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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贪那些好处,便想办法劝服了老爷,而老爷至今还不知实情。自那时起,借桑家的便利,我汲汲营生,购良田买铺面,与你爹合作过不少买卖,才让刘家有今日的好光景。不过,你的嫁妆银子我没污半分,真是你爹取走了。”
刘夫人说着,从腕上褪下一只管镯,一拧分开,露出一截卷纸,倒出来递给节南,“这是你爹手迹,你自个儿瞧。”
节南卷开读了。
确实是她爹的笔迹落款,只短短写着一句:事出有因,今日取走我儿妆银,他日凭册再添妆。
她沉静片刻,将卷纸收进自己袖子,“账册既在我那儿,这卷纸也无需留夫人手中,否则反说不清。从今往后,桑刘当真再无半点瓜葛了。”
刘夫人眼中静宁,默许之,“你爹虽霸道无理,却无论如何与我刘家有再造之恩,只是桑家之恶,又实难令我甘心为轩儿娶桑氏女。你退亲,让我着实松了口气,哪怕亏欠了你。六娘,对不住,刘家欠你的,仍欠着,若有一****用得着我们,我能帮忙就一定帮,若不然,我让谦儿娶你…”
“刘夫人切莫误会。”节南连连摆手,“我对您家两位优秀的儿子不敢生半点造次之心,您说欠着桑家恩,那就接着欠,除了当您儿媳妇,我觉着万事都可商量。”
当她桑节南找不到更好的夫家,只能嫁为刘家妇么?
千万别以此羞辱她!
刘夫人听得出节南的傲气,也以为姑娘家脸皮薄,就未往心里去,“今夜虽闹得有些不愉快,趁此机会说开了倒也是好事。”
“正是。”节南知道何时应该顺着毛捋,“刘夫人苦心经营这个家,实属不易,若无非凡智慧,恐怕根本做不到。以夫人之目光敏锐,对我家之事,可曾看出任何端倪?”
她爹在出事前取走那么多银子,而山贼所劫不过数千两,那大笔银子到哪里去了?
节南一直追着大王岭这条线,也曾以为刘府有牵连,却不料她爹似乎对刘夫人还挺信任。

第29引 分食美男

刘夫人顿了顿,“六娘,我知你心情难平,但你一个失沽女子,即便知道全家被害,找到了凶手,又能如何?我劝你把这些都忘了,找个好人家依傍,太太平平度日吧。”
“刘夫人…”节南垂下眼,再抬却笑,“刘夫人说得是。”
转身掀帘子,节南要下车去。
“六娘…”刘夫人叫住她。
节南回眼,轻声回是。
“这事你可能知道…但我也怕你爹耿耿于怀,不曾对你提及…”刘夫人期期艾艾,“死者已矣,生者何哀。相信你爹也会如此希望。你真不必难以释怀,与其追着死者不放,不若去寻一下…你娘。”
节南是妾生子。
节南闻言就笑,“我以为除了父亲兄长,还有早逝的母亲,应无他人知晓,连我两个姐姐都不知道,只当我同她们一母同胞,料想不到夫人也知道此事。至今凤来县无人提及我是妾生子,夫人能守口如瓶,我也该对刘家放心了。”
至于刘夫人那点为娘的私愿,她只有羡慕刘家仨兄妹的份。
“你娘在桑家虽只待了一年,但我与她颇谈得来,你来我往过几回,直到…”那是个神秘美丽的女子,刘夫人至今不曾忘怀。
“直到她抛夫弃女,一生下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节南从来知道,她爹自她懂事起就告诉她了,如今想来,离家之心也自那时始,“刘夫人说你俩谈得来,她可曾说过她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
