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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堇大先生了。”比起某人的无礼,王楚风就是君子表率,遇乱不慌,礼节不失,作揖之后搬了椅子坐在簪珠儿身前,“我也当尽绵薄之力。”
王泮林嘴不饶人,“十二弟打算当一个细作的肉盾?要是因此死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过当回傻瓜而已。比起这个必死无疑的女人,十二弟的命重要得多。”
王楚风火了,“九哥!”
哐啷!窗子破开,两道影子飞闯进来,从头到脚一身黑,只露凶恶双目,各仗一柄青锋剑,气势绝杀!
堇燊看吉平一支铁棍独自对付两人,但立回门前,双眼沉冷,似作旁观。忽闻门板啪一声,他却动了,反身打开门,在杀手影子延进门里的刹那,一掌推出,同时踏出门去,一夫当关。
王泮林听见一声痛呼,再瞧着挡在门前力战的堇燊,还有不断晃上前的影子,心中确信他们落入对方的陷阱了。所谓线报,恐怕是对方设计,骗御史台将簪珠儿临时挪换地方,方便下手。百里府护兵众多,只要准备妥善,对方混进去容易,成功与否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这时,窗口又跃进一人。
吉平能跟在堇燊身边,身手自然好极,对付俩黑衣人本来绰绰有余,但他们豁出命的打法令他一时分身乏术,眼看那人走向簪珠儿。
这人,比黑衣人多戴一顶黑纱斗笠,手中也是一柄最普通的青锋剑。他走得不快,没有黑衣人的凛冽杀气,却自有一股强势,令俩黑衣更加卖力地攻击吉平。
王楚风双眸冷对,捉紧椅背横木,将两椅脚拎离地板,一副要举椅子砸人的架势。
黑纱下的人剑尖往上一挑,低声呵笑,音色嘶哑不明,“白斩鸡叼盘子,保得住自己,还是保得住盘子?”
“既然是盘子,保之何用?”四周刀光剑影,王泮林却从容信步,走到适才坐过的方桌前,忽地掀开垂地桌布,“如果非要保一只盘子,我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动手。”
桌布下,一个头套布袋身穿囚裙的女子,手脚被缚,也是一动不动躺倒在地。
黑纱轻拂,斗笠转来转去,稍后那人一声冷哼,“谁说我要保盘子,我是来砸盘子的,既然有两只,一起砸了就好!”
一个“好”字才出口,那人就动了,青剑如蛇影,舍近求远,极快地刺向桌下。他也在赌,赌一招命中该死之人,省得出现变数。他带了十几名好手,却还制不住船上几个人,其中两个还是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
“九哥小心!”毕竟是一家兄弟,王楚风急喊。
他才喊完,舱顶就裂出一个洞,落下一把剑,随之又飞下一个人。
剑,是一色的青剑。
人,是一色的黑衣。
青剑薄如月光,剑纹似蜻蜓翅翼,破空发出一丝悦耳铮音。
来人脸上不是黑布蒙面,也不是黑纱斗笠,而是一只可笑兔面具。
因为这支剑这个人,黑纱斗笠旋让开去,稍顿即恼,“你什么人?”
兔子脸后两只眼幽洞无底,剑尖指地,立在桌前,不说话。
王泮林看着“熟识”的这张兔子面具,似笑非笑,“收人钱财,替人消财,你怎么才来?”
