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背脊不由一僵,虽然垂了目光,可她知道,秦暮离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是别人没觉出味罢了。
“秦兄弟也不必这般,姻缘天定,是你的,总归都是你的!”
沈平也感慨似地拍了拍秦暮离的肩膀,对这位才德兼备的后生他很是欣赏,许是年龄管在那里,倒没有时下年轻人的虚浮与轻狂,为人稳重,颇有大将之风,不亏是出自开国公府。
明明只是武安侯的醉酒事件,怎么上升到秦暮离的个人姻缘,这跳跃性也太快了,而且竟然连自己父亲都来凑上一脚,长安只觉得嘴角抽了抽,再也坐不住了,遂向长公主低声道:“表姨奶,长安觉着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听长安这一说,长公主不由关切地问道,这些日子长安确实也够忙的,若是累着了也不意外。
“不用,歇息一下便好。”
长公主这才点了头,长安随即起身,又告知了沈平一声,这便转身走了。
出了正房,穿过抄手游廊,再入垂花门,长安脚步亦发快了,紫鸳跟了几步,突然道:“糟了,我的耳坠子掉了。”
长安脚步一顿,转身道:“掉哪里了,你仔细想想。”
紫鸳一脸懊恼地回忆着,“许是刚才过花园时被树枝挂了一下,当时也没在意…”
紫鸳刚才就在一旁侍候着,席桌上的对话自然也听到了,长安走得这般急想必就是为此,可一急难免出错,这不就挂掉了耳坠子。
“那趁着天色还未黑,咱们再回去寻寻吧。”
长安呼出一口气来,刚才是走得急了,这时候想必席桌也散场了,秦暮离该是回他的北跨院了。
每一天的晚膳她都是识不知味的,也不是她放不开,只是秦暮离有意无意的注视都会让她觉得如芒在背坐立难安,即使饭菜再是美味,她也觉不出味来,每晚只是草草用一点作罢。
“要不奴婢自个儿去寻吧。”
让主子陪着她寻掉了的东西,紫鸳还没那么大胆,再说长公主虽然不会苛待下人,但最重视着上下关系,可不能逾越了。
长安想了想也是,便点头道:“那你快去快回,这隔着也不远了,我自个儿走回去。”
“那小姐你当心,奴婢尽快回来!”
紫鸳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长安顿了顿,这才向着西跨院慢步而去,身后也没人追赶她,她也着意边走边等,这段日子也不容易有这等闲暇,便趁机欣赏一番府中的景色。
这府邸不大,三进的院子,但内里的布置却是好的,大景没有,小景倒不少,却是处处独具匠心。
府内有一流动的溪水,据说可以绕府一周,溪水倒是清澈见底,还有澜州特有的桃花鱼游在其中,这桃花鱼鱼身粉色极至透明,鱼尾翘起似桃花瓣,也因此而得名,因为太小而不好食用,但用作观赏取乐倒是好的。
长安起初只是沿着溪水慢步,渐渐的,溪水里便聚集了好几只桃花鱼,一摇一摆地跟着她朝前,长安走的慢,它们便游得慢,走得快,便游得快,就像通晓灵性一般,煞是可爱。
长安忍不住将手指探到溪水里,那几尾桃花鱼竟然翘起尾巴围了过来,用小嘴一开一合地啄着她的指尖,那种感觉酥麻通透,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娇斥道:“小家伙们真是调皮!”
这桃花鱼也当真不怕生,有几尾胆大的还从水中跃起,带起一串水花,更有的从长安手背上穿插而过,带来一抹清凉,将长安逗得呵呵直乐,她可好久没这般开心过了。
“可仔细别再着凉了!”
身后响起一道沉厚温和的声音,长安的身体猛然一僵,直觉里想要立马躲开,可蹲着的身形却是一动不动,心思却在不断翻转。
他是故意跟着自己吗?就趁着没人的时候才现身相见?
她早便跟他说过这样的纠缠没有意义,他何苦再执迷不悟呢?