刘夫人摇首,“不曾。我与她都爱凤尾琴,寥寥几回见面也仅说琴弹琴罢了。她琴艺极高,对音律十分通晓,天生一双灵巧好手,十指比常人纤长。你爹与我皆以为,他虽救了你娘,你娘却不甘流落偏僻山县,报恩之后便走了。你不知,你娘她…与我这等寻常妇人大不同…你爹与她并不匹配。”
节南呵笑,“夫人过谦,今夜我才知夫人不但是当家撑梁,还是女中丈夫,不居功,但重诺,比薄情女子不凡得多。”
刘夫人以为节南说反话,只轻轻叹息,“待你到我这般年纪,操持一大家子,自会明白我的难处。退亲一事我百口莫辩,不过在你心里担个自私伪善之名。”
若没有这桩她爹一厢情愿的娃娃亲,或许她还能和这位夫人攀交,而今却处之尴尬。节南道声珍重,抬帘钻出去了。
山风长冷,刀针般刺进单薄棉衣中去,扎骨寒。
今夜所获,并不能打消她原本的复仇之计。
谁手刃了她的亲人,她就手刃了谁。
至于未解的,尚不知的,不会使她焦躁。
师父教导:巧谋如棋,一步望三,算也,故而一步望三,解之,且记起手无回。
第二日,队伍一路长驱,行得比第一日快,近黄昏时,八重过了五重山,照众人计划的,明午稳稳能到府城。
节南坐在车棚顶上啃干粮,不论陈掌柜怎么喊,她都不去刘家那边了,只远望着王姓公子,眉头饱皱,吃一口,看一眼,叹一口。
柒小柒爬上来,弄出要把马车坐翻过去的巨大震动,顺着节南的目光瞧,嘻嘻笑道,“小山,今晚咱俩不如把那二位王家公子分一分——食了?本来只有一位,我还不好意思抢在你前头,哪知有两位,简直天赐良机。”
节南听小柒扯,就跟着扯,“你要食哪一个?”
“明琅公子我要不起,就要那个好玩的远亲公子。”食之,调戏之。
“远亲?”节南笑勾嘴角,“我看非也。明琅公子对他毕恭毕敬,周遭卫士二十余名,守他如守珍宝,什么远亲能有如此待遇?”
“我怎么看着像软禁?”柒小柒不是白傻。
“也许因他有软禁的价值。”节南突然转头问小柒,“你可觉得他面善?”
柒小柒嘟嘴想想,“不觉。”
“是么?”节南那双眯眼渐渐放自然,“当真只是相像罢。”
王泮林和那人,怎能是同一个呢?
那般刁傲的声音,那般远冷的目光,与那人的温文尔雅天壤之别。
而那人是陨落的光,也许升仙了,也许轮回了,她今生无缘,当然绝无可能再会。
“远亲公子像你认识的人?”柒小柒开始好奇,“稀奇!我俩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还有什么人,你认识,我却不认识的?”
节南淡笑,“你忘了而已,不过也是我错认的缘故。若论记脸,你过目不忘,我却不行。”
柒小柒好不得意,还想起从前的事来,“正是。有一回,你把二师兄和扫地仆人混淆了,二师兄可是门中公认美男子,为此找你比剑,输了又不认。”
节南撇撇嘴,“他算甚美男子,呱噪得跟女人似的。”
柒小柒难得赞同,“没错,脂粉气重,还小心眼,咱们都认输了,师父都自决了,他还撺掇门主,把你手筋挑断…”
节南却没听进耳。
她嗅到风中一丝几不可闻的异味,也留意到不远处饮水的马儿,有几匹突然踏蹄嘶鸣。
“柒小柒,下车!”她沉声,手捉腰带,往下一跳。
柒小柒立刻睁圆眼,随即跳下,钻进车里。她再出来时,背上多了一个巨长包袱,并扔给节南一件黑袍子,和节南背对背而立。
“好大的胆,天还没黑呢。”柒小柒丢一把梅子进嘴,速速吐核,慢慢嚼肉。
“今日赶路太紧,人疲马乏,还饿得慌。一旦吃饱喝足,入夜之后镖局的人和卫士们反而防卫森严…”
“兄弟们,今日放开了杀,不计人命,只计银子!”