兔子脸偏头瞧了瞧王泮林。
黑纱斗笠那位马上就以为兔子脸是王泮林请来的好手,不再犹豫,一剑幻海生涛,剑光啸厉,朝兔子脸招呼过去。
蜻蜓翅振起,丝毫不受对手剑招的迷惑,仿佛一支定海针,带它的主人穿过剑光,且一式浪子回头,转过剑尖,削向黑纱斗笠下的肩脖。
黑纱斗笠人没看清兔子脸的招式,但觉身后剑气森然,回头瞧见一道凌厉光刃朝自己的脖子横削而来,急忙往后滚避。
然而,不容黑纱斗笠人多想,蜻蜓翅纹又扇振追到。他惊喝一声,挥剑欲挡,哪知那支奇异的剑尖如蜻蜓长尾,竟能急弯向下,对准他的左肩扎来。
他如何躲得及?只凭这些年的经验,知道不可硬拼,往旁边再翻滚时,仍是吃痛了一记,随兔子脸收剑,感觉自己肩膀温热**一片,可闻到血腥气。
黑纱斗笠人左臂顿时使不出力了,心头骇然。
他一直紧盯着官府的动作,当然清楚对手是,因此出动自己直掌的全部杀手,打算以多以快来制胜。
眼前这张兔子面,却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第137引 冷热相撞

黑纱斗笠吹一声宛转唿哨,催外面的帮手快进来,但舱里始终只有这些人。
吉平对付两名,已经处于绝对优势。王楚风守一女,王泮林守一女。堇燊在门外,虽然看不到他怎么出招,却只听他人惨呼。
那只从舱顶蹦下来的兔子重新站到桌前,剑尖指地。
那是防御招式中最放松的状态,周身要害全开,但黑纱斗笠人很明白,自己绝不可能因此就讨得了好。而等到这家的好手干掉了外面他的人,再进来和兔子脸联手,他能活着离开已是老天庇佑。
想到这儿,黑纱斗笠心中就有了取舍,身形一动,却出乎意料地,往王楚风那里奔去。
青剑发出破空铮音,表明绝不空手而归的决心。
兔子脸也立刻动,手上那柄奇异青剑光芒森寒,剑尖那点血红跃跃妖美。
黑纱斗笠人早有准备,向后掷出三柄飞刀,刀刀向着王泮林——赌了!
兔子脸身形顿时急定,又往旁边急踏两步,挡在王泮林和飞刀之间,一抖就是七八朵剑花,护住周身,同时将飞刀一一撞开。但她才要懊恼只能救得一个王家郎,却见五枚冒着火星的铁藜子从脚边骨碌碌滚过去,身后那位还怕动静不够大——
“小心脚下暗器!”
王泮林喊完,却看那只兔子猛地转过头来瞪他,又跟污了她眼一样,单手扶额转回头去,不由失笑。
这以貌取人的毛病啊!
黑纱斗笠人也回头瞧,只见五个鸡蛋大的乌球滚来,却以为对方唬弄自己,转身还要刺王楚风。突然,听到身后一声爆响,腿上随之麻疼不已。
他再次掉头一看,黑烟蹿升,原本圆丢丢的一个乌球变成了碎片,裤腿上满是针眼。
这时,又一个乌球炸开了,无数小针从球里往四面八方极快射开,惊得他一下子蹦高,哪里还敢掉以轻心。
趁此机会,解决掉两名杀手的吉平赶来,一把将王楚风拉开,但他再想救簪珠儿时,黑纱斗笠人却比他更快一步,一剑刺进簪珠儿心口,穿窗而出。
吉平追去。
原本在门口的堇燊,只往舱里探上一眼,也不见了。
屋里狼藉,三具尸身,三个活人,一个桌底下的,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的人。
烟味,呛味,两个乌球炸开的地方黑抹抹一片,细针扎落各处,闪得星星点点。
三个乌球静静靠着簪珠儿的尸身,保持原样。
戴着兔子面具的节南走过去,拿掉死人头上布罩,记得这张脸属于金利沉香身边的大丫头,不由语带责备,“真身应该藏在桌下。”
虽然及时赶到,却让这俩兄弟弄砸了事,没能保住簪珠儿的命。
王泮林也走到簪珠儿身旁,却对她的死活毫不在意,用脚踢开其中一只完好的乌球,看它滚向王楚风那边,语气遗憾又疑惑,“为何没炸——”
话未完,那只重新滚起来的乌球突然在王楚风脚边炸了!
王楚风惊得一抱头。
节南目瞪口呆,看一眼两只尚且哑着的乌球,安静地走走开。
王泮林拿袖子扇烟,神情再正经不过,“这可不行。”
王楚风听王泮林说这话,立刻放下抱头的双手,低眼瞧瞧自己衣袍上的针眼窟窿,眉头皱得老深,“九哥,你到底从哪儿弄到的危险东西?”
