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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南回头来,又见崔衍知退开的厌嫌表情,再回想之前种种,心头一动,不由试探,“大人莫非怕女子近身?”
崔衍知神情震骇,猛一甩袖,“胡说!荒唐!”
随即,他头也不回,走进寨门去了。
节南敛了笑意,问杏花老大,“大今军假扮山贼攻占凤来,你可事先闻了风声?”
杏花老大的脑袋摇如拨浪鼓,“半丝儿不闻。只是出事后,虎王寨的兔崽子们皆投靠大今,成了兵蛋子。”
“其他寨呢?”盘山道就开在虎王寨的地盘上,千眼蝎王那般底气十足的跋扈样子,投靠才是正理,节南听到也不惊讶。
“缩起来了。”杏花老大消息灵通,“怕只怕也睡不了安稳觉。虽说官兵一进大王岭就成了瞎子聋子,各寨之间却有来往,要是虎王寨撇开大王岭的规矩,把各寨位置说出来,大今军立马能一锅端了咱。”
“虎王寨做事何时照你们的规矩了?”从杀人到投诚,不讲“六不七不”。
杏花老大翻眼皮子瞧瞧走在前面的崔衍知,压低声道,“小奶奶,俺就跟你一人说,虎王寨老二给各寨寨主送了信,只要他们顺服大今,便仍能在自己的山头当老大,还要帮大今清剿过路过山的南颂官兵,敢放跑一个,就用全寨人头相抵。”
“你也收到信了?”节南问。
“小奶奶欸,您看俺这儿,都成南颂对战大今的前锋营了。”杏花老大苦笑摇头,“俺从前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能把俺爹的寨子做大,如今却庆幸寨小没人理,丧门星想报也找不到门。”
意思是,他这地方仍隐秘。
“那条往府城的山路还通么?”节南在屋外停步,也低了声。
杏花老大连忙摇头,“要是还通着,俺早把这些人送走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在俺这儿安营扎寨,搞得俺提心吊胆。小奶奶,您本事大,跟俺说说,这事儿能善了么?”
节南瞧杏花老大垂头丧气的样子,说不出空话,更说不出是她把这些人引到杏花寨的,只好道,“你跟我进来。”
屋里,宋子安倚墙坐着,虽然腹部和肩部受两处箭伤,脸色因大量失血而惨白,眼睛却还亮,和崔衍知说话也有声气。
节南和杏花老大一进屋,两人立刻不再对话。
不像崔衍知这官当得孤寡,宋子安很亲民,“适才崔大人同我说了,多谢姑娘带来府城的消息。”
节南沉了声,“两位大人有何打算?”
杏花老大不知道怎么办,她其实也不知道。她来确认宋子安是否还活着,现在亲眼瞧见了,也算了一桩心事,而她很不相信那些防御工事能护住自己的命,所以打算就走。
宋子安瞧瞧崔衍知,再看回节南,好不平心静气,“崔大人提议攻打凤来,我正在想要不要附议。”
崔衍知急道,“子安,此兔贼不可信!”
话一出口,崔衍知就知自己有些偏激,毕竟这人是他心甘情愿带来的。

第65引 西暮密崖

她不可信?
她要是没在地图上标出杏花寨的路径,他们能躲过死劫?
攻打凤来?
嫌活得不够久,着急送死去么?
节南呵笑,“两位大人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此战必胜?”
宋子安没在意崔衍知的喝止,他相信这时多一份力就多一份生机,而且在兔脸之下,他亦感觉不到敌意。
故而,宋子安开口,“夹攻我们的大今军约有万余——”
崔衍知突然打断宋子安,“凤来方向为两千人,从后面来袭的,约**千人。将我们击溃之后,主力就去攻打府城,所以凤来防卫空虚。而他们定然料不到我们还能攻过去,出其不意,胜算极大。”
两番交手下来,崔衍知何尝不明白,这个兔子贼不是真贼,也不是真敌,而此人功夫不错。
“是大人这边全军覆没的胜算罢。”节南泼冷水。
“你懂用兵吗?”崔衍知撇出一抹轻忽的笑。
“我不懂用兵,既不知凤来有多少兵力,也不知府城有没有沦陷。可我看两位大人都不是能亲自上阵杀敌的,外头尽是些残兵伤兵,能数出八百打仗的人就很不错了,且不论他们是否还有打仗的志气。”节南讥讽。
宋子安往节南那边“倒戈”,“衍知,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攻打凤来有点勉强,不若先等上几日再说。”
“那也是等死!”
