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他的家世背景都一概不知,甚至连他的样貌都隐藏在面具之下,这样流浮于表面的一切毕竟不是真实的。
虚幻的世界终会有破灭的一天,她不是爱做梦的女孩,她相信和追求的唯有真实。
锦韵的理智渐渐清明,原本因为少年的话语搅得有些翻动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恐有不妥…夜已深,小女子先行一步。”
说罢,也不待沐子宣回话,转身就走。
沐子宣怔住了,他明明看见她眼中泛起的一丝喜悦,为什么转眼间就变了另一付模样,理智而又淡漠,这样快的情绪转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看着佳人远去的步伐他又心生不舍。
突然,草丛中极快地蹿出一条青色的物什,沐子宣脸色一变大喝一声,“小心!”
顺手摘下的草叶已如利箭一般后发先至,稳稳地穿透了那东西的头顶之处,像枚长钉一般射入草丛中,入土三分。
锦韵早已经被沐子宣那声突如其来的大喝吓得滑了脚,未着绣鞋的赤脚在草丛中一溜滑,双脚瞬间离地,整个人便要摔个四脚朝天。
真是流年不利!
锦韵忍不住在心中低咒了一声,在他面前出丑更是丢脸,她一手捂住了眼睛,已是不忍再看,只待那痛楚从身后传来。
却不想,一道劲风猛然从身后刮来,带着一股水润的气息以及一丝淡淡的清香,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双手抵在一具温热的胸膛之上,鼻尖已经触到了那黑色的衣衫,锦韵脑中却似有什么光华一闪而过…
上元节那一夜,她也曾经和他这样贴近,当时他身上也带着这股淡淡的清香,只因为她顾忌着其他来不及分辨,又有血腥味和浓烟味的掩盖,让她忽略了这股香气。
如今细细闻来,竟然是杜衡。
杜衡亦是一味中药,味辛,温,无毒,有散风逐寒,消痰行水,活血,平喘,定痛之功效,还能治风寒感冒,痰饮喘咳,水肿,风湿,跌打损伤,头疼,龋齿痛,痧气腹痛。
这样一味药材,可没见得有谁将它用作熏香的,这人倒是可爱。
先前的尴尬与理智在这一刻退去不少,锦韵又不免对他生起了一丝好感。
“你没事吧?”
温热的气息自上方吹拂而来,沐子宣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她是那么娇小和柔弱,抱在怀中像无物般轻巧,但那柔软的感觉却紧紧地吸附着他的手掌,让他舍不得放开。
“我没事,刚才…”
锦韵一边回道,一边从沐子宣的双臂中滑了下来,目光探入草丛中搜索,银色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被钉入了泥土中,在它的头顶,还有一截草根突出在外,穿头而过…
多么熟悉的情景…
锦韵如遭电击,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惊喜地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兴奋地欢呼道:“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你总算想起来了,小丫头!”
沐子宣忍不住轻轻刮了刮锦韵的鼻头,眸中泛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第【88】章 一方情投意合,一方精心算计【VIP】
上元节那个夜晚,锦韵翻来覆去睡不着,梦里便将他的形象与三年前朝阳县山林中的事件串连在了一起,当时梦醒后她还在笑话自己神经质了,没想到事实果真如此。
看着那双凤眼笑意盈盈,盛着宠溺与欢喜,锦韵刚刚铸起的防备与淡漠瞬间消失于无形,面上一红,咬唇道:“我才不是小丫头!”
他看起来也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且她的心理年龄绝对大过他,所以俩人相交,她根本没有小这个概念。
“锦韵…”
沐子宣低低地唤着,想要知道她的名字不难,只要他有心。
三年的时光似乎在一瞬间便拉近到眼前,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早已经相识,他知道这姑娘品性高华,亦知道她有一颗纯洁善良的心。
“嗯?”
