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虞涵不仅失声而笑,只是这笑声中却多了几分自嘲,多了几分苦涩。
从来没有人可以和女皇平等,从来没有!
即使他已经爬上了那遥不可及的高度,也应该始终记着自己的身份,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只是在女皇特权下行事的棋子…
“老师笑什么?”
女皇宽广的衣袖一拂,方几之上的瓷杯应声落地,发生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嘲笑世间之人作茧自缚,酝酿出的这杯苦酒,终于,也要自己饮下。
“柳小姐才貌兼备,配得上老师,今后有她的照顾,做徒弟的才会放心,老师忙碌了半生,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女皇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推门而入,一人一边架起了虞涵。
“真是…有劳女皇费心了…”
虞涵苦涩一笑,他算计半生,算天算地,算事算人,就独独没有去算计自己的徒弟,没想到却是这个好徒弟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药效发作,他便知道这药的作用了,这药不是致命的毒药,并不会要了他的命,看来,女皇是与柳珂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自己,显然成了这场协议的牺牲品。
他的武功从来不弱,为了防着他,这药会控制住他的内力,四肢无力,让他不能施展功夫,只能任人鱼肉。
没有想到,一代帝师,竟然也会有这种下场,是天命,还是注定?
虞涵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苦涩。
没有了他从中作梗,苏心禾一家该是能团圆了吧?
事已至此,他不禁回想起了他这一生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件让他后悔…唯独对苏心禾,他心中却生起了愧意。
如果不是他,苏氏一门也不至于隐匿行踪,藏到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
如果不是他,苏心禾也不会与家人两地分居,见不到她的夫郎与稚儿…
苏心禾的心该是痛苦莫名的吧?
虽然他没有家人,但那种渴望家的感觉,却深藏在心底。
他不会有家,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柳珂,柳珂…得到了他的人又如何?
如果一具躯壳也会让人喜欢的话,那就拿去吧!
苏心禾一定在恨他,一定恨他害得她夫离子散,一定恨他捉走了焰冰要胁于她,一定恨他到最后的最后都不肯放过她…
她从来没有向他主动示好过,也没有要求过什么。
正因为她的无欲无求,正因为她对家人的那种无私的爱,所以,才打动了他,让他也动了心吗?
如果还有机会,如果还可能的话,他一定会乞求苏心禾的原谅!
虞涵使劲地眨了眨眼,可在药效的作用下,他太疲了,终是沉沉地睡了过去,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无声无息,婉转落地…
那是一声命运的轻叹,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此落下了帷幕,但终点,亦是起点,在不同的地方,炫目的人儿终会演绎出属于她的精彩!
黑夜过去,黎明终将来临,我们期待在另一方炙热的土地上,留下让人赞叹的足迹!
