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求左大人收你为徒啊,横竖也没人要拜他当师父,有你这么诚心诚意的弟子,那是他的福气。”采蘩不以为然。

“师傅入纸官署十多年以来,只收过一个徒弟。他的名字虽然是署里的禁忌,但也是公认的天生能匠。跟他相比,我算什么?”于良苦笑叹气,这些话他从不跟别人说,今日不知不觉讲出来了。

“你说的是乌睿?”禁忌啊——

于良跳起来。连连向后看,又摆手道,“不可以说!”

“人都死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采蘩百无禁忌,“左大人遇到乌睿,乌睿进了御纸坊。苍天冥冥注定各自的命运。也许不公,也许怒愤,如今都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难道不说乌睿的名字,他的悲惨就可以当作没发生吗?”

于良怔怔看着她,“我突然觉得师傅选你是对的。师傅常说,我的心志不够坚,容易受外物所扰。我倒是犟,可还要靠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师傅说我不开窍,死心眼。”

“你说左大人不收你为徒,可我看他已经教了你很多了。”采蘩手疼。藤有皮,她的手也有皮,但两者一磨,她败阵。然而,她没停。

太阳正头顶时,一个身穿灰蓝裹裙的少女提篮过来,“小匠,左大人让婢子给您送午膳,您想在哪儿吃?”

“两人份吗?”于良善良。

“只有您一人的。”少女和采蘩梳类似的发式,面瘦白,视线垂地,衣裙很旧了,“大人说童姑娘午饭可以省了。”

“麻烦你把篮子放在这儿吧,等一下再来取。”于良伸手去拿。

少女闪身让开他的手,开始将篮子里的碗碟取出,“大人说,要我看着您吃完再把东西收拾好回去。”

于良原本想打发少女走,他可以和采蘩对半分的。

采蘩也猜到他的心思,扔下已经完成一半的活儿,坐到板凳上。

少女抬头看她一眼,立刻又垂下去,“童姑娘,大人说您没有按时挑完青藤不能吃饭,请不要为难婢子。”

采蘩留意到少女的手紧张握住衣角,“我不吃饭,只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左大人让于良教我如何挑藤,我等他吃完而已。”

少女暗暗舒口气,静立一旁。

于良怕采蘩看着他吃饭饿,赶紧三下两下扒完,让少女走了。

“纸官署里还有女子么?”这让采蘩感觉好很多。

“不多,三四个官婢,多做厨房和细琐的杂事。刚才那位语姑娘是里面最勤快的一个,从不怨苦,还愿帮我们这些汉子缝补衣裳。”于良说着,面色微红。

采蘩走到第二堆青藤前,“你喜欢她啊?”

嘭一声,于良从板凳上往后摔了下去,撑起上身,“你…你…我没有。你知道…语…语姑娘她是什么人吗?我怎么…怎么配得起她?”

“她不就是一个官婢?”官婢只比流放犯好上一点,同样没有自由,属于官家奴隶,失去姓氏,没有希望,只有无尽痛苦的过往。

“她父亲曾是康城守将,要不是三年前押解灾银失职,她如今还是千金大小姐,我们这些人连见上她一面都是奢望。”于良不容许别人说语姑娘的不好。

又一个三年前,又一个受害者。

“她父亲只是失职,又不是主谋。为何她会变成官婢?”那场劫案到底怎么回事?过去三年了,仍有人为它而死,仍有人为它不休不止,仍有人为它在受苦。

“皇上震怒。案子却无法解决,要找人化解皇上的怒气,她父亲就成了顶罪的首当其冲。结果她父亲被处斩。她家的男子发配南荒,女子则为官婢。她母亲在御织坊当女工,她大姐沦落为官妓。还好出事的时候语姑娘才十四岁,丹大人与她父亲有旧,将她要到纸官署来,不然——”于良不敢想如此清水芙蓉的姑娘要任人糟蹋。