有人喝。
节南一看,嘿,杏花寨里不四缺的糟鼻子老头又来了。
“你乃何人?”崔衍知身处贼寨不安心,态度自然也不好。
节南轻笑,“大人客气点儿,这个老头可是镇寨之宝。”
杏花老大一听,傻不愣登摸着脑袋,“一个伙房烧饭老头,仗着比俺爹年纪大,平日不把俺放在眼里,小奶奶说什么镇寨之宝。”
糟鼻子老头给杏花老大一毛栗子,“你要有小兔奶奶的聪明劲儿,大王岭上称大王都行了。”
节南笑眯了眼,“我没那志气。”
崔衍知再听不得“小兔奶奶”四个字,好看的两道俊眉锁老了,“有话快说。为何待多几日就是等死?”
“对啊,为啥?”杏花老大嚷嚷,“咱寨没几人知道,知道的都是够义气的。”
老头不看自家阿大,却看节南,“小兔奶奶最明白,啥叫有钱能使鬼推磨。人要都讲义气,杏花寨也不会成了今日的样子。”
杏花寨本来人不少,跑了一大半而已。说得好听是为了混饭吃,说的难听就是为了捞发财。
节南很明白,点点头,“你怕知道杏花寨的那些人里会有告密的。”
“今日阿大去打探消息,难保别人不反过来探他。他那实心眼子,露馅了自己都不知道。虎王寨可是说得清楚,抓一个南颂兵,可以换赏钱。大王岭上多得是为财死不要命的家伙。”
杏花老大嘟哝他没露馅。
没人睬他,因为都知道老头不脑缺,说得清楚分明。
宋子安最不耻下问,“依老人家之见,我们还有更好的地方去么?”
老头答得意外干脆,“有。西暮崖。”
“虎王寨?”别人不知道西暮崖,节南却是知道的,同时她突然冲老头冷笑一声,“那****问你,你却说不知道。”
老头讪笑嘿嘿,“俺可不敢骗小兔奶奶,当日确实不知,后来大王岭乱哄哄的,让俺钻了空子,连蒙带骗找着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西暮崖下没活人了,不知道让谁杀得一干二净。昨夜里俺又去瞧了瞧,连只兔子…耗子也没有。大概是蝎王藏得深,二当家和老寨的人都不知道。”
老头所说与节南所知衔接无缝,她因此也没追究,还暗忖倒是巧,自己对小柒也提过西暮崖下好藏身。
这两人知道西暮崖和虎王寨的关联,屋里其他三人却懵懂。
杏花老大奇道,“虎王寨不是在金刚峰吗?西暮崖又是什么鬼?”
节南望向宋子安和崔衍知,“蝎王在西暮崖下建了虎王暗寨,进出之人都要蒙眼,位置极其隐秘…”想了想,不太愿意招出小柒清理西暮崖的事,“…如果老头儿说得是实情,可能要比此处安全。”
崔衍知兴致不高,“即便安全,上千人要吃饭,山崖下能藏得了多久,最终还是要另谋出路。驹马峰离凤来最近,只要夺回…”
“大人才说防守容易攻城难,即便兵力相当,你这边也不占优势,更何况还是残兵败将。”节南越想越觉西暮崖不错,说不准还能夫妻重逢。
“官大人可别自说自话,西暮崖下藏了好多粮食,少说能熬一年半载。”老头不太乐,有点无可奈何才招出来的表情,“要不是咱山寨落在大人们手里,又怕各寨很快打咱的主意,俺根本不想说出这个好地方来。”
“仅凭你二人之言?”崔衍知不是钻牛角尖,而是不轻易听信人言,“我方兵力如何,我自心里有数,攻城也非蛮攻,可以调虎离山。”
节南嗤笑,“又是调虎离山。大人以为大今将领都傻瓜么?轻易就能被你调来调去?莫忘了,被调出府城的,恰恰是大人你自己。”
崔衍知气得说不出话来。
已经沉默半晌的宋子安,终于开口,“衍知既然听我上了驹马蜂,不若再听我一回。”他望着屋里每个人,“就去西暮崖。”
老头笑咧黄牙。杏花老大没主心骨,自觉这些人个个厉害,轮不着他说三道四。
崔衍知和宋子安对瞪好一会儿,有些挟着不服气,“你是凤来代县令,要夺回还是要弃攻,随你。”
宋子安的目光不容质疑,“一切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还请衍知帮忙整队,大家尽快出发为好。”
崔衍知叫上杏花老大和糟鼻子老头,出屋去了。
节南这才打开包袱,从里面挑出一只药瓶子,递给宋子文,“大人若信我,可服此药止血疗伤。”
宋子安不但接过去,还立刻服了一丸。
节南重新背好包袱,“大人不怕死?”