“你别怕,我说完话就走。”
秦暮离叹了叹,目光却紧紧凝在那抹纤细的背影之上,云鬓乌发兀自低垂,发梢还沾着一些水珠,一滴一滴,就像缠在她发间的琉璃珠串一般晶莹剔透。
长安没有动,也没有回话,只是表情有些焦灼,她是期望秦暮离快点离去,说不定紫鸳已正在赶来的路上。
“过两日我便要动身回京,稍后会返回汴阳,恐怕见着你的日子不多了。”
这段日子秦暮离一直想方设法地想要制造机会,可长安却像是早有预见一般,从不单独一人,让他无法靠近。
而今日,他是为了告别而来,若是再不说,他怕没有机会了。
长安指间一动,缓缓收回了浸在溪水里的手指,刚才一时兴起还不觉着,此刻倒是指间有几分麻木,就算紧紧握住都感觉不到疼痛。
起初的慌乱与紧张缓缓退去,长安的面色平静了下来,只是低垂的眸子眨了眨,在溪水中映出一缕失落和忧伤。
他终于…要走了吗?
这一别,也不知道是否还能相见,平心而论,在她所接触过的男子中,还真没一个能比得过秦暮离。
有勇有谋,稳重沉凝,虽是行武出身,但却没有武夫的粗鄙,说他文质彬彬谦厚有礼一点也不过份,父亲不总是在她面前这般夸赞吗?
汴阳…在东北方,那里便是开国公府的府邸所在,经年累月,想必已是汴阳一座磅礴的建筑。
眼看这个年她是不及回京城国公府了,原本出行之时也打的是这个主意,回与不回对她来说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汴阳却是秦暮离的家,年前他定是要赶回去的。
长安缓缓站直了起来,慢慢地转过身来,尽量让脸庞绽出一抹柔和的笑来,尽管她此刻的脸色透出几许苍白,唯一的红便是轻启的朱唇,道出离别的话语,“一路珍重!”
“多谢!”
秦暮离笑着点了点头,他该是不常笑的,只是面对长安时,他绷不起那样严肃的脸色,“此去…怕是要耗些时日,再见也不知是何期。”
秦暮离有些感叹的呼出一口气来,再看长安,纤长的睫毛眨了眨,本是那样明媚净澈的脸蛋,却生生被岁月磨出了一丝忧伤与淡漠,这本不该是她。
不知道怎的,心里便有一个声音在这样低喝婉转着。
若是她没有嫁到陈家,若是她仍然是那个养在深闺的小姐,怕有的只该是无忧无虑的快乐。
青春苦短,岁月悠长,若无人相伴,这一生怕是唯凄苦两字可当。
他不想如此,也更不愿她也如此。
“需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我能相识一场已是缘份。”
长安淡淡地说到,从今天开始她便要收拾心情了,让秦暮离这个人的名字从她的生命中逐渐淡去,也许年老时偶然回头,她会庆幸在自己年轻时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男子。
“长安,”秦暮离突然上前两步,黑眸闪着异样的光亮,话语中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等我,至少在我没有给你确切的消息时,不要嫁给别人!”
这段日子以来秦暮离想通了,长安怕的恐怕是他的家人不会接受,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两家人面上都不好看,这次回到汴阳,他便会好好地磨磨,若是有了个结果,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写信给她。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女人的青春耗不起,再说,她又凭什么要相信他?
“秦将军,你逾越了。”
长安退后一步,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面目清冷,“今日这话我就当作没有听过。”
长安心头犯苦,秦暮离啊秦暮离,为何要在她已经准备同他告别之时还说出这番撩拨人心的话来,她虽然知道他所言非虚,但她又怎么能应承?
