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旁边去。”沈靳将夏言推到了一边,手不忘扯了张被单扔她身上。
纪沉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反身又是一脚,沈靳侧身避开。
两个人都是练家子,一攻一守,不分伯仲。
夏言披着被单,一脸懵逼地看着打做一团的两个男人,也有些急:“你们在干嘛啊?”
两人同时扭头冲她哄了声:“站远点!”
夏言:“……”
也不懂怎么劝,一咬牙,小心站到了两人中间。
交战中的两人戛然而止。
夏言硬着头皮,看了看黑脸的沈靳,又看了看同样黑脸的纪沉,手迟疑指了指门口:“我……上班要迟到了……”
纪沉:“上什么班?没看到那就一披着人皮的禽兽?”
沈靳看了她一眼:“我在客厅等你。”
转身去了客厅。
纪沉也跟着去了客厅,人已恢复冷静:“沈先生这样登堂入室,几个意思?”
沈靳与他互揍了一顿,胸口压着的那口气散了很多,但解释也解释不通。
“我很抱歉。”他平静道歉,“我只是担心她。”
纪沉:“担心是这么个担心法的吗?”
沈靳转开了视线,没说话。
夏言没一会儿便洗漱完出来了,看着客厅里沉默的两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
“你们……要不要处理一下伤口啊?”夏言迟疑道,手指了指嘴角。
沈靳站起身,手伸向她:“先去公司吧。”
夏言“哦”了声,想跟沈靳走。
“站住!”纪沉直接叫住了她,“身体刚好,上什么班?在家休息。”
夏言:“可是……我已经好了啊……”
“我会照顾好她。”身拉起夏言手,沈靳直接拉着她走了。
门关上时,夏言局促地抽回了手。
沈靳垂眸看她,年轻的脸,害羞窘迫的眼神,全无记忆中她怼他时的坦然。
“夏言。”他叫了她一声,声线沙哑。
她困惑看他:“嗯?”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住这里吗?”
夏言:“为了上班方便啊。”
“那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在度假山庄的事吗,记得江熠吗?”
夏言皱了皱眉,迟疑点了点头:“好像记得一些。”
就是不太清晰,像做梦一样,比如有些话,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那样说了。
沈靳:“童童呢?”
夏言记得他之前问过她这个问题:“童童是谁啊?”
沈靳转开了头:“只是随便问问。”
第30章
到公司, 沈桥一眼便看到沈靳挂了彩的脸,很是诧异。
“二哥,你和人打架了?”
在他认知里, 最不会和人起冲突的就是沈靳了,他太稳了。
沈靳摸了摸嘴角的红肿,没有说话。
沈桥询问的眼神偷偷看向夏言,以着嘴型悄声问她:“他怎么了?”
夏言偷偷看了眼沈靳,不敢说。
沈桥问不出来, 轻咳了声:“那个……冰柜里有冰块, 夏言你去拿一些给二哥敷一下吧。”
夏言“嗯”了声,去冰柜取冰块。
回来时沈靳已进了办公室,她拿过去给他。
沈靳并没有去接, 人缓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夏言,帮我敷一下吧, 我手疼。”
夏言:“……”
沈靳睁眼, 看她拿着那冰袋面色纠结地站在原处。
她性格偏内敛,一向容易害羞,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他会直接把手伸向她, 接过她手中的冰块, 自己来。
他和她都不习惯于依赖对方, 或是交流。
情感也好, 生活也好。
这种过分的独立里, 本身对生活就缺少了份经营和热情。
但长时间的朝夕相处里,对彼此的依赖却是润物细无声的,平时只觉习惯,直到其中一人猝然离去,才惊觉这种情感依赖早已深入骨髓。
“夏言。”他轻声叫她名字,“我手臂被纪沉扭伤了。”
“……”夏言有些纠结,“那我去给你叫医生。”
转身想走,沈靳抓住了她手臂。
温热的触感从被握着那处徐徐传来,夏言脸颊有些烫,不太敢看他,他眼神过于深沉,她不是很受得住他的凝视,不大自在地轻咳了声,硬着头皮转身,将手中冰袋一点点地敷到他嘴角红肿处。
沈靳重新坐回了座位,眼眸慢慢合上。
这让夏言压力小了许多,动作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她的动作很轻,沈靳鼻息间都是她的气息。
熟悉得心口发疼。
“夏言。”他低声开口,嗓音有些哑,“为什么你会不记得了。”
夏言有些怔,茫然看他。
沈靳睁开眼,手想伸向她,看到她眼神里的紧张,中途又停了下来,手臂横在半空中,沉默了会儿,五指紧紧收起,又缓缓张开,终是收了回来。
他抬头,看着周围崭新的办公室,很真实,却又像假的。
他扭头看她:“夏言,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是不是再睡一觉,醒来又一切都不一样了?包括你也是假的?”