节南还没说完,密林里冲出无数恶形恶状莽汉子,有人领头一声喊,看似无章法,却急攻勇猛,也不自报家门,分明打算速战速决。
相较于山贼的乱中有序,自以为是的人们却惊慌失措,饭锅扣火,马没上鞍,各自逃命,镖师们还没防守到位,卫士们只顾护主,但闻尖叫惨呼此起彼伏,眨眼间溅出血光,把人惊飞了魂。
节南和柒小柒却也早有预谋,节节退靠,静观其变。

第30引 见钱眼闭

果不其然,山贼们这种气魄汹汹的杀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张正,刘府,王家,三股拧成一股,同心协力围护队伍,击退几次暴攻,令山贼们一时难进,只能隔开几丈,团团围住。
就此,对峙。
上千对三百,山贼固然占人数之优,但张正刘老爷这边众多好手,以一当三,以一当四,未必示弱。更何况,还有实力难测的王家卫士。
横观的柒小柒悄声道,“王家卫士十分了得,人人面色戚戚,唯他们神情如一。”
节南也是冷望,但道,“看来今日你食不成王家公子了。”
柒小柒欸叹一声,“你倒还有心思帮我惦记。奇怪,这些山贼藏得又不深,张正前头探路的,居然一点没有察觉,好死不死选这里扎营。”
节南目闪精光,“自然有细鬼。”
并不是一步她不曾料到的棋。
谁下得?
不是刘家,肯定也不能是王家,那就是张正么?
非也。
柒小柒马上反应过来,皱起胖脸,“啊呀,难道是张正?”
这时,张正的喊声嘹亮,“请大王岭当家的们上前说话!我等过山只求平安,愿花钱买路。”显然早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先已经有所准备。
山贼们人头攒动,虽然暂时按兵不动,真要一涌而上,就会如同节南所料,不血流成河,不龙争虎斗,就不能善罢甘休。
但有三四人,山贼们为他们让开道路。
柒小柒说,“虎王寨那只蝎子应在其中。”
节南冷眼冷望,不语。
其中一彪形大汉,身材足足高另外几人两个头,大剌剌将关公刀往地上一插,气势十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俺乃虎王寨千眼蝎王,你等要花多少钱买俺们的山路?”
柒小柒咕哝,“你倒开座山种棵树让我瞧瞧,我才甘心买不是?”
节南好笑。带着这位姐姐,日子不无聊。
张正往两方中间投掷一团纸。
有贼子取了,小步快跑,送到大汉面前。
大汉撸开一看,眼睛亮亮,大声报出,“三千两啊——”
和大汉一起站前的几人点点头,乌压压的贼子们拍兵器跺脚,吱哇乱叫,个个眼皮子挺着急。
但等大汉眼珠子在某个方向定一定,却将纸团往地上一扔,用脚愤踩几下,声音打着转儿,“太——少——打发叫花子哪!”
贼子们见风使舵,立马齐声喊少。
张正再扔一团。
节南心想,这么过山法,也算开了眼。
大汉那里,声音环山彻响,报出,“五千两——”眼珠子转一圈,又变了腔调,“没诚意——”
柒小柒悄拉节南的袖子,“这银子恐怕是刘王两家凑的,我看楚风公子皱眉,刘老爷快昏过去了。”
节南这时突然往陈掌柜一干人那边挪去,“掌柜的,我看情形不妙,你们赶紧上车,准备跑吧。”
陈掌柜瑟瑟发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秦江也傻了眼。倒是伍枰,一直冷脸也冷静的模样,对节南重重点下头。
节南要走。
伍枰沉声问,“那你呢?”
节南调头,“伍师傅忘了,我要帮衙门跑差,公务在身的。”
“这时候还讲个屁公务!保命要紧!”秦江不敢相信这姑娘的想法。
“放心,我最在乎自己的小命了。你们只管走,今后一定还会见面的。”
节南走回柒小柒背后,再望瀚霖铺子一行人,见他们一个个上了车,淡淡吐口气,扣起黑色长袍,掩住全身。
柒小柒也瞟过去一眼,又瞟回来,“要动手了么?”