王泮林轻飘飘回道,“吓唬人的小玩意儿罢了,针上也没涂毒。”说着又撩开袍边,露出腿上两片铁皮,“而且让你事先绑了这个,根本连皮外伤都不会有。”
节南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人真是,怎么说呢,有种做了好事还是很阴损的无敌刁感。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只乌球为何让她觉得恁眼熟呢?
“你又从哪儿找来的这只兔子?”王楚风心里上火,这时要还能保持君子风度,就是圣人了。
节南陡然止笑,往门口走去。
“麻烦十二弟出去一下,我同这位…兔老弟说几句话。”王泮林却拍住节南的肩。
节南可以闪,可也知道闪得过这回,闪不过下回,所以站住了,只是淡然将王泮林的手震开。
王楚风诧异,“当真是你找来的人?”
王泮林做着往外挥赶的手势,但笑不语。
王楚风傲性高,走出门去。
王泮林走到桌前,也不坐,给自己倒杯茶,站着喝,“小山姑娘。”
节南能以兔子面具杀下来,自然不怕相认,可也不摘面具,只恢复原声,“泮林公子。”
她重新蹲下身去,摸摸已经气绝的簪珠儿的脸皮。
王泮林瞧节南不死心的样子,笑道,“小山姑娘不要怀疑了,那确实是簪珠儿不错。至于这桌下,只是向义庄借来的尸身罢了。”
节南叹口气,抬上面具,起身走到王泮林对面,将蜻螭剑放在桌上,也倒杯茶站着喝了,“九公子哪怕给我点暗示也好。早知你跟千眼歇王一样,有这么一手了不得的暗器,我就不会多管闲事,反而耽误了正事。”
“我这小玩意儿虽然借鉴了蝎王老儿的暗器,却比蝎王老儿的要厉害得多,将来小山姑娘就会知道。”王泮林从袖中掏出一乌球来,放在桌上转玩。
节南哼了哼,“不就比蝎王的弹丸多装了一些黑火么?没什么了不起!还有哑巴不响的呢。”
王泮林眼中一闪,“小山姑娘不愧是神弓门的人。”
节南立时敛眸,“谁说我是…”不对!不对!“什么神弓门?”
王泮林垂眼望着蜻螭,任那道寒冷月光沉于眼底,“神弓门本是北燎密司,专精器胄,医药,武技,谋术,后来投靠大今,保持原来的用处。神弓门多用慢毒控制弟子,根据弟子身份高低,慢毒种类各有不同。最神秘的一种毒叫做赤朱,一般用于长老直属弟子或亲信执行重大任务之时。我以前只是听闻,今日见到簪珠儿,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毒,也才知道小山姑娘何以瘦成那副陋颜。”
节南撇一抹冷笑,看王泮林的眼神好似他莫名其妙,“天底下多得是病症相似病不似,九公子可知误诊会害死人的,更何况你还不是大夫。”
其实,她心正惊胆正跳,哪能想到王泮林居然把她的身份看穿了?!

第138引 一堑一智

子夜,青杏居里悄静。
一人轻落院中,一身黑衣,头戴黑纱斗笠,右手捉着左肩,脚下一高一低,却走得丝毫不迟滞,穿过院子,无声推开节南的屋门,站到里屋床前。
节南正好睡。
那人拿下斗笠,赫然是桑浣。
她将被子微撩,看清节南身着白绸里衣,又轻搭她的右脉片刻,紧皱的双眉宽缓,目光从冷转温,神情满意地退了出去。
桑浣合上青杏居大门的瞬间,节南的眼骤然睁开,长吁一口气,再从脖上拽下一根红绳。
窗纸吸着廊下灯色,将红绳上的挂物映亮。
那是一块漂亮红玉,玉中一幅秋水伴红叶林,天然又奇妙的纹理让它成为绝物珍宝。
只是,节南看着红玉的目光非但不稀罕,还冒火,一侧身一抬手就将红玉甩出去,任它扑落屋中某个角落,再不瞧第二眼,但魔音犹在耳畔——
“三月十五,请小山姑娘来我家赏茶花。”
方才她急着赶回来,没工夫听他扯,谁知他悠闲说来一句。
当初王泮林给她的是这块玉不错,可她不是心眼多嘛,就让小柒把王楚风的玉佩也偷了来。后来,为了博取孟长河的信任,她冒充王氏姑娘,交出去的却是王楚风的玉。
他拿着她的东西不肯放,她就不会还他的东西,还要踩它,摔它,拿灰尘埋汰它,让它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至于王泮林曾说过的,凭此玉能向安阳王氏讨回人情?
