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的老板?我记得了。他前些日子跟我祖父母提过这件事,确实是年纪大了,想回杭州长子那儿养老,嫂子不必担心遇到骗子。吉祥的生意一直不错,蟒大哥要是不帮牛老管码头,这营生值得考虑。”采蘩觉得还真不错。

“我也是这么想的,前头做个营生,后头过日子,不必再像以前一年到头在外奔波。真是样样都好,价钱本来也好。”牛红叹口气,“我之前跟掮客胡说是从杭州过来的,所以他才带我来这里看宅邸。结果谈得七七八八,老板问我是不是杭州人。我想既然要成交了,总不能再胡说,就实话说不是,老板便不肯卖了。我好说歹说,他就把价钱加了一倍,一千变作两千,逼得我作罢。老板说这是新杭会里的规矩,不是同乡。价格便得翻一番。”

新杭会就是一个坊,坊里多数人跟杭州沾边。

采蘩沉吟,“老板并非为难嫂子,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房子生意转卖给外乡人时要贵出一些,因怕外面进来的人不照新杭会的约定俗成,做生意乱来,坏了整个新杭会的名声。”

“一千两已是我们能出的最多,两千两还得了?行船的赚钱都辛苦,我也不至于真要败家。所以只能再到别处去看。”牛红把儿子抱过来,起身牵了女儿。“妹子,等我们安顿下来,我请你上家里吃饭,你可不能推辞。”

采蘩应好,看她风风火火走了。

“蟒大哥,你真让她自己找房子去?”采蘩回头问蟒花。

“她的性子说一不二,今日说好放我假。我要是硬跟上去,她也得踢我回来,不能浪费你的好意啊。”蟒花嘿嘿一笑。“没事,明日我就跑不掉了。说起来,天子脚下的地怎么那么贵?我这些年省吃俭用,居然还买不到城里头的房子,真是窝囊。早知道,我就不改行了。”

“你不改行,也娶不了我姐了。”胡子滋滋喝口酒,“好酒喝起来就是带劲。其实住我爹娘那儿不是挺好,反正有的是地方,何苦折腾来去,又浪费大笔积蓄?”

“我又不是上门女婿,再说我住着,我老爹老娘也住着,说不过去。而且老牛码头将来是你哥的,我插一手算怎么回事,还是早点搬出去得好,也可以早点找营生来做。人不能闲,闲了心里就发慌。”蟒花听说酒好,摘壶倒了一口闷,咂巴嘴道,“真是够劲!”

采蘩静静听着,这是蟒花的家事,没有她插嘴的余地。

一席吃得宾主尽欢,阿肆回家,正与蟒花胡子一路,而她和央去了童颜居。童度夫妇明日就要出发回杭州,她嘱咐林管事,让他把姬钥和雅雅送来,今夜可以再团聚一场。

“大小姐来了。”米思来迎,“钥公子和雅小姐也刚到一会儿,正陪夫人说话。老爷出去访友,晚膳前会赶回来。”

“米思,你帮我办件事。”采蘩这般吩咐一番。

米思领命去了。

进了屋,听到雅雅在背孔雀东南飞,那稚气的声音就好像在她那眼冷窟窿心里种了一颗春芽,禁不住捂暖了身体。

雅雅看见她就笑,本来摇头晃脑好不斯文在背,立刻急匆匆含糊过去,就蹬着小腿来捉采蘩的手,“二哥说姐姐肯定又在哪儿玩得开心,把雅雅忘干净了。”

采蘩手上突然多出两个可爱的面人,“姐姐不是去玩的,不过忘了你哥哥,也不能忘了你,买给你的。”

雅雅欢呼一声,拿了面人,拉秦筝去花园里过家家。

姬钥嘀咕,“骗小孩子的把戏。”

这时,有管事捧了一叠纸进来,“大小姐,六宝楼送来了凝霜纸。”

姬钥眼睛发光,跑过去轻翻着,“买凝霜干什么?识字又不多,让你练太糟蹋了。这纸可贵了,也很难买得到。申刚央他娘买,他娘也是派人今日去六宝楼,结果卖空了,气得他闹意气,跑秋湛家过夜。”