江湖卷 第【133】章 起点
自从虞涵失去了下落之后,女皇未提及,朝堂中人也不敢有微言,而另一方新秀却适时地展露了头角,俨然成为了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她,就是柳珂。
柳家的人终于入住朝堂,这对柳琦来说,无疑为天大的好事。
在后宫里,他只要把握住女皇的心,在朝党,又有自己的姐姐帮衬着,他似乎预见到自己会登顶到皇君的闪亮宝座,这一天,看来已经不远了。
不过,柳琦心中却有隐忧,自从服食了苏心禾开的药方后,身子虽然好转,性体变热了,但无奈还是受不了孕,甚至在与女皇行房事时还会隐隐作痛。
他想找苏心禾问个明白,可自从去了南方边境后就莫名地失踪,遍寻不着。
找了江湖游医,但对他的病症去又束手无策,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然,这一切到情况他都隐瞒了下来,没有传召过宫廷御医,更没有在女皇的面前表现过些许不适。
在皇宫中,荣宠本就是很短暂的,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他不能生一个孩子,将女皇的心死死地绑在他的身上,那么,这辈子他算是完了。
所以,他必须找到苏心禾,不管用什么方法。
…
“影公子,进屋歇着吧,今夜焰公子怕是不会回来了。”
宁阳挑着夜灯在院落里巡视了一圈后,看见那一身蓝色衣衫的影飞仍然站在屋门处眺望着,那黯然的眼神,沉默的表情,让人心中也觉得堵上了一块什么似的,闷闷的化不开。
自从苏心禾失踪以后,苏家所有的男人几乎都没有再笑开颜过,愁云始终笼罩着这一方天地。
即使他们隐居在了偏远的小城,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可没有一个人忘记过苏心禾,也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她的下落。
苏家家变之后,人丁也变得稀少起来,除了家中几名忠仆留了下来照顾以外,就只有他跟了过来。
跟着沐清尘从兰州回到苏家,他始终不曾离去,虽然他不是苏家的仆人,但在这个家里,他感觉到温暖,而且有苏心禾在的地方,他的心会安定,所以,他不离开,他宁愿和他们一起等待,即使这份等候是没有结果的。
“你先休息去吧,辛苦你了,我再等等看…”
影飞摆了摆手,依然固执地等候着,焰冰这一次出去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他是否会带回一点消息,信上说他今夜会归,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心睡下。
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春来秋去,寒暑交替,已经是一年的时光了,可苏心禾到底在哪里?
北四说苏心禾只有失去了踪迹,肯定还活着,当然,谁也不想去触及那个字眼,那个阴暗的字眼,不属于苏心禾,也绝对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宁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静静地离去。
连他都如此牵挂着苏心禾,何况是与朝夕相伴的爱人呢?
他们之间的牵绊与感情又会有多深,深到在这么长的岁月里都没有丝毫改变,如果让他相信这世间有什么不会改变的,那便是他们之间的爱情。
“爹爹…爹爹…”
苏纤尘摇摇摆摆地从屋内向外走去,在爬门槛险些摔了一跤,影飞闻声而转,在那小小的身影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险险地搂住了她,一个旋转,将苏纤尘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爹爹…棒…棒…”
突来的转变,苏纤尘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在影飞的怀中,乐呵呵地拍手掌,甜腻腻的声音直直地暖到了人心。
影飞冷硬的线条终于在这一声“爹爹”中软化了下来,没有苏心禾的日子,苏纤尘是他唯一的寄托,因为那是他和苏心禾共同的孩子,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的爱人一般。
也让他一直坚信着,苏心禾就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要找到她,只是时间的问题。
“纤尘困吗?”
抚了抚那柔软嫩滑的脸蛋,影飞的大手游走在那一张小脸上,苏纤尘如今也有一岁半了,眉目越发地明显,也越来越长得像苏心禾,这是让所有人感到欣慰的事,苏家终于后继有人了。
“不困,纤尘要和爹爹一起等焰爹爹回来…”
苏纤尘摇了摇脑袋,唇角弯起,两个漂亮的就窝立刻呈现在她的小脸上,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一岁多的小孩已经吐字如此清楚,这不得不归于那先天的基因以及后天的教导,对苏纤尘,影飞的爱不止是一点点,在苏心禾不在的日子里,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纤尘的身上,希望她长大之后能够如她母亲一般,聪慧、睿智,有一颗谦厚仁爱的心。
影飞笑了笑,眼中却闪着点点晶亮,这是他们的孩子啊,如此懂事的小纤尘,莫怪不是苏家所有人的掌中宝。
“蹄嗒蹄嗒…”
骏马急驰的声音由远及近,影飞心中顿时一喜,抱着苏纤尘向大门急奔而去,他希望这一次焰冰带回了苏心禾的消息,哪怕只是一点点。
当那个火红色的身影由远及近,利落地下马跃至影飞眼前时,一大一小两父女都激动起来,四只眼睛含着欣喜目不转睛地盯着焰冰的一举一动。
“焰爹爹…抱抱…”
小纤尘甜甜地叫着焰冰,两只小胳膊已经脱离了飞影的脖子,向焰冰伸了过去。
“淘气!”
