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细心栽培照顾,若是你回不来了,他就是我的孩子!”
长安紧了紧手中碎蓝花的襁褓,眸中透着慈爱,也许这孩子真是老天爷赐给她的。
那女人听到长安这样说有一瞬的惊讶,随即泪水便是无声地滑落,她深深地给长安鞠了躬,提起早已经收拾在一旁的灰色包袱,竟然就这样转身便走。
“等等!”
长安忍不住出声唤住,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洒脱还是绝情,竟然连孩子最后一眼都不看?
女人脚步顿住,长安犹豫了一阵,才缓缓道:“你这一去也不知几时能归,身上的盘缠可还够用?”
女人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是头也没回道:“既然我能这般来到汴阳,自然也有办法回去,沈娘子大恩无以为报,将来…”
话到这里又是一顿,女人失声一笑,只是那笑声说什么都有几分苦涩的味道,她若还有将来,那么必定是成凰成凤,绝对不会被人踩在泥底猪狗不如!
若是…那这将来便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女人眸中多了一丝厉色,抬起沉重的脚步,头也不回地踏步而去。
长安抱着孩子微微怔神,半晌之后才走到窗户边上推开一看,女人的身影在人群间穿插而过,不多时便消失不见了。
“你娘走得也快,竟是连名字也没给你取呢!”
长安一手抚在孩子眉间,那孩子似乎有所触动一般,竟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像是知道自己的亲娘丢下他远去一般,那种悲凉与孤寂浸润在心头,哭得越发惨烈了。
紫雨与紫云就守在屋外,门也没特意关着,她们自然听到了屋里长安与那女人的对话。
“小姐,让我来吧!”
眼见那孩子哭得凄伤,紫云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抱抱,谁知长安却是摇了摇头,两手轻轻地摇晃着,口中轻柔道:“宝宝不哭,娘在这里陪着你!”
“小姐…”
紫云哭丧着脸,她家小姐还没再嫁人呢,就这样带着个孩子,谁肯要啊?
那秦二夫人已经诸多挑剔了,后来好不容易有些妥协,若是再来这个变故,不说秦二夫人会不同意,若是秦暮离也就此退缩,那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紫云便忍不住在心里咒骂那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权势富贵值得那女人孩子都不要毅然离开,真是没心眼,坏死了!
“小姐!”
紫雨的目光却是落在那孩子脸上,她们是亲眼看着他出生的,就连她们都不忍心丢下他,那当娘的真能这般狠心?
说实话,她此刻心中与紫云是一样的感受,对那离开的女人没有半丝好感!
“走吧,咱们先回客栈再说!”
长安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言,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但在睡梦中却是犹自抽泣着,看来她要尽快地给孩子找个奶妈子,饿着了他,她可是会心疼的。
世事就有这般巧,长安抱着孩子刚刚踏出客栈,迎面便走来一位妇人,墨绿色圆领薄锻直身长裙透出几分威严与贵气,黑发在脑后盘成富贵的元宝髻,斜插着一根鎏金的发簪,这人长安认得,正是秦郎的母亲许妈妈。
“许妈妈。”
在汴阳城里碰到秦家的人也不奇怪,长安淡笑着点了点头,这紫鸳与秦郎的婚事算是定下了,此刻对许妈妈她也没什么恶感,倒是能平常相对,紫云与紫雨一怔之后也跟着行了一礼,但都有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紫鸳这未来的婆婆。
只是看许妈妈的架式明显不是偶遇,倒像是专程来寻她的,难道秦二夫人已经知道她来了汴阳?
“沈三娘子,咱们可又见面了。”
许妈妈松了口气,刚才下面的人急急回报,说是有人当街生孩子,而那给产妇接生的女子疑似长安,秦二夫人这才急急派了她出来打探一通,左问右询之下,好歹是将人给找着了,只是见着长安怀里抱着的这个孩子,许妈妈微微皱了眉,莫不是那个女人所生?