她还是那句话——
什么破玩意儿!她不稀罕!
赏茶花?
她会去才怪!
转眼就到三月,杏花将谢桃花开,大今使团已离开数日,桑浣却一直未给节南和柒小柒进一步指示,小柒也打探不到簪珠儿那件事的只字片语。
这日,节南“奉命”当侄女,同桑浣赵琦一道用早膳,却看到赵雪兰居然也坐着。赵琦固然说不上和颜悦色,面对赵雪兰的无言乖静,也没法继续咆哮,起先只同一对小儿女说话,随后又问节南哪日要伴崔玉真。
节南回道,“明日陪去太学。”
赵琦就瞥看大女儿一眼,但对节南道,“听长辈话的孩子才有福气,要是不懂这个道理,就只能自己吃苦头。还有六娘你之前提得那个孟元,我已见过,尚书大人和将作大人皆满意,决定给他一个匠位了。”
节南微笑道谢。
赵雪兰抬眼,神情冷冽,咬了一会儿唇,却是一字不还口,垂下了眼。
桑浣清咳一声,单手夹菜给赵雪兰,同时劝赵琦,“老爷,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别再提了。”
节南见桑浣左臂不动,自然知道是自己那一剑扎狠的缘故,嘴角淡淡勾起,自得地吃饭,掩去笑意。
赵琦虽没发火,不代表心里熄火,气冲冲道,“哪里过去了?同僚都在背后偷偷议论,当我不知道那些话有多难听。将作大人还找我谈了话,让我今后对女儿的婚事要慎重些,门当户对为好。我要不是当着这个爹,真想吐一吐真言。哪里是我想攀附权贵,却是我那好女儿把自己当了金凤凰,和我断绝父女关系也要攀高枝。”
赵雪兰低着头,把米一粒一粒夹进嘴里。
节南觉着这是练忍功。
刘氏不在,桑浣劝得殷勤,“老爷大可说是刘府自作主张,咱们事先并不知情,事后不满雪兰委屈,就把婚事推了。再说,媒婆说亲,不成事的多。”
赵琦一听仍皱眉,“可是,我们并未推掉这门婚事…”
桑浣就笑,“老爷放心,媒婆那里我已经打点过了,保准照着咱们的说法来。”
赵琦神情顿然开朗,“还是你想得周到。”
“事关老爷前程,妾身怎能不出力。只是坊间传得什么雪兰贪图名门公子,又嫉妒彩凝嫁得好,不甘心为妾,企图勾引王五,才和舅家闹翻了,这样的闲言碎语,妾身就没法子了,只能等日后人们淡忘。”
赵雪兰手中的筷子落了地,脸色刹那苍白,眼泪啪嗒掉出眼眶。她知道自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却不知是这么可怕的笑话。谁说她勾引王五?她连王五公子的样子都没瞧见过!
赵雪兰捂着脸呜呜哭。
到底是自己女儿,赵琦又非冷血,叹口气,“当真没法子了么?雪兰一人倒还罢了,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老姑娘。可不是还有雨兰和挚儿吗?就怕我们这一家子今后都在人前抬不起头啊!”
赵雪兰浑身一颤,哭得更厉害了。
桑浣也叹口气,“我当真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
赵雪兰哭声渐收,抬起头来,“事到如今女儿万死难辞其咎,不过正如爹所说,我自己名声有损也罢了,却累及雨兰和挚弟将来,所以无论如何都以为,有个法子,哪怕再勉为其难,都要试试。”
赵琦忙问,“什么法子?”
桑浣眼锋沉冷,表情却急,“赶紧说吧。”
“如果能让雪兰也给崔玉真当伴读姑娘,谣言或者就能不攻自破。崔玉真洁身自好,才情出众,出身更是贵比公主,她若接受雪兰随侍在侧,别人又怎再说雪兰的不是?如此一来,市井那些传言自然成了无根无据。”赵雪兰两眼哭得发红,却透出芒光来。
节南低下头,抱碗喝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自惭形秽!
