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额头冷汗直掉,只觉得眼皮抽抽得痛。
第一次?古神医竟然是第一次下这种针?他竟然还敢表现得信心满满的样子?
不对,她当时只注意到他眼中闪过的狂热与执着,她还将此理解成医者的专注与热情,没想到竟然是他第一次试针的兴奋与雀跃。
枉她还真的信任了他,将紫鸳交到他的手中,还好她在施针过程中没有问出口,不然不等他拔针,她怕是早已经心烦意乱了。
长安忍住心头的不快,隐讳地瞪了古神医一眼,却是仔细聆听他的后话,“今后每隔三天我再施针一次,如此九天之后这姑娘脑中的淤血就应该尽消了。”
九天,默默地计算着日子,九天后,秦朗应该是早到了青羊镇,但若是他见到紫鸳这副模样,他会嫌弃吗?
也许,这真正是给还未成亲的两个热恋中男女的考验,若是秦朗退却,那他对紫鸳的爱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样的人,就算紫鸳不说,她也会劝她就此放弃,不值得。
只是随着秦朗的到来,会不会秦暮离也跟了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长安不禁失笑,她是将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吧?
年节一过,秦暮离自有要事去忙,哪能总围着她呢?这不也正是她所希望的吗?
再说长公主从京城带回来的消息,因为剿灭水盗有功,皇上对秦暮离是多有嘉奖,如今已是将他提成了总兵,将镇守西南方的岷玉关,按日子计算,若是他与秦朗分路而行,这个时候怕是已经在走马上任的路上了。
日子还是一如往常地过,只是紫鸳的病情稳定了下来,长安也算安了心,遂派了紫雨去客栈等着,若是秦朗一到,便立刻迎上山来。
陆小猴不放心紫雨一人离去,便也在萧云面前讨了个差使跟着下山去了。
如此山上留下的人除了长安萧云外,便只有那两个忠心耿耿的侍卫了,据陆小猴回了客栈后传来的确切情报,尉迟母女在当天下山后便收拾行装赶往京城了,沈平不好说什么,谢旻君出面也劝不住,只得由着他们,另加派了一队侍卫沿途护送着。
再怎么大公无私,沈平也会先紧着自己的女儿,长安不走,他去护送别人算个什么劲。
只是谢旻君恐怕是心心念念想先赶回京城,只眼前家翁与小姑都留下,她这一走便显得有些冷情,和她平日里温柔娴淑可是背道而驰,因此她咬咬牙也就留下了,心中却在不停宽慰自己,任朱英在沈长健身边呆着,就她那点性子料定也翻不出花样来。
古神医那地方沈平也去看过一次,只这位神医不太喜欢不相干的外人,他便也不好久待,得知长安无事紫鸳也算安稳,他便安心地在客栈里等消息。
古神医的间歇性失忆虽然还会时不时地发作,但大抵来说已经算是好的了,至少他认不出萧云的时候还记得长安,记不得长安的时候又认出了萧云,如此反复,总会有他认识的一个人在这里,他们便也没有受到被敌视的待遇。
这期间上门来求医的人也不算多,古神医也不是个个都医治,长安在一旁看着,发现让他上心的都是那些疑难杂症,或者是他从来没有经手过的病症,这样求学若渴的姿态,说他不像个神医,像个求学者还差不多。
至于其他病情轻的,一般大夫也能治的,古神医自然不会多费精神,通常都是让她打发了自己回青羊镇的平安堂看病去。
好在经他手医治的病人也没有一个当场殒了命的,至于回到自己家里怎么样便不知道了。
紫鸳终于在古神医最后一次施针后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初时还有些茫然,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再看向长安时,她才稍微安定了些,可一伸手探到自己额头光光,她又止不住放声尖叫。
这个时候,萧云就起了很大的和作用,长安也不和他客气,直接让他点了紫鸳的穴,她才能在确保紫鸳不会乱动的情况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直到说完了一切,见着紫鸳逐渐平静下来,萧云这才解了她的穴道。
只是在紫鸳那有些黯然的目光中,长安心生不忍。
“小姐,你真不该给秦朗写信,若是让他见着我这副模样…”
紫鸳说着便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能怪小姐,但却又不想以这个样子面对秦朗,对自己爱的人,我们都是想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若是差的一面被人嫌弃了,她该怎么办?
