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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怎么,就有点介意,撇下兄弟,走过去道,“仙荷姑娘要想送信,可以用我的人。”
仙荷回头,笑容妍妍,“多谢推官大人,不过这位大哥恰好是咱们老爷的同乡人,我就请他捎封信给二夫人,看看六姑娘是否还在。方才听别业的仆人说,六姑娘还没到,我就想是不是二夫人留六姑娘作伴。”
挑夫的斗笠点了点,粗声嘎气道,“俺说话算话,一定帮娘子捎到信。”说完就走。
崔衍知往挑夫肩上一压,“等等。”
挑夫转回来,“这位爷还有何吩咐?”
崔衍知拿过挑夫手里的香包,看里头只有一锭不足半两的碎银,就再添一小锭,“好好办。本官可是御史台推官,抓违法之人容易得很,别为一点小利落到逃亡度日。”
挑夫嘿应,吆喝着同伴,将箱子抬下去,送进马车。因为也是最后一批箱子,送完就走了。
仙荷见崔衍知眉头不展,微微一笑,“推官大人都那么说了,谁还敢拿钱不办事?”
崔衍知回眼瞧来,“非也,我只觉这个挑夫胆子极大而已,听到官衔不惊不问,十分冷静,不似普通苦力人。”
仙荷暗咬唇,抬头却是懵懂一种惊,“哎哟,莫非遇上了江湖骗子?”
崔衍知反而不多想了,“挑夫之中也有别样人罢,是我性子不讨好,凡事比他人多留心,仙荷姑娘莫怪。”说罢,走回延昱身旁,和兄弟们说话去了。
仙荷微笑目送,一转身,神情凝重,长吐一口气,走下舢板。
再说那挑夫和同伴混在码头的人群中,其实没走出多远,绕来绕去就进了码头边上一家客栈的后院。
到一间客房后,同伴在外守着,挑夫才摘下斗笠。
不是别人,正是李羊。
李羊将香包和信放在桌上,竟是看也不看,却捧着扁担上两个加厚布担肩当宝,拿匕首挑开接缝,布团里就掉出东西来。
那是一只手指厚的薄木匣,木匣盖一翻,填满软泥,软泥上的蟠龙纹路清晰可见。
李羊打开另一个布团。
同样精巧的软泥盖匣子,只是纹路简单得多,像一块水兵随身携带的木牌。
“如何?”李羊问。
原来屋里还有一老者,白胡花发,削脸枯瘦,十指却长而有力,拿过两只木匣盖子,看得极其仔细,然后点头,“纹路简单这块,老朽徒弟们就能做了。蟠龙要花些功夫,给老朽一日夜,明早交工。”
李羊一想,“今晚咱冒险一试,要是一切顺利,老人家就跟我上船干活去吧。”
老者自不推却,没道理放着银子不赚。

齐贺山之东,从镇江到泸州的主道,依山傍水的小城得天独厚,因地利之便,十分繁荣。
山脚茶店里,老板转得跟轱辘一样不曾歇过,茶客们更换也频繁,唯有一桌客,坐在角落里两个时辰没挪过,连老板都快忘掉这张桌子了。
别人会忽略,同桌的人却忽略不掉,眼看茶水喝了一肚子,腿都发麻了,所以哪怕知道旁边人嫌弃他得很,还是开了口,“这两日风餐露宿赶路,桑姑娘怎么突然悠闲起来了?”
一身素花棉布裙,从头到脚没一件发亮的饰物,却也没涂黑脸,面若芙蓉眸若秋水的漂亮姑娘节南,捡了一粒果子吃着,“孟公子不是抱怨累吗?所以,我决定在这城里好好歇一阵,你不用感激我。”
孟元盯着节南的脸,他那双眼睛比节南还漂亮,“桑姑娘意欲何为?”