崔衍知太谨慎,宋子安太不谨慎。

第66引 代天接官

“原本不怕,如今怕。伤口很深,血流不止,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故而病急乱投医,索性放胆。”宋子安很清楚自己的伤势,“不瞒姑娘,我要当爹了。”
节南心道,就是这个缘故,她才又送地图又跑一趟,想尽量保他的命。
不过,这话不好说明白。
“说起来,我们能侥幸逃出,多亏一位姑娘所赠的地经,上面杏花寨的这条路标示得意外清晰,否则以驹马峰错综复杂的古林迷道,我们哪能顺利找到这儿来呢?”
那是当然。她自用的嘛。节南但想,不语。
“古言贵人天赐,既然如此,我信老天不薄,顺天意而为,必有后福。”宋子安长抒一口气,“多谢姑娘的药,竟感觉好多了。”
节南呵呵一笑,“大人能知道老天爷的心意,老天爷自然不负你。”
也好,这般率性不谨慎,皆因鸿运当头。
“我也这么想。所以,我代了凤来知县,凤来是必定要去的。姑娘若经过府城,请代我去兴福客栈一趟,转告我夫人玉氏,我今生来世但求她一人平安福康,谁也换不得她。”宋子安亦笑呵呵。
节南正要踏出门的脚步一顿,“哟,对不住大人了。我这人吧,别人让我干什么,我就偏不干什么。你道我去成翔,我还偏偏不去,有什么话,还是你自己跟你夫人说罢。”
再出了屋子,节南爬到寨门瞭望楼上,干干坐着。
崔衍知把人整合好了,从门下经过,听得头顶上有人喊大人。
他一抬头,不由就扯冷笑,“喊我作甚?”
节南双手趴着木头栏杆,兔子嘴始终咧开嘲笑,“大人不是曾问我意欲何为?我这会儿想到了。”
崔衍知只觉这兔子一身谜团,一面信她不恶,一面怕她不善,这种自危岌岌的情形下,又不得不按捺疑心,没好气道,“那你究竟想要如何?”
“事到如今,我就帮凤来接一回官,如何?”她是凤来人,她是恶霸之女,她来报完仇雪完恨,准备走了,却总有老天爷不让她走的放不下之感。
方才,她突然想通。
凤来以前有她爹这个地霸,山贼安份,县城富强,谁敢欺上凤来?她爹死了五年,凤来穷了,山贼狂了,谁不欺上凤来?
终归结底,凤来需要一个当家之人,不管是霸王也好,县官也好。
崔衍知是代县令,那也是正正经经八品主。她把他接去凤来,凤来也许能恢复以往小富则安的一方水土,她爹的执拗放下,老天的执拗放下,她就坦然走自己的大道了。
所以,节南决定,接官。
崔衍知哪能想得到这么拐来拐去的心思,只觉莫名奇妙,可又没法子回应,嗤笑一声随你。到了这般窘境危地,当真无心管一个怪家伙的去留。

西暮崖下,天地崭新。
已是清晨。
崔衍知看着装满粮草的大深洞,终于相信幸存的可能要比之前大得多,只是他并未像兵士们那般雀跃欢喜,反而将这处虎王暗寨里外瞧得仔仔细细。
巧了,躺在暖和兽皮上的宋子安也不贪安逸,见到崔衍知过来,就问,“蝎王如何存得如此多的粮草?”