张正那边显然谈不拢,直问千眼蝎王到底要多少。
节南头一点,柒小柒道声悠着点,便头也不回走了。
师姐妹一向分头行事。
此刻,千眼蝎王放肆大笑,竖起第一根手指,“张大镖头将县衙税金银留下。”
竖第二根指,“刘家老爷将值钱家当全部留下。”
竖第三根指,“久闻燕子姑娘,刘家二位小姐貌美,给俺们几个寨头作压寨夫人。只要你们答应这三个条件,俺们立马回山,其他人光屁股洗澡,在大王岭玩上十天半个月,俺们也绝不多看一眼。”
千贼笑声震天。
张正说,“那就没得谈——”
勾栏大院里的一个杂耍,突然挥舞大刀,窜起,向张正背心砍去。
有人惊呼,却被山贼们的吵嚷声牢牢镇住,眼看那柄大刀要将张正砍成两截,张正却不愧是凤来镖局第一好手,闻着后风不对,一回头,擦着刀刃就落了马。他性命虽是无忧,手臂却硬生生被削掉块肉。刹那,额流冷汗。
这要是苦肉计,对自己也真够狠得了。节南如是想。
张正暴喝,“好你个细鬼!”
但他只来得及喝这一声,勾栏院里众多汉子突然反杀起周遭人来。
谁能料到自己人中混入这么多山贼,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只顾自己逃命,冲破了三家原本说好的合力齐心,而铁箍一般的内圈一崩散,千贼涌来,以一当百也无用。
张正一边急喊不要慌,一边却让十来个小贼逼得脱不开身,见刘王两家都已各顾各杀了起来,他也只好谨记自己的使命,让镖师催马护税银车。
老舍头吓得蹲在银车旁发抖,张正正要上前扶他一起走,忽听一声冷哼——
“我要是你,可不滥施好心,倒把自己送入黄泉。”
银车之上,一只兔子,不,一个带着兔面的人,居高临下,两眼洞若幽火,周身杀气凛凛。
张正大惊,不知这又是何方神圣,但动作比脑子转得快,立朝兔子劈刀,“哪儿来的小贼,藏头缩尾说大话,以为我就灰溜溜自顾逃命不成?一群乌合之众,有本事只管动手,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千万别夹尾巴跑了。”
兔子正是节南,闻言暗奇张正胆色不错,寡不敌众,气势倒十分惊人。
然而不由她多想,老舍头一抬脸,目中贼光大放,自袖中抽出半柄短剑,恶狠狠往张正背脊撞来。
节南跃下车,一脚踢向老舍头的脑瓜。

第31引 天马大王

不明所以的张正却以为老舍头有难,施展一招成名功夫“雷打老铁树”,向节南后背急袭取命。
节南躲了张正,老舍头也躲了她。
节南气骂张正,“你眼瞎啦!我救了你的——”
“命”字未出口,一道响风,嗖得钉在她的鞋尖不远。
节南回头一瞧,自成翔府方向,一片马蹄踏出的浓烟嚣尘,旗旌隐隐扬扬,上绣一匹金黑战马,大字曰“孟”。
箭,从一边山林射出,并速速窜出数十名神弓先锋,面色无惧还傲。其中领头的,不是战甲从头包到脚的将军,而是一名青锦长衣的文官儿。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天马军在此!尔等山贼还不束手就擒!”那是一群人异口同声喊出来的,威武四面八方。
山贼们怔住,原已不凝心的镖师们,刘家护院,王家卫,忽然反吃了定心丸,再次拧成一股绳,气势暴涨。
节南也怔住。
天马军!守在金镇的孟长河的军队!怎会出现在百里外大王岭?!
“撤!”
“快撤!”
山贼们吓得魂不附体,多少钱财美女也不迷心,在各家寨头的慌喊中,狼狈往山中逃窜。
节南回神,发现老舍头居然不见了,心中懊恼之极。所幸上天还算给运,四下一望,重新找到老舍头往官道下悄撤的身影。
当下,她疾追而去。
倒霉的张正添倒霉,冲她吼一嗓子,“兔贼还敢滥杀无辜!”
节南丝毫不理。
走了谁,也不能走了老舍头!
一箭来,她闪。
二箭来,她再闪,眼看要入林去。
“小贼胆敢再动,此箭穿脑!”
节南顿住。
箭尖森意,闪在她眼角余光之内,连同那身青锦。
她心叹,这文官儿跑得好快!