锦韵轻轻抬头,眸中泛着一抹羞涩,就像雨露后的新荷,带着一种清雅脱俗的灵动,看得沐子宣心头又是一热,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才能止住不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锦韵…”
沐子宣控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又低低唤了声,总觉得她的名字也是这样朗朗上口,百念不厌。
原以为那种一见钟情的故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其实他们本也不算,但那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却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暴发。
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再看眼前的少女灵秀雅致,桃腮泛红,微张的檀口带着粉嫩的色泽,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带着水雾粘在一起披散在脑后,本是稚气青涩的脸蛋,却又带着晶莹剔透的美,一双黑眸犹如子夜星辰,耀人的光点闪烁其间。
可以想像,这份美丽再过几年会是怎样地惊心动魄。
“我要走了,再不走就晚了…”
锦韵有些踌躇,有些不舍,这种恋爱中羞怯又欢喜的心情她已经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原本以为这颗沉寂的心再也不会为谁而跳动,却又是那么突如其来地对他敞开了心扉。
是因为他救过她两次么?
是因为在上元节意外时他们合力而为携手并肩么?
还是只因为他的神秘带给她梦幻般旖旎的幻想?
她不知道…只是这心动来得如此之快,却又如此真实,她制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发生。
虽然这样说着,但锦韵却依然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着。
沐子宣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一双玉足掩在草丛之中,虽然沾染上了些许污泥,但却不损丝毫美丽,圆润的指间泛着温润的色泽,就像一颗颗精致的珍珠,那么白皙细致,那么小巧玲珑,恐怕他一个手掌都能将它们完全包裹住。
“别看!”
锦韵有些心慌意乱地蹲下了身,他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双足,而且毫不掩饰眸中的炙热与喜欢,在这个时代,那是只有丈夫才享有的权利,他怎么可以?
“既然走不了路了,我就送你回去!”
沐子宣轻笑一声,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地便抱起了眼前的少女,在她的惊呼声中飞跃而起,借着山石树木踩踏的力道,纵横在山林之间。
他真大胆!
锦韵有些懊恼,可眼下脚不沾地,那悬空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向他靠拢,两只小手揪着他的衣襟,指间触碰到他的肌肤,炙热而又充满了弹性,她心头一慌,忙不迭地移了开去,却只换来头顶少年的一阵低笑。
他敢笑她!
锦韵咬了咬唇,不服气的目光瞪了上去,却只见得他优美挺翘的下颌,带着刀削般的精致轮廓,玫瑰花瓣般的薄唇轻抿着,只在唇角带起一丝悠扬的弧度,俊美犹如神祗。
夜风吹拂,枝叶轻舞,半干的乌发轻轻拂过脸庞,带着他特有的杜衡清香,锦韵闭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唇角缓缓扬起。
这一刻,她的确是心动了。
若是说三年前便是俩人的初遇,那么他在暗处,她在明处,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如此才更觉神秘。
三年后,在京城的偶遇,他们一同救护百姓,她以为他是谦谦君子,知情识趣,善解人意,她以为君子如玉指的就是这样的男子。
而眼前的他,却是那么恣意飞扬,带着他特有的霸道和强势,俯仰之间掌控一切的气势,却是那么地令人晕旋而沉迷。
他是一个具有独特人格魅力的男子,多变且神秘,要让人不对他心动,很难!
沐子宣的步伐落在清凉寺之外不远处,在向里走便有王府的侍卫巡逻,带着锦韵他不想轻易靠近,亦不想让她知道,其实他早已经知道她住在东苑里。
“以后每晚,我都在那里等你,直到你回京为止!”
沐子宣修长的手指穿过锦韵浓密的乌发,将一缕垂在颊边的长发轻轻地挽至她的耳后,指间触到她柔嫩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一颤,一抹嫣红顿时从脸颊上漫延而至,在月光下看得通透,就像一颗饱满多汁的水蜜桃,泛着诱人的色泽。
“你倒挺闲的嘛…”
锦韵低垂了眉目嘀咕了一句,心里却是欢喜而激动的。
“为了你,再忙也能闲下!”