“丹大人?”采蘩不知道是谁。

“师傅的师傅,也是我们纸官署的纸官丹阳丹大人。他人可好了。”于良爬起来,准备教采蘩如何选藤。

“看得出来。”把左拐荐为大匠,保护旧识的女儿,不是好人也难,“于良。”

“呃?对了。我跟你说怎么挑藤。”于良挺直腰杆,清咳两声,没有师弟,师妹也不错,“藤之所以适合造纸,因它皮下韧部含量大,且藤条柔长而无结,打浆起来可用部分多。出纸则细密韧平洁白,虽然质地还是不如一些名纸。但已能满足一般书画的要求,皇上因此指定藤纸为官方文书纸。我们常用的藤为紫藤,青藤,黑藤,其中紫藤为最佳,青藤也不错。不过。老藤不能使用,只有当年新生藤容易剥离皮部,可以分开韧部和木部,才能制作纸浆。”

他老气横秋着,背手一边说一边走,待回过头来,看到面前已有一小高新青藤,“你…”她捡藤的速度与刚才不能同日而语,因为用上了两只手。

“怪不得我爹造藤纸多在春夏,原来是要等新藤。”采蘩终于知道其中道理,只觉得听不够,“于良,继续说。”

于良抓抓脑袋,“选藤差不多就这些好说的,其他要靠你自己学会识别。不过你既然没听过,为什么挑得都是新藤?”

“记性。”她记得爹每回采回藤来,都会分一分,只用细绿长条。视线里出现鲜红,手上的伤裂开,白布渗化了血,但她连停顿都没有。

于良虽然看不到她的手伤,却为之担心,本来只是盯人,反倒过来劝,“童姑娘,你手上不好,我跟师傅说一声,实在不必勉强。”

“于良,你说你愚笨,左大人说你勤奋。我觉着我也笨,但我爹说我聪明。现在我们跟着同一个人学造纸,这或许意味着一点。”新藤一条条,仿佛从蚕茧中抽丝。

“意味着什么?”于良看她的动作好不柔韧,素衣如白蝶翩翩。

“你犟,我也犟。给我看着时辰,若完不成,我就在这堆青藤上看月亮看星星。”她的手上过夹板,五指连心的痛感在不久前还令她胆寒,几道树枝的划伤算得了什么?至于饥饿,那就更是小事一桩了。

这个时辰后,青藤分成一老一新。

左拐来看,心里其实满意,但嘴上却不给好听话,“这是最容易的,你把这些新藤浸到水里,稍事休息后,学习将浸泡过后的藤枝再清洗。”

“可是,藤要浸泡数日才能再清洗剥离吧?”采蘩并不想偷懒,说得正确。

“又不是用你泡的藤。”左拐的目光说她笨。

“师傅。”于良看到采蘩血迹斑斑的手心,“童姑娘手上有伤,如何还能剥离藤皮?今日到这儿吧。”

左拐这才发现她的手流血,不由低咒一声,“什么事都赶到一块儿了,老天爷这是要跟我作对。行了,回去吧,省得在这儿我看着碍眼。”

他转身就走,又传来一句话,“把伤养一养,三天后再来。”真是,真是,他本想十天内就把基础技巧教给她,莫名其妙少了三日。

采蘩在原地站了半晌,轻笑,有其师有其徒,原来这位也不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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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下接芒果,把胳膊砸肿了,呜呜——

亲们,节假日,小心“火烛”。






第124章 一个个都不想当大任的人

出内城的时候,采蘩发现城里和来时有些不同,人多了,还有护城军脚步匆匆,马蹄踏着不安。

央已经打听过,“前些日子陈皇帝决定要去淮南巡视,因为北周在与北齐的边境聚兵,大臣们觉得此行太危险,都反对皇帝去。今日早朝皇帝却突然宣布他将立刻出发前往淮南,二皇子监国,秋相辅佐,所以内城乱套了。”