“孟公子这话何意?”节南心想,这人够能忍,走了两天才发问。
孟元平常说话多显得软绵,发问也软乎,“所有人走水路,桑姑娘为何改走陆路?而且越走越偏,不但不往镇江府城走,反而走到齐贺山来了。”
节南不怕孟元盯,反而坦然望进孟元的眼里。
孟元同赫连骅的长相虽然同属漂亮,却又很不同。赫连骅有外邦混血,脸型非常适合上妆,妆前妆后截然不同,扮相就如维族女姬,大眼高鼻,长腿长手也不显突兀。孟元则五官精致,肤如白玉,唇红齿白的隽秀,高不成低不就,眼睛偏偏很能传神,弱,又不容人怜,忧郁,却万分深情,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化作飞蛾之心。
所以,已有千般宠爱,独缺爱情的崔玉真,义无反顾坠进去了。

第275引 洞房无期

“孟公子难道从齐贺山那边逃过来的?不然,这一带大山多了,你怎么知道呢?”叶儿眼笑尖就是狐狸眼,节南挑挑眉。
孟元瞥开眼,“我若说是,桑姑娘就满意了吧。”
节南点点头,“满意。”
孟元气结。
这时,小柒回来了,接过节南给她倒的茶,一口喝下,拉节南的衣袖擦干嘴,才道,“往上就没村子了,要在山里过夜,等到翻过山,要么继续露宿赶路,后天才能到泸州地界,要么绕岔道五里,有个甘泉谷,谷里村庄叫平家村,听说那里山泉特别甘甜,山泉浇种出来的西瓜更好吃,也可以补给干粮。”
“和地经上标示的一样。”节南记得。
小柒嗯了一声,手指头揉着桌盘里的果子,磨磨蹭蹭送进嘴里,“听说以前沿着这条山道,像平家村那样的小村落不少,后来打仗,村民怕打过来,多往南迁了。”
“还打听到什么?”节南问得随意。
小柒嘻笑,“有啊。听说平家村的村长着急招赘,但他家姑娘又没有让人甘心留下当农夫的美貌,村长小心眼,人家拒绝,就会整治那些人。这不,近几日到处谣传,平家村里有一队奇客,人人带刀,好像要做了不得的事,赖村里七八日不走,江湖响马,相当不善。听起来吓人,但好多人都笑,说肯定是村长为女儿说亲不成,又打坏主意了,这回比以往都厉害,要给客人惹上官非哪。”
节南也笑,“别的且不论,这爹当得可是没话说了。”
是王泮林么?
奇客,带刀,七八日,加之能让人因爱生恨的外在条件,似乎非王泮林莫属啊!
不过,节南没料到,人家看中的是吉平那只孔武有力的,不是王九那只中看不中用的。
“孟公子,你去隔壁饭馆买十斤牛肉和二十张干饼,再把这俩葫芦装满他们最贵的酒,多谢。”节南将钱褡袋推过去,又拿出两只大葫芦。
孟元看看钱袋,看看葫芦,“我拿不动该如何?”
小柒喷茶,“哟,孟公子,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拿不动这些东西,还是别想着娶谁了,估摸你连洞房的力气都没有。啧啧。”
孟元似乎想不到有生之年会听到这么臊脸子的话,耳根往下发红,整个脖子都红了,站起来走出两步,又回来背上钱袋,抱住葫芦,闷头冲进邻旁的饭铺子。
小柒看节南笑得趴桌,反而没一起笑,“你不怕他跑了,或者往干粮里动手脚啊?”
节南抬头,一手擦笑泪,“我又没绑着他,跑就跑呗。还有,他为什么要毒死我俩?就因为我俩带他兜远路?”
小柒噘噘嘴,“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不让仙荷带他上船,却跟着我们,碍了自己手脚。”
“仙荷有事要做,不能再让她分心。崔衍知在船上,怕他认出孟元。看孟元风餐露宿,我心里痛快。”以上三点。
小柒哦哦表示觉悟了,“你是不是想干脆把他折腾死了,咱一身轻?”
“没有。”节南回答得很快,“我通过孟元才知道,看着羸弱的人,往往出乎意料得命长,凭一口气就能撑到天荒地老。”
“照你这么说,我们死了,姓孟的也不会死?”小柒不信。
节南望着饭铺子门口,撇一抹冷笑,“的确没准,有些人为了活命,不但顽强,还贱…”
小柒歪着福圆脸,“你又来了。”
节南问,“什么又来了?”