夏言有些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他。
眼前的沈靳让她有些难过,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迟疑地回了他一句:“我是真的啊。”
沈靳摇摇头,没说话。
他想抱紧她,想吻她,感受她。
想确认,她是真的。
她没有死,只是活在了这个时空里。
“你怎么了?”她担心看他。
沈靳看向她,分明就是她,她的眉眼,她的神韵,以及她脸上的担心。
她只是不记得他了。
怎么就突然不记得了呢?
思绪翻动时,他转身,不管不顾地将她搂入了怀中。
夏言僵住,而后想挣开。
他收紧了手臂。
“别乱动,让我抱抱。”声线嘶哑。
夏言一下安静了下来,身体依然僵得厉害。
他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低低传来:“夏言,究竟要怎么样,你才会又记起来?”
她迟疑了下:“我没有失忆啊。”
想想又觉得不对,她这一阵的记忆也是懵懂茫然的,像在做梦,会说一些在她现在想来是不会懂得说的话。
沈靳没说话,只是抱着她,不想放开。
送会议资料过来的沈桥又撞见了这一幕,“卧槽”一声,刚踏进办公室的脚又生生收回去。
沈靳回头看他。
沈桥很自觉地两手交叠挡脸:“我什么也没看到。”
转身想走时,想到上一次蒙受的冤屈,当下利落掏出手机,“咔擦”两声,给拥抱的两人拍了个照,然后嬉皮笑脸地连连后退,“只是为了证明不是我的幻觉,没别的意思。”
一溜烟,赶紧跑。
回过神的夏言尴尬地一把推开了沈靳。
沈靳抬腕看了眼表,人已恢复成工作时的冷静:“十点半开会,先准备一下吧。”
开会时沈桥也在,还是原来的人,原来的座位,只是主题从上一次的产品转向了原材料选择。
会议上的夏言有些走神。
沈靳对夏言也没再向上一次那般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主座上的他依旧是严厉的,但只是对他们所有人严厉,对夏言是温声细语的,连夏言走神,回答不出问题都软了腔调问一句,是不是累了。
沈桥是明显感觉到两次变化的,实在忍不住,偷偷拿过本子,在本子上写了句话:“你和我二哥怎么了?他怎么被顺毛了?”
夏言茫然地冲他摇摇头。
沈桥发现连夏言都变得拘谨了许多,不觉又偷偷看了眼沈靳,刚好与沈靳眼神相撞,沈桥原以为沈靳又要点他名了,没想着沈靳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平静转开了视线。
连沈靳都变人性化了。
沈桥暗暗在心里下注解,也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会议不长不短,开完刚好12点,吃中饭的时间。
下午继续。
新招的员工最近也都已经陆续入了职,虽依旧人不多,但总算是有了人气,现在就缺上线产品。
5月底有个全球范围内的国际家装设计展,在上海举办,全球影响力很大,除了会现场展出各大知名室内设计师的年度代表作和各大家装厂商的家装展,各大经销商和订货商都会前来,同时场馆免费开放,媒体跟进采访,并会最终评选年度三甲设计。
江熠展会上有自己的个人展馆。
沈靳的意思是利用江熠的平台,一炮打响,他要的就是第一。
这个策略和沈靳当年一样,只是当年从设计作品到联系江熠都是他全权负责。
他不知道这一次怎么会想着把夏言带上了,但夏言显然做得很好,她的设计思路和方向是对的,只是和江熠打交道的方式……
沈靳想起山庄那一夜,拦下她的女孩说的,看到她和江熠接吻……
视线不觉落向她的唇。
夏言还在忙,没留意到沈靳投过来的眼神,直至手机响。
她偏头看了眼,江熠打过来的电话。
她为了和江熠混熟,住院那几天都有在qq上和江熠聊天,几天下来,和江熠已是很熟,有点遇到知己的感觉。
江熠打电话过来是约她吃饭的。
第31章
他过些天要离开安城, 来这一阵都没时间好好游过安城,想找她这个当地人当向导好好逛逛。
夏言对安城也算不得很熟。
以前总被要求着注意饮食注意休息,也没像别的人那样到处挖掘美食好景, 但江熠要求,她还是很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挂了电话,夏言迟疑转向沈靳,问他知不知道安城哪里适合招待朋友。
沈靳虽没听到江熠那边说什么,但从夏言的话里还是能轻易推断江熠要找夏言作陪游安城。
大晚上的, 孤男寡女……
心思一转, 沈靳合上电脑:“我陪你一起去。”
夏言迟疑“哦”了声,有沈靳一起她自然是乐意,不用她事事张罗, 但又有些压力大,与沈靳单独在一起都让她觉得有压力。
她记得她和沈靳算不得熟,这些天的事她也不是完全没印象, 只是像隔了层纱似的有些懵懂和奇怪而已, 她记得他的严厉和不苟言笑的样子,与上午抱她时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夏言不知道沈靳到底怎么了,这样的他让她很不自在。
下班后沈靳开车和她一起去接江熠。
车里闷得慌,夏言也憋得难受, 犹豫了好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忐忑问沈靳:“沈总,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沈靳扭头看她:“你说?”