长安神色默然,不由抿了抿唇,却是萧云忍不住跳了出来,眸色暗沉,一张口便是冷酷犀利的话语,“你这丫头好不识好歹,你家小姐处处为你着想,想尽了办法给你治病,还留下照顾着你直到清醒,你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你不仅不体谅,一清醒却是对她暗含指责,就为了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你便可以置这么多年的情谊于不顾?就算紫雨听见了,怕也不会站在你那一边!”
萧云这一说完,紫鸳羞愧的泪水便又簌簌而落,不禁掩面轻泣。
长安咬了咬唇,却还是转向萧云,正色道:“王爷,这是我们主仆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沈长安!”
萧云却是咬了咬牙,泛出一抹冷笑,“是,我从来都是多管闲事!你是沈长安,你哪能没有自己的主意?脚磨破了又怎么样,手伤了又怎么样,就算你敢为别人试药,别人也半分不领你的情…就算我…”
话到这里,萧云猛然收声,接着便阴沉着脸拂袖而去,那被重重关上的门板足以表达他此刻心情的极度恶劣。
长安只是叹了口气,低垂了目光。
萧云为什么会对她好,她至今仍然不明白,他可是萧惊戎啊,她无一时刻不在提醒自己。
萧郡王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么会在意她一个和离之妇,这放到哪里都说不通。
若是秦暮离的靠近让她想要逃离,那么萧云对她的好,却让她不可抑制地感到恐惧,对未知的恐惧。
她承认她很胆小,也很自私,这一世,她只想守着家人过平平凡凡的日子,这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安定和幸福。
幽暗的小木屋内只有些许光尘在跳动,良久无声,紫鸳逐渐收了轻泣,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就在木板床上跪了下来,给长安磕了个头,“奴婢不识好歹,小姐你莫要生气!”
这话紫鸳是说得真心实意,她本就是一名奴婢,哪里值得主子这般费心,小姐不对她好是本分,对她好则是情意,若她还不知道感恩,那她成什么了?
她是一时之间情急了,只想到秦朗的感受,可没想到小姐对她的担心。
“傻丫头,快别这样!”
说话间长安已是扶起了紫鸳,却是被她一把握住了手掌翻看,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长安柔嫩掌心上遍布的大小疤痕,紫鸳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掉下。
自从她被买来伺候小姐,何曾见小姐受过这样的伤,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紫鸳的哭声不绝,长安不得不在一旁劝慰道:“快别哭鼻子了,若是你家秦朗来了,指不定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小姐…”紫鸳吸了吸鼻子,双眼含泪,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婢这模样,能不见他吗?”
不知怎的,手指一碰到前额那片光秃秃的地方,紫鸳心里便止不住地发凉,她若是变丑了,秦朗还会要她吗?
“怕什么,他若是敢不要你,我定让紫雨剥了他的皮!”
长安抿了抿唇,眸中的神色倒是没来由地严肃与冷厉,看得紫鸳都忘了抽泣,只是怔怔地看着,心里突然升起一抹恐惧与担忧,连忙摆手道:“别,不要伤害他!”
“我唬你的!”
长安忽而轻松一笑,刮了刮紫鸳的鼻头,“若是他真是个只看外表的男子,最多咱们以后和他划清界限,再也不搭理!”
男人只重表相是很可悲的一件事,若是美人迟暮,岂非恩爱不再?