沐子宣薄唇微勾,浅浅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情话他也可以说得如此之溜。
“花言巧语!”
锦韵嗔了他一眼,眉目间都是婉转的风情。
花言巧语历来是女人的致命杀手,但却不可否认她十分爱听。
“去吧,我看着你进去再离开!”
沐子宣点了点头,对她温柔一笑。
清凉寺也分内外苑,外苑除了供奉神佛,为进山的香客祭拜祈福之所,所有男香客都住在外苑的厢房,内苑分两边,一墙所隔,一边是寺里的和尚住的地方,一边便是女香客的居住之所。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提着绣鞋绕过正门,向着侧门而去。
看着锦韵的身影消失不见,沐子宣这才呼出一口长气,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走不开了,只有辛苦师傅多帮衬着一些,余下的等他得了空再补回,谁叫他已经一口许下承诺了呢。
不过,心里荡漾起的甜蜜却是他从未有过的,让他觉得满足而幸福。
为了她,值得!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锦韵小心翼翼地回到屋里,没有惊动任何人,晓笙睡得正酣,恐怕有再大的动静也吵不醒她。
锦韵脱了外衣塞在床下,又将半干的湿发再用棉布擦干,这才换了干净的亵衣上了床榻,可翻来覆去脑中都是那个黑色的身影。
那双迷人的凤眼似乎烙印到了心底,怎么样也挥之不去。
他不似她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人,他神秘、俊美、霸道也温柔,他的碰触轻而易举地便能给她带来一阵悸动。
不像沐子荣给她的感觉,只有潜意识里的排斥与疏远。
亦不像林思衍的温情与体贴。
她以为今生她不会再轻易碰触感情,所以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这颗心,不为任何人而跳动。
可感情来时真不由人,来得那样快那么猛,让她措手不及。
她想,她是有点喜欢他的。
虽然,眼下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想到他的身份,她又不免有些担忧,若是他身份尊贵家世显赫,她又如何高攀得上?
虽然说感情只是两个人的事,但活在当下又不得不有多方面的考虑。
她情愿相信他所说,他只是个四处游历之人,她不会在乎他的家世与背景,宁愿他少一些束缚,这样的爱情才会来得真实而纯粹。
她忍不住升起一股小小的期待,希望一切真正如她所愿。
这是在清凉寺,若是她有所祈求,佛祖也定能听得到吧?
明天,就去捐上一笔香油钱,免得佛祖埋怨被亏待了。
锦韵捂在被里一阵偷笑,一晚上翻来覆去,此刻,半掩的窗户已经透进一丝朦胧的天光。
天,快亮了!
锦韵打了个呵欠,蒙上了被子,带着满足的笑意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充满了期待与欢欣,因为心中藏着一丝隐秘的喜悦,锦韵显得神采飞扬,幸福的笑容从心底泛上眼眶,再洒满全身,整个人似乎都包裹在一层幸福的光晕中,亦发地娇俏可人。
夜里,她与他相会在瀑布潭边,互诉衷肠。
他给她讲在外游历的见闻,她告诉他在朝阳县生活的点滴,他们就像相识以久的朋友一般侃侃而谈,在了解中熟识,在熟识中了解,逐渐倾心。
但有一个话题他们始终没有触及,那便是他的身份之迷。
锦韵不问,是想等到他的坦白。
沐子宣不说,是怕她得知真相后的疏远与冷漠。
越和锦韵接触,他越了解她是一个怎么样的性子。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他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
只是如今她要的,他已经给不起,每每想起,心中就是一阵隐痛。
难道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一辈子都不能拥有么?