夏言:“你有没有觉得你今天很奇怪啊?”
沈靳:“……”
夏言:“我觉得你今天和以前不太一样。”
沈靳:“哪里不一样?”
“就是以前好像很严肃很高冷, 今天突然又特别温和和……”夏言迟疑了下, “很深情的样子……可是我和你不熟啊。”
沈靳头转向她:“是不是吓到你了?”
夏言老实点头:“我觉得你这样有点像……”
犹豫了下:“精神分裂。”
车子突然震了下。
沈靳平静看她:“你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夏言茫然摇头。
“夏言。”他的头微微转开,声线有些低,又慢慢转了回来,视线缓缓落在她脸上,“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夏言:“……”
前面红灯,沈靳将车停了下来,看着她:“愿意吗?”
夏言:“为……为什么啊?”
他没有说话,手朝她伸了过来,缓缓落在她肩上,替她拨开肩上的头发。
“夏言。”他轻声叫她名字,嗓音有些哑,“我不想失去你。”
夏言:“……”
沈靳看了眼前面慢慢转绿的灯,重新启动了车子:“夏言,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夏言:“……”
迟疑看向他过于平静的侧脸:“你信啊?”
沈靳点点头:“信。”
夏言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他也没再说话。
车厢里一时陷入沉默,直到车子在度假山庄门口停了下来。
沈靳并没有将车门锁打开,只是沉默着。
夏言担心看他:“你又怎么了啊?”
他扭头,似乎对她笑了下:“我没有精神分裂,你不用担心。”
手朝她伸了过来,落在她头上,一个很亲昵的揉头动作,夏言一下红了脸。
江熠已出来,一眼认出沈靳的车,也看到了车里的两人,弯身冲两人打招呼。
夏言也冲他打了声招呼,脸颊还烫着。
沈靳开了车门,与夏言一道下车,客气和江熠握了握手。
江熠笑:“沈总今晚也一起吗?我还担心沈总太忙,抽不出时间,没好意思打扰你。”
沈靳:“今晚没什么事。”
又问他:“江总想吃什么?有想去的地方吗?”
江熠:“这不是想找夏言推荐嘛。”
沈靳:“江总不介意的话,我请江总尝一下我们安城的特色菜,顺便游个湖,安城地方小,也没太多能去的地方,也就古巷和老江那边值得一游,都是本地比较有特色的地方。”
江熠当下爽快应:“成啊,我还没时间去那一带逛过。”
沈靳:“走吧。”
转身时牵住了夏言手掌。
很自然的一个动作,夏言愣了愣,不大自在地想抽回,没抽动。
江熠视线也缓缓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掌上,微微挑眉。
沈靳面色如常,也没松手,拉着她回了车里。
老江一代的夜景是安城古城风貌保存最完整的地方,连通安城古巷,沿途古韵浓重,各色手工艺沿街叫卖,宁静悠远。
沈靳夏言和江熠一起坐在乌篷船里,看着沿街工艺,沈靳问江熠:“听说江总最近要参加5月底的家装设计展?”
江熠点点头:“这不就是为这事焦头烂额来着,度个假也不能安生。”
沈靳:“江总参展作品还没准备好吗?”
江熠:“有是有,但满意的算不上。”
沈靳:“还有一个多月时间,以江总的才华,最后出来的作品肯定是惊艳的。”
江熠摇头笑,不置可否。
夏言本是安静听两人闲聊,抬头时看到了江边站着的人,困惑皱了皱眉:“那个是不是纪澄澄啊?”