与其会走向这样悲凉的一条路,不若在当初便将之斩断。
况且看在秦暮离的面子上,她也不会真将秦朗怎么样。
“小姐…”
紫雨抹了抹泪,总算眸中带了一丝笑意。
“晚点时候紫雨会上山来,到时候借她些头发,再加上点我和你自己的头发,定能给你做个遮掩,让你见到秦朗时也是美美的。”
长安突然灵光一动想到了什么,不是有个什么族最喜把头发编成辫子盘在额前么,她如今效仿一回,不禁能解了紫鸳如今的尴尬,也能维护她的自尊,何乐而不为?
再说等今后她自己的头发长起来了,谁还会记得她当初失了这些头发。
“这怎么行?”
紫鸳哑然,这头发怎么能随便借的,就是损失了一部分她都心痛不已,怎么能看着小姐与紫雨也如她一般?
“你听我的,准没错!”
长安笑着摇了摇头,紫鸳却是有些忐忑起来,心里着实不安,踌躇了半晌,才终天转移了话题,吞吐道:“小姐,刚才那男子便是萧郡王吗?”
她刚刚摔伤脑袋之时似乎隐约间见过这个男子,可她不清醒的时日才多久,这位萧郡王竟是对小姐上了心?
这可怎么办?最重要的是秦暮离怎么办?
长安面上的笑容一滞,缓缓点了点头,却是忽而道:“你才醒过来不易情绪过激,且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弄点清粥来。”
紫鸳只是怔怔地点了头,看着长安的背影飘然而去,再次仰躺在木板床上,却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古神医的小厨房就搭在木屋旁不远,长安可以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些吃食她还真没碰过,让她大跌眼镜的是,这几日的伙食都是萧云烹制的,虽然说不上绝顶美味,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咽不下口。
从这一点来说,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萧云也算是个好男人。
自灶上还是温热的的铁锅里盛了一碗清粥,长安刚一转身,便已见到古神医站在厨房门口,宽阔的肩背遮挡了光线,让他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阴郁,长安下意识地脚步向后一退,脸上却强自扯出了一抹笑意,“古神医!”
“嗯。”
古神医点了点头,脚步移了过来,却是往灶上的锅里瞄了一眼,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唾沫。
长安立马会意,忙将手中的粗陶碗给递了过去,“这里还有,你先用吧!”
古神医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是一仰而尽,却犹不尽兴地再将碗递回给了长安,长安会意地舀了第二碗,第三碗…及至第六碗喝完了,他这才满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只是离开厨房时回身看了一眼长安,那目光怎么样都透着一股诡异。
长安当时正俯身舀着清粥,虽未留意,但到底觉着背心一阵发凉,一股莫明的寒意自脚底缓缓蹿了上来。
猛然回头,厨房门口早已经没有了古神医的人影,她这才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定是她自己太过紧张了,实际上什么也没有。
半下午的时候紫鸳与陆小猴便上山来了,除了带来固定的补给用品,俩人又收拾了一下屋子院子,实在是这位古神医研究药草都忙不过来,哪里对这些上心。
据说古神医最高的纪录竟然是五天五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摆弄他的药蛊草膏,可以说是非常地忘我投入,也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能提供精神力与缓解饥饿感的药品支持着,不然一个人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真是让人无法想像。
下午的时间长安便取了紫鸳上次的落发,再混合了一些自己的与紫雨的头发编起了辫子,每人取一部分,再加入了一些素色的丝带合编,综合一下便不见得少了,只是紫雨却在一旁不赞成地嘀咕了一阵,长安也只作未听见。
辫子很长,足以在紫鸳的额前绕几转,但却不显得繁复,反而带出一股素雅。
长安给紫鸳试了之后,她终于是破涕为笑,这副模样再见到秦朗,她至少也不会这般难为情了。
“怎么没见着郡王?”
