她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蹦出了最后这句话?
萧琅很快明白了过来。应该是她刚才已经与绣春有过见面,想来,两个女人之间,也发生了点什么。压下心中的诧异,皱眉道:“你想多了。她是我的妻,有些事,我需要让她知道。这恰是其中之一而已。”
“你太过分了!”傅宛平再次压抑不住长久以来在心底里的委屈和积郁,嚷出这句话后,眼中蓦然泪光闪烁,“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当年背弃你的事耿耿于怀,可是我也是没办法,一切都是我父亲的安排……”她的声调哽咽了起来,“我心里,一直还是……”
她停住,泪珠飞快从眼中滚落。
萧琅看了下四周,静悄悄的,宫人早退得不见半点踪影了。
他打断她话,望着她,声音终于缓和了些,“宛平,”他叫她的名字,“从前的事,于我来说,只是一段过往,如此而已。你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吗?你是桓儿的母亲,你如今当想的,是如何当他的母亲,当做的,是一个太后需做的事,而不是这样为难旁人,更为难你自己。”他的声音渐渐变凉,“还有,你口中的那个‘黄毛丫头’,她不是旁人,是我萧琅的妻。倘若再让我知道你借身份为难我妻子,宛平,别怪我不念旧情。”
傅宛平瞪着他,蓦然一把捋下手腕上的那只玉镯,咬牙摔往地上,一阵清脆的玉石相撞声起,玉镯顿时碎为几截。
萧琅看了一眼,认了出来。这是当年她十四岁生辰时,向他索要贺礼,他随后托人购来送给她的贺礼。
他摇了摇头,转身待要离去时,听见她蓦然怒道:“你说我不行太后之事,如此正好,我问你,最近你为什么频繁调动人事?那些人不过与我傅家略有来往而已,如此便也成了你的眼中钉?桓儿是我的皇儿,我傅家难道还会对他不利?”
自年初起,萧琅便暗中一直运筹,将傅氏家族所有掌握军政实权的人都调离了京城,或明升暗降,到了现在,京畿内外能够直接调动羽林军及护军的职位,大多都已被与傅家有怨隙的官员和萧氏家族所控制。
他回头看了眼傅宛平,冷冷道:“不过正常人事调动而已。你多心了。”说罢径直离去。
~~
白天出了这么个岔子,魏王心里未免有些惴惴,生怕回去晚了,在王妃那里会愈发吃排头,天不过刚擦黑,他就回去了。
想知道白天里傅宛平单独留下绣春说话这事并不难。虽然不晓得当时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想想也知道,绝不是件好事。萧琅心里已经做好了回去后看她脸色赔小心的准备,没想到竟一切如常。她笑容满面地迎他,陪他一道吃了晚饭,等他沐浴换过衣裳后,还体贴地检查了下他的腿。
萧琅终于彻底松下了气。
看起来,应该是自己当初的坦白交心策略帮他躲过了这一劫。是自己多心了。他的这个王妃,显然并没把白天的那个意外放在心上。
她既然像没事人一样,他自然也不会蠢到自己再去捅马蜂窝,所以当她与找了过来的方姑姑在另间厢屋里议着这些天的一些人情往来事时,他便照习惯去了禊赏堂。知道她等下事完了,会过来陪自己的。
魏王殿下到了禊赏堂的门前,见几个侍女正伺在那里,但看着自己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欲言又止的,也没留意,径直便进去了。一脚跨进去,这才觉得不对劲,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再一看,没错,就是禊赏堂。只是……这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禊赏堂了——原本放置在东南墙边的那张书案被移到了对面,对面该有的那个博古架,现在占了书桌的位置。架子上他早习惯了的那些玩赏之物,都被换成了面生的代替物。他进去看了一圈,发现这还不算。墙上挂着的字画、书桌上他用习惯了的笔阁、水注、压尺、蜡斗,统统都已经被换成了新的。连书格上的书也没逃过,他溜了一眼,发现全无次序,整个儿就是胡乱被排在了一处。
魏王殿下环顾一周,浑身从上到下,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反正就是难受。回头便大声叫道:“兰香,兰香!你给我进来!”