“许妈妈是特地来寻我的?”
长安有些惊讶,她原本是犹豫过去不去开国公府拜访,但这样又显得有些冒昧,几番思忖之下她便歇了这心思,却没想到别人正寻着她。
“自然,咱们夫人都等你好些时日了。”
许妈妈点头回道,实在是在京城耽搁的时间多了些,她采选了聘礼便直接登门下了聘,且与紫鸳的父母商量好了婚期,她本就是个利落的人,既然决定了也就不再拖沓,写信给儿子一说,这小子乐腾地跟个什么似的,她这才心下稍安。
紫鸳的父母也算是好相处的人,紫鸳的弟弟许妈妈也见了一面,是个聪明伶俐的少年,还带着一股子书卷气,看着便是讨喜,这样的人家与他们结亲倒是亏不了。
只是选聘、下聘,再商量婚礼的具体细节又耗费了一些日子,以致于他们缓过神来早已是追不上长安了,索性便直接回了汴阳。
好在提前知道了长安要去北川县城,势必要经过汴阳城,他们就来个守株待兔,秦二夫人还请画师画了长安的画像,挨个让秦府的下人们认认,只要谁在街上见到长安回来禀报一声,立马便有重赏。
秦二夫人也是怕画像有偏差,下面的人看不准,这才让许妈妈出门亲自验证,而许妈妈便是凭着丫环回来禀报的线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这间福麟客栈。
“那真是对不住秦二夫人了。”
听了许妈妈这样说,长安便觉着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是晚辈论理应该先去拜会,可她犹豫了一阵便打消了这念头,如今却是别人亲自寻了过来,她脸面上顿时有些不好过了。
“这倒没什么,沈三娘子是贵人事忙,总归咱们这些老东西倒是闲得很。”
许妈妈的话语到底透露了一丝不满,但再怎么说她也不是正经的主子,真正训斥长安的话却也是不敢说的。
紫云紫雨听了却是暗自皱了皱眉头,这紫鸳的婆婆看来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也不知道这门婚事怎的就定了下来,紫鸳那丫头看来是被秦郎给迷晕了,也不多考虑一番。
长安牵了牵嘴角,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许妈妈看起来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她抿了抿唇,淡然道:“既然找到沈三娘子了,便请娘子与我一同回开国公府一叙。”
“眼下怕是不行。”
长安略微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许妈妈可容我先安顿一番,晚些时候再登门拜访秦二夫人。”
秦二夫人亲自差了许妈妈来请,若是长安不去有失礼数,或者别人更以为她托大拿乔,这约她是一定会赴的,但是…长安的目光又垂落在孩子小小的皱巴巴的脸皮上,孩子可不是大人,等不得饿不得,她还怕这小家伙出点什么变故呢。
许妈妈挑了挑眉,顺着长安的目光看去,眸中显出不悦,“沈三娘子难道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孩子,而推迟与我家夫人见面?”
也不知道长安救的是哪家的女人,只这个孩子在她眼中也没什么金贵,许妈妈想不通长安会为了这样一个理由而拒绝她的提议,这也太不识好歹了。
虽然许妈妈是认同了紫鸳,但并不代表她也一并接受了长安,这是秦二夫人自己的家事,喜与不喜她也只能给出意见罢了。
只是许妈妈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几分桀骜,全然不似大家闺秀的温良柔顺,虽然她隐藏得很深,但骨子里的叛逆可是骗不了人的。
就像长安如今这般,抱着别人生的小孩在自己怀中,不知道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儿子呢,这算是个什么事?
“许妈妈错了。”
长安神情一凛,抿了抿唇,缓缓摇头道:“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喔?”
许妈妈扯了扯唇角,带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难不成沈三娘子在街上随意救的女子竟然是你家亲戚不成?那这孩子是你侄儿还是外甥?”
长安眼波婉转,透出一丝邪魅的笑意,唇角一勾,“他姓沈名墨,是我的儿子!”
