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没摄影头嘛。”那声音是采购部经理的。他因为有啤酒肚,眼睛又小,同事们私下叫他“硕鼠”。
“到底什么事?”不太耐烦。
听脚步声,走进会议室。吧嗒,竟落了锁。我暗叹倒霉,悄声移动,钻到桌子底下,好在桌布够长,隔绝外面的视线。
“如梦。”这一声如梦,让我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就我所知,硕鼠已经结婚多年,孩子属于我的同龄人。心里暗哼,烂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想挤走秦秋水的话,我可以帮你。”依然让人肉麻的音调。
“你?”孙如梦冷笑一声,我跟着发冷。“刚才,你投得可是她的票。”
“我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嘛!”那个男人厚颜无耻。
“哦?那你怎么帮我啊?”我没听错吧,孙如梦的语调有些发嗲。她变声怎么跟变脸似的?
“简单。她不是让那个小丫头担当司仪吗?我们采购部负责所有拍卖品的书面介绍,而她们会根据这些进行事先的翻译准备。只要我给错她一些细节,到时候,那丫头反应不及,一定会出差错。董事长还有那么多贵宾都在,秦秋水不引咎辞职也不行。”他笑得油滑。
“以她的性格,辞职没那么容易。不过,丢脸是一定的。”孙如梦说,幸灾乐祸。
我实在没法喜欢孙如梦。不知为什么,从面试时,就讨厌她。直到现在,越来越讨厌她。她美丽,甚至比秦秋水更出挑。她温柔的语音,优雅的肢体语言,总能讨得男女老少的喜欢。看起来,她清婉可人,气质绝佳。可我觉得,她很聪明,知道人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尤其是男人。所以当她对硕鼠那样的人能嗲声嗲气,我更肯定心中的评估:她绝不是省油的灯。
“你赞成我这么做啰?”我看硕鼠快流口水了,声音里呼噜呼噜的。
“我可没说,但是…”孙如梦顿了顿,“良性竞争能给公司带来正面积极的意义。”
我说她聪明吧,彻头彻尾引导硕鼠钻入温柔陷阱。
“我知道了。”硕鼠现在的笑声有些桃色。果然,他接着说,“要是那天能让她丢脸,你给我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孙如梦也在笑,我感觉媚得很。
“你明白我的。”绝对好色。
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音,头上的桌子震动两下,我看见女人的高跟鞋被男人的皮鞋两头围,倚着桌角。
“你想得美。”绝对调笑。
桌子又震,女人的脚想从男人那里挣脱出来,却似乎躲不开,反而更多衣服的磨擦声。
谁想得到,严肃的会议室也能上演一幅活色生香。更没想到,孙如梦为了权利,就算硕鼠那样的中年阿伯也能用美色引诱。值得吗?我想问她。规规矩矩,凭本事吃饭,有那么难?脚踏实地,凭良心处事,就不可能?