看看人家,吃一堑长一智,变得多聪明!
赵琦直道好法子,“正好!六娘如今在崔姑娘跟前说得上话,让她为雪兰多讲些好话,伴读这事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就这么办!”
节南心里嚣喊,这位官老爷从哪儿看出来她说得上话啊?还轻而易举?
“姑丈…”节南刚想发表一下自己的心里话——
桑浣打断节南,对赵琦温和笑了笑,“老爷别着急,这法子好坏还不一定。就算真要试,也得从长计议。那边可是崔家千金,堂堂一朝宰相之女,为何要冒自身洁名受损之难,解我们赵府之忧,哪怕雪兰其实委屈。别说崔相和夫人对玉真姑娘捧若掌珠,她还有太后和长公主的疼惜呢。”
她哄完一个,哄另一个,“雪兰,你稍安勿躁。”

第139引 学好规矩

节南与之“一心”,“玉真姑娘冰雪聪明,我们千万别弄巧成拙,让她以为别有所图,连我这个伴读都不要了。”
赵琦点头,“也是,这事不能急,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位丈夫,这位爹,标准墙头草。
赵雪兰面无表情看桑浣一眼,嘴角撇冷。
吃过饭,桑浣对赵琦说想带节南和小柒去她的铺子看看,还要到成衣铺子给姐妹俩做些春装。
赵琦自然不会不允,只是他一走,赵雪兰也跟着走,似乎要给她爹多吹吹风。不过桑浣看着不怎么在意那位大小姐吹风,让马房准备两驾车,带着节南小柒和浅春浅夏出了门。
“今日让你和小柒到信局瞧一瞧,也好记住些人脸,若有任何紧急消息,你可用那里传递。”
桑浣叫节南和她同车的时候,节南便知道这位师叔有话说,但听了这样的话,并不担心,只在表面虚应着,“好。簪珠儿的事如何了?”
自那日之后,桑浣和年颜皆没了影,节南估摸两人都在养伤。
“等会儿再说。”桑浣神情无甚变化。
“上回听姑母说起信局掌柜姓羌,不知此人是否好性子?要是他有什么忌讳,姑母早些告诉我,免得我和小柒不小心开罪了他还不知道。”节南没话找话。
“不必。”桑浣瞥节南一眼,“我虽嫁人生子多年,外头人事又常常变更,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要倚仗得力手下,不过大事上头,还由我说了算。”
节南觉得是时候试探,“姑母可曾想过五年十年后?难道等姑丈成了一品二品大员,您还要听命神弓门,替他们跑腿做事,置赵府于通敌叛国的灭门之险?”
桑浣看节南的目光转为深沉,半晌后冷笑,“桑节南,我知你姐妹二人如今得过且过,全无替神弓门效忠的心思,好在上头不敢当真派你二人大用场,我也就懒得管束你俩。只是你若一直不放弃脱离神弓门的念头,还想说服别人,终有一日会死得很难看。”
“姑母多想了,我只是好奇而已。”节南笑眼眯眯,眼中无畏。
“不必好奇,且不说我选的丈夫绝不是一品二品的料,待日后我岁数大了,便会主动让出护法之位,自请从门中隐退。我不是你师父,自问这些年兢兢业业,功劳不小,只求老来太平,谁也不好为难我。”桑浣当然有所打算。
节南仍乖巧笑着,“原来还能门中隐退?我从前倒是听说过,却不曾见过半个隐退的门中前辈。老门主一让位就病故了,不然可以算一个。不知姑母可有认识的,尚康健的老前辈呢?”
桑浣一怔,随即哼道,“既然已经退隐,能随便让你知道么?”
节南哦哦两声,“那我就明白了,从今往后,要和小柒努力打杂,守到功成身退的一日。”
桑浣心中莫名烦燥,嘴上却嘲笑节南,“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才能让门主愿意根治了赤朱吧。”
“姑母说的是。”节南答得恭顺之极。
随后,桑浣找了个理由,留浅春浅夏在成衣铺子里等改新衣,让年颜驾车到城东信局。
信局不大,分前中后,前头一间小门面专门收信收件,中间两面长屋一面马棚,议事房账房和分类信件的大库房等等,后面则是羌掌柜和送信伙计们的住院。
桑浣四人被伙计引进中院的会客堂间,喝完一盏茶,羌掌柜才进来。
“夫人来了。”羌掌柜随意对主座上的桑浣拱了拱手,大剌剌坐在下首。
节南看他身材高壮,额头饱满天庭开阔,相貌不差,又才三十出头,确实有股想要成就点什么的气势。
桑浣突然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风韵十足的美丽面容阴云密布,目放犀利之光,“羌老二,你可是越来越不讲大小了!当着这么些手下人的面,还敢给我摆架子?”