看着许妈妈骤变的脸色,长安不禁在心里坏笑了一声,想来是跟着萧惊戎在一起久了,竟然学了他的几分江湖痞气,真正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就在刚才,她与许妈妈说话间,这孩子微微睁了睁眼,那一双眼睛真正是纯净地有如墨色,与秦暮离有得一拼,只是孩子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是天真无邪的,而秦暮离的眼睛却像是大海深沉难测。
不期然的,沈墨两个字便蹦出了脑海,是的,这是她的儿子,就叫做沈墨!
正文 第【97】章 不欢而散
与秦二夫人的第二次见面长安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在潜意识里已经有了认知,秦二夫人若是不摆出那样咄咄逼人的嘴脸,反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了。舒榒駑襻
花厅里点着清凉的薄荷香,镂花的窗棂洞开,再合着角落里摆放着消暑的冰块,坐在室内少了几分夏日闷湿之感,且带出了几分冰凉之意。
秦二夫人静静地看着长安,一身团花红锦金丝重绣的百蝶石榴裙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繁复俗气,反而有些厚重的冷艳逼人之感,精致的五官有如雕琢而出,气质高华,姿态优雅,却是与初次相见时的素净清丽形成强烈的反差,她总觉着再见到长安有什么地方好似不一样了。
再听到许妈妈有些气急地说起那个叫沈墨的孩子,大家都知道那是长安收养的孩子,这是她心善之故,至于那孩子的母亲如今却是已经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秦二夫人不由叹了一声,心好是一回事,只是若是长安顶着和离之身又带着个孩子嫁到秦家,那脸面总归是挂不住的,毕竟在汴阳秦家是大族,这个脸面可是丢不起的。
“长安!”
秦二夫人勉强扯起一抹笑来,“我便同四郎一般唤你一声长安了,我本想着再与你商量一番,咱们俩家就将这事给定了下来,只是如今…”
秦二夫人有些为难地蹙了眉,看向长安时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长安心中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不由淡然一笑,道:“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原本你收养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孩子就寄养在别处罢了,今后嫁进秦家这孩子也不能跟着你,以免落了他人口实,对你与四郎都不好。”
秦二夫人注意观察着长安的脸色,见她始终如一,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多,料想她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不由安慰地一笑。
“夫人,”长安抿了抿唇,这才开口道:“我与秦大人怕是还没有到夫人所说的地步,至于婚嫁之事更是父母做主,长安也不能妄言…但这孩子却是一定要养在我身边的,他就是我的儿子!”
长安忘不了她抱着沈墨时的感觉,那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般,前一世她无缘得见自己的孩子,错失了的骨肉,在抱住沈墨的那一瞬间,似乎这份缺失在刹那间便得到了圆满,而当那女人提出要将孩子交给她时,在那一刻她的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这个孩子是她的,她谁也不给!
“你这丫头怎么这般倔强呢?!”
秦二夫人眉头紧皱,“我也不是不让你管他,只是对外别说你们是母子,你想怎么样教养都行,为什么非要明着来不可?”
“夫人,”长安却是一叹,轻轻摇了摇头,“长安从小便没有母亲,深知母亲在一个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含义,既然我已经收留了他,那么我便是他的母亲,我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不仅包含母亲,还有父亲,若是秦暮离不嫌弃愿意接受沈墨,或许这也在很大程度上鼓励着她对他完全敞开心扉。
“难道在你心中,四郎还比不上那个孩子吗?”
秦二夫人站了起来,她是真的动怒了,她可以容忍长安的和离再嫁之身,她也可以包容长安的善义之举,而如今不过是让这份善举稍稍做一丝变动,这也不行?
“秦大人之于我…是另一种不同的…”
长安微微沉吟之后,也缓缓站了起来,沉声道:“夫人,若是他真要娶我,必会理解我体谅我纵容我,若是不然,我再嫁有何意义?不若就此孑然一身,岂不更是自由安乐?”
“你…油盐不进!”