“那好了,你分他一半就是。小小年纪敢在外头过夜,他虽然是你好友,你可别学他。”采蘩明明白白禁止。

但姬钥听出来的是这纸归他所有,高兴又急着试墨,赶紧让管事跟他去书房。

童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两个孩子交在采蘩手里,她和老爷即便远在杭州,也一点不用操心。

“你舅姥爷回来过,把六宝楼的事情跟我说了。”她舀了一碗燕窝丝,推到对面让采蘩来喝,“温热正好。”

采蘩喝完,问道,“舅姥爷说我坏话没有?”

“夸你呢。说你在人前大显身手,给那些自以为是的评客上了一课,他都受益匪浅。不过――”童夫人神情有些不确定,“一个月之后的比试,我认为你应该拒绝的。对方是皇帝都夸的造纸能匠,你如何能与他相较?”

“祖母即便不说,我心里其实也后悔的。”采蘩终于说出实话,“当时听两人口出狂言,说什么女子只有绣花生孩子男子是不能的,所以一气之下才答应了。然后便是说出去的话不能收回,强撑到现在。”

“你这孩子就是不服软。”童夫人说着却笑了,“好在你也不是看他人眼色难受的人,既然答应了,权当不是一场比试,造纸玩便罢了。谁都知道你的对手不一般,输了也没什么丢人,赢了就是打那些男人的脸。”她也让那句女子绣花生孩子的话激起脾气。

“我也觉得自己并非一点胜算也没有,毕竟打和就是我赢。唯有一件事,我才倍感压力。”采蘩长吸口气。

“你是说左大人?”童夫人懂得。

“他居然押上自己的大匠地位,我不太能释怀。”采蘩再长呼出一口气。

“那就得由我讲个故事。”颜辉从旁屋走出来,“希望你听了之后能轻装上阵。”

“你舅姥爷走的地方多,对各种各样的纸有一定认识,也因此他与不少造纸名匠颇为熟捻。”童夫人告诉采蘩。

“怪不得六宝楼派帖子给舅姥爷。”采蘩恍然大悟。

“我那点见多识广,跟你一比,差远了。我看似什么都懂一点,往深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皮毛罢了。”颜辉坐到两人对面,“左大人,名恒,猜测大约四十出头吧。十八岁开始以造纸扬名,早年是北齐纸官署名匠。一年北齐发生内乱,他被陷害参与谋反,打折了左手左腿,后来虽因无据释放,但他痛恨了北齐,辗转来到南陈,后经他师傅举荐,入纸官署当了一个小官,负责指点新进学徒。再来说西骋的师傅张翼。采蘩你是北周人,所以不知道。张翼张大人是出生于南陈,传世名匠张永之嫡裔,从小就备受瞩目。他不仅能像张永那样造出精妙的纸来,同样也是文采出众,有治世之能,因而受皇上重用。两人一个越混越不成样,一个天之骄子一般,本来连面都碰不上,却结下了孽缘。”

采蘩眼睛一眨不眨,“什么孽缘?”

“左恒所教的学徒中,有一个叫乌睿的年轻人十分有造纸才能。左恒自残废后意兴阑珊,得了这个徒弟后,就容光焕发起来。据说师徒感情极好,如同亲生父子。乌睿的才华很快得倒了上官们的肯定,恰好那时张翼兼任御纸坊,急需人才,便将乌睿调了过去。然而,不到三个月,乌睿便死了。”

这下连童夫人都好奇了,“怎么死的?”

颜辉唉叹一声,摇头道,“在浆池里溺死的。听说死状极为凄惨,泡得挺俊一小伙子面目全非。”

采蘩不寒而栗,“凶手是张翼?”说出来顿觉不会。

“不中亦不远矣。”颜辉的话却让采蘩和童夫人惊诧,“乌睿自尽而亡。传言中,张翼为造新纸不顾人心,一有差池动辄便狠骂,乌睿受不了这种侮辱,因此求死解脱。”

所以,左恒怎能不恨张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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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更。

原因:五位盟主齐聚,纸贵终于成了一个很有实力的盟。(哈哈)

这是第一更。

第二更晚上八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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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杀鸡儆猴?她当那把刀!