“不瞒子安兄,我也觉此处大有文章。这里藏有大量粮草兵器,少说可供数千人一年不愁。我可以假定千眼蝎王早受大今招安,虽然他被兔儿贼杀了,虎王寨照旧归降也说得通。只是大今显然不知此地,这却为何?”
崔衍知难得欣赏别人,只闻宋子安状元之名时,亦不生攀交之心,但此行下来,发觉他与自己虽然个性不同,做事却极其认真,因此还能让他尊一声子安兄。
“早知如此,应该让那姑娘同我们一道走,也好问她为何杀了蝎王。”宋子安笑笑。
节南不在这儿。
崔衍知听宋子安客气,不以为然,“一个藐视律法,杀人泄愤的小贼罢了,子安不必高看她,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子安低眼瞧瞧自己已经止血的伤,“她不但给我伤药,还要接我去凤来,我怎能不高看她一眼?而江湖本就是个奇妙的地方,快意恩仇,潇洒来去,不似我等拘束。”
崔衍知哼了哼,无意多说兔儿贼。
宋子安也不多说节南,“大今不知此地,那只能往自私里想了,也许是千眼蝎王留着自己用。”
“大人说得一点没错,就是留着自用的。”糟鼻子老头走进洞室,“不过这些粮草兵器是早就有的。”
宋子安正要谢他,“多亏老人家带路,我等感激不尽。”
“别跟小老儿说客套话。小老儿看你俩算得当官里似模似样的,给咱杏花寨谋条好出路而已。”糟鼻子老头有自己的大主意,“两位大人要能脱险,给咱发个赏,吃公家粮也罢,派一块农地也罢,能养活咱一辈子就行。要是不行,就把西暮崖划给咱,今后都别剿到这儿来。”
跟着老头进来的杏花老大一听,激动喊声老叔。
糟鼻子老头没理睬,跟宋子安和崔衍知说,“二位大人也瞧见了,这小子缺得可不止是心眼儿,当贼也会饿死。”
宋子安和崔衍知都看得出来,杏花寨的山贼绝对有辱大王岭猖獗匪名,老头儿提得要求也不过份,便点头允诺良民身份和田地赏功。
老头这才兜底,“二位大人,还有一事,虽是蝎王醉得不清时所说,我也一并说与你们听。这洞是桑大天的洞,这些好东西,也是桑大天的好东西。”
宋子安不知桑大天。
崔衍知却大惊。
这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
“别推!要是伤了小娃娃,我要你们统统赔命!”
“小柒,你确定他们不是坏人?”
“穿着府兵的衣服,还一脸吃了败仗的晦气相…”
这下,轮到宋子安变了脸色,急冲冲想下石榻,同时大喊,“梅清!”
门口出现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慌里慌张看进来,见到宋子安的脸,竟立刻软坐了下去,大哭,“姓宋的,你欺负人,我要告我爹去…”
哎哟!
那个闹腾!

第67引 人参柒柒

等玉梅清稀里哗啦哭爽气了,却怎么都不肯到别处休息,非要和宋子安待在一起,说是说照顾,又是弄裂宋子安的伤口,又是打翻了水,离石壁一丈多远,竟然还能撞到后脑勺,哪里是来避难的,简直跟来过年的。
宋子安大概习惯了,一片鸡飞狗跳中衣不乱冠不歪,反过来照顾他那位越帮越忙的夫人,还能哄她睡了过去。
崔衍知看得一愣一愣的,连鄙夷都来不及,就成钦佩了。
“子安兄真本事,气定神闲平外安内,要是我——”及时住口,讪笑掩过。
宋子安任小柒包扎伤口,面上赫然,“让衍知看笑话了,我这位夫人虽非秀外慧中,贵在努力不懈,认真起来的那股劲可力拔山河。”
崔衍知少听男子这般论妻,加之这对小夫妻都城闻名,难免好奇,“皆传你娶得不情不愿,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宋子安抬抬眉,“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兄妹情份,一朝突然订下亲,我有些无所适从,逃避了一段时日,而今想来只觉年轻气盛,庆幸她一直等我,否则人生大憾也。”
柒小柒忽然往宋子安伤口上一拍,看似重,包扎的裹布上却没再溢血,“行了,别儿女情长了,我问你,这药瓶哪儿来的?”