五分钟内,我没再听见任何对话,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mei,忽淡忽浓的喘息,忽轻忽重的唇触,还有哆嗦不停得可怜的会议桌。我恨不能钻个地洞,或者直接昏死过去,也比看眼前两对互相绞缠的腿脚好得多。索性,向上瞪着桌底板,免得眼睛脱窗。
终于等到静止的一刻,漫长如同百年。
“好了,到此为止。”这次,孙如梦坚决推开硕鼠。
“别这样。”有人意犹未尽。
“你总得送件拿得出手的礼物吧。”又张开网。
“如果我能为你赶走秦秋水——”硕鼠美滋滋得扑向那张网。
“那么,你一定能称心如意。”孙如梦说。
“不能反悔。”硕鼠心痒难耐。
“等你做到再说吧。”好个四两拨千斤。
门打开,两人走出去,又合上。一片漆黑。我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走远,才从桌底下出来,竟又是一身冷汗,脸上发烫。天蓝色的桌布已被抚平,没人会知道,几分钟前,有一对男女在这里又亲又抱,还进行着肮脏的交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怎能想到,我就在眼皮底下,被迫目击他们的丑陋和卑鄙。
我大步踏出门,往楼下走去,急需新鲜空气。无巧不成书,又看见孙如梦,身边的人换成万豪。两人有说有笑,进入电梯。
我如今只觉得恶心反胃,匆匆跑到大楼后面的小花园,却一头撞到人。
“喂,你…”竟是红龙。
话还没说完,我哇一声,吐了他一身。潜意识知道闯祸,我用力推开他,在一旁大吐特吐,边吐边流眼泪,恨不得将刚才的一幕也随同秽物吐个干净。毕竟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没见识过现实的无耻。在经历很多事的很多年后,我每想起这段插曲,已能轻松一笑而过。
有人笨拙地拍我的背,因为用力太大,痛得我龇牙咧嘴。说来奇怪,也止住翻腾的胃。我侧头瞧那人,还是红龙,他已经脱下外套。后面的服务生拿着毛巾和盛满水的玻璃壶,好奇地打量我。
“喂,轻点。”我没大没小,拜混乱所致。
他不怒反笑,眼神变得戏虐,掩盖住一闪而逝的担忧。而我什么也没看到,因为眼睛里雾气重重。在他示意下,服务生递来清水让我漱口,又给毛巾让我清理。将我们引领到阳光下的小桌子,送来两杯铁观音,极品乌龙。一口,清香漫溢,好不舒畅。
“对不起,衣服多少钱,我赔给你。”我舒口气。
红龙,黑发永远野性却不凌乱,出色的相貌,哪怕配着最简单的灰蓝色紧身短袖体恤,灰白色牛仔裤,仍然张扬无尽的魅力。
“怕你赔不起。”他坐在椅子里的姿势,随意闲散。
“那算了?”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才不逞强。
“算了。”他同意。“你没事了?”撞到他时,脸色苍白得像鬼。
“没事,可能吃坏肚子。”而且是腐败发臭的东西。
“哪家餐厅?”他问。
“告诉你,你还能找人砸了它?”我调整坐姿,更舒坦。
“好。”他答,不像开玩笑。
我才想小小感激一下,他下句话却让我想喷他一脸茶水。
“竟敢让我的女人食物中毒。”他真的专横跋扈。
“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第二,我没有食物中毒。第三,午餐是自带的。”我举起三根手指,列数。“你能不能别总想着谈情说爱啊。好男儿志在四方,应以事业为重。等个十年八年,把小菲儿娶进门,生一窝小龙,小日子过着,小酒喝着,多美。”说到后来,就是胡扯。
他笑着望过来,牙齿好白。大概阳光的关系,我一时眩晕发热,又有点心跳。不由自主,拍拍胸口。
“怎么,很紧张?”他拉着椅子靠过来,倾身。
“我对美人向来没什么招架力。”我傻傻交待。
“美人?”他眉峰上挑,很疑惑。
“长得漂亮的人。像你和菲儿,都是绝色。”我由衷地说。
“在你眼里,我和菲儿一样?”他眸子里的火焰色又现,但我没瞧见。
“嗯。”我吸吸气,他身上没有杂七杂八的名牌香水味,很好。
“没有性别?”他试探。