“叫我暮离。”
秦暮离又踏前一步,他不喜欢她同他这般生分,就像隔着两个世界。
长安摇了摇头,低垂的唇角抿出一丝苦涩与无奈,在她心中,到底与他没有这般相熟,唤不出这个亲切的称谓。
秦暮离眸色一敛,却是正了神色,郑重道:“今日这话我既已出口,便不会收回,允秦某放肆这一回了。”
话已说完,秦暮离叉手一礼,再深深望了眼长安,似乎要记住她离别时的音容笑貌,而后,转身,大步而去。
长安怔怔地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最终泛上一抹苦笑,深吸了口气,长叹道:“秦暮离,再见了,或者永远不见!”

日子还是一样要过,秦暮离的离开虽然让长公主感到一阵惋惜,但就像长安所说,到时候澜州的局面打开了,还怕天下的能人异士不竞相前来吗?
失落也是暂时的,长公主又积极地投入到了年节的准备中,虽然多是长安实际操作,但当个指挥家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长公主一家才来澜州安顿,这里的豪门仕绅们还没有摸清脾性,不敢枉自来请,就算有几个递了名帖的,看那作派也是畏头畏尾一股小家子气,长公主根本不屑搭理。
但远在异乡,又想这个年过得热闹些别显了冷清,长公主便把长安叫来商量了一番,到时候摆个宴,再从京城里请来戏班子,广邀澜州的豪门仕绅达官贵人,也算大家混个脸熟,要想将澜州给治理好,少不得这些地头蛇帮衬着。
这下长安便更加忙碌起来了,理好了名帖,便命人挨家挨户送去,长公主发的帖子,还没有人敢不接的,想来这次年宴热闹了,忙碌也好,她便不会忆起某些人某些事,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就在这一片紧张忙碌中,庾十四娘却突然到访,竟然是向她辞行来了。
VIP最新章节 第【64】章 人间有情天
长安这才搁下了手中的事,又遣退了一屋子要禀报的丫环婆子,让紫鸳带着一个个在隔壁的花厅里先忙着去,这才理了理衣裙,笑着拉了庾十四娘坐下,歉然道:“庾妹妹可是怪姐姐这段日子忙碌,没时间陪着你,这才巴巴地赶着年节前便要离开?若让长公主知道了,怕是得怪姐姐行事不周了。”
“沈姐姐千万别怎么说。”
庾十四娘赶忙摆了摆手,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长安行事谦和有礼,各方面都是周到,连府里做衣服都没忘记他们叔侄,这般贴心,她心里早就感激不已,萍水相逢,能得这般相待已是不易了,她如何还能要求更多?
“那定是有什么原因了。”
长安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庾十四娘这趟来得及,怕是家中真有什么变故了。
“前段日子五伯父就写了信给我父亲,本是要命人来接我们,只是家中祖父身体不适,这才耽搁了…”庾十四娘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话语哽咽,“昨日里终是见着了家里来的下人,呈上父亲的信函,才知道我祖父怕是…怕是要不行了,这才赶着回家,就怕见不到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话到末了,庾十四娘已是泣不成声,长安也只得在一旁劝慰着,大周立国,孝字为大,为人子孙,自然孝敬长辈,眼下庾老太爷若真是病危,怕是呆在各处的庾家子孙都要齐聚一堂了,也无外乎庾十四娘要这般心急地赶回去。
“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吗?什么时候起程?”
长安知道这事不能挡着,只能看看庾十四娘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来姐姐苑子里便着丹儿收拾了,东西也不多,理好了便能起程。”
庾十四娘抹了抹泪,握着长安的手,话语真切,“这次出行能与姐姐认识,实在是十四娘之幸,姐姐若不嫌弃,他朝得空了定来颖川看我。”
“自然。”
长安回握住了庾十四娘,忙对着一旁的紫雨吩咐道:“让紫鸳去库房里取两只老参,再并一些滋补的药丸,一起给庾姑娘带上。”
“姐姐这如何使得…”
庾十四娘正要开口拒绝,长安却道:“妹妹莫挂在心上,虽然我只兼管事,但这个主到底还是能做的,再说长公主知道了也只会欣然应允,一点小东西,哪里值得介怀!”