没人会轻易忘记柒小柒,因为阿福般的身段太罕见。崔衍知自然也记得清楚,且一见到她,还会想起她那位病得面色发青的表妹。
崔衍知反问,“柒姑娘为何带宋夫人出城?”
柒小柒心里自有计较。
她先看到自己给节南的药瓶,再瞧这两人的神色,立即知道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见机行事。同时,她睨一旁直眼瞪着自己的杏花老大和糟鼻子老头,就以凶恶眼神瞪回,示意他们给她老实待着。
柒小柒这么说道,“你们一走,就关了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府城,谁知是山贼还是什么人,突然冒出来,在城外集结一大片。我和玉梅清正好在城门附近,一见不妙,就趁乱混出了城,可她非要找相公。”
她的说法,与节南的说法,是衔接得上的。
但崔衍知可不好打发,眼底冷然,“柒姑娘怎知西暮崖?”
柒小柒的语气却大不以为然,“我怎能知道山崖下藏着这么个好地方?还不是看到你们拖拖拉拉鬼鬼祟祟,又穿着府兵的衣服,想着宋大人是不是在前头,就跟来了呗。”
崔衍知只挑出一个语病,“你们没走官道?”
“整条官道都是山贼,傻子才走官道。”柒小柒不耐烦起来,“我不过看玉梅清挺可怜的,帮她来寻夫,即便见不到活的,也能寻着尸身好好殓葬。你这个文官儿追问不休,安得什么心思?”
宋子安打圆场,“多谢柒姑娘热心相帮,不但助我夫妻二人团聚,还帮我疗伤,大恩大德无以言报。”
柒小柒一摆手,往洞室外走,“别白费唇舌,说得再好听,本姑娘也不受用。我做事就凭高兴,这回全看在你未出世的娃娃面上,连我表妹都给扔在府城了。”
柒小柒走了,糟鼻子老头和杏花老大也走了。
崔衍知深锁眉头,“子安不觉这姑娘来得古怪?”
身旁的妻子睡得极为不安,宋子安握住她的手,见她终于神情安稳,他也稍稍宽心,一转头见崔衍知古怪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笑,但面色丝毫无尴尬,不介意人前护妻。
“我知你心中所惑所疑,我亦觉其中不少古怪之处,无论是兔儿姑娘,还是柒姑娘,皆有谜团。不过非常时刻非常办法,只要与我们无害,甚至是有利的,就不必过于寻根究底,且当作一场巧缘罢。”
崔衍知长吐口气,“你倒是想得开。”
宋子安拿出地图来,“我一八品文官,而你乃提刑司推官,重责在身,自然是你难为。罢了,莫想旁的,还是看看如何夺回凤来吧。”
崔衍知把头一点,让人将地图钉在石壁上,专注起眼前大事。
两人在夺回凤来这点上十分默契,出自同一种文人傲骨,即便已经惨败一场,回过头来发现尚不是一败涂地,就不失守护国土的决心,就坚守此回出战的职责。
柒小柒可不管什么决心责任的。她照节南所说,把玉梅清带到西暮崖,本来还头疼怎么在几千个死人里找一具尸身出来,还好宋子安没死。这人虽然伤得够呛,但先有节南赠药,后有她亲自看顾,算是把命捡回来了。哪怕本人还没回过味来,刚从鬼门关前逛一圈,差点进去排队等轮回了。
“你小兔奶奶呢?”四下无生人,柒小柒回身,拍下胖巴掌。
杏花老大朝左躲,看到巴掌过来,朝右再躲,还是看得到巴掌,连连退了几步,听到自己脑袋发出啪一声,疼得他呲牙。
邪了门儿了,小兔奶奶也罢了,大兔奶奶到底吃啥了,这体格儿还能蹦得跟人参精似的。
“小奶奶到凤来去了。”杏花老大和这两位兔奶奶打了一年交道,总结出一条宝贵“体验”——回答问题一定要直不隆咚——千万别绕。
柒小柒呼呼吐白气,骂道,“臭——”想到不能当着杏花老大的面骂节南的小名,改骂,“臭丫头!”