“嗯。”美丽的人物都能赏心悦目,不分性别和属性。
他的心情由晴转阴,又起雷电。愤怒之中,那张阿波罗神般俊美的脸庞在眼前放大,莲色的唇只距我的毫厘。此时,我才醒悟,心一慌,双手使力推出。他没准备我的抗拒,整个人带椅子向后倒。眼看会摔得惨不忍睹,我反射性拉住他的手。他反应不慢,借力而起,重心又压到我身上。可是,反冲力量太大,我的椅子也往后倒。我前后受制,动弹不了,只能等待冲击。他左手快速搂住我的腰,右手托住我后脑,往侧边翻,顺势滚了两圈。我听椅子倒地,而我的侧脸被紧紧压在他胸口。怦——怦怦——怦怦怦——,好快的心跳,回荡在耳朵里。我抬眼看他,和他的目光对个正着。那眼神里燃烧强烈的火焰,似乎欲烧尽一切。他将我抱得好紧,手掌的热力透过衬衣源源传送,暖得我恍惚,呼吸间尽是他的气息。事情发生得突然,我即使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样姿势的暧mei程度,脸顷刻烧得通红。
服务生适时的出现解了围。
我手忙脚乱挣脱他的钳制,狼狈地爬起来。他却躺在地上,仿佛我的糗样好看极了,神情自在得很。
“你…”我妄想踢他一脚,却心虚。
“你该说谢谢。”他抱人时,出乎意料的不舍,情不自禁的心跳。这种心情,不曾有过。他原以为,不过又是个比较高难度的挑战而已,得到后会很快说再见。
谢你个头!我没说出口,但在心里想想也好。
“如果不是你先靠过来,我不会推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动作太慢,我不会拉你。如果不是你反冲过来,我也不会倒。我推你一次,又救你一次,你推我一次,再救我一次。所以两清。”我跟他分析事实。
“你的一张嘴还真是…”他站起来的动作很优雅,和我的狼狈不能比。
“我可以走了吗?”我牢记他的教诲。“现在还在上班呢。”
“…”他皱皱眉,想说什么,最后却点点头。
我往前走两步,想了想,回头对他说:“刚才,谢谢你。”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那么说,神情有些错愕。其实我感谢的是之前吐得七荤八素时,他的体谅和帮助。他也立刻明白了,眼睛微微眯起,却没说什么,任阳光铺满一身。我一转头,推开玻璃门,听它在身后缓缓合上。如果没有菲儿,或许他能成为我梦幻中的王子。可惜,如果永远只是如果。
第二十四章 踏水(上)
更新时间2010-3-24 19:24:20 字数:4024
这一边,很美的夜,天空如黑丝绒,星子缀得点点,月儿柔情似水。那一边,洛神的盛宴,门前记者蜂拥,巨富名人正漫步在红地毯。无数闪光灯下,他们谈笑风生,泰然自若。
同事们涌在前面,以羡慕,感叹和惊奇的眼光看着名流社会,道八卦趣闻。我在后面花园,听风唱晚,赏月明空?别误会,不是我有多清高,实在是司仪的稿子太厚。要不然,谁愿意放弃俊男美女不看?
服务生端了杯水,放在我桌前。我谢谢他,他结结巴巴说不完整话,低着头跑了。我不明所以,怕脸上有奇怪的东西,拿出小镜子照,却没发现什么。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一脸的“浓妆艳抹”。我特地让沙龙里的人帮我化浓些,因此涂厚厚的粉底,粉银色胭脂,加金紫色眼影。头发高高盘起,单用一根景泰蓝的仿古簪固定,在脸侧留下一缕卷曲。我几乎认不出自己,倒是化妆师一脸惊艳和得意的模样,对自己的手艺赞叹不已。虽然脸部皮肤不能呼吸,为了不让人认出我,只能忍受。
昨晚,收到一封周天发来的邮件,这是她第一次联络我。信里说一些大走私团伙和黑社会的头目近日到达后,行踪不明,还发给我较为详细的资料,让我留意洛神的动向,探查有否关联。我核对过,今夜出席和之前入住的宾客中,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而香香告诉我,秘密车库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甚至怀疑查错方向,也许洛神没什么问题。目前我发掘出来的,充其量就是些见不得人的地下情,内讧和勾心斗角,和犯罪搭不上边。