“张翼虽然不是杀害乌睿的凶手,却是导致他自尽的原因,应该追究其伤害的责任。这是左恒呈给皇上的奏折。”颜辉说得犹如他亲身经历。

“皇上偏心张翼,所以不了了之?”采蘩无法想象要多大的侮辱才能让一个人求死。她即便让沈珍珍害得都以为人尽可夫,在采石场生不如死,她却没有一天想过自尽。

颜辉将燕窝盅拿过去,喝两口润喉,“那倒不是。皇上也算明君,不会枉顾人命,派人调查了此事。但御纸坊里没有一个人指证张翼辱骂过乌睿,相反都说他亲待下属,教授造纸术则亲力亲为,是学徒们心中最好的老师。至于乌睿,多说他沉默寡言不合群,独来独往,造纸上毫无建树,反而脾气渐长,死前不久更当着众人的面对张翼口不择言,目无尊长。尽管左恒再三保证乌睿不是那样的人,最后因为众口一致,以乌睿自尽结了案。之后,左恒于公于私多次对张翼责难,被皇上警告两次方歇了骂,但从此互看不对眼,就成今日采蘩你看到的情形了。”

她又卷进是非了,采蘩抚额。独孤棠说得真没错。她就是火,特别容易让周围的火连带烧着了,成熊熊烈焰。

“所以舅姥爷你对我说小心让人利用了杀鸡儆猴,那个左大人该不会想把张翼的得意门生西骋弄到纸官署去,说是打杂,其实是要推他入浆池,替乌睿报仇?而张大人也烦不胜烦,很干脆地答应了左大人离开纸官署再不造纸的输注。”

颜辉听她说得有趣,哈哈笑道,“推西骋入浆池,我想还不至于,不过显然是要借此羞辱张翼师徒二人。他押上自己的所有,恐怕也是有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许看出你身上有天分。重燃了斗志。”

在听了那样的故事之后,她可一点都笑不出来。左拐和乌睿的师徒父子情,张翼与乌睿的冲突,还有浆池中的浮尸,开头很暖,结局很凉。而她是不是左拐的另一个希望,还是张翼的又一个梦魇?她两个都不想当,她想当自己。

“采蘩。你这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相信我,一个月后,你和西骋的比试将会成为全城关注。你可以输,但不可以退。”颜辉看她目色迷朦,不知道是愤然还是怯退,他以为要说说些话来支撑她的意志。

“祖母,前些日子跟您学习的时候,您说过,小本大利的买卖做起来最过瘾。”采蘩却对童夫人说道。

童夫人看着她,忽而微笑。“不错。”

“杀鸡儆猴,我不过是那把刀。磨刀的。挥刀的,挨刀的,都是别人,然而刀会更亮更快更锋利。”采蘩也微笑,“在这场比试里,我是稳赢的一个,为何要退?”

“说得好。”童夫人欣慰。“本钱少的时候,跟着本钱多的人,风险小。成功机会大。没本钱的时候,夹在两方有本钱的人中,即便他们争得头破血流,你捡得一文是一文,都是净赚的。”

颜辉眉开眼眯,“童夫人,童小姐,你祖孙二人一把刀一文钱,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还是自己瞎操心。”

“也不是。我和你姐夫走了之后,你得照顾着采蘩姐弟妹三人,这个月不能出城,直到比试结束为止。平时你到处串门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千万替采蘩上着心。”童夫人还是关照弟弟。

颜辉连连称是,“再如何我行我素作怪,自家人的事还是会管的,大姐你就放心吧。”笑佛脸下自私心,他并不没有悲悯胸怀。

从知道他冷眼旁观秦筝跪在店外求纸,采蘩就心知肚明。不过童氏和颜氏,也只出了一颗相对纯净的慈心。其他人,包括看似惧内的童老爷,个个一把小算盘,但那不意味着他们不好。常把自己无辜挂在嘴边的人,多虚伪假面,对谁都在暗地里挑剔;而坦然承认自己作怪的人,时而非常慷慨给予情感,哪怕只是对某些人而已。