“知道什么,又不告诉我,故作神秘的臭小山样子。”小柒吐出果核来。
节南伸手捏捏小柒的脸,“你知道我喜欢瞎动脑子嘛,也许是我把人性想得太坏,又没凭没据的,就不跟你说了,省得你跟着白糟心。”
“你还是别跟我说,免得我吃不下东西,那可不得了。”小柒乐得轻松,“横竖我盯着咱的吃食,他真敢找死,别怪我手快。”
“谁能阻挡找死的?”节南则是做到她能做到的最好,剩下交给天,就不悔。
小柒说回正事,“咱们要去平家村找九公子吗?”
节南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小柒先说出来,她的脑瓜就不禁多转了几圈,“如果我们都能知道他在平家村,今兵能猜不到么?”
“猜到最好,就知难而退了呗。”小柒乐观向上。
节南蘸着茶水画齐贺山,默不作声。
小柒看在眼里,但瞥孟元背着干粮出来时,就大步上前,将苦脸弱画师挡在茶店外,不让他打扰臭小山动脑瓜。无论如何,她家小山虽然老是瞎动脑,十动之内能中五六动,她内心老服帖呢!
不一会儿,节南会账走出,淡淡的笑容让小柒安心。
“走吧,先上山。”节南从孟元那儿拿过钱袋,背上自己的肩,却对孟元递出的葫芦视若无睹,语气满是嘲讽,“方才我表姐一席话惊醒梦中人,我平时只觉公子文弱,赶路已经很辛苦了,就尽量不让你受累,完全没替公子将来考虑,实在惭愧。”
小柒搭唱,“力气可以练,洞房尚无期,赶得及,赶得及。”
孟元恨得咬牙,“我们不是有马?”
节南接唱,“山路崎岖,不能骑马。”
孟元当真不是太傻,“很多商客带马群过山。”
小柒是没道理也能弄出道理的,“本姑娘骑马骑腻了,总不能你骑着我走着吧?”
孟元遇到这对姐妹,只觉是前世的魔星,得他打落了牙往肚里吞,还不能转身就走。他已经没有选择,要想再见崔玉真一面,桑六娘就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孟元沉默往前走,节南和小柒对换一眼,毫不在意那男子的怨愤态度,淡然跟上。
三人在不算窄,绝对能走马的简陋山道旁睡过一宿,第二日天不亮就动身,翻过山头面朝东,密林绵延不见路,直到晌午,终于看到了泸州界碑。
界碑右边有一条小岔路,路口不远钉着木牌,歪歪倒倒写着“平家村距此五里”。
节南往右走去,小柒也往右走去。
孟元背着十斤牛肉二十张饼,两边挂葫芦,站不直,就是不动。

第276引 真爱无耻

风来,哗哗如大江水流之声。
姐妹俩耳力却都好,听不到脚步声,同时回头。
小柒凶,“你干嘛不走?”
孟元抬眼,面无表情,“你们究竟去哪儿?”
节南笑无声。
小柒笑大声,“去哪儿你都得跟着!”
孟元突然将身上的重物卸下,“你们要是没打算带我见玉真姑娘,我便自己去镇江。”
小柒挽袖子,“小山,我要揍这个没用的家伙,比不男不女还讨厌。”
节南按下小柒的手,“孟公子,我对伍师傅说话算话,一定会依约行事。”
孟元眯眼怀疑,“那你告诉我,为何去平家村?”
“平家村有一口山泉,珍贵无比,用它泡茶造酒烹饪,堪比御贡。崔家别业离山城不过半日水路,我们取了水就走,直接过去,还能比观鞠社的姑娘们早到一步。”节南悠然换口气,“孟公子好意思空手去,我却不好意思。明知宝山在侧,怎能装不知道?”