时间差不多了,我收拾手上的东西,往里面走去。电梯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我为了免却麻烦,穿过大堂,走楼梯。有些人侧身看我,我直觉看自己的衣服,没有皱,于是忽略那些人的目光。淡紫色的吊带夜礼服,胸前别白色百合,裙边设计成同色系的流苏,很简单。它是以公关部的名义问三楼精品服饰借的,不能碰坏和弄上污点。
到五楼会厅门前,听到有人叫我。
“阿鸿?”是菲儿。
我看见她和红龙正站在贵宾区前的接待处。笑着,上前打招呼。自上次和菲儿看电影后,我们又一起玩过两次,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
“真是你?我没认出来,还是听泫然说的。”她今夜依然美得不可方物,从头到脚被打点得精致。“不过,你好漂亮。”她拉起我的手,上下打量。
“谢谢,全靠化妆。不像你,天生丽质。”我嘴巴甜,也要看对象。
“很有自知之明。”红龙在一旁闲闲地说。他穿得很正式,和菲儿的礼服相配。
我不理他,只和菲儿说话。可他盯在我身上的视线,能感到热得发烫,让人浑身不自在。我不小心瞥他一眼,他的眼神透出露骨的危险。我心一慌,急着要闪。
“菲儿,拍卖会很快开始,我得上台了。”我松开菲儿的手,“待会见。”
“加油。”菲儿鼓励我。她知道我做了司仪,比我还兴奋。
我扭身就走,不敢看红龙,身后的灼热却持续到转入大厅。我迫使自己不要多想,集中精力对付即将到来的风雨。
牡丹厅是洛神最大的场地,整体设计仿照剧院,由上往下的阶梯,平台在前方中央,而且还有包厢。主灯光采用金黄色,拱形的天花板上是洛神传说的巨幅油画。西方歌特式加上东方古典,大概会得两种评价,不伦不类或美轮美奂。我更倾向于前者。
拍卖会以第一件和最后一件物品为最珍贵。我负责前半场的介绍,秘书课则在后半场。虽然已经知道他们的诡计,心里并不慌张。我和同事们打过招呼,打量四周。看见秦秋水陪同王福贵和洛家人在贵宾区的包厢里,大概聊到什么好笑的,一群人笑得开心。孙如梦居然不在,万豪也还没出现,倒是硕鼠在后台作最后检验。我对这个人厌恶到极点。他不是资料没给全嘛,等着瞧。
“时间到了,司仪准备。”策划对我说,伸出三根手指倒数。
我定了定心神,不紧不慢地走向中央。霎那间,会场鸦雀无声。灯光打在身上,眼前一片闪耀,暂时看不清台前客人们的样子。也好,免得紧张。我用中文,英文和法文说完开场白,全部灯光打亮,会场通明。下意识,我往法国客人弗兰克那儿看去,他微笑着。
“第一号拍卖品,法国画家莫内的作品——莲池。莫内的花园举世著名,他的许多作品以花园里的景物为题材,其中莲最出名。这幅作品并没有在正式记录中出现,它是莫内赠与朋友的礼物。其间几度辗转,从辉煌落入尘埃,也算命运坎坷。”我这是照本宣科,接下来又说,“正如各位看到的,画大小为80乘80,正方形,从莲花盛开的情形推测,为夏季七八月左右。画作充满莫内严谨的画风,成画期…”
我顿了顿,眼睛瞄到台下硕鼠,他的奸笑正在酝酿中。
“约摸在莫内老年。”一字一字,我看他大惊失色,心里冷笑,“色彩中运用多种蓝,恰恰是莫内后期作品的特色之一。现在,由童先生主持喊价。”给我的资料上写着莫内年轻时的作品。可惜,莫内的画我比较熟悉。莫内老年后视力大不如前,在他眼里,很多景物中都掺杂着蓝,而画笔忠实反映了他的所见。
这幅画,由弗兰克先生出最高价而得,看他的神情好不满足。
我的头一仗打得奸佞之辈眼冒金星,而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我留意到孙如梦和万豪加入洛家的包厢时,我的任务已经接近尾声,硕鼠的面色成雪白了。他所作的手脚,完全失去效用,我不仅一一纠正,更添加丰富的历史背景和设计特色。就连小小一支古董笔,在我的渲染下,以前所未有的高价被人买走。宾客们纷纷慷慨解囊,气氛热烈。一般说来,拍卖会的高潮要到下半部分。我却让它提前了。这些珍贵的资料是我在家的藏书馆里经年累月读出来的,很多相关故事已失传百年,如今挖掘出来,人们自然新奇。弗兰克这个古董收藏大师向来不轻易出手,在我的上半场里,购下三件,更让人们趋之若鹜,一应百应。