第二日清晨,采蘩,姬钥和雅雅一起送童度夫妇上船,倒是颜辉一大早就不见人了。童老爷很舍不得,千叮咛万嘱咐让姐弟妹三人到杭州过夏天。

采蘩答应,却没能做到,此乃后话了。

童夫人趁两个孩子在跟外公话别,对采蘩道,“新杭会每两个月举行同商合聚,我交代过冯斡下回由你出席,是极好的学习场合,也能为你自己打开局面。仍是这话,商人圆滑但有尊严,如何把握你得自己琢磨。”

“是。”采蘩答道。

童夫人拿起采蘩腰间的宝石花,手指轻轻摩挲而过,“睹物思人,芷娘已不在,却多了你,我真心高兴还可以挂念它。采蘩,但愿有一天你能为自己是这枚宝石花的主人而骄傲,和童采蘩这个名字牢牢在一起,永不可分。”

去杭州的船离了港,采蘩久久站在那儿,看白帆成了一只小小的蝴蝶。

“姐姐,外祖母对你说什么?”姬钥见她站那么久。

童夫人看出来了,看出她对童姓的不习惯,对新家人的谨慎迟疑,对宝石花象征的意义不以为然,所以告诉她,别急,慢慢来,直到全心接纳这一切。

“钥弟,你的外祖母是个了不起的人。”虽然颜氏的光辉让童氏罩得密密实实,惟有至亲能感受她的智慧和广阔的胸襟。

“什么我的外祖母,她是你祖母,比我这外孙还亲一层呢。”姬钥学大人,背手而立。

采蘩愣了愣,轻拍他的头,“你可真会说话,将来靠一张嘴就能赢了所有人,这也是不可多得的天赋。”

姬钥在她拍第二下的时候躲开,“不是这张嘴会说,是我头脑聪明,所以别拍笨了。”背上突然也遭拍,回头看到雅雅笑得调皮,他叫,“你看看,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妹跟你学坏了。”

采蘩抱起雅雅,两人一起朝姬钥作鬼脸。

姬钥莫可奈何,仿佛能预见若干年之后,将面对两个让他莫可奈何的采蘩。

三人说说笑笑回到童颜居,迎面来了颜辉。

“舅姥爷,您一大早就出门,外公没见您送他,唠叨了好一阵。”姬钥和颜辉的感情很好,不存在隔代的疏离。

“钥儿,在这儿多住两日,我带你出去逛逛,看点新奇玩意。”颜辉也很疼姬钥。

姬钥看看采蘩,本来今天是要回姬府的。

“看你姐做什么?她自顾不暇,昨日答应别人要一早去个什么地方的,现在日头都老高了,她还在家里。”颜辉笑出白牙。那是他真笑了。

采蘩不慌不忙,“我没忘,不过送行比那个什么地方重要些。而且,让我一早去,又没说什么时辰,只要晌午之前,不都是一早么?”

“原来你故意拖延。怎么,心里七上八下?”童氏夫妇一走,颜辉在家里就不装长辈的样子了。

采蘩不知道他如何看出来的。的确纸官署她听过很多遍了,但从来没进去过,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进去造纸。因为不知道,所以刻意缓动身。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啊,不对不对,你就是一把刀。那就更没什么怕的了,只有你砍别人的份。”颜辉叫来米思,让他在门外备车,“丫头,赶紧换身轻便衣服,别磨蹭。你这回去,还有我童氏的颜面,让人以为你摆大小姐的架子,多惭愧。”

采蘩眯眼,“舅姥爷这是赶我走?”