孟元还是不太信,“…可是…”
小柒最看不惯婆婆妈妈,“有劳孟大公子在这儿等我们,好了吧。”
节南同意,“这样也好。这会儿是晌午,五里山路走不快,却能赶着明早回来。孟公子多找些树枝,火光吓走野兽,不用怕…”
孟元叹口气,认命背起干粮和酒葫芦,“我跟你们一道走,但请两位姑娘莫戏弄在下,明日就能前往镇江。”
小柒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我们没嫌弃你走得慢,你还说我们戏弄你。”
节南说声别嗦了。
三人重新上路后,居然越走越艰难,不出二里,羊肠小道都几乎看不出来了,而且要爬山石陡坡,攀着野生的树干找断断续续的路迹。到了后来,节南主动劝孟元留在原地,因这人拖累姐妹俩的行速,反倒是孟元突然倔得跟头牛似的,怎么都不肯留下。
小柒把节南拉到一边,嘀咕道,“你看你自找麻烦,干脆我直接敲晕他背着走,一会儿就到。”
节南摩挲着岩石上交错的裂缝,忽然声音传密,“小柒,尽可能不要在孟元面前施展功夫。”
小柒眼睛睁圆,无比慢地眨一下,表示收到。
节南对这姐姐的各种耍宝已经很淡定,回身就同坐在石头上的孟元道,“我俩商量了一下,帮孟公子分担些,也能走得快些。”
孟元正巴不得,地上的干粮和葫芦一样不捡,抬步就爬上略平坦的林道。
小柒呸了一声,“软骨头。”
节南没说话,弯腰才要去拿干粮口袋,却叫小柒抢过去,一件也没轮到她。
小柒骂完外人,训自己人,“你这身脆骨头,还没不男不女的骨头硬,别让十来斤的东西压碎了。”
节南还是不说话,嘻嘻爬上去了。
小柒想要用功夫,及时记起节南的吩咐,荡悠悠跟在后面老远。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日头偏西的时候,三人终于看到一个坐落在半山腰里的村庄。
村庄不大,多是石屋,一家连一家,也就二十来家。远处山坡上有几片高高低低的水塘,鱼儿吐泡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又好像雨点滴落。野草地里散放着马群,低头吃得欢。小埂上坐着几个农夫,翘腿叼草,吆五喝六聚拢了脑袋。
孟元累得小腿肚子抽,看到这番景象就喜出望外,正要冲下山道。
节南却一把拉下他,一手拨开草丛,淡眼望下方,“别急。”
小柒还落在后面,蹲那儿挑蝈蝈。
孟元以为节南要等小柒,“平家村的泉水那么出名,又常有山客经过,应该十分好客才对。我先下去打个招唿,看看能否找到舒适的住处。”
节南放开手,要笑不笑,“孟公子,我丑话说前头,你要是有去无回,可别怨我。”
孟元一怔,“怎会有去无回?”
节南眼儿眯坏,“这地方很像黑村。”
孟元惊目,“桑姑娘从何得知?”
节南头一歪肩一耸,“感觉。”
细看之下到处违和,不过没必要对不熟的人多作说明。
孟元想到自己走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这姑娘又说此地不可靠,软床热饭突然可望不可及,不禁恼了,“我知桑姑娘不喜在下,和其他人一样,瞧不起我,觉得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肖想玉真那般高贵的姑娘…”
节南看出草丛,又见一些人影在村落里晃过,同时淡然打断孟元,“知道就好。”
孟元半张着嘴,有些桃花样的双目深敛,稍后冷道,“只要玉真喜欢我,你又能奈何?”
节南偏过头来,盯得孟元渐不自在,才道,“我更正。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攀龙附凤,而是你人品不好。”这人方才那种气势,是威慑力吗?
然而,孟元的语气恢复了一惯懦弱,“桑姑娘心存偏见,我说什么也无用。”
节南暗道猫也有爪子的,却不怕孟元真抓来,“你要是人品出众,就不会招惹有未婚夫的姑娘。”
真爱了不起么?
以真爱为名,就能任性抢夺么?
“桑姑娘性子刁苛,为何招惹善良的姑娘?我可不认为是你人品不好,只是自己没有别人有,下意识就招惹了,此乃人之本性。”孟元语气弱,言辞不弱。
“这种比法可不对。我性子不好,玉真姑娘性子好,我招惹她,补足自己没有的,我的确得到了好处,但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孟公子也能如此无愧么?你的作为,没有伤害任何人?”少跟她鬼扯了!