长安知道庾十四娘是怕她私自拿了府里的东西送人长公主会怪罪,这是在为她考虑,她自是心中一暖,看来这个妹妹真没白交。
长安这样一说,庾十四娘自然便不好再推脱,只得笑着道了谢。
长安又道:“庾五爷的腿伤怕是还没好利索,这出行可方便?”
“不碍事的,”庾十四娘摇了摇头,“家里来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平日里都是坐着马车,抬上抬下也有人帮忙。”
“那就好。”
长安遂放下心来,见着屋外闪过一人影,她正一纳闷,却不想那白袍男子已经大步跨了进来,目光却是当先凝在了庾十四娘身上,惊讶道:“你怎的突然要走?”
庾十四娘一惊,不由红了脸,却是倔强地没有回头,只有几分赌气地低声道:“我走我的,世孙何必挂怀?!”
这下轮到长安诧异了,什么时候这对小青年竟然有了这样飞速的进展?
是在她忙得天昏地暗的时候,还是长公主差了白墨宸多多照看庾家叔侄的时候?
不管怎样,还真是姻缘天定,轮不到她插一脚也能成事。
“你这是怎么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吗?”
白墨宸很是纳闷,也是他实在不懂女人的心,对庾十四娘这样变化他感觉莫明其妙。
“这个…要我回避一下吗?”
长安站起了身,表情也有些尴尬,虽然对白墨宸从进屋开始就忽略了她的存在暗地里感到有些憋屈,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是小年青闹矛盾了,她就别在这里呆着碍事了。
“沈姐姐别走!”
庾十四娘却是一把拉住了长安,站起身来瞪向白墨宸,目光幽幽,语含怨气道:“你昨日里不是在花园和一个姑娘聊得正欢,哪里还记得我?”
长安这下懵了,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
长公主这一行前来澜州随行的仆人没带多少,很多丫环都是到了这里后才向人伢子买来的,有些脸孔生的,怕是长安也认不完。
或许白墨宸庾只是与哪个丫环说笑了两句,庾十四娘这个飞醋吃的可真是…
只是眼下被庾十四娘拉着,长安也不好用力挣脱,只得将头撇向了一旁,假装她不存在。
“昨日里…”白墨宸似在回忆,却猛然目光一亮,“你是说小音?”
“还小音呢,唤得真亲热!”
庾十四娘气得手指用力一揪,长安顿时眉毛拧成了一团,那是真疼啊,她这下不得不出声了,“妹妹,想必只是个丫环罢了,你何必与他置气?!”
言罢,不等庾十四娘开口,长安又对白墨宸道:“表哥,庾老太爷病危,庾姑娘这才要赶着回颖川,刚才在我这里都哭成了泪人,你可别再惹她生气了!”
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了一通,白墨宸心里正窝火,可此刻听长安这一说,他才恍然大悟,也不去计较这无伤大雅的小飞醋,赶忙过来劝着庾十四娘,长安趁机挣脱了出来,站到一旁去了。
眼下,长安还真不好离开,不然留着两个在一处,孤男寡女难免会有风言风语,对俩人都不好。
她只得呆在屏风外静静守着,就盼他们俩人快将问题解决,继续和好如初。
屏风内,庾十四娘哭得梨花带雨,白墨宸在一旁干着急,好不容易歇口气了,他赶忙递上自己的汗巾,却被她一把给退开,闷声道:“顾着你的小音去吧,何必管我?”
“十四娘,一个丫环罢了,你若不提起,我都忘了她是谁。”
白墨宸叹了口气,深觉女人不易哄,却又发不得火,只得继续道:“我心里只有你,天地可鉴,日月可明!”
说起他们俩的姻缘白墨宸真是有点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便对欺负她很有感觉,他特别喜欢看她受了委屈,噘着嘴一脸不愤的表情,一来二去之下便真的动了情,这感觉很是奇妙!
“哼!我不信!”
庾十四娘瞟了白墨宸一眼,哭声渐止,明显是有松动了,甜言蜜语哪个女人不爱听,特别是对着自己心仪的对象,那便是更加管用了。
“不信我就…”
白墨宸眼珠子一转,突然便凑近了庾十四娘,邪邪一笑,“亲你一口!”