沐子宣不愿去想,潜意识里,他亦在回避这个问题,或许不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在这不修山上的岁月,就是他心中永远珍藏的时光。
渐渐地,他们不满足于夜里的相会,在白日里也避开众人,找了借口相见。
沐子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方古琴送给锦韵,她很是喜欢,这古琴一看便是上古之物,年代久远,色泽沉厚,音色却奇异地揉和了厚重与清亮,卜一上手她便爱不释手。
他有一管玉箫,她弹琴,他便附箫而凑。
飞泄的瀑布下,流珠四溅,琴箫相合,曲意悠长,远远看去,真如一对神仙眷侣。
这样的日子快意随性,自在飞扬,他们就像不识人间滋味的少男少女,双双坠入梦想中的爱河。
只是,梦,也总有清醒的一天!
沐夫人首先便觉出了不对,以往儿子在她身边待不过十日便又寻着借口出门,即使回到王府后,他也只是安心地待了一个月,便又开始四处奔走的生活,有了她在一旁兜着,旁人当然觉不出味来。
而如今在这清凉寺,一住便是月余,且不时总会流露出一丝会心的浅笑,即使不说不做,那眉梢眼角的笑意也能从心底漫延而上。
这种情况沐夫人也经历过,毕竟,谁没有过年少时光呢?
她很肯定,她的儿子如今正沉溺在爱河。
而对象,除了东苑的陆家姑娘,不作第二人选。
沐夫人有些担心了,将陆家姑娘接进王府不是难事,她怕的只是儿子被爱情冲晕了头脑,想要休妻另娶,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
沐子宣将来是要承爵的,文家的势力不可失,那是太后赐婚,若是被儿子给推翻否定,那么他们母子在太后面前的一丝恩宠恐怕也会烟消云散。
沐夫人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沐子宣看起来随和,性子却是死倔,知子莫若母,这一点沐夫人自然知道,所以,不能从他身上下手。
沐夫人思虑良久,终于在第二日让吕妈妈去请了顾氏来,她要从另一面将这错事给扼杀了。
虽然她也很喜欢陆家那小姑娘,但在大义面前应有取舍,她不能看着儿子执迷不悟。
其实这事本来很好解决,亦不复杂,世子纳妾有多少人家愿意赶着上,可是儿子动了真心,断不会委屈了那姑娘,看那姑娘的性子,恐怕也不愿意为人作小。
这一来二去,就真的复杂了。
而她的处理方式则是快刀斩乱麻,既然这种结果两方都不愿意,那么只能就此作个终结和了断,再继续纠缠下去,对任何一方都毫无意义。
顾氏被吕妈妈客气地请到了西苑的厢房里,她心里亦怀着一丝忐忑,沐夫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她半点不敢轻待。
可巧的是白日里锦韵这丫头又遍寻不着,真正让人着急。
沐夫人今日穿着海棠红妆花短襦,外罩银泥披帛,下着一条深蓝色马面裙,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支赤金累丝牡丹双飞含珠吐蕊大团簪,她极少如此艳装打扮,原本就绝美的脸蛋如今更是光华四射,让人不敢逼视。
此刻,沐夫人正端坐在主位气定神闲地淡淡饮茶,顾氏在下首却是如坐针毡。
早就听闻沐王妃美貌无双,今日一见却不知道是这样的艳光四射,贵气逼人,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令人不敢小觑。
今日顾氏着一身天水碧的绮罗衫,下系墨绿色的八幅绫裙,头上梳着天仙髻,配上一套绿翡头面,整个打扮很是简洁,却衬得她肌肤细白,面目清雅,有一股柔和婉约之气。
有那样的女儿,母亲自然也是不差的,沐夫人暗自点了点头,半晌才道:“陆姑娘这茶确实不错,比之御赐的珍品也分毫不差。”
顾氏面上扯了个僵硬的笑容,“夫人谬赞了,这东西好也要会品的人才知道,锦韵不过也是借花献佛。”
顾氏话语恭敬,但亦无特意讨好。
因为顾氏还不知道这沐王妃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好点破她的身份,只作不知,并巧妙地将话头向另一方引去,他们这样的人家用度哪能比得上宫里的贵人们,不过也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沐夫人笑了笑,“锦韵这丫头我着实喜欢,不知道可订了人家?”