当我将交棒给秘书课,承受她们的白眼时,宾客们给的掌声在拱形的空间里环绕不绝。我微笑还礼,在危机中全身而退。
踏入后台,公关部的同事们上前祝贺我。四大美女外出公干,不然怕少不了冷嘲热讽。我换下一身累人的行头,还脸蛋洁净,背起小包,和同事交待一声,离开星光照耀的舞台。因为还有第二仗等着我打。
我正等在离贵宾区很近的转角。贵宾区的结构分左右两侧,前面有服务台,有一个工作人员负责检查会员卡和工作证。左侧八间,面对的是大厅,右侧两间,对面是一幢商务中心的侧面,中间间隔狭窄的走廊。我要查的是右侧,为了混淆视线,我换上类似服务生的黑色体恤和长裤。没几分钟,清舟准时出现在视线里。
“麻烦你倒杯水给我。”他对工作人员说。
工作人员赶紧到里间去倒水。倒也不是说清舟有多出名,只是他穿着精贵,气宇轩昂,让人不敢得罪。清舟的手在背后做了个OK的手势,就趁这当口,我飘进贵宾区,手微转第一间门把,很幸运,没上锁,闪身进入。
里面很暗很大,似乎是套间,微弱的黄色灯光从一张贵妃醉酒的屏纱流泻出来。我站在门口,看到超大的电视屏,卡拉OK的机器和麦克风,还有各种各样的棋类,纸牌和麻将游戏放在玻璃橱柜里。耳朵细听动静。窗帘合着,风吹开一条缝,发出敲打窗棂的声响。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我刚松口气,就听见有人说话。吓得立刻捂住嘴巴,左手搭上门把,准备溜走。可再仔细听,似乎是梦呓,发音模糊,咬字不清。我定定神,蹑手蹑脚往里间走去。事后想想,胆子好像太大。里间竟有张雕花大床,还有扇小门,通往洗手间。不用猜,这间是游戏兼娱乐运动的好场所啊。床上卧着一个男人,身边好几只空酒瓶,看来是他一人的杰作。他似乎睡得不安稳,身体动来动去,嘴里乌鲁乌鲁地嘟哝,听不清内容。当他的脸侧过来时,我惊讶得往后跳了一步。
洛明扬——那个笑如春风,暖如和煦的洛明扬。此刻,哪里还有半点斯文的样貌。头发乱如草窝,脸色阴郁,白色衬衫的扣子散了,袖子挽到一半,领带和礼服皱巴巴地扔在地毯上。心里就算有一千万个为什么,我也不至于傻到惊醒他。轻绕一圈,目测房间大小,心中已排除暗室的可能性。不过一个漂亮的金屋而已,下定结论,正要离开。就在这时,我被拦腰抱住,跌坐在床上。还来不及反应,一具滚烫的身体贴上我的后背。
“橙橙,不要走。”洛明扬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滑入,带着急切,怅惘,悔恨和浓得化不开的刻骨爱意。空气中满是酒气,他肯定醉得一塌糊涂。“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穿纯白色的裙子,后来才了解你的心也是纯白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他认错了人,奋力想要挣脱,谁知他抱得更紧。那样的姿势,我无法使力。
“放开。”我一急,喝斥出声。
“不放,永远也不放。只放开一次,我就后悔了。”他的唇贴在我耳畔,字字情真。“如果因为你恨我而向我报复,那么你成功了,我如今的感受简直生不如死。”
可惜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无法感动,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该怎么摆脱。脑中一闪,他能和我对话,不妨来软的。
“至少让我和你面对面。”我学的是母亲温柔的语气,鸡皮疙瘩却起一身。
他果然吃软不吃硬,从床上爬下来,双膝及地,双手改抱腿,抬着脸,仰视我。我望进他眼里,深深叹口气。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眷恋和悔恨在扭打,苦楚和辛酸在挣扎,可淹没不了无边无际的深情在眼底的汹涌澎湃。他跪在他以为的爱人面前,卑微乞讨一份错过的情感。爱情贫瘠如我,都能受到瞬间的震撼。他今夜遇到我,真算幸运。要是赶上其他美女,可不会轻易放过洁白无辜的小羊羔。正好生米煮成熟饭,进阶上流社会。