他,与她站的地方,原本该有十多丈。
“我眼花了吗?瞧着大人像坐堂的官儿,怎么跑来捉山贼了?”她足尖一转,竟笔直朝那官走去,“不劳大人动手,我自己降了。”
文官儿闻那笑声相当轻蔑,不由来气,但见她越发凌厉的身影,眼眸眯冷,沉声警告,“小贼还不站住,再敢靠前,休怪本官无情——”
扣弩箭出,却射了空。
他不知那兔贼怎么闪得开,但觉得手上吃痛,再捉不住弩弓,同时,见一柄青剑弹颤在他肩上。
密云浮一边夕色,映得他眼底着焰,手背热暖,不知流出多少血。
文官儿顿悟,此贼功夫惊人,剑术了得,大概还能随时削断他的脖子。
“大人切记小心,虽然都是来捉贼,拖累我的人,也是要死的。”
那声音微弱,气嘶嘶,寒得他心冷,再看脖上剑光一划,以为对方要取他性命。他眼一闭,却等不到动静,睁眼猛转身,那兔贼的身影已经远出射程,捡地上箭袋再出手,也来不及了。
兔贼,从一开始,目标就是他的箭袋,而已。
思及兔贼最后那句话,文官儿反而更憋了一口气,提步欲追进深山。
不料司务官慌里慌张跑来,兀自拦喊,“崔大人,您受伤啦,就求您别乱跑,万一真出点什么事…”
节南耳力极佳,虽然隔得远了,仍能捕捉到只字片语。
姓崔啊,又一了不得的姓——
山外乌云遮日,山里昏暗无天。
雪如香灰,自沉沉的云里飘落,陈掌柜的腿病真能预料天情,眼看将有一场暴雪。
割风如刀,削掀了老树枯皮,无月无星,远处半天苍灰,但比暗云还沉的昏林中,一点微弱金火,令狂枝野杈狰狞出影,槁爪肆伸。
“这张地经该不会是假的吧?”金火旁边一张脸。
那是王泮林的脸。
一身黑,背上一只大包,要走远途的简精打扮,哪里还有半分贵公子模样。一手火折子,一手大王岭地图,皱着眉心,虽然迷失方向,但神情并不惊慌,显然习惯独行。
忽闻前方林地一声吆喝,王泮林连忙弄去火,卷好地经,潜进,伏地,拨草,悄望。
不远处,一前一后来两人。
一个居然是他见过的,这次领队的老舍头,还有一个戴着奇怪兔面具的瘦挑个儿,半边夕色照映下份外妖异。
王泮林暗暗吃惊,本能告诉自己莫多管闲事,心中却实在好奇,目光紧盯不放。
老舍头看似有些狼狈,气喘吁吁,“兔崽子究竟什么人,为何紧追不舍?”
“该说说你究竟是谁,让我紧追不舍才对。”瘦兔子左手一柄剑,银光丈芒,犀利无比。
老舍头神色骇然,“我…小老儿不过一个舍头,帮着管管玩杂唱曲的那些游方人。”
瘦兔子声音沙沉,“虎王寨主,千眼蝎王,你就别装了。”
雪,鹅毛般大了,风稍息,两人站定,离王泮林非常近。
王泮林不察,只想在县志上读过虎王寨,怎么也想不到弯腰驼背的老舍头能是恶名昭彰的虎王寨主,又心中诧异——
这是要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么?
手禁不住握拳,眼发亮,他兴致盎然。
老舍头哆哆嗦嗦跪了地,结巴得厉害,“小…小老儿怎…怎能是虎王寨…寨主…”
王泮林连点头,不错,这个小老头看起来的确没有半点大贼头的面貌。
瘦兔子忽然长叹一声,剑尖直指王泮林藏身处,“那边趴着的,爱热闹就静静瞧,弄那么大动静出来干什么?害得老贼到这时还要装无辜。”
王泮林立时屏息,调了头就要走。
“这会儿不喘气也没用,”瘦兔子剑锋突转,竟削向了跪着的老舍头。
雪卷剑身,凭空湛出一道月芒。
王泮林不及惊艳,却见老舍头的身影陡带一股疾劲扑面而来。
他心道不妙,遂感觉脖子让老头儿鹰爪手用力一箍,自己就已经被提直了。
老舍头战战兢兢的声音变得无比冷杀,“格老子的!你敢再靠前一步,老子就先宰这只弱鸡。”
王泮林被勒得呼吸不畅,却是半声不讨饶,右手掏袖,眸光镇定得很。
瘦兔子照旧逼近,目不斜视,对老舍头冷哼,“你把自己的命留留住,至于旁的,任请自便。”

第32引 飞仙之剑

节南哼归哼,看清王泮林的刹那,心里开始冒烟。
这位看着很闲的九公子到底要干什么?