“对,赶你走,快走,我可以带两个小的玩去。”颜辉一手拉一个往外走,“说好了,你们多住几日,你记得派人给姬府送个信。”

人,跑光了。

让她送信,他当两面好人?不过姬府里的长辈们正因为姬莲的事焦头烂额,可能还希望不相干的人避出去,于是采蘩让桃枝去送信,顺便探些消息回来。

换了身窄袖裹腰,式样简单的绸布直裙,云般的发式全拆下,用绿带扎成颈后一束。

“小姐穿什么都好看,可这身是不是太朴素了?”雨清左看右看有点不满意。

“我是去干活的,又不是赴宴。”采蘩转个身,抬起双臂抡圆圈,又跳了两下,感觉活动得开,走两步却发现雨清和雪清跟着她,“放你们一天假,不用和我一起去。”

两个丫头停了步,跟采蘩有段时日,已经知道她打定的主意无人能动摇。

门外,米思已经备了一驾单马车,“小姐,舅老爷吩咐车不要大,您看这行吗?”

采蘩好就好在苦出身,没有大小姐的娇气,也明白颜辉的良苦用心,“挺好的,看来我得学骑马了。米管事,吉祥楼的事办得怎么样?”

米思答道,“办妥了,吉祥老板听说是大小姐你要买,又便宜一百两银子。”

“你去一趟牛府…”采蘩交待了好一通,突听前面有车轮声转地,抬头认出那是向琚的马车,“米管事,你去吧。”

米思点头,躬身进门。

知雀跳下来,笑眯眯的脸蛋,“采蘩小姐,我家公子请你上车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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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累得不行,评论区只能等明天管理了。可怜,半个月过去,仍一章存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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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采蘩,嫁我吧。


清风拂面,捎带花香。

采蘩拨鬓边细发到耳后,走下台阶,“这怎么好呢?一男一女同车,别人会说闲话。知雀姑娘但转告你家公子,今日我有事,改日再请他来坐。”

知雀伸手挡住去路,早就有备而来,“怎会是一男一女?知雀也在啊。且公子知道采蘩姑娘要去哪儿,专程来送你过去,一点也不耽误你的正事。”

“知雀姑娘,你家公子若是对我非礼,你会站在我这边么?”采蘩似笑非笑,媚眼轻抛。

知雀没想到她明明白白说出这种话,顿时语塞,但见她等自己作答的神情,挤出几个字,“那…那个…”突然转过弯来,“公子怎么会非礼你啊?”

采蘩粉面桃花笑,“小姑娘,姐姐教你一句话,男人只要动了歪念,就算是神仙美玉也会忍不住下凡来,而你家公子念头歪得才厉害呢。”

知雀憋红了脸,爆出一句,“才没有!”

采蘩媚笑变冷笑,“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

“采蘩姑娘何必为难一个笨丫头?她可不是你的对手。”帘子掀起,面色温和,俊美如玉的向琚亲自下车来了。

采蘩哼一声,“五公子过谦,你的贴身小婢怎会是笨丫头?”

“采蘩姑娘话中有怨,莫不是还在为上回书院发生的事生气?”向琚在她面前站定,“匕首已经回到你手,我以为你该消气了。”

“五公子不像美玉,像岗岩,多厚多结实。我的东西本该就回到我手里。再说,它是你送回来的吗?说话不算数,非君子也。我的确很生气,而且气也没消,今日没心情应酬公子,请回吧。”她不用问谁也能猜到向琚不肯还。孤客出面帮她抢回了。

知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如此同公子说话?”

采蘩神情愈发疏淡,“怎么同你家公子说话,是我的事。你不想听,可以捂上耳朵。”看向琚面色不改,暗道难对付。

“是我错。”向琚不但不变脸,还道歉了。

看旁边知雀一副遭雷劈的样子,采蘩心想向五公子应该很少跟人道歉。

这么一来。她便不好继续蛮横强硬,“五公子,很多时候便是说对不起,也已经晚了。”

“这时候却还不晚吧?”向琚眼里晨光漾漾,“采蘩姑娘,容我送你一程,纸官署在内城,恐怕你的车夫进去后会迷路,而且,我确实有事相商。”

采蘩看向车夫央。央耸耸肩。抬个手,又作了跟从的手势。拍拍心口,让她放心。

落在向琚眼里,眸底浮上一些幽暗,遮了晨光灿烂。

采蘩没发现,但仍感觉敏锐,“五公子,若我中途想换车――”