羌掌柜愕了愕,打量一下节南和柒小柒,起身给桑浣作了个大揖,又自己坐下,神情丝毫不以为然,“夫人好久不来,里外大小的事情都指着我定,你看,我忙起来就忘了礼数。夫人今日带来的这两个生面孔,就是桑节南和柒小柒吧?正好,门主还问到她俩了,让我也好好盯着。捡日不如撞日,我让人领下去,教她们学一学咱这儿的规矩,免得还想偷懒耍滑。”
羌掌柜喊声来人,就有个尖头瘦腮的伙计跑进来。
羌掌柜指指节南姐妹俩,对那伙计说,“阿猴,这俩就是我之前提的废货,既然到咱这儿来打杂,也不能让她们继续废着,你带下去叫大伙认识认识,也教她俩别拖咱后腿。”
阿猴眼中不见主座位上的桑浣,颐指气使冲节南和柒小柒喊,“你俩!跟我来!”
节南看看桑浣。
桑浣笑了,“去吧,我和羌掌柜说会儿话。”
节南对小柒作个跟上的眼势,笃悠悠,同阿猴一道走出会客堂。
阿猴领她们进入分派信件的大库房,对里头十来人道,“大伙听着,这俩就是大掌柜前阵子提到的废货,这会儿暂时跟着夫人做事,今后没准到咱信局打杂,所以大掌柜让我带她们学规矩。”
这些正干活的年轻男子,身型各异,但皆矫健利索的手脚,一听废货,个个眦牙讥笑。
有人道,“咱们这儿凭本事说话,没本事的废物就是老幺,我们都是你们老大,我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乖乖做什么。”
又有人道,“总堂怎么还养废物?再怎么没用,总是女的吧,不可能用不上。喂,瘦柴那个,到我这儿来,小爷我教你如何物尽其用。”
另有人喊,“错了错了,胖的那个手感才好,来来,让我称称身上肉。”
众男子哄笑,目光绝非正经。
柒小柒捏起肉拳,两眼瞪圆,嘀咕着,“臭小山,我要揍得他们满地找牙,你别阻止我,不然我先打你。”
节南抓一张板凳横在门前,抱臂翘腿,“先教训那个喊我瘦柴的。”

第140引 以儆效尤

什么眼神?
节南自觉她现在唇红齿白,肤色身材也处于迅速的恢复状态,离美人称号顶多差十天半个月的调养,哪里像柴了?
节南话音刚落,柒小柒就飞身上了分信的长桌子,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拎起叫节南瘦柴的那个伙计。
节南指示即到,“折他一条左臂。”
柒小柒出拳,一记打中那伙计肩肘间——
咔!
那人惨叫一声。
柒小柒出脚,将人踹了出去,也不看他死了活了,转身对着要称她肉的那家伙,二话不说,往桌上一坐,双腿飞快夹住对方的脖子,就着桌面打起滚来。那家伙像风车叶子一样,随着打转。
等其他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个个喊着抄家伙时,柒小柒已经在节南身前站定,一脚踩折了称肉家伙的左臂,右手握一把布条包裹的宽背短斩刀,福气圆脸上满满森煞。
柒小柒问节南,“我今日可不可以开杀戒啊?”
抄着家伙的伙计们顿时定住。
“这不太好,怎么说都是同门嘛。”节南撇一抹冷笑,“而且也不能个个少胳膊断腿的,不然信局就没人干活了,平白让姑母损失银子。”
柒小柒哼哼,“这不行那不行,怎么样才行?”
“胖揍一顿得了。”节南回头看看天上日头,“你有一盏茶的工夫过瘾,记住,别打脸,免得来寄信的客人想东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