略微调整了呼吸,焰冰倾身向前,接过了小纤尘,眼神在空中与影飞交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次,又没有收获。
千机阁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苏心禾的下落,但却总是没有满意的结果,每当有一点点相关的消息时,焰冰都会亲自前往查探,一次一次的失望后,他的信念也始终没有动摇。
只要他们不放弃,终有一天,终有一天会有一家团聚的。
“焰冰,快去梳洗吧,我已经让人在房中给你备了热水,辛苦你了!”
掩去了心中的失落,影飞拍了拍焰冰的肩膀,这段日子以来,焰冰承受得已经够多了,为了苏家,他四处奔走,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吃过一顿好饭。
原本俊秀艳丽的容颜已经染上了风霜,面容也越发地憔悴,那往日的风华逐渐淡去,让他看了也不由地一阵心酸。
那一次,焰冰能够死里逃生,也是机缘巧合。
虞涵神秘地始终之后,焰冰关在囚室里的消息便只有他的亲信知晓,树倒狐孙散,想着千机阁的强大力量,那名亲信实务地放了焰冰,还将他送回了千机阁在皇城的分部,那时,正巧遇到了回到皇城的北四等人。
如此,焰冰才顺利地逃过了这一劫,再晚上几日,恐怕他已经命丧黄泉了。
焰冰调养好身体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寻人之旅。
苏家一门,除了苏飞雪与苏纤尘之外,便全是男人,影飞要带孩子,不便外出,沐清尘手无缚鸡之力,更帮不了什么忙,寻人的担子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焰冰的身上。
自从那一次的事件后,苏家便不再呆在宜州了,举家迁到了无人知晓的边城,季少君也一路随行,硬是结束了季家在宜州的生意,而在边城做起了小本经意。
要说苏、季两家的财富,即使不再从商,那么吃穿三代也是用不完的,他们完全可以过着最奢华富贵的日子,但所有人都低调行事,不高调,不张扬,平时没事时也是足不出门,所以,对这一家人的情况,边城里也没有人知道多少。
“你也辛苦了,早些歇息吧,我们明天再谈。”
焰冰摆了摆手,虽然疲惫异常,但回到家的感觉却仍然是好的,有家便有温馨的气息,这是他们用心营造的家,就只等着这个家的女主人归来。
越过影飞,焰冰抱着纤尘向屋内走去。
这个孩子,就是苏家的明天,苏家的希望,他们都爱着她。
他期盼着能早日找到苏心禾,也生一个像纤尘一样的孩子。
一切梳洗完毕,焰冰坐在镜前细细端详,额前几缕花白不经意间搭下了下来,黑与白的映衬,却是强烈的对比,红颜白发,便说的是他吧。
伸出纤长的手指,将那一缕白发缠绕在指间,焰冰微微勾唇,可并无一丝笑意。
这几缕白发是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准备自我了结时,内力耗尽后长出来的。
如果他死了,那么,就能保得苏家的平安,他当然不会介意自己外在的容貌了。
但他竟然奇迹般地被人给救走了,这难道就是天命吗?
如果再见到苏心禾,看到他额前的几缕白发,她会嫌弃他吗?
或是为他感到…心疼?
抚了抚这一张憔悴的容颜,风霜不减,眉目渐忧,那额头抚不去的忧愁真要等到见到苏心禾的那一日才能淡去吗?
爱,原来可以使人陷得那样深,深到无法用言语来表达,那一腔深情早已经化进骨髓,融进血肉,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丝毫地更改。
人海茫茫,苏心禾,她到底在哪里啊?
什么时候才会是他们一家团圆的日子?