紫雨再离开时,四周转了一圈,便有些不放心起来,平日里总跟在小姐身边的萧云怎么此刻反倒没了踪影。
不止是萧云,就连那两个侍卫也没了人影。
“他去山里转悠了,应该一会便回了吧。”
长安牵起一抹笑来,其实她心里也摸不准,其实萧云完全没有必要一直陪着她待在山上,就算是萧惊戎也不该这般闲的,她直觉里不想欠他这般大的人情,所以不管是说话做事都明显地带着一股疏离,也难怪他今日里会这般生气。
其实想想,萧云这人也是不错的,只是…
“真是的,郡王也放心将小姐独自留在那里,若是那古神医…”
紫雨嘴里嘀咕着,又转头看了陆小猴一眼,忽而道:“要不你今日便一人回去禀了我家老爷。”
“这…”
陆小猴神情便有些不舍,他本就是想与紫鸳在一起,连萧云都允了他公私可以结合,他怎么能不抓紧这次的机会。
“好了,哪有你说的这般严重。”
长安嗔怪地看了紫鸳一眼,再瞅见陆小猴的神情,心里便有几分知晓,笑道:“古神医那失忆症三日都未发过,不会这般凑巧,再说,我也要你回到镇上客栈替我取那方九霄环佩。”
长安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不能亲手交到秦暮离手中,那么拿给秦朗也是一样的,至少还能避免俩人碰面,越少的交集便能越早放开吧,她已经试着在这般做了。
“可是…”
紫雨还要可是,却已经被陆小猴拉着便跑,一边跑他还不忘回道对长安眨了眨眼,笑道:“就依咱们王爷这般在乎沈娘子的性子,哪会让她独处了,娘子且放心,王爷定是去去就回的!”
说着话,陆小猴已经拉着紫雨高高跃下了平台,只那话音还在空中回响,风一吹来便一一破散。
长安本来还在笑着,却不知为什么身上直直地打了个冷颤,双臂不由地环在了胸前,却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的木门却是轻轻翕合着,“嘎吱”一声便被人给掩上了。
长安以为萧云也只是在闹闹脾气,可到了黄昏都不见他的人影,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丝气闷,就算她不是他的谁,但至少人走了也该来道别一声不是,这样藏头不见尾的,真正是让人生气!
这样想着,夜里喂了紫鸳喝药入睡后,她便也早早地回房里睡下了,只是迷蒙中好似有什么味道在房间里弥漫,渐渐的她便觉着身体开始沉重了起来,意识还在,可却再不能随意动弹分毫。
这时,房间的木门却被人悄悄地给打开了,泄进一室的清辉,将来人的身影拉得老长,长安不由觉得汗毛直竖,本能地升起了一股恐惧。
正文 第【78】章 秦暮离来了
山风呼啸,树影婆娑,这个夜似乎格外地静。
萧云一人坐在陡峭的悬崖边,一腿屈膝,手肘枕在上面,眸中沉静如水,整个面容看起来竟有着几分刚毅,这不同与平日嬉笑怒骂随意风流的他,冷峻的眼神带着少有的认真。
“怎么,真的这般在意么?”
说完这句,萧云却是不由自主低头笑了两声,唇边扯起一抹嘲弄的笑来。
他与长安相处的时日算不得长,但怎么总是在无意间被她吸引,她看他的目光虽然有种淡淡的排拒,但隐藏在眼底深处的却是明了与透悉,就好似她真的清楚他的一切,所以不想有染,所以不想介入。
但,这一切怎么可能?
他很少沉湎于女色,甚至在“天网一梦”里更有传言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清冷自持得近乎圣僧一样的存在。
可是谁又知道他身为郡王爷的另外一面呢,风流浪荡随性不羁,有时候甚至连他都不能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风动,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萧云茫然的眼色一时之间便恢复了清明,就连背脊的微弓似乎都随时带着一种警惕与防范。
“事情查得如何了?”