顾氏心中咯噔一声,双眼骤然大增,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要为女儿牵线作媒?
当然,堂堂亲王妃保的媒定然不差,但顾氏亦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要享受多大的荣耀就要承受多大的风险。
所以,顾氏微一思忖,便小心翼翼地回道:“锦韵还小,不曾订亲。”
女儿如今虚岁也不过十三,尚未订亲,这件事隐瞒不了,只要一回京城打听便知,所以顾氏没有隐瞒。
“我有一门亲事想说于你的女儿,就是不知道陆夫人愿意否?”
沐夫人眼波微转,淡淡地扫了顾氏一眼,那种睥睨的意味,那种明显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无形中漫延而出,让顾氏心里很不舒服,却也只能忍着不发作,僵硬地问道:“不知夫人所说的是京中哪位人家的公子?”
“呵呵…”沐夫人掩唇一笑,眉眼里都是飞扬的自信与得意,翘唇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如今沐亲王府世子!”
“王妃!”
沐王妃此话一出,顾氏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色大变,咬唇颤声道:“锦韵福薄,配不上世子!”
沐亲王府世子已经成亲,女方是尚书令文大人的千金,与陆家还是姻亲,顾氏如何不知?
而且那世子爷还是个天生病弱的,听说成亲那天差点连马背也上不了,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托付终生?不是让女儿守活寡么?
如今沐王妃提出这门亲事,亦算是他们高攀了。
是了,他们二房是什么身份背景顾氏有自知,不说世子妃的位置无望,就连世子侧妃恐怕也沾不上边。
沐王妃这是要锦韵去作妾啊,她好好的一个闺女,捧在掌心里疼着的至宝…她又如何舍得将她送入王府?如何舍得?
沐王妃话音一落,顾氏已经心念电转,想尽了所有可能,只觉得心窝里生疼,就像有人用凿子在戳她的心啊!
沐王妃重重地搁下了手中的茶盏,红唇紧抿,声音不怒自威,“陆夫人,你是在回绝本王妃的好意么?”
从锦韵救了自己的那一刻起,沐王妃便没有打算对她隐瞒自己的身份,这姑娘又如此聪慧,结合种种猜测到她的身份亦不是难事。
所以对顾氏的反应,沐王妃并不意外。
顾氏咬了咬唇,重重地磕了个头,道:“王妃,小妇人只有这一个女儿,万万舍不得啊,还请王妃体谅…”
沐王妃冷哼了一声,道:“难道给世子作妾就这般为难了她?”
顾氏全身一抖,眼泪在眶里打转,口中却不住地道:“请王妃体谅…请王妃体谅…”
就算她今日不要命了,也不能脱口应下,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她绝不退让。
锦韵与沐王妃交好时,顾氏便有担心,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如今可真是应验了,还是这样的飞来横祸,让她悔不当初!
眼见顾氏的额头都磕出了血,沐王妃使了个眼色,吕妈妈和一个侍女连忙上前将顾氏给架了起来,吕妈妈亦开口劝道:“陆夫人,王妃看得上你家姑娘,那可是天大的喜事,陆姑娘如今还小不着急,等到及笄时我们再使人来抬了回去,聘礼绝对丰厚,陆夫人大可放心!”
吕妈妈这一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似乎已经认准了他们根本无反抗之力,便要一捶定音!
顾氏咬紧了唇,双目泛红,瞪圆了眼睛看向沐王妃,这一刻,她只是一个母亲,无关乎身份与地位,只听她正色道:“王妃,这门亲事小妇人是万万不会应下,天子脚下自有法度,若是王府要强娶豪夺,逼人为妾,小妇人就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绝对不会让女儿嫁进王府为妾!”
吕妈妈甩开了扶住顾氏的手,冷冷地指责道:“陆夫人,你太不识抬举了!”
沐王妃依然目光冷淡,不兴波澜,只是唇角却挂着隐隐的笑意,如此下来,顾氏就应该细细打算怎么离开京城,远走他乡了吧,最好让人永远都找不着,免除这份心头大患!