江湖卷 第【134】章 宫主
“宫主,君上又不肯吃东西,而且大发脾气,属下都被赶了出来…”
一身灰袍的女人恭敬地禀报着,低眉之际,愁容乍现,她紧紧地抿着唇,不由地轻叹一声。
这样的戏码经常发生,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来找眼前的女人,他们的新宫主——苏心禾。
“又发脾气了吗?”
苏心禾眉头轻皱,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那一副未干的画作,画上是一名男子,颀长的身形,如墨似的长发,只是那脸却是空白一片,她还来不及为他点上那精致无双的五官。
苏心禾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去看看吧。”
来到无极宫已经有一年的光景了,当初若不是被老宫主所救,恐怕她已经丧生大海了,这份情意她一直记得。
所以,老宫主去世之时,临终托孤,她才会当上了无极宫的宫主,并且娶了老宫主唯一的儿子——冷清幽。
她与冷清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并未有夫妻之实。
对这位脾气古怪的冷清幽,苏心禾也是很头痛,但老宫主待她如此之好,在去世之前甚至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她,就是希望她能好好守着无极宫,好好待冷清幽。
这样的情意,这样的嘱咐,她又怎么能辜负?
而其,冷清幽的样子好似她记忆中的一个影子,那个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爱着她的人,她始终想不起来他是谁。记忆中模糊的身影与眼前的男人相重合,所以,她没有办法不对他好,甚至想出各种方法讨他欢心。
沿着长长的廊道向前走着,凉爽的海风一阵一阵吹来,苏心禾脚步轻巧,落地无声,白色的裙裾在空中翻飞,长长的墨发披洒在身后,高洁美丽,威仪尽显。
无极宫建在一座海上的小岛,如若不是这样,她也很难获救。
这是一处远离繁华之地,没有争斗,没有血腥,平和、安详,自给自足。
这里的人很少有出岛的机会,老宫主的岛规甚严,如未得到允许,私自出岛,是要受到严惩的。
而对于岛外之人,他们也一般不与之接触,这一次救了她是个巧合,更是个意外;她之所以能够留在这里,也是与老宫主的缘分。
与世无争,独享一方清静本也是她所求,所以,她便也安心地留了下来。
可心底的最深处,却有空空的感觉,为什么她感觉遗落了最重要的东西,但却又无处可寻,这份疑惑一直在心底困扰着她,不知道答案又在哪里?
“锵…”
一声铜器的钝响,狠狠地砸在门框之上,惊得走在苏心禾身后的灰袍女人脚步一滞,小声提醒道:“宫主,这次君上的火很大,您…可千万小心!”
“在门外候着,我一人进去。”
苏心禾点了点头,宽大的袖袍一甩,便踏了进去。
门在她的身后“吱嘎”一声关闭,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只有镂空的窗棂洒进些许阳光,但却是极少的,丝毫不能激起人们心中的一丝暖意。
这完全是一间封闭的,压抑的房间,即使苏心禾是这里的常客,心里仍然会觉得怪怪的。
这里没有灯,而且所有的摆饰都是她命人特意处理过的,没有尖尖的棱角,所有有棱角的东西都被磨圆了,或是用绸布给包扎了起来,尽量减少会对冷清幽产生的伤害。
原因无他,只因为冷清幽…他是看不见的。
那样绝美冷艳的面容,那样一双原本该是灵动漂亮的眼睛,竟然是看不见的,只这一点,便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了疼惜。
当然,冷清幽并不是天生的眼疾,他的眼睛是因为一个女人而失明的。
这个故事要追溯到三年之前了,当年,冷清幽十五岁时,在岛边偷偷救下了一个漂流在浮木上的女人,精心照料之后,渐生感情,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女人竟然窥伺岛中的财物,她骗了冷清幽与她一同离开前往中原。