杏花老大讨好,“就是说嘛。小奶奶要去凤来时,俺还苦苦劝来着,她非不听,只让俺给大奶奶您捎话,叫您别乱跑。俺那会儿想,大奶奶怎么知道这地方。小奶奶真是人参精啊。”
柒小柒叉腰看着堆得老高的粮袋,“给我小心你那张不扎口的嘴,要敢跟谁提起我和你小兔奶奶认识,我把你打成白木精。”
白木就是白痴。白木精就是白痴精。
杏花老大嘿嘿挠头,“刚才俺差点叫大兔奶奶,还好俺老叔揪了俺一把。”
柒小柒翻白眼,不用她动手,这家伙已经白痴成精了。她一边想,一边打量着这个存粮的大洞,渐渐敛起了眸子。
不是吧?
臭小山也料不到!

第68引 灯谜藏阵

洞壁洞顶不少刻着大字的石火盆,一般人看来火盆的位置凿得毫无章序,字刻得也无意无义,但柒小柒学得是机关,而且还学得精深,第一眼瞧不出来,第二眼,第三眼,只要有名堂,很难逃过她这双眼。
更何况,这些石火盆摆放的暗阵由她师父自创。
这叫灯谜阵。
“对了,大兔奶奶,您不知道,这个洞其实不是千眼蝎王第一个占住的。这些粮草,旁边那洞里的兵器,都是桑大天存放的。桑大天,桑大老爷,凤来县,不,大王岭第一霸,他还活着的时候,虎王寨算个鸟,咱下山都得事先跟他报备。”杏花老大瞧不出柒小柒神情变化,也不知小兔奶奶桑节南的真正身份,还当新鲜事儿来说,“俺要是长得聪明点儿,一定跟着桑大老爷混,灾年打仗都不怕,往这儿一躲,照当逍遥的山大王。”
“是不用怕,你要是跟着桑大天,这会儿只剩一架子白骨头。”柒小柒并非不尊重师妹的爹,事实如此而已。
不过,也亏得杏花老大一说,柒小柒就明白了师父的灯谜阵为何出现在这里。
小山是师父的徒弟,小山的爹摆师父的灯谜阵,并非不可能。
“你到外头守着,有人来就告诉我。”柒小柒打发杏花老大。
杏花老大立刻跑向洞口。
这人最好用的地方,在于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至于灯谜阵,最终的意图只有一个。
藏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洞里,除了这些粮草袋子,还有桑大天不想旁人看到的东西。
半柱香之后,在洞中踱个不停的柒小柒突然立定,抬头望着正前方洞顶和洞壁折角衔边的一处火盆,谜面为“萧丞相月下追韩信,楚霸王乌江别虞姬”,解为“何求美人折”。
找到“斤”字火盆,立在下方,不折腰不折目,仰直望对面,正对着自己的唯有一只“是”字火盆,实则“提”字,柒小柒就确定那是藏东西的地方了。
回眼瞧瞧乖乖背对着自己的杏花老大,胖乎乎的身子无声点上粮草袋子,眨眼就飞高了,单手捉住没生火的石盆缘,另一手疾快敲打着石壁,耳中忽闻空洞一声。
柒小柒连气都不喘,胖似萝卜的五指灵活变换推拉的动作,竟在那片石头上弄了一处拳头大的凹洞,从里面摸出一只细长匣子来。
嘻嘻,不愧是桑大爹啊,老奸巨猾,把好多好多银票收在匣子里了吧。
发财啦。
她要独吞,不告诉臭小山。

且说回这日,天不亮时分。
凤来土城楼上,天苍灯幽火冥,照得一排守兵脸青眼白,似地狱小鬼。轮值的一列兵上楼来换,也许吃了胜仗的缘故,干着苦差事还有笑闹心情,嘻嘻哈哈彼此打趣,没人察觉一道影子溜下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