顾氏仰起了头颅,挺直了背脊,冷冷一笑,转身便走,竟然连向沐王妃告辞的礼仪都扔到了脑后,吕妈妈皱紧了眉,刚要让侍女将顾氏给拦下,沐王妃却对她摇了摇头。
看着顾氏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沐王妃终于松了一口气。
吕妈妈摒退了左右,上前低声道:“王妃本不是恶人,耐何…”
今日沐王妃的一身装扮,以及对顾氏故意地为难吕妈妈都看在眼里,若是顾氏真的应下了,就皆大欢喜,不过看来王妃并没有错估她们母女的脾性,生而傲骨,不为人折,她亦不知道是应该钦佩还是同情。
“罢了!”
沐王妃有些疲倦地摆了摆手,“做娘的这份苦心,希望有朝一日宣儿能够体会…”
第【89】章 惊才绝yan 三元及第[VIP]
顾氏气冲冲地出了西苑,回到厢房里冷静一阵后,她迅速作出了决定,收拾东西,明日一早便离开清凉寺,这个地方是呆不得了。
周妈妈心疼顾氏,为她洗净上药,又怕锦韵觉出不对,极快地逢制了一个简易的抹额遮挡,只推说是顾氏犯了头疼。
锦韵关切了几句,但得知他们马上要离开清凉寺,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舍不得他!
可这样的话她又怎么能告诉母亲?
对顾氏劝也劝了,但其去意已决,锦韵心知无法改变,也只有点头答应。
想到这个夜晚便要同他告别了,她心里便生出了无数的依恋和不舍。
夜已静,淡云如雾,薄纱轻笼,为这个离别之夜增添了几许伤感的情怀。
举步来到瀑布潭边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然驻立在岸边,飞溅的水花带着浸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他的墨发在风中飞扬,颀长的身形挺拔而俊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微微侧了身,凤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优美的薄唇轻轻勾起,宠溺一笑,“你可来晚了。”
想到即将离别,锦韵的心情怎么也不好不起来,径直坐在了岸边,小手伸在潭中划着水花,闷闷地不说话。
“怎么了,不开心?”
沐子宣飞身一纵,落在了锦韵身边,蹲下,一手撩起她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锦韵的目光垂落在水面上,瀑布水流飞溅而落,晕开的余波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半晌,她才幽幽道:“我要回京了!”
“什么时候?”
沐子宣手中一滞,眸中的笑意缓缓退去。
“明日一早。”
锦韵幽幽叹道,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含着一丝期待,原来她亦像所有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一般蠢笨,在这离别之际,急需要一种誓言的安慰,一种承诺的保证。
“怎么会那么突然?”
沐子宣两手搬正了锦韵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目光。
“母亲身体不适想要回京,再说已经快到七月底了,哥哥八月应考,我们本应该提早回去的。”
锦韵轻轻咬了咬唇,若不是在这里遇到他,恐怕他们的行程早已经提前了。
“无妨。”
沐子宣情绪也有些低落,但仿若想起了什么一般,眸中又泛起了笑意,“回了京城我也可以常来看你!”
陆府的守卫也不算森严,凭他的本事还不是穿行无阻么?
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能让我…”锦韵咬了咬唇,轻声道:“看看你的样子么?”
说她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如今他们已算是交心,不管这张面具下的脸孔是美是丑,相信她都能坦然接受。
“不怕我满脸是疤吓坏了你?!”
沐子宣莞尔一笑,这面具几乎与他形影不离,若是锦韵不提及,恐怕他也没这份自觉。
“不怕!”
锦韵摇了摇头,也笑了,“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要!”
“傻丫头!”
沐子宣揉了揉锦韵的头发,宠溺的意味不言而明,看着眼前少女期待又渴望的目光,他修长的手指终于缓缓搭在了银色的面具上。
也不是没想过终有这一天,看到这样的自己,她会欣赏,喜爱,亦或是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