“淮南是南陈与北齐的交界,陈皇帝选这个时候去巡视,却是也要准备打仗了吗?”明明春天,哪来萧瑟?采蘩看着进出的兵马铁甲,灿艳的面容浮上一层淡影。

“谁知道呢?这些大人物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动不动就是大局为重,从不顾小老百姓的死活。”央的话里有明显的怨气。

采蘩从未问过央的来处,但他率性的举止不经意带着方贵之气,虽然嗦,话里却常透露出身不凡,“他们说陈皇帝还算是个好皇帝,也不喜欢打仗。”

央冷冷说道,“皇帝有好的么?别说皇帝,当官的又有多少好人?权力,地位,财富,让这些人很难有所谓的良心。凡事总是先说上一番大道理,抛妻弃子,杀人夺命,都有了依据,然后全部名正言顺。”

采蘩听了之后,久久才开口又说,“还是当我们的老百姓罢了。”

央喝驾一声,“就怕你想当小老百姓,却偏有人还不肯,非要找麻烦不可。到时,你怎么办?”

“跟那些人拼了。”采蘩认真回答,“总不能任打任骂,眼看自己要没命,却什么都不做。他们杀人夺命还要找大道理,我的话,不用道理,先动手。这是小老百姓的好处。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要对自己负责就是。”

“好一个拼了!”央回头笑,“我发现你比我那时候聪明多了。”

“什么时候?”出了内城,日头已经偏西,外城的坊市还挺热闹,货郎,菜农,还有店家都想多做一笔买卖,景色顺康。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我还是个受气包呢,默背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不知是否被这种安然的景象所感染,央的语气也无比轻松了起来。

采蘩让他逗笑。

回到童颜居,手伤惊动了姬钥颜辉他们。颜辉还只是皱着眉头,但姬钥却很气愤。

“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半日就把手弄成这样?明日起不去了!纸官署和御纸坊比试,关我们什么事?莫名其妙。”看雨清上一下药,他就不由皱一下脸。

“明日起不会让我用手。左大人给我三日休息,可我打算去纸官署先看看也好。”姬钥的话当然不可能动摇采蘩的决心。事情是她亲口答应的,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最后。“手上的伤原本就不重。破了皮看着吓人而已。若是伤了筋骨,你们让我去。我都不去。”她心里有数着呢,不会冒手废的危险。

“可是――”姬钥仍不能安心。

“钥儿,尊重你大姐的决定。”颜辉支持采蘩。

姬钥看看两人,一跺脚走了。

“这孩子真得很爱操心,跟他爹娘似的,好像天下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有时候,我佩服这一点。有时候却又憎恨无比。”孩子走了,大人之间的对话可以直白些。颜辉见雨清上完药,将她也遣下去。

“义父义母的死。舅姥爷好似知道了些什么。”采蘩瞧出来。

“两个人带着孩子出去游山玩水,又不是搬家,并未携带太多银两,无缘无故遭到强盗劫杀,我不可能不怀疑。问了钥儿,他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我。而我这些日子到处打听,也确认了此事。傻啊,过去那么久的事,皇帝都不想翻案,他姬明起什么劲?自己倒霉不说,害了自己的妻,连带两个孩子。我实在无法认同!”这是颜辉头一回对采蘩说心里话。

“人各有志吧。”央也好,颜辉也好,似乎都对国家大事不屑一顾。采蘩自认是女子,更是没兴趣关心朝廷君臣,与他们的不屑一顾有些不谋而合。

“他有志,芷娘却只是有情罢了,而孩子不过是父母到哪儿跟哪儿。所以他去做这件事之前,应该为家人考虑。当初芷娘要嫁他,姐姐姐夫都赞成,唯我反对。那时候,我就瞧不上姬明身上那股子浩然正气。什么世道,正气凛然的人多是早死的那一批。傻子!”颜辉越说越愤然。

“舅姥爷跟我说这些,不会是临时起意吧?”童老爷童夫人许是真心把她当作长孙女来看待,但颜辉的眸子里从来不曾有过亲情,采蘩心里十分清楚。这样也好,她还真不习惯一下子那么多亲戚。