秦二夫人发现自己真地被长安给打败了,她已经不介意长安如今的和离之身了,长安为什么就不能退让一步?
开国公府是什么门第,若是要让秦家与高家能够同时容得下这个媳妇,她不知道要费多少的精力,还有老太君那边她也在想办法,若是长安的姿态能放低些,那么对大家来说都好,可为什么她这般耗费苦心,却就是不能如愿呢?
“沈三娘子,我家夫人已经退到这般地步,你真是半点不妥协?”
许妈妈沉了一张脸色,她原来只以为长安是伶牙俐齿罢了,没想到还这般顽固,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着实是让人气恼。
“稚子无辜,请夫人与妈妈不要逼我!”
长安摇了摇头,人若是没有一点坚持和原则,说变就变,那还有什么可信的?
她答应了那个女人,不管她回不回得来,对这个孩子她都会视如己出,如珠如宝,这个孩子会在关爱中成长,即使…即使他可能没有父亲!
长安握了握拳头,若是她对秦暮离有那么一丝眷恋,那么对眼前的孩子就是发自骨血里的疼惜,孰轻孰重,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有了分晓。
男人往往不懂,为什么女人会在他们与孩子之间毅然地选择后者,却不知孩子本就是一份希望与祝愿,那是源自每个女人内心深处无法割舍的母性。
或许眼下她对孩子的爱还不深,但一想到那软软糯糯的小身体无限地依恋自己,她就不会这样撇下他不管。
“本来我与四郎都已在信中说妥当了,只你如今这般…”
秦二夫人想是气急,反而一改常态,嘴角生出一丝冷笑来,“你这样的女子咱们秦家也要不起!”
“许妈妈,送客!”
秦二夫人一摆衣袖,已是转过身来不想再看长安一眼。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或许今日她踏出这个门槛,她与秦暮离便再无可能,不被家族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得到幸福的,强扭的瓜不甜,她何必再惹人生厌?
秦暮离,她也曾经幻想过他们能够无畏世俗艰辛勇敢地走到一起,但命运总是存在了太多的变数,历史会因为她的重生而有所偏失,但大致的方向却不会改变,她也自认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与心力,能够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秦暮离,他们终究还是要擦肩而过了吗?
对着秦二夫人的背影略施了一礼,长安再转身时已是挺起了胸膛,一步一步,迈着坚定的步伐踏出了秦府的大门。
这座府邸长安来得匆忙不及细看,但再离开时却已经失了再看的兴致,这里看来永远不会是她的归宿!
“沈娘子留步!”
在登上马车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长安一怔,缓缓转过身去,却见着一个并不熟识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秦府大门外的台阶上,见她转过身来,含笑施了一礼,几步便近了跟前。
“姑娘是?”
这女子面容秀美,着一身桃粉色的衣裙,看那打扮不似妇人,但穿着又比秦府里伺候的一般丫环要好些,头上插着一支鎏金的簪花步摇。
长安不禁微微生疑,她在秦家好似并没有什么旧识。
“我是秦家二奶奶的贴身婢女明月,这是咱们二奶奶给沈娘子的亲笔信笺。”
明月说话之间已是从袖中取出一截淡蓝色的信笺,伸手递给了长安。
长安微微一怔,迟疑着接过,却是疑惑道:“不知你家二奶奶是…”
“二奶奶的侄女便是庾家十四姑娘,沈娘子必定认得。”
明月笑着说道,紧接着又施了一礼,“我这就要去回了我家奶奶,便不与沈娘子多话了,告辞!”
“明月姑娘慢走!”