萧云眉头一竖,嗓音低沉,在夜色中幽幽回荡着,却没来由得让人觉着肃然与冷冽。
“一切妥当,请阁主过目。”
来人双手呈上了一纸卷,萧云随意了找开看了看,借着月光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细密的蝇头小楷,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即刻放回灯笼里,等待事主来取。”
萧云本是要去云州新城,但却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受了雇主所托亲自查清楚某些陈年旧事,虽然在长安这分了心,但私下里他却没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是。”
身后的人接过纸卷便恭敬地退下,转身时足尖轻点起纵,不一会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云这才双臂一展弹身而起,随着紫鸳那丫头的头伤渐好,长安怕是要离开这里,那他呢?是与她一同回京,还是按照计划继续南下?
要知道他离京时可是打着一路南下寻欢作乐的幌子,虽然这耗费的时日暂时不好估量,但却足以让他有时间去处理各分部棘手的大事。
也许,这样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他何必还要生气呢?
看看天色,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没回,长安又是否会担心?
甩开那些不必要的恼人情绪,萧云转身便走,拐过一丛树林后,才见到忠心守卫在一旁的侍卫,他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这俩人自然是他走哪里便跟到哪里,保护他的安危是他们的第一要务,只是若是他们不在药庐外守着,那长安…
不知怎的,萧云的心瞬间沉了沉,抬头看着渐渐遮掩月光的一片乌云,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月光将那抹灰蓝色的影子拉得很长,离得近了,长安才能看清,清俊的眉眼,阴郁的眼神…那赫然是古神医,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带着一股专注,却没有丝毫温度,就像他眼前躺着的不是人,只是他将要试验的一样物品。
长安想动想出声,可发出口的却是一声嘤咛,她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就像压着一块巨石,让她不能动弹分毫。
只是随着古神医的靠近,长安只觉得脑中的弦绷得都要断裂,瞳孔因为紧张与恐惧而猛然收缩。
突然,古神医抬起了右手,在他拇指与食指之间赫然夹着一把薄薄的银质刀片,在暗夜里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长安只觉得喉咙一紧,惊惶无措地看向古神医,他到底要干什么?
却听得古神医喃喃自语道:“不会很多,只要一点点…”
他的目光扫向长安,却又好似没向她,径直地从被窝里拉出她的手来,捋了袖子,露出一截皓白手腕,薄薄的刀片带着透心的凉轻轻地贴近青绿色的脉搏,长安全身不由抖了抖,只觉得整个身体表面都起了一层疙瘩。
难道古神医要杀她,可是…为什么?
脑中还来不及细想,手腕处却是一痛,长安甚至不能扭过脖子看上一眼,只觉得血液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流出,带着滴答的水声掉落,一下一下,就像心脏在猛烈地收缩一般。
古神医的目光却仍是没有与她丝毫的碰触,只是嘴里念叨道:“只是一点,不会很多,不会…”
他的话语僵硬,甚至还带着点语无伦次的紧张,如此过了将近有一盏茶的功夫,古神医这才站了起来。
长安眯眼看去,只见古神医的手中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竹筒,他万般小心地用衣袖擦去竹筒边上的血迹,这才盖上塞子,呼出一口长气,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笑来。
原来…不是要杀她,只是要她的血?
长安心中泛起这个念头时,只觉得脑中又模糊了几分,不只是因为闻到的那药味,还是因为她自身失血的虚弱。
这古神医取血就取血吧,虽然不知道他要作何用途,但取了血至少应该为她收拾打理伤口吧,此刻她虽然觉着血液流速不快,但手腕处已是一片湿滑粘稠,她莫明得觉着呼出的气都要缓了几分。
突然,原本虚掩的木门被人一脚从外踢开,如电般的身影闪了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萧云目赤欲裂,在古神医还不及防备之时一掌便拍向了他,打得他飞退而出,重重地撞在了木门上这才缓缓滑落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长安!”