何时起。自己竟让女子嫌弃成这样,向琚心中微有无奈,“采蘩姑娘不是兰烨的奴隶。自然想走就走,决不阻拦。”

采蘩这才上了车,一进去就道,“五公子会享受。”

车里很宽敞,两张坐下去就想躺的软卧座,一张方桌,知雀还能直身穿插,端茶上点心。

“兰烨常常出远门,自然要布置得舒服些。”向琚坐下,拿了块桃酥递给采蘩。

采蘩没接,径自端起茶杯,到嘴边又放下了。

“十七八的姑娘还有孩子气。”向琚将桃酥放回碟子,笑了起来,“怕我下药蒙你么?”

“不是,这茶凉了。”是啊,得防着下药,还好他提醒。随后知雀换了一杯茶,采蘩没有再碰。

向琚没生气,笑意更深,“采蘩,你看似脾气犟言辞犀利,其实常有小女孩儿的淘气。”

“采蘩――姑娘。”采蘩让他注意礼数,“五公子,小女儿娇态只要是姑娘家,谁都会有的。你家这只雀,我就常常觉得她很淘气呢。原来是主人喜欢看,所以宠出来的。我不觉得自己淘气,是五公子不把我的话听进耳里,明明很认真在跟你说,你却不以为然了。别怪我不事先知会,我与五公子说事是很认真的。五公子身份高贵,地位超然,我从不敢有开玩笑之心。因此,还望从此刻起,五公子不要当我小女孩。有什么事,说吧。”

知雀肩膀上下动,气得呼吸重。

向琚敛了笑意,“采蘩姑娘,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不曾少?”认真是吗?

采蘩大而媚的美眸睁无辜得圆,“我不知道啊。箱子没到我家门口,不就让五公子抢――借去了么?”

向琚取出两张纸,“姑娘在五味铺找到箱子时,总会看一眼里面有些什么吧。我猜不会有清单?”

采蘩摇头,“没有。我想可能义母觉着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即便寄丢也不心疼,而当时她随义父又要到处走,没时间写份单子出来。”她看过那两张纸,“不过五公子倒是整理了一份。你不写,我都不知道你借过去的东西还挺多。”

“你看过箱子了。”不然怎会知道没有清单?“那我这张单上与你看过的可有出入?”

“这么多东西,我当时只匆匆看了两眼,如何记得住?”少了三样嘛。

“但你也不能确定东西没少?”正着不松口,反着问。

“…不能。”她再从心里抵抗也得承认这个人十分难缠。

“采蘩姑娘,请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事先取出过它物?”他看出她有些招架不住,逼紧着问。

“没有。”这是实话。

向琚长叹一声,“采蘩啊采蘩,我送你回姬府那天说过,望山书院与姬府只隔开一湖,离得近占得高有好处,就是姬府里发生大动静我那边都看得见。你以为我不过说说而已吗?”

采蘩咬牙挑眉,“你什么意思?”

“我听说姬三小姐回娘家后住在莲园,而你在墨月堂,她比你大不了多少,又是邻居,多走动也不稀奇。不过我听到后面,真替你俩捏了把汗。怎么会从窗子里翻落出来的?好在下面有树林,你们身边各有会武之人护救。不然昨日就看不到采蘩姑娘精彩的一番评纸了。手还包着,伤得重不重?”他的卫士亲眼看到莲园里惊险的景象。

“那是意外。”采蘩却想他提到这件事的意图,毕竟看到她和姬莲掐起来,与名单好似没关系。眸子一转,抬袖捂嘴,好像在笑,“哦,五公子想说若我不说实话。要将此事禀了姬府长辈?”

“采蘩,你把我看成这样的人,未免伤我心。”向琚认真的表情摆不了,温然浮笑,“我因为担心你的安危,那日派人在姬府外守了一夜,结果他们见到姬三小姐由一个老妇人带出门,去了你我都知道的地方。五味铺。采蘩你可知她为何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