说是迟,那是快,庾十四娘一惊,白墨宸的唇已经印在了她的脸庞,一触即分,但那点温热也足够烧得她面颊红烫,就如火碳一般。
又是一阵打情骂俏,亦娇亦嗔,之后渐渐平缓,终于有了笑声,长安这才抚了抚胸,现在的小青年啊真是不得了,刚才那一茬可是让她肝都颤了,若是被长公主知道了,怕是她也逃脱不了帮凶的嫌疑。
若真是朗有情妹有意,这事还是要尽早敲定的好,若是庾老太爷真有什么意外,那么庾家皆要守孝,儿子辈的是三年,孙子女辈的便是一年,庾大人要丁忧至少守制二十七个月才能再次起复,虽然官职恐怕难复原位,但这守孝却是谁也没能免的,而在这中间一切婚嫁都不太适宜。
虽然说庾十四娘只一年的孝,但一年后全家也都在孝中,她真不好就这样嫁了,办的也不会热闹,这对庾家嫡女来说,确实是亏欠了。
但若是等个三年,庾十四娘如今十四了,三年后便是十七,年纪也不算太大,但如这中间男方又有了什么变故,诸如退亲另娶之类的,那就真不好说了,岁月蹉跎,再择良婿怕又是一段日子了。
所以想来想去,庾老太爷还是挺住的好,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孙女,也至少拖到能喝上一杯孙女婿茶才行。
也不外乎长安一时之间想这么多,她也觉着庾十四娘好,这姑娘正气,没什么坏心眼,将来当上侯爷夫人也必定是个慈善的,主母正派不偏,子孙后代才能有福,至少不用落得像她一般。
就算白墨宸想要随性而为,庾十四娘受的礼教管在那里此刻自然也会帮他节制,不多会儿,白墨宸便先行离去了,只是见着长安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再回到屋里,见着庾十四娘已是一脸羞涩,她自然不好再打趣什么。
“好妹妹,若是你今后真成了我的表嫂,那敢情才好!”
长安握住庾十四娘的手,这话倒说得真挚。
庾十四娘却是害羞道:“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沈姐姐快别乱说了!”
即使心中欢喜,这论及婚嫁之事也不是她一个大姑娘该说的,如今庾十四娘心中只盼望着白墨宸将这事禀了长公主,若是白家来提亲,想来自己父亲说什么也不会拒绝的。
“是,是…”长安笑着应了,却是道:“我只想着明年夏天你便及笄,若是能借着喜事冲冲,说不定庾老太爷这身子也能大好!”
长安说完这话,目含深意地看了庾十四娘一眼,她这是在提点十四娘,有些事要办就趁早,迟则生变。
庾十四娘一怔,这才醒悟过来,不由感激地看着长安,“谢沈姐姐。”
毕竟俩人也不是亲姐妹,长安能为她考虑到这一层,庾十四娘不可能不感动,就是亲姐妹也未必能如此啊。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这点谁也逃脱不了,祖父病危,庾十四娘也不是不难过,只是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提前为家族为自己谋算也没有什么错处,就算祖父得知这个情况,怕也是想庾家能与武安侯府结亲的。
庾十四娘叔侄离去的很快,长安备好了东西亲自送到门口,白墨宸骑着马儿随行一路,想来是要将他们给送出澜州的地界。
看着远去的马车,长安叹了口气,只能希望庾老爷子身子够硬朗,能挺过这一关了。
除了办年宴的忙碌,年前还要准备些东西送回京城的国公府,不管人在不在,这份孝道是免不了的,长安跟父亲商量了一番,采买了些澜州的特产,又备了些丝缎锦帛,挑了一张上好的白虎皮,再装上两箱滋补的药材,这便命了人送回京城去,不管沈老夫人喜不喜欢在不在意,总归是一份心意。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祭灶神,这事紫鸳在一旁帮着办,倒也热热闹闹。
到了腊月二十四便是扫尘,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丫环婆子们干得也卖力,到处都洋溢着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
接着便贴春联、贴窗花和倒贴“福”字,再挂上浓墨重彩的年画,一切收拾得妥妥当当,充满了喜气,便只待年二十九这夜宾客盈门了,真正的腊月三十还是要全家团圆,可不能将别人给强留着,就算是长公主也是通人情的,所以只把年宴摆在了这腊月二十九。
这宴分前后院摆,自然是男宾女客各自分开了的,长安也就在正房这边张罗忙碌着,累到不行,难得坐上一坐,便听得院子里有小孩在唱道:“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长安不由莞尔一笑,这是民间的过年歌谣,听来还别有一番意味,只是在她安排下便没这么细了,只要把大方面做好了,长公主便不会挑什么错处。
“那是谁的孩子?”