江熠循声抬头,果然是纪澄澄,背着个小背包,正一个人站在江边吹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夏言看向江熠:“要不要把纪澄澄也叫过来啊?”
江熠:“不用了。”
没想着纪澄澄眼尖,一眼看到了船里的江熠,很是惊喜地冲他招了招手:“江熠。”
江熠也冷淡抬头,与她打了声招呼,问她:“什么时候又过来了?”
纪澄澄:“下午。”
江熠:“别一个人在下面瞎晃,早点回去休息。”
没有招呼她上船的意思。
纪澄澄似乎也习惯于他的这种冷淡,冲他应了声“知道了”,人却是没离开,还掏出手机,冲这边拍了个照,然后在江熠变脸前冲他笑弯了眉:“不期而遇,留个纪念嘛。”
很满足地走了。
夏言有些担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向江熠:“江总,安城治安一向不太好呢,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好像不太好诶。”
她本意是想让江熠把人邀上船,没想着江熠看了眼纪澄澄离去的方向,沉默了会儿后,掏出手机,给纪澄澄打了个电话:“在原地等我。”
然后起身和他们告别了。
夏言一下尴尬了,感觉像在赶人。
“江总,让澄澄也一起过来就好了啊。”
江熠笑笑:“不了,回头再约。”
江熠一走,除了船头的船夫,船舱里就只剩下夏言和沈靳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尴尬起来。
沈靳看着江熠上岸离去,看向夏言:“那天纪澄澄说,他吻你是怎么回事?”
夏言没想着沈靳会突然提这个事,她对那天的事记忆也不算特别清晰,就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事,做梦似的。
“就纪澄澄突然过来,然后他就一下拉起我,把我压在墙上了。”她小声解释。
沈靳:“吻到了吗?”
夏言摇摇头:“没有。”
沈靳想象江熠把她压在墙上,低头吻她的样子,结婚五年,他还从没和她做过这样的举动。
两人的亲密举动从来就只局限于床上。
她的身体过于脆弱,他在欲望上一向小心克制。
夏言像是怕他误会,又讷讷向他解释:“他就是拉着我借位演了个戏,没有碰到我,是纪澄澄误会了。”
沈靳想起那天问她这个事时,对于他的旁敲侧击的关于牺牲色相的问话,她只是安静地回了他一句,“大概是看脸吧”,几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她如果现在还记得那五年,大概不会像刚才这般解释得透彻。
她将所有的恨都藏在了不动声色里,也可能是,她对他确实没有恨的,不止没有恨,连爱也不会有。
她清楚地记得那五年,利用他的不记得,一门心思地与他划清界限。
沈靳还清晰记得她那日医院里的话,“梦里和沈先生处得不是很愉快,我们特别不适合彼此。”,“我觉得沈先生是个好老板,但对于我来说肯定不是一个好男人。”“这种前世今生的戏码,感情深的叫感动,没有感情的,大概就是终于可以清醒地知道适不适合,避免了不必要的感情浪费。”“有感情的叫再续前缘,没感情的叫各自安好。”“我要恋爱结婚的话,就肯定不会再考虑沈先生了。”
重遇这么久,明明什么都门儿清,却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客气地叫他,沈先生。
也一直利用他的懵懂不知情,给他下一个又一个的套子,一次次地糊弄,心安理得。
这个世界,她会恋爱,会结婚,但不会是他。
她一次次地划清界限里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沈靳转开了视线。
夏言看着他夜色下像隔着纱的脸,担心问他:“你没事吧?”
他回头看她,视线落在她青涩茫然的脸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嘴角微微抿起时,沈靳已轻声开口:“夏言,你想过结婚吗?”
第32章
夏言:“……”
沈靳也没说话, 手横过桌子,缓缓落在她肩上,歪着头看她, 目光柔软缱绻。
“夏言。”他声音很轻,“我们结婚吧。”
夏言:“……”
而后在她怔愣时,突然将她拉站起身。
“跟我来。”
他紧握着她手,牵着她下了船,上了岸, 穿过灯笼点缀的古巷和人群。握着她的手掌, 温暖有力,她的心跳在暗夜中一点点加快,不自觉抬头看沈靳。
他面色沉稳, 夜色下的侧脸,英俊坚毅。
“你为什么突然又是做你女朋友又是结婚的啊?”她不安地拉了拉他手,脚步停了下来。
沈靳回头, 她站在原处看他, 脸上满是忐忑。
“我长相普通,家世一般,从小有病,可能活不长, 性格也没有很好, 你为什么会想要和我结婚啊?”