长安有些纳闷,却还是将这信笺捏在手中,转身上了车。
暮色已沉,街道两旁已是挂起了零星的灯珑,点点火光在沉闷的空气中飘摇,就像烤在人心中的一柄火炉。
长安甚至已经失了看那信笺的兴致,直接放进了袖袋里,一手只在颌下,一手撩起了车帘,怔忡地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
街上的人,或是行色匆匆,或是聚作一堆嬉嬉笑笑,不同的脸孔,不同的心情,仿佛人生百态尽呈眼前,让长安有一刻的出神。
紫雨与紫云此刻应该是在客栈里照顾着沈墨,这趟去秦府只毛晋负责驾车罢了,来去时的心情竟然会有这般大的变化,长安只觉得心中空落得紧。
她与秦暮离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有人希望他们在一起,却又要有种种限制和要求,难道不能随性而为吗?
她只做她认为该做的事,这又有什么错呢?
这一刻,她倒是有些羡慕萧惊戎,换一个身份他便可以恣意地活着,无拘无束,但又有多少人能似他这般呢?
有些东西是羡慕不来的啊!
秦暮离就像在她心中一直低低吟唱的歌谣,再是留恋与不舍,也终于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或许为了她,秦暮离愿意争愿意搏,可这样不是将他自己陷进两难的处境吗?
一边是家庭与亲人,一边是她。
难道真要他背负骂名,做个只为红颜不顾孝义之人吗?
那这便不是他了!
就好似拨弄着一首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别扭歌谣,那走音的沙哑谁还能欣然入耳?
长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回过神来时,面上已是一片冰凉,她赶紧伸手一抹,怎地已经做了选择,此刻再来流泪呢?
这世间也没有后悔的药吃,再说,她也绝对不会后悔!
沈墨,想起那个温软的小家伙吃了奶娘的奶水后满足地腻在她怀里的感觉,她心里的缺失便缓缓地被抚平被填满。
可怜的小家伙,甚至还没有吃过自己亲娘的一口奶水呢。
那个女人怕是也有不舍,怕奶过了孩子便再不能狠下心来离他而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与权势值得她置亲生儿子于不顾呢?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长安脑中,或许她只要给萧惊戎去一封信,虽然有些困难,但到底能够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与背景。
可是此刻,她却是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喜欢这个孩子,她愿意养大这个孩子,至于这个女人还会不会归来,如今却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
回到客栈,孩子果然是睡得香甜,紫云守在一旁,这丫头看来也是渐渐喜欢上了孩子,料理起来倒比那奶娘还要用心。
站在门边看了一会,长安心中已有决定。
才出生的孩子不易到处奔波,明日她便着人在这汴阳寻一处小宅院,不用多大,够奶娘和孩子住即可,再多一个紫云在这里照顾着,她才能放心。
不出三个月想来紫鸳就要嫁到汴阳来了,希望那个时候她能回到这里,参加紫鸳的婚礼是其一,其二是将孩子带在身边,回北川也好,回京城也罢,总之是不会再留在汴阳了。
“小姐真得不带我吗?”
听了长安的安排,紫云不由瘪了嘴,这次出行她就是想跟着长安四处逛逛长见识的,如今却要在此分别,她可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若是只留下奶娘照顾我确实不放心,有你看着墨儿,我出门也能安心。”
长安拉过紫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等我安排妥当了,不出三个月,到紫鸳嫁到汴阳时,我定是能回来的,到时候便将你与墨儿一同带走。”
“小姐…”
长安虽然这样说着,但紫云的心情到底没好多少,还是紫雨在一旁用手肘捅了捅她,道:“小少爷在这边一个人你就能放心不是?就那奶娘给他换个屎尿布你都要在旁边吼着一通,看不顺眼还自己来,真离了小少爷,你看你心里记挂不?”