年轻的冷清幽哪能抵挡得住这份柔情的诱惑,初尝爱情滋味的他不顾一切地追随那个女人而去。
那满载的小船上装满了岛上的异宝,飘飘地驶出了小岛,狂风暴雨之下,小船载重太多,就快要不支之时,那个女人竟然狠心地将冷清幽给推下了船去。
冷清幽的眼睛也就是在那时,被海中毒物所伤,从此失明,到现在,已经是三个年头了。
这是岛中之人都知道的事实,但却也成为了岛中的禁忌,若不是老宫主对她提起,苏心禾也不会知道这段过往。
这样的遭遇,这样的经历莫不让人扼腕叹息,以至于冷清幽才养成了如此怪僻的性格。
一个如花似玉的男子,在他的大好年华,却失去了光明,还被心爱之人背叛,这份伤痛,足以让他痛不欲生,厌弃一切。
这样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但这样的伤痛,却不是一时之间可以治好的。
老宫主也用去了三年的时间,陪着这个唯一的儿子,希望他能够走出过去的阴霾,重新站在阳光之下,感受新生活的喜悦,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
可遗憾的是,老宫主她看不到了,但幸运的是,她却找到了接班人,找到了冷清幽可以托付一生的女人。
这个女人,她经过无数次地观察和考验,人品和性情都无可挑剔,更重要的是,她的眼中闪着仁爱之光,这样的女人,将无极宫与冷清幽托付给她,她才能安心地离去。
这个女人,便是苏心禾。
她无心救得的女人,原来是她冥冥之中的福星啊!
去世之前,她将毕生的功力传授给了苏心禾,苏心禾天生聪慧,领悟力过人,要学会那套无极神功绝对不是难事。
这样一来,苏心禾便有了能力守护一切!
她会化作天边的一颗明星,始终注视着他们,祈祷着他们的前途永远光明!
“清幽,你好点了吗?”
扶正了那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桌上的膳食分毫未动,用手一碰,碗边的热气已经逐渐退去,苏心禾心中虽然暗自叹息,但嘴角却微微勾起,含着轻笑,一步一步地向着坐在床沿的冷清幽而去。
“你给我滚出去!”
听清来人的声音,冷清幽似乎一下被刺激得不轻,顺手抡起瓷杯,向着前方扔了过去,苏心禾没有躲避,只是伸手一探,手腕一转,那瓷杯便被她稳稳地抱在了怀中。
意外中的碰撞没有到来,冷清幽更是黑着一张脸,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床沿,十指扣住边沿的木框,长发披散着,凌乱地搭在身后,额头泄下几缕,只是更增添了他的不驯。
冷清幽抬起了脸,那一张苍白的脸上,灰蒙蒙的眼睛空洞、无神,没有焦距地看着眼前的苏心禾。
他讨厌苏心禾,从她踏上岛上的第一天起,他便从心底厌恶她。
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漂泊而来的女人,让他想起了记忆深处不愿提及的那个女人,那个他一生的梦魇。
女人都不是好东西,特别是岛外的女人,她们阴险、狡诈、多变,她们会花言巧语,她们会编织谎言,她们会诱惑世人。
他好恨,好恨!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女人,他的生活还会充满阳光,他还会歌唱,他还会起舞,他还会享尽美好的人生!
可那个女人的出现,毁掉了一切,也让他跌入了永远黑暗的深渊!
“我让人再热热饭菜,待会和你一起吃,吃吗?”
对于冷清幽的怒吼,苏心禾仿佛充耳不闻,径直地坐在床前的木凳上。
近处看冷清幽,才发现他的纤细与柔弱,几年不见日光,他的皮肤白皙地近乎透明,皮下的骨骼似乎也清晰可见。
原本该是高大健壮的男子,却消瘦地让人心酸,同样的倔强与不羁,与记忆中的男子是何其地相像啊。
苏心禾的心神微动,记忆中的男子,是谁呢?
有时他好像以一种形貌出现,有时又是不同的,他的性格似乎是多变的,像细雨微风一般地轻柔,又像烈日骄阳一般地火爆,更像涓涓细流一般抚慰人的心田…
他是谁?或者,他们是谁?