“如果你找出名单来,打算怎么做?”颜辉喜欢采蘩的直接。他是性情极其自私的人,并且一点不介意采蘩看出来,因为他也从来没有装作她是亲人。

孤客的存在,和孤客合作要找飞雪楼楼主的事,这些只有采蘩一人知道。她没有告诉姬钥,是因为姬钥还是个孩子。但她也不打算告诉颜辉,一个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人,不可能得到信任。

“舅姥爷似乎有所提议?”于是,她反问。

“怎么处理都可以,但不要交给朝廷。”颜辉答。

“为何?”采蘩有点意外这个回答,“您不想皇上惩治名单上的那些人?他们之中可能会有杀害义父义母的主谋。”

“小姑娘,就算名单是真的,就算上面的人真涉及案子,你以为凭一张纸便能让皇帝追究他们的责任,便能为你义父母讨回公道?千万别那么天真!最大的可能,你名单交上去,事情不了了之,还害了你自己和周围一群人,包括我童家在内。党争,朝争,不是你能参与的。”颜辉冷笑,但显在天生的佛脸上,那么亲慈,“如果你执意要主持正义,我就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阻止你,包括让你从钥儿和雅雅身边永远消失。”

“舅姥爷说得真吓人,好像要杀了我一样。”采蘩也冷笑。

“不,我不杀人,我只是会把你赶到很远的地方去,再也回不来而已。采蘩,我也希望当好你的舅姥爷,一家子看起来和和美美。”颜辉挑起眉,十分无奈的表情,“所以,你听话就好。”

“舅姥爷恕我大胆问一句,你不会跟那个杀手楼飞雪有什么渊源?”希望没有。

颜辉笑呵呵,“看你聪明,其实却傻。我如果是飞雪楼的人,会杀自己的亲外甥女吗?刚才所说,句句肺腑,不想让你乃至我童家成为有些人争夺权力的牺牲品。”

“选边站,不如不选。”他也知道太子之争了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颜辉掏掏耳朵,走出去了。

采蘩脱口而出,“老狐狸。”岁数不老,辈分老,不影响狡猾。

“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并非没有道理。”梁上有央,白衣如云。

“我知道,不过他说也白说,我从来没打算把名单交给皇帝。”她只想换取姬钥姬雅和她自己的性命无忧,“否则我为何找你老大?说起来,数月了,飞雪楼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能真如你老大所说,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会再找我们。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再找名单,反正都不知道藏在哪儿。”

“老大和你,还有名单,飞雪楼,有什么关联?”央一直一直好奇。

“你老大没告诉你?”采蘩以为他知道。

“老大只让我来保护你,其他什么都没说。他就是这坏毛病,喜欢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总对我们说知道的越少越好。”央双腿勾梁,脑袋往下来瞧采蘩。

采蘩觉得他像鬼,“你老大跟你又是什么关联?我看他不似有人缘的。”

“不能告诉你。”那是秘密,“我只能说男人之间的交情可不似你们女人姐姐妹妹称呼着就是亲热,老大自有让我们追随的本事。老大振臂一呼,我等马首是瞻,誓死效命,不用多废话。”

孤客这么了不起?采蘩想到那夜在客栈,他如同取命的冷煞阎罗,虽然施舍了她一把,但那无情的态度简直让她生不了感激之心。

“你不能告诉我,那我也不能告诉你。”采蘩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但知道不应代替孤客回答央的问题。

“稀罕!”央翻身上去,睡觉。

“对了,今天你看到阿肆了没有?”采蘩忽然想到。

“没有。反正有他没他都一样,就是力气大,真要有事,帮不上忙。飞雪楼的杀手以轻巧快狠见长,难道还能站在原地不动等他来砸?”央和阿肆切磋过了。

采蘩不理他,到外面找来米管事问阿肆。

米管事就道,“阿肆兄弟一早来的,后来就没见着了,我还以为他跟着大小姐呢。”

阿肆不是无故不见的人,因为从他当她随护以来,每日必早到,而且走前也一定会跟她打招呼。今日采蘩出门早,又是一整天,才没注意到不寻常。

“米管事,你派个人去麦家看看。”她不让蹊跷晃过眼去。

米管事忙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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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因为胳膊抬起来费劲,所以今天就偷了一下懒,只有一更。

明天双更。

同时,感谢bobo亲愿意成为评论区版主帮聆子管理,相信评论区会更热闹的。

希望亲们读完文之后也能常常去评论区看看,我和bobo会好好打理。

么么!