虽然和沈墨相处没多久,但紫云却是真正疼上了这孩子,若是就这般将孩子扔给那五大三粗的奶娘,到他们再回来不知道孩子都成了什么鬼样子了。
这样想想,紫云便红着眼眶点了头,也许更多的伤怀却是因为今日长安从秦府回来之后那份淡然无波的面容。
虽然长安什么都没有说,但两个丫环绝对不笨,女人心思细腻到底是比男人强几分,她们已是敏感地察觉到秦二夫人对自家小姐的态度也许已经发生了转变,不再像紫鸳信中所说的这般乐观。
可长安没有说,谁也不敢轻易问出口。
第二日毛晋便去了牙行寻合适的宅院,长安看了几处都不是太满意,不是大了些,便是位置太偏,最后还是奶娘偶然说起他们家附近有一处两进的宅院,那宅院主人因病去世没多久,他的女儿便想将这地方给卖了,如今正在寻买家。
长安带着毛晋去看了一圈,按理说紫云他们或许只在这里呆几个月,这样的院子大了些,但长安转念一想,若是买了下来,将来他们不住转给紫鸳当作嫁妆本那也是挺好的。
离开京城之前,长安已是准备了一千两的银子交给紫琦让她妥善筹备紫鸳的嫁妆,也没想到其中会有变数,好在最后这桩婚事也落成了,到时候紫鸳嫁到汴阳,再给她这处宅院,也算是异地添妆,她的父母若是要一同跟来也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紫鸳若是有了委屈至少还寻得到娘家,这样想想,长安便爽快地买下了这处宅院。
宅院不大,倒是卖家急着脱手,五百两银子成的交,在衙门办过手续,也算是一切妥当了。
宅院里的家居还算齐备,旧是旧了点,但用料足质地好,想来再用上个十多二十年也不会损坏,紫云与紫雨利索地收拾了一番,奶娘也找了她家男人来帮忙,再采购了平日所需的东西,一个简单的家也算是成了。
离开前的几日,长安总是将沈墨抱在床上和自己睡,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翻身,搁那儿便一动也不动,丝毫不担心他会翻下床来,只长安唱歌哄他时,那小脚丫会一前一后地打着拍子,看来当真是伶俐可爱得紧。
沈墨的眸子真是漂亮得不像话,最初时长安也以为那只是如墨的深黑,但如今再看,在黑瞳的边缘却隐约地闪耀着一圈翠莹色的光环,一双眼睛看起来就像有魔力一般,看着看着便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吸引。
“墨儿,你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长安手指轻轻抚在沈墨柔嫩的肌肤上,不过几天的时间,孩子小小的脸蛋便张开了些,不再像出生时红红的皱巴巴的,白嫩细腻地让人爱不释手。
回应长安的是孩子无声的笑意,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专注地看着长安,听她说话,听她唱歌。
“娘要离开你一段日子了,我的小墨儿,”长安叹了口气,小指放在沈墨的手掌间,孩子便轻轻地将它给握住了,“等你长大些,娘再来带你回家!”
孩子发出了“咿呀”的一声轻咛,像是听懂了长安的话一般,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不舍,连手指间的力道都大了几分,长安抿唇一笑,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在了怀中,一手轻轻地抬着他的脖颈。
孩子的颈骨如今是没有力道的,若是没有人抬着只会软搭搭地垂向一旁,当小小的软软糯糯的身体嵌进怀里,长安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前世的她还来不及成为一名母亲便失去了自己的骨肉,而这一世,她会好好做沈墨的母亲,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临行在即,紫云与紫雨依依话别,眸中流露出极度地不舍,眼见着马车跑了起来,成串的泪珠便跟着滑落,虽然初时会难过几天,但还好有孩子这个安慰,这样想想紫云也便释然了。
秦府的人果真再没来找过长安,或许从此就会断了这份联系吧,长安这样想着,不禁将手拢在袖间,指间却触及一张薄薄的信笺,她猛然一滞,忙不迭地取了出来。
这还是她离开秦府那日,秦家二奶奶的丫环明月塞给她的,那时她心绪不宁,再说也没有心思看这信笺上的内容,如今要离开汴阳了,这才匆匆忆起。
好在这身衣服只是去秦府穿过一次,回客栈后便换了下来,因为衣饰太过繁琐,也没有弄脏所以便搁置在一旁未清洗,如今再次穿上,那张信笺自然便还在老位置,若是她没穿这身衣服,怕是这信笺之事便已经被她抛之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