这个问题相亲时她也曾问过。
当时他的答案是:适合吧。
他从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相亲桌上的她安静柔软, 气质干净舒服。
以结婚为目的的相亲, 结婚是自然萌生的念头。
他问她愿意和他一起吗。
她愣了很久,然后问他为什么,像刚才那样列举她的条件。
他当时的答案是很平静的“可能是觉得适合吧”,然后也像她那样列举他当时的窘境:坐过牢,声名狼藉,几乎一无所有,跟着他,头两年可能会比较辛苦,愿不愿意取决于她个人意愿。
她并没有直接点头或者摇头,也只是平静和他列出她的问题:从小有比较严重的先心病,复杂型,小时候错过了最佳手术期,目前做不了根治手术,只能姑息手术延缓病情,随时可能会死,可能不能生孩子,她问他,不介意吗?
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家人丁单薄,只有一个比她小了八岁的妹妹夏晓,父母都不是很健康的人,家里嫡亲长辈也都不是长命的人,五十多岁时都因为种种原因去世。
他父母是信命和风水的人,总觉得是自己那一门风水问题,担心自己也没几年可活,到时夏晓也才刚成年,还没有照顾一个家庭的能力,况她也有她自己的人生要走,总不能像父母丈夫一样照顾夏言。
如果他们也走了,对夏言而言,那已经不是自立不自立的问题。犯病时,连个能送她去医院的人都没有。所以总想着趁她还年轻,给她找一个愿意照顾她的男人,
她自小生病养成的乖巧懂事也舍不得让父母担心,相亲她会去,只是会把她的情况说得清楚明白。
他那时并没有去考虑这些问题,也没觉得有考虑的必要,那样的她反而让他生出几分怜惜,觉得这女孩儿不容易,他也不是重欲的人,对孩子也没什么渴求,会同意相亲也不过是忍受不了母亲日渐急切的催婚。
他母亲同样身体不好,总以随时可能撒手人寰为由,软硬兼施地催他结婚,希望有生之年看到他成家。
他们算是抱着同样的目的坐到了一起,她的气质让他平静舒服,他说他不要孩子,只是他在创业阶段,头两年可能会很忙,不一定能时刻陪她,问她介不介意。
她说不介意,不以忙碌为借口出轨就好,她不喜欢婚姻里有第三个人存在。
她虽然拘谨,但说话坦白直接,条理清晰,不藏着掖着。
那一场相亲她和他就像谈判桌上的两个人,但不是互相试探底限的两个人,反而是把自己的底牌亮得一清二楚,然后一拍即合,当场确立关系,三天后领证结婚,速度快得让周遭人大跌眼镜,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似乎她和他就合该是这样的。
如今她还是五年前的她,睁着双困惑的眼眸,安静看他,问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和她结婚。
时间仿似走了个轮回,又回到了相亲桌上那一幕。
只是这次的他带了欺瞒。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想放弃游说她结婚的念头,但想到她聊起她与他那五年时的云淡风轻,那丝动摇消散全无。
他见不到她,他不想等他有机会再见到她时,她已嫁为人妇。
他还记得她离世前一天,早上他出门前她明明还好好的,晚上突然接到她病危的电话,手术室外漫长的等待和重症监护室里的忐忑难安,好不容易等来她的清醒,她却是要见乔时。
纪沉微红的眼眶告诉他,她可能不行了,她找乔时将是为了交代遗言。
他就在门外,她明知他就在门外,她到最后合上眼睛,都没与他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
他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夏言,我这一生不算长,但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我从一无所有到风光无两,从风光无两到被背叛陷害,锒铛入狱,声名狼藉,又一步步从头再来,重回当年位置。这一路走来,很多东西我看得很透,但很多东西,我又没看透。”
“我的每一次得到和失去,每一次看透,付出的代价都是惨重的,事业如此,婚姻也一样。”
“我不是情感敏锐的人,很多时候我把很多东西当成了一种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信任我身边的人,理所当然地以为我给了她最好的照顾,直到出了问题,才惊觉过来,但每一次,给了这致命一击的,恰恰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的母亲,我最信赖的朋友……”
“我现在家没了,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都没了。唯一还能握得住的,也只剩下你了。”
他低头看她:“夏言,我想趁我还清醒时,牢牢把你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