正在外头竖着耳朵提心吊胆的兰香赶紧应了一声,慌忙进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了下屋子。
兰香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魏王带了些与常人不同的怪癖,这一点,作为王府里的近身伺候下人,她自然比谁都清楚。教导新调来的侍女收拾屋子时,连书桌上笔墨纸砚的摆放次序,也要她们牢牢记住,不能随意换动。偏偏今天王妃从外回来之后,别的事都没干,在禊赏堂里转了一圈,说摆设不对,要重新布置。兰香生怕魏王回来不习惯,特意提点了她好几次,偏她就是不听,兰香无奈,最后自然照主母的命令行事。忙了大半个下午,最后把这地方改造成了这个样子。刚才一直惴惴地在门口等着传召,果然,见魏王进去没片刻,立刻便叫自己,问话之时,一脸的不快之色,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是王妃的意思。她今日宫中回来后,便指挥人把这里弄成了这样。王妃说,这屋子里的摆设,看久了有些腻烦,所以给换了……”
萧琅原本是有些不快了,等听完兰香这话,稍一琢磨,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方才因了不适应而生出的那点不舒服立刻不翼而飞,后背一阵发凉……
莫非,是自己想得太美了,其实,她心里在生气来着?
“殿下?”
兰香见他半晌不语,有点发呆的样子,试探着叫了声,“要不,我叫人来,把东西都摆回去?”
“怎么了?殿下要摆回去?”
门口忽然传来话声,萧琅回头,见是绣春来了,满面笑容的,哪里敢应兰香的话,忙道:“不必了,你先出去吧。没叫,不用进来!”
兰香看了眼绣春,应了声是,低头急忙去了。
绣春到了屋子中间,看了下四周,对着萧琅笑眯眯问道:“三郎,我今天忙活了半天,才把这里改成了这样,你可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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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三……三郎?
萧琅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问完了话,便望着他,面上带了甜蜜笑容。魏王殿下后背上的汗毛,却开始一根根地竖起来,一下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话了。
见他呆着不应声,绣春收了笑,眉头挑了下,一脸的遗憾:“看起来你不喜欢啊!那好吧,总是要以你为先的。我还是叫人换回来吧。”说罢作势要去门口唤人。
萧琅终于回过了神,一个箭步到她身前,伸手拦住了她,哈哈笑道:“喜欢。谁说我不喜欢?”他看了下四周,点头赞道,“总那个样子,我自己也瞧腻了。这几天正想着怎么改一下,没想到你竟就先弄了。果然只有你最懂我的心!”说完涎着脸,凑过去就要亲她,被她皱眉伸手挡住,盯着他问道:“你真的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他一本正经地道。
“只要你喜欢,我就没有不喜欢的!”他又补了一句。
“哦,那就好,”她点点头,“多亏了你前次选来的两位女官,她们很能干,帮了我不少的忙,所以我最近也挺空的。既然你喜欢,我明儿开始,就把咱们的卧房、庭院……就你经常出入的那些地方,都给重新整一下,换个环境,你瞧着新鲜,心情想来也会更好。”
萧琅面上的笑容开始有点发僵:“好……好主意!”
绣春满意地点头,“那你忙吧,我见你带了些公文回来。方姑姑说在厨房里给你炖了些补品,我去瞧瞧好了没。”说罢,推他坐到了那张书案后,冲他一笑,转身轻盈去了。
萧琅坐在了椅上,低头,见不是自己习惯了的那张黄花梨透雕靠圈椅,改成张四出头方椅,抬头,见桌上的东西不但都换成了新的,笔墨纸砚的摆放次序也给换了,看着浑身别扭,赶紧照自己习惯的位置给摆了回去,这才透出一口气,勉强收心去做事。
这个晚上对他来说,挺悲惨的,反正就是浑身不得劲,效率空前低下。原本,他是想着早些回来,半个时辰内完成手头的事,然后剩下来的一个漫长夜晚,专门就用来在房里服侍她,把她哄得服服帖帖,不想一下变成了这样。等他终于能放下笔时,已经是亥时了,她也早不陪他了,自己已经先回房。他匆匆忙忙回去,见她已经睡了下去。大约听见他脚步声,睁眼,懒洋洋地道了一句“你回来了?早些睡吧。”说完,转身往里翻身过去。
萧琅熄灯,轻手轻脚上了床。试探着叫了声她,见她没回头,把手搭在了她柔软的腰肢上,抚摩片刻,自己渐渐动情,刚挑开她衣襟钻入她亵衣里,手掌刚捏住她一边香乳,还没揉几下,便听她含含糊糊地道,“不要……我困死了,睡觉吧……”
萧琅停了下来,暗叹了口气,只好松开了捏着她乳儿的手,抽了出来。
~~
锦帐里,枕边的人似乎很快便真的睡了过去。魏王殿下却有些辗转难眠。一来欲求不满。那样香软的一具**就那样在自己身边,偏他或许是因了心虚,竟就不敢忤她意强要了她,只能自己绷得紧紧的,有些难受。二来,他也一直记挂着禊赏堂书架上的那满架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