起先,他让林先生带他上大王岭看雪景,她就觉得古怪。结果,不但他自己来,还带一大群跟班,就差浩浩荡荡,把山贼全部给勾了出来。还算好,造成惨重伤亡之前,天马军及时赶到…
面具下的凤眼眯了又眯,节南突然道,“原来是你。”
老舍头以为节南同自己说话,有些莫名所以,鹰爪微松,也怕把手里那只弱鸡一下子掐死。
他问,“什么是我?”
王泮林大口大口呼吸,手却慢慢从袖中抽了出来,紧蜷着。
节南留意到王泮林的动作,见他指缝间乌黑,心念一转,答老舍头,“原来,你弄了这一出府城献艺的戏,搞得人尽皆知,其实也是打着税金的主意。”
老舍头既不打算再装无辜,贼相毕露,将白头髻子扯掉,现出野僧开戒头,一张老皮下则是凶恶刀疤面,横肉疙瘩颊。
这张脸,同杏花寨小老头儿形容得一般无二。
“是又怎么样?”蝎王狰笑狞狞,“我就弄了这一出,引那蠢蛋师爷急巴巴送钱来,连刘家也赶着我这趟搬出全部家当,附赠美人三名。”
“可惜你算不如他算。”节南一指王泮林。
“什么意思?”蝎王竖眉。
王泮林的头往哪边闪,兔面具就往哪边转,蝎子眼珠也往哪边移。
王泮林一惊,又一笑,轻喘,“正是,兔爷何意啊?”
“蝎王千眼,舍院这台戏几乎尽插你的人,恐怕连官差也叫你买通了。按说一切比你料想得顺利,偏偏节骨眼上来了天马军,让你功亏一篑。”节南把面具转得灵活,双眸却死死盯住千眼蝎王,“你以为除了这只姓王的弱鸡,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遣得动军镇守兵?”
蝎王立将王泮林转向自己,揪着他的衣前襟,尖刀抵住那位的高贵脖颈,目射杀光,“对了,老子远远瞧见过你,数十卫紧跟,比刘家贵客王十二郎的排场还大,当时就觉不祥。老子千算万算,算不着天马军到。说!是不是你?横竖你也逃不过一死,不如说实话,老子能给你一记痛快的。否则将你的肉一片片剐下来,生生疼死你!”
“二位误会,我不过一介布衣,怎能差使得动天马军?”王泮林右拳再往蝎王眼皮底下凑了凑。
蝎王自恃武功高强,又想对方不会功夫,故而未在意王泮林那只看似无力的拳头。
“还磨蹭什么?真等人剐肉?”
蝎王听到瘦兔子冷冷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黑压压一只手掌拍到自己脸上,顷刻眼睛剧痛无比,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连忙扒拉着脸,回神虽快,再去抓弱鸡,却抓了个空,才知自己大意。
又恼又怒,他咆哮,“有种就别跑,老子便是瞎了眼,也能轻松取你们性命!”
他叫嚣得虽厉害,其实心中没底,但终究是老江湖,提起腰上酒葫芦,摘了塞子把酒往脸上一浇,再睁眼——
嘿!能瞧见了!
“怎么就剩你?那只混账弱鸡呢?”蝎王耳朵一摇,再听不到第三个人的动静。
节南发出“啧”的一声,“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东西,毒瞎你,刺瞎你,再不济也可以让你失明一会儿,我好安安稳稳把你杀了…”长叹,长长叹,“看来,只好做得难看些了。”
她的手一抖,剑铮铮,弹出雪花银花片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