第125章 麦家兄妹的杀人罪?!

晚膳过后,米管事来回话。他的神色不太对,说不上来的焦灼。

“大小姐,麦家姑娘出事了。我问过门房,说有人找过阿肆,说了两句话,阿肆就跟那人走了。派去的仆人没见到阿肆,但听邻居说,今早上有官差将麦姑娘带去官府了,居然说她杀人什么的。”

采蘩身后的桃枝捂住嘴。她已经知道麦子是姑娘家,自然不会再抱有不善,听到这样的消息吓了一跳。

“不可能。”采蘩的反应也同样惊愕,“麦子不可能杀人。”

“小厮打听完就赶紧回来报信了。大小姐,要不要我再去衙门打探一下?”米管事在童府十年,知道这种事要从哪里着手,“恐怕需要费些银子。”

采蘩则有过牢狱之灾,明白里面多黑,立刻让雪清取了钱匣子来,拿出银票给米管事,说声有劳。

米管事不敢耽误,接过银票就快步出了屋子。

没过多久,姬钥冲进来,后面俨然跟着蟒花和胡子。他随颜辉在新杭会的一家酒楼吃饭,正巧遇到往童颜居赶的蟒大,听说事态严重,所以急着回来同采蘩商量。

蟒花见到采蘩就道,“采蘩姑娘,麦家兄妹让官府捉拿入狱,明日就要大审了。”

采蘩听见麦家兄妹,心里委实一惊,“不是只拿了麦子么?蟒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蟒花大叹口气,“说实话,我都稀里糊涂的。阿肆今早匆匆来找我,说他妹子让官差抓了,因你去了纸官署,没法请你帮忙,便想到我岳丈了。我岳丈虽说只是个小小码头主,但干这行的,哪能没些当官的朋友。于是我岳丈。我,还有阿肆去了官府,找到和我岳丈认识的一个书记,本来就是塞点钱的事,不想正要套话,恰巧走出来几个大汉,看着阿肆就说他也是同谋。结果,阿肆便被捉了进去。后来。那书记官说是南郊大地主郑老爷让人杀了,就在百香坊外不远的林子里。麦家兄妹在数日前与郑老爷发生过冲突,而且郑老爷遇害当晚出门,经那几个大汉作证,是因为收到了麦姑娘的邀约,什么人都没带,骑马去了。郑老爷的后脑勺碎裂,显然受到重击而死,阿肆又天生神力。官府怀疑两人对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所以杀人报复。才将他们捉拿关押。”

采蘩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那日的色鬼老爷死了。更想不到麦家兄妹竟因此受到牵连,所以一时拿不好主意,只觉得事情出得突然,有些慌神。

“蟒大哥可曾见到麦子?”她问。

蟒花摇头,“郑老爷是大地主,他的夫人又是官宦家的小姐,此案已经惊动朝廷。官府不让探视。”

“恐怕不过是想多要钱罢了。”采蘩想清了这一点,强自压下慌张,“没有撬不开的牢门。想办法救人之前先见到麦子的面。同时将郑老爷这件案子打听得更仔细些,前因后果知道的越多越好。还有,他们被押在府尹那儿,还是州牧那儿?”