下一刻,萧云已是奔至床榻边,扯下自己中衣的一截绸布急急地包裹在了长安受伤的手腕上,那样的鲜血淋漓,那样的肆意惹眼,就如一团火球,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他只觉着压抑了数日的情绪忍不住便要暴发!
见长安只能眼珠子转动,却发不出声音,使不出力气,萧云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又狠狠地转头瞪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古神医,这才取出随身携带着的类似于鼻烟壶的小瓷瓶,揭开瓶盖在长安鼻下嗅了嗅。
一肌辛辣刺激的味道直冲鼻头钻入肺腑,长安眉头一皱,接着便是猛然的咳嗽起来,萧云给她闻的是什么东西,竟然这般冲鼻,一时之间她眼泪都涌了上来,想要胡乱抓个东西来抹脸,口中道:“给我张手帕…”
话一出口,虽然是极轻极弱,但长安立马反应过来,她能说话也能动了。
“长安,这厮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萧云紧张地扶住长安的双肩,眸中的关切显而易见,是他大意了,此刻他已是自责不已,早知道这小子近来都不太对,他就不应该意气之下离开这里,若是长安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没有,只是取了点血!”
长安摇了摇头,却觉得喉咙一阵干涩,萧云忙倒了桌上了茶水给她,一杯不够,连喝了三杯她这才缓过气来。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定是药物弄坏了他的脑子,让他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你放心,我会帮你狠狠教训他的!”
萧云说到这里,已是几步走过去,猛地一把攥住古神医胸前的衣襟,一用力便将他给提了起来,别看古神医架子大,实则身上没几量肉。
萧云轻而易举地提起了他,这才恶声恶气道:“你小子是长胆了,什么人都敢动,你可知道她…”
话到这里猛然一顿,像是留意到身后射来探寻的视线,萧云这才清了清嗓子,又道:“你半夜跑长安房里取她的血干什么?”
“要你管!”
谁知古神医却是瞪了萧云一眼,颇为傲气地仰起了下颌。
“死小子,不收拾你一顿,你却不知道锅儿是铁做的!”
萧云说着话便捋起了袖子,准备狠狠地教训古神医一顿,这次他是及时赶回来了,若是下次呢,万一这小子又有什么突发奇想,那长安的命是否还保得住?
想到这里,萧云就止不住地后怕,看来此地也不易久待,好在紫鸳的针是已经施完了,明儿个他们就下山。
“别打他了!”
长安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了身,清丽的面容此刻已是苍白一片,但到底眼中还是一片清明,“他救了紫鸳的命,放他一马!”
虽然古神医的怪异举止也让长安感到过害怕和紧张,但到底却是没有害她性命,本来就是不会有深交的人,如今便算是走到这里了吧。
“可是…”
萧云还想说什么,却是被古神医一把拍开手掌,冷声道:“救了那丫头已是巧合,我都没收你们诊金,取点血算什么,哼!”
说完,竟然是理直气壮的模样,萧云气得不轻,拳头捏紧又想揍人,长安却是道:“古神医说得有理,叨扰多日,咱们明天便告辞了!”
“走就走,谁稀罕!”
古神医一转头,噘起的嘴角颇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只是那些吃食用具你们可都要给我留下,若是敢偷偷带走,看我不毒烂了你们的手!”
话一说完,他已是一拂衣袍转身就走,只是在离去时,却是转头看了长安一眼,那眸中深沉的幽光似是蕴着一丝歉意,也似有一丝落寞,只是他飞快地又转回了目光,让人看得不真切。
人生没有不散的棋局,长安虽然心中有太多感慨,但到底都是归于心底沉沉一叹。
“是我不对,长安,你若要怨就怨我,是我不该这样意气离开…老古他从前真不是这样的,他也绝对不是胡乱草菅人命之辈!”
萧云着急解释什么,可看着长安黯然的神色,突然觉着说什么都是错,他今天真不该就这样离开!
“别说了,我如今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