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晓笙便要满十九了,要知道她在这个年纪早已经做了母亲,可自家闺女却还没有着落呢。
陈妈妈也知道锦韵器重她们母女,定会为晓笙打算一二,但若是能早一步,谁又愿意自己的闺女待成老姑娘呢?
“你叫什么名字?”
锦韵目光柔和地注视着对面的少年,带着一丝浅笑淡淡地开口。
这个少年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像是一般的莽夫,亦不像是那种需要用劳力来讨生活的人,怎么说呢,总觉得他那刚毅的外表下还暗藏着一股彪悍,就像不易被训服的草原狼。
狼这种动物,要么就是最凶残的,若是被训服,那亦是最忠诚的。
“高寂!”
少年的目光不卑不亢,下颌在不自觉间微仰,似乎这个名字本身对他来说便是一种骄傲。
“好名字!”
锦韵点了点头,又上前两步,与少年更近了些,他的睫毛很浓很密,还微微带着点卷曲上翘,这是他刚毅五官中唯一的柔和。
“会识字么?”
锦韵挑了挑眉。
“会。”
高寂眉头微皱,小心地控制着呼吸,这少女不过只及他肩膀,看起来也是那样地纤细和柔软,可为什么随着她的步步靠近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他原本有的轻视之心也迅速敛了去,这种感觉就像是…
思绪一跳转,高寂立马甩了甩头,不能想,他已经被赶了出来,再也回不去了!
“懂武功?”
锦韵身边正好缺少侍卫,这少年看起来能胜任。
“一点拳脚功夫。”
高寂微微点头。
“好,留在我身边。”
锦韵点了点头,甜甜地笑了,眉眼弯弯成月牙,精致的五官被晨曦的微光渡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纱,看起来就像临世的仙女一般,美得超凡脱俗,动人心魄。
“格桑梅朵…”
高寂怔怔地看着,口中却不自觉地滑出了这四个字,右手掌抚上了胸口,微微低头,不敢直视。
格桑梅朵是一种生长在草原上的普通花朵,杆细瓣小,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可风愈狂,它身愈挺;雨愈打,它叶愈翠;太阳愈曝晒,它开得愈灿烂。
那是他们信奉的花中仙子!
格桑梅朵?
锦韵微微一怔,高寂这声音很小,就像唇边的呢喃一般,陈妈妈他们站得远些没有听见,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难道这高寂是草原人?
可看他的额骨并不特别凸出,像中原人多一些…难道是个混血,还是其他?
那这高寂的身份?
思及此,锦韵不由谨慎地问道:“你家在哪里,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我没有家,也没有亲人。”
高寂淡淡地摇了摇头,眸中浮现出一丝不愿触及的伤痛和挣扎。
罢了!
锦韵轻叹一声,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强逼,而且自己已经答应留用他了,又怎好轻易反悔?
恐怕这样,晓笙也不会答应吧。
想到这里,锦韵斜飘去一个眼神,晓笙浑身一震,立马羞怯地低下了头。
这丫头有状况,难道是春心动了?
晓笙在她身边已经跟着伺侯了三年,待人接物都是稳妥,心也细,就是有时候气性高了些,这倒不是个问题。
锦韵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高寂,年纪虽然小了些,却长得人高马大,倒甚是英武,不过还要留待观察一下品性如何,才知道是否是晓笙的良配。
不过,她可记得在东市时,这高寂曾说过是要求被雇佣,而不是签死契,这小子难道另有打算?
锦韵微微沉思,看来是要好好观察一番才能做出决断,可不能轻易将晓笙给许了出去。
就在气氛沉默的当下,一道不和谐的“咕咕”声却从高寂的肚子里冒了出来,锦韵诧异地抬了头,却见高寂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道:“我…有好几天没吃饭了。”
“晓笙,去马车里拿些点心和热水给他。”
锦韵抿唇一笑,便转头吩咐道:“来喜,你给他讲讲我们府中的规矩。”
又转向陈妈妈,“陈妈妈,暂时将高寂安排在门房那里听差,以后出门办事捎信也方便些。”
外男是不能进内院的,门房原来的三管事是黄四牙,自从他婆子和闺女犯了背主之事后便被顾氏给发卖了,如今接替这三管事职位的正是竹心她爹,有他照看着也能放心一二。
陈妈妈笑着点了点头,便随着锦韵踱步到凉亭。
高寂接过晓笙递来的点心和热水,坐在路旁的大圆石上便吃了起来,按理说他几天没进食了,该是饿得好一通,却不想刚才还能坚持跑上几里路,如今进食也并没有狼吞虎咽,虽然吃得很快,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粗俗,倒像是平日里就是如此用餐一般,极懂规矩。
“高大哥,你可真厉害,啥时也教小弟几招?”