为什么她心底里有渴望的声音,她想见到他们,在睡梦中,她似乎能听到他们的呼唤,那一声一声地呼唤,让她的心都疼了…
是谁在呼唤她,为什么一听到那声音,她便会有了落泪的冲动?
是谁…
“母亲将我许给了你,你以为你便是宫主了吗?你只不过是我们冷家的一个奴仆,一个任人差遣的奴仆!”
感觉到苏心禾的靠近,冷清幽摸索着爬上了床铺,向里缩了缩,曲膝而坐,两只胳膊将自己紧紧地揽住,仿佛这样便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独自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
自从三年前的那一次伤害开始,他的心就已经死了,他把自己封锁在了这幽暗的房间里,不见天日,不闻世事,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以及怜悯,他不需要!
母亲去世了,他虽然心里伤感,但这突来成为他妻主的女人却更让他厌恶。
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成为他的主宰,没有!
即使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个女人也休想爬到他的头上!
江湖卷 第【135】章 姐弟
如果侮辱与谩骂就能让苏心禾退缩的话,那么,她便不是她了。
苏心禾淡笑着拍了拍手掌,便有人应声而入,动作利落地收拾了桌上的饭菜,便退了下去。
沉默,还是沉默…
整个房内只剩下俩人,静悄悄的,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苏心禾没有说话,只是透过稀疏的光线细细地看着冷清幽…
那只是一个寻求着自我保护的男子,那只是一个受过伤害,所以全副武装起来不让人靠近的男子…
对冷清幽,她倒真的生出了许多包容。
不管他骂她,吼她,她都能一笑而过。
爱过,才会知道被伤害的痛。
幸好,这一生,她没有受过爱情的伤…
苏心禾一手抚胸,那里有的是满满的期待与追寻,没有失落与彷徨,是不是也说明了以前的她是多么地幸福呢?
“你…为什么不说话?”
半晌听不到苏心禾的声音,冷清幽的心情略微有些紧张,两只手紧握成拳,苏心禾的沉默反倒让他无所适从。
即使他早已经习惯了生命中没有阳光,寂静无声,可这个女人,这个他名义上的妻主,不是应该想尽各种方法开导、劝慰他吗?
就如同其他人一般,顺着他。容忍他,纵容他…
可她为什么只是沉默,这种沉默让他心里没底,让他觉得就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苏心禾长什么模样,却听过婢女们议论,说是再没见过比她长得更俊的女人了。
但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
当然,那个女人的容貌也不差,让他只看一眼,便迷了进去,可如今他又得到了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女人是毒药,漂亮的女人更甚。
他绝对不会再上女人的当!
“清幽…想听什么?”
冷清幽说出的明明是一句略带质问的话语,但苏心禾却突然有了好心情,坏坏地勾起了唇,身子也向床榻边上移了过去,让冷清幽感觉到床榻另一边的凹陷,以此证明她已经与他同坐在了床榻之上。
“你…别靠过来!”
感觉到苏心禾的靠近,冷清幽挥舞着双手抗拒着。
虽然他也从小习武,但这三年来他自暴自弃,疏于练习,骨子里似乎早已经将他所学的一切抛诸脑后,只是做出人最本能的抗拒。
“我们是夫妻啊,清幽…”
苏心禾不退反进,又向冷清幽的位置挪了挪。
虽然成亲不久,但他们都是分房而睡,从来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一方面是因为冷清幽的抗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苏心禾并未将冷清幽当做爱人来看,她只是将他当做了她要照顾的对象。
不是相爱的人,便没有亲近的欲望。
而且,对待冷清幽这性子急不得,一急,怕适得其反。
所以,在成亲后,苏心禾没有像大家期望的那般,一味地亲近冷清幽,顺从他,讨好他。
她在准备,她也在等待。
老宫主在世时,她在一旁看着老宫主对冷清幽的殷殷关怀,可这一切,都进不到冷清幽的心里,只是换来老宫主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与叹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