长安透过窗户望了过去,院里有两三个孩子,男孩扎着总角,两个女孩略小些梳着小辫子,三人围着跑着,玩得很是快活。
紫雨也探了探头,低头琢磨了一阵,才道:“怕是伍嫂和祥嫂子家的孩子。”
这伍嫂和祥嫂子的男人都在衙门里当差,长公主他们才到澜州,家中随行的仆役没带多少,便在当地招了些人,有些是买进,有些是雇佣,这伍嫂和祥嫂子俩人便算是雇进来的,也算是给了个方便。
“赏他们些踝子吧,年下也图个喜庆!”
长安挥了挥手,紫雨便笑着走了出去,招来几个小孩,一人分了两个银踝子,又指了指窗户里的长安,几个小孩立马便跪下磕了头,口中道着谢,这才笑嘻嘻地牵着走了。
这过年本就准备了许多个装了银踝子的荷包,难得过年,打赏是必不可少的,这时长安才感叹怎么没将紫云给带了来,若是有这丫头在,装用的荷包定是不会少的,眼下也只得到绣坊里去买,因为赶得仓促,手工精致不了,这布料也差了许多,但用来打赏下人也算是勉强得宜了。
紫鸳转了进来,对着长安一福身,“小姐,厨房里准备的东西都妥当了。”
今儿个请宴是聘了澜州“广悦楼”的主厨来打理,再配合着原本侯府厨娘的菜色,再有紫鸳做个几个京城时兴的小点,长公主已经过目了菜单,很是满意,长安也就照着这般做了。
“辛苦你了。”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起身道:“如此就回屋里换身衣服吧,眼见着客人便要来了。”
长公主是不可能出面迎客的,这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长安身上,接下来怕是有得忙了。
未至申时,客人便陆续到了,前院里有白墨宸率队相迎,女眷们直接坐了小轿到二门,再由丫环领了来,长安便在正厅里等着,一一混了个脸熟,便让人领着这些贵妇小姐们去看戏。
戏台是昨日便搭好了的,就在正房的后花园里,花园旁有个精致的圆湖,湖上搭了两层的凉亭,设了桌席茶点酒水,再用夹棉的蓝布帷将三面给围了挡风,角落点了暖炉烤着,倒不觉得有寒意。
坐在亭子里看戏,遥遥望去,戏台上的青衣唱功俱佳,声情并茂地演着一出《二进宫》,戏台旁,梅花开了一丛又一丛,清雅的香气缭绕不散,这样的美景闲情,任谁都要道一声好。
长安只不过陪着一众贵妇坐着看了一会戏,听得又有丫环来报,知是哪位女眷的车架到了,她便起身迎了出去。
自然,能得长安亲迎的除了澜州府辖下的几个知县女眷,再有便是这里的世勋之家,统共也就一个远山伯,一个录阳侯,这两家的爵位这一代也是到头了,听说家道已经开始末落,只维持着表面的风光罢了。
余下的豪门仕绅虽然没发帖子,但却是自发地来拜见长公主与武安侯,长安也没闭门谢客,让丫环领来见见也就罢了。
但眼下来的这一位,她却定是要去亲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