蟒花答道,“府尹大人那儿。”

府尹是康城地方首官。采蘩不知道是谁,得赶紧打听。她突然想起那日在场的另一个人来,眼睛不由亮了。

“蟒大哥,我们分头行事,你和胡子只管去查这件案子,我则从府尹身上着手,想办法让麦子和阿肆少受罪。”

蟒花和胡子连连称喏,返身去办事。

“姐姐,我们与府尹无交情,如何着手?”姬钥想帮忙。

“先打听关于府尹的消息,再找合适的人替我们出面。”采蘩吩咐备车,看姬钥紧跟着,就道,“你照常上你的学,我会想办法救他们兄妹二人。”

姬钥不听,“姐姐嫌我年纪小,我明白。可是阿肆大哥与我一向不错,我不能袖手旁观。要不,我回府里跟祖父和大伯说一说,兴许他们肯出面。即便不放人,也不至于让阿肆和他妹妹吃大苦头。”

采蘩一急,把姬家这个显贵士族忘了,但她犹豫,“好是好,但我怕他们不肯帮忙,毕竟连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放心,我知道怎么开口问。”姬钥口才厉害。

“好吧,不过也别勉强。我已经让米管事打听消息去了,你等他回来再走,万一有什么紧急的。”采蘩答应了,又关照雪清她们,“我现在出城,今晚肯定回不来,你们照顾好雅雅。”

婢女们忙躬身领命。

采蘩上了马车,照例由充车夫的央驾车,两匹马撒开蹄子往城门方向跑去。她要去的地方,是百香坊。

魏吴姬得了通报出来迎她,身上还穿着酿酒的布裙,擦着手笑道,“妹妹这会儿真是稀客,怎么突然想来与我把酒言欢?”这时候城门已关,肯定要留夜了。

“吴姬姐姐,麦家兄妹出事了。”当日在场有四个人,采蘩希望自己的无力能得到这位能干的女子支撑。

魏吴姬神情一怔,笑模样收起来,拉着采蘩就往她的屋子里去,“妹妹莫急,坐下喝杯茶润个口,再慢慢说。”

她的沉稳,让采蘩心里顿然踏实不少。

两人落座后,采蘩喝了半杯香茶,说道,“百香坊外的林子里发生了命案,就是上回想要调戏麦子的郑老爷死了,对不对?”

魏吴姬听到这事,不由叹气,“可不是吗?官差来来去去,看热闹的一大堆,把我这儿的生意都弄淡了。姓郑的那个老色鬼,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宁。不过,这件事同麦妹妹有何干系――”脑子里转过念头,却觉荒谬,“总不会官府当她兄妹二人是凶手,给抓起来了?”

采蘩手中茶杯一抖,沉默看着魏吴姬,点了点头。

魏吴姬半启唇,无比惊讶,“真是如此?”

“真是如此。今天一早官差先抓了麦子,后来又把前去探听消息的阿肆也给抓了。现在不让探监,明日就要开审,我想着吴姬姐姐人脉广,因此来跟你打听有没有能跟府尹大人说情的法子?不管怎样,我想都要见见麦子。郑老爷的那几个打手说,郑老爷来林子的那晚收到麦子相邀的传信。”采蘩捧紧了杯子,麦家兄妹都帮过她,她完全没办法清冷来看待此事,且置身事外。

“肯定是无中生有,或者有人故意栽赃嫁祸。”魏吴姬微眯眸子,抿拢了唇,又道,“麦妹妹根本不可能邀郑老爷见面。”

“我也这么认为。要么就是那些打手撒谎,要么就是有人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以为后者的可能性大些。那些打手是酒囊饭袋,撒谎也不像。可是,是谁要害麦子?她以前是信差,到处走,不太会得罪城里的人吧?如果是阿肆那边的仇家,感觉又不像。”采蘩想不通。

“与其说是谁要害麦子,不如说是谁要杀那个老色鬼。”魏吴姬冷笑,“他声名狼藉,喜狎少年,常仗势欺负贫户,榨了他们的孩子来玩弄,死了也就裹张席了事。这样的人会少仇人吗?连他夫人都跟他过不下去日子了。”

“他是死有余辜,但麦家兄妹呢?若真是假借麦子的名义,我也委实不耻真凶所为。”不应该牵连无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