孟元又是张口无言,最后笑不像笑,“好厉害的口才。”
“不是口才好,而是我有道理。好多人喜欢牵强附会,把看似相通实则不通的事情放到一起比较,理直气壮得不讲道理。”节南撇笑。
小柒终于过来了,看到半山腰里的宁静村庄,奇道,“为什么不下去啊?”
孟元撒气,“令妹感觉那村是黑村。”
节南眼里一闪,对小柒微笑,“你去。”
小柒应了就去,而且不出二刻就回来了。
“黑!太黑了!”小柒往草丛里一坐,福娃娃两边摇,“绕到哪儿都有人守着,我进不去村子。”
小柒混不进去的地方,那才叫固若金汤。

第277引 平家黑村

如此,节南也就确定了。
她即刻对小柒耳语几句,小柒连连点头,转身返回来路,很快不见了踪影。
节南又站起,对孟元道声走,就往村子走去。
这回,轮到孟元拉住节南,愕然问道,“明知黑村还去?”
节南面露厌弃,立刻将袖子从孟元手中抽出,“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动脚。黑村也好,白村也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原本还想,那么宝贝的泉水,谁都能分一杯的话,传言多半虚假。如今看来,因为泉水真宝贝,所以才设防。”
孟元那个气啊,什么话都让这姑娘说了。
“你去不去?”节南自觉很耐心,“你不去也没关系,等我给玉真姑娘送上泉水的时候,就说孟公子怕有危险,一直趴在草丛里没动弹。”
孟元咬牙瞪着节南。
节南足尖一挑,将牵起来的两只葫芦轻松挂到肩上。
孟元脱口问,“桑姑娘会功夫?”
节南装傻,“怎么可能!”
孟元奇怪得不行,“那能挑起两只装满酒的葫芦?”
节南笑得刁刁刁,“看人挑担不吃力,后来才知这俩东西死沉,当然把酒倒掉了。本来就是用来装泉水的,哪知闻着酒香动馋虫,但眼睛大肚子小,路上都想不到喝。”
分明刻意整他!想到一路让葫芦绳子勒得他多少回喘不上气不对,孟元转头找干粮口袋,结果发现哪儿都没有。
节南好心道,“孟公子别找了,小柒耍起性子来可不一般,嫌干粮重,早不知让她扔哪儿去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我眼明手快抢了几块肉干和饼子,够我吃到下山了。”
横竖就没他的一口。孟元但觉胸口那股憋了很久的气冲到喉头,一张口却笑出声,又像吓到他自己,两眼囫囵睁圆,抿薄了唇,可无论如何,没办法完全收敛笑意。
“孟公子不想笑就别笑了,好不假惺惺。”节南扯扯嘴角,转身就走,“我看到起炊烟了,应该能蹭到一顿热饭菜。”
孟元摸摸自己的脸皮,两眼陡黯,但等他走起来,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温和无害。
两人走上进村的小路,聚拢一起的农夫立马滚站起来,纷纷唿喝什么人。
孟元皱起眉,赶上两步,轻声对节南道,“的确不太对劲。”
节南笑语清朗,却非对着孟元,而是对那几名农人,“听说平家村有一处神奇泉水,我们正好经过齐贺山,特地绕来见识见识。”
其中一名农人双臂一展,仿佛暗示身后稍安勿躁,语气不耐,“村里最近遭虫灾,家家忙得要命,无法招待外客,二位请走吧。”
节南哦了一声,“怪不得梯田光养鱼,没长作物,我还以为你们靠甘泉就能养活家里,不用种庄稼了呢。”
孟元飞快睨一眼节南,才知她并非靠什么感觉。
领头农人也怔住,抓耳挠腮,硬着头皮圆谎,“不是不种,种了也让虫吃了。为了打虫,还封了泉水眼子,你们进村也见不着。”
节南笑着,一时不应。
孟元忽然朗声,“几位大哥,在下姓孟,自都城来,此地山道崎岖难走,眼看天就要黑了,还请容我们夫妇叨扰一晚,明日天亮就走。”
夫妇?