“求你,回到我身边。”他的脸伏在我的双膝,感觉湿意。
如此意气风发的男人竟会为失去的爱情流泪?我原打算打晕他,不由得缓了缓。虽然不是心软的好时机,但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使得天之骄子黯然神伤。
“离开他,离开这个地狱,我们重新开始。”他呢喃。
我好奇心顿起,尤其他说地狱的时候。脑中闪过什么,却没能抓住。
“他是谁?地狱在哪里?”我问。
“他是魔鬼,”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地狱在…”
我以为会像电视剧的情节,听不到最后“遗言”。
“…在魔术师的口袋里。”
虽然低不可闻,我还是听清楚了,却不明白他的意思。没等我再问,酒精占领仅存的意识,他的双手垂下,头一偏,睡着了。这倒好,省得我麻烦。微微一挣,他斜卧到地毯上,我摆脱了。静静走到前面,将门打开一条缝。廊里没有人,唯一的前台服务员正背对我。我迅速钻出去,一侧身,进入隔壁房间。
这章写着写着,快四千字了,也懒得分成两章,一并发了,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本卷从这章开始情节展开,请大家耐心等待。
第二十五章 踏水(下)
更新时间2010-3-25 19:35:34 字数:3304
房间里没人,也没亮灯。黑色天鹅绒的窗帘没拉,霓虹透过落地玻璃渗进来,在屏风上变换五颜六色。结构和刚才那间一模一样,只是家具颜色不同。即使如此,我还是仔细查看一下,以免视觉上的误差。其结果却并不令人兴奋,依然没任何发现。
卡哒,门把转动,有人在开门。简直处处惊心,我心里直叫惨,四下里无处藏身,眼看外面的影子已进入房间。
“都准备好了?”是红龙。
“是。”黑面大叔必恭必敬地回答。“蓝龙那边传来消息,今年雪老也派人来了。”
“想分一杯羹,要凭本事。他能干,可惜老了,再加上底下一帮废物,有什么用?”红龙笑声很冷,他现在的说话语气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早年收过一个义子,一直在国外,现在把他找回来打算传位,却因为手下嫌他太年轻,没有建树,闹得窝里反。”黑面大叔说。
“噢?然后呢?”红龙问,似乎有些兴趣。
“被他义子一天摆平,背叛者全家无一活口,全部地盘由总部接收和管理。人事大异动,几乎没什么老面孔,全是他义子带来的人马。”黑面大叔的叙述平板。
“他叫什么?”红龙果真兴致勃勃。
作为偷听者的我冷汗涔涔。他们说起杀人,语气无波,像在聊“你吃饭了没有”之类的家常。
“现在只知道他的外号叫暗夜,其他个人资料蓝龙的人还在查,目前没有任何消息。这次来的人就是他。”一贯不变的腔调。
“蓝老大都查不到?”红龙惊讶。
“不是查不到,是还没查到。”尽忠职守,维护自家声誉。
“看来这次不会太无聊。”红龙的声音不知何时近了,隐藏我的丝绒轻动,他分明跟我只隔着帘子,近在咫尺之间。
是我太大意,还是他深藏不露,来不及深究。心忐忑不安,努力屏息凝气。一旦被发现而不能自圆其说的话,大祸临头。
“少爷?”
“下雨了。”他的声音出奇清冷。
我暗自侥幸,原来是雨声吸引了他。
“窗开着,蛇虫鼠蚁自然往里面藏。”他说得平静。
我的心咚一声跳到嗓子眼,竟然被他发现了。我还没动,他已经动了。一只手突然伸进来,直接掐住我的喉管。我大惊失色,双手去掰致命的钳制。他的力道大得惊人,似乎欲制人死地。眼前浮光略影,是那天布满阳光的午后,拍着我背的手,拉我的手,搂着我腰的手,护着我头的手。而此刻这只手残酷无情夺取我生存的氧气,竟是出自同一个人。心的某处结成冰霜,封杀含苞的花蕾,埋入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