节南垂眸,撇出一丝冷诮。
作死啊!
农人们才不管夫妇还是仇人,拿了地上锄头,骂咧咧冲来赶人。
“干什么!”
一声令山林摇荡的大吼,小路那头忽现两人,一位撑龙头拐杖的年长者,一位身高六尺的魁梧大汉。
农人们立即分两边站,低头不敢望。
节南不动声色打量后方,怎么没她的熟人哪?
不一会儿,长者走到跟前,白胡飘飘,有种山中隐士之感,“对不住二位,平家村一向欢迎五湖四海的客人,不过这年灾劫不断,春季出完疫病,夏季又出虫灾,为了避免甘泉不洁,只得暂时封住泉眼。大夏天的,瓜果无存,粮食不长,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所以难免气冲了些。”
孟元这时还真像个能挡在前头的“丈夫”,“在下明白你们有难处,只是这会儿出村又要风餐露宿,不知老翁可否通融?我愿支付吃住银两”转头来,看着节南。
节南心中好笑,直接将钱褡袋往孟元肩上一放,“够不”
孟元双膝跪地,啊呀一声,连双手都支地去了,给对面老翁行一大礼。
节南也不扶,啊呀回一声,“看我,忘了钱袋子二十来斤重。”
什么都能轻,钱袋不能轻。
孟元狼狈爬起,笑得好不牵强,“不妨事,也是我自己没当心。”随即指着那袋钱,“老翁,村里遭灾,想必秋冬二季日子更难熬,这袋钱与我二人实在是负累,就捐给村里吧。”
嘿,转手二十斤铜板送出去?节南突然发觉,孟元开始展现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黑暗面?
老翁先推辞,孟元再坚持,两相推来给去,最终老翁收下,也同意孟元“夫妇”在村里过夜,而且就住他家里。
一进院子,节南就四下张望。
魁梧大汉喝,“看什么?”
嗓门吓人!
节南胆包天,眉眼皆笑,问老翁,“我在山下就听说,您的女儿特别貌美。”
方才,老翁说自己是村长,又说大汉是他儿子。
节南估摸这老头儿会找个女儿不在家的借口。
想不到老翁不慌不忙,“那丫头做饭呢,等会儿就能见到了,只是她天生不能说话,性子又十分内静,看到生客可能惊惶无措,万一失了礼数,请夫人莫恼。”
节南眸中光芒一现,“不会,相逢即是妙缘,怎会恼。”哑巴?
老翁的眼让白眉遮了大半,只见咧嘴豁牙,“夫人心慈。”又对孟元道,“二位想必疲累万分,离晚饭还有一会儿,不如先回屋歇息一下。”
孟元道好,节南不能不跟。
进屋关门,节南坐到窗边的桌子,听外面脚步声,炒菜声,说话声,马蹄声,回头冲着神情忐忑,不知往哪儿站的孟元一笑,“坐啊,别客气。”

第278引 孟男子汉

孟元没动,犹犹豫豫,“你我实在不像兄妹…”
“我怪你了吗?”节南眼角削尖时,如蜻螭的尖。
孟元抬眼,与节南的目光一对上,就急忙转开,“你不用误会,我心里只有一人。”
节南呵呵笑出,“哎哟,我的娘,自作多情可是重病,孟公子没得这病吧。”
孟元再瞠目。
节南佩服自己,才同行没几日,这只弱鸡就快被她激成斗鸡了。
孟元说得其实没错,他和她绝不像兄妹。兄弟姐妹,就算长相不同,神和气也会相似。好比她和哥哥姐姐们,虽听人论过她长得最好看,但五人站一排,都是鼻子朝天眼睛吊上去的,大家一瞧就知道同一家子。说成夫妻,别人还可以当两人貌合神离。
孟元到底坐过来,没忘了处境,“除了那几个农夫一开始的敌意过盛,似乎挺太平。也许,他们真只是为了守护那眼泉水,才显得紧张。”
“村里没女人。”节南撑着下巴,推开窗斜目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