听闻高寂会武功,来喜也有了兴致,蹲在一边的地上搓着手,兴致勃勃地问道。
高寂趁着喝水的空档,淡然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从几岁就开始学起。”
又上下打量了来喜一眼,来喜立马来劲了,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挺胸,气势昂扬,别提有多精神了。
“你,晚了!”
可高寂下一句话便将来喜彻底给打击到了谷底,原本高涨的热情立时塌了,就像焉了的茄子一般,整个五官皱成了一团,巴巴地耸搭着肩膀,显得有气无力。
“得了来喜,甭装了!”
看着来喜那模样,晓笙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看着高寂仍然是一脸平静地吃着点头喝着热水,心中不由暗自点头,别看这少年比自己还小上一些,可那气度却远不是府里的小厮可比。
“谢谢…姑娘。”
高寂吃完点心之后将瓷盘递回给了晓笙,随手抹了抹嘴,却不舍得沾在衣袖上,他爱整洁,这点和草原人不同,也怪不得被他们说成是个异类。
这点倒是高寂钻牛角尖了,他被赶出来的原因大家都明白,只是他刻意忽略了而已。
“你别客气,叫我晓笙吧!”
晓笙一手接过瓷盘,一手却在衣角上打着绞,虽然她已经极力要求自己要镇静,可不知怎的,面对高寂她的心就有些慌乱,还夹杂着一丝欢喜,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这种忐忑的感觉真是让人既欢喜又担忧。
“晓笙姑娘,多谢了!”
高寂还是微微抱拳施了一礼,便越过晓笙向来喜走去,他可没忘记刚才那位小姐让他熟悉一下府中的规矩,如今肚子填饱了,也该做正事了。
思及此,高寂的目光微移,看向那个婷婷站立在凉亭中的娇小身影,不免失笑,他怎么会觉得她像格桑梅朵呢?那一刹那的感觉可真是让他觉得奇怪!
晓笙一直注视着高寂离开的背影,也顺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凉亭,不知怎的,心下微沉,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缓缓潜伏而上,她咬了咬唇,思绪一时间复杂了起来。
第【79】章 思衍进京赴考 碧娆姐妹相见【VIP】
清晨里的三里坡很是清冷,连个人影也不见,路边草丛中凝着点点白霜,随着晨曦的微光晒下润成了滴滴晶莹的露水,衬着那一抹新绿,让人不自觉间有了一丝期待与希望。
“小姐是来得太早了,恐怕林小姐的马车还要一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呢。”
陈妈妈已经从马车上拿下了暖和的羊毛毡,又将凉亭的石桌石凳收拾了一番,这才细细铺上,请锦韵过来坐着歇会。
“没事,我睡不着嘛。”
锦韵抿唇一笑,又搓着双手,呵出一口白气来。
晓笙从马车上下来,将手中捧着的鸟雀錾花白铜手炉递给了锦韵,笑道:“小姐最是怕冷,今儿个却为了见林小姐舍得自己受冻,待会林小姐来了可不心疼?”
“贫嘴!”
锦韵斜了晓笙一眼,再看了眼不远处正与来喜说话的高寂,唇边露出一丝婉转的笑意。
似是感觉到背后有人注视,高寂猛然转过了头,却与锦韵还未收回的目光不期而遇,双方都是一怔。
锦韵将手炉拢在胸前,半眯了眸子,好敏锐的感知,这高寂果真是属狼的么?
高寂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又急快地转了回来,认真地听着来喜说话,就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晓笙也跟着转过了头,看着高寂的背影,若有所思。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气候也慢慢暖和了起来。
锦韵与陈妈妈母女聊着天,间或起来散散步,看着路上来往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锦韵亦在陈妈妈的提醒下带上了面纱,即使有人好奇往凉亭里伸长了脖子,也只会见到一婷婷端坐的小姐,看着各守在一边的高寂与来喜,便谁也不敢再踏前一步。
好歹锦韵是在方嬷嬷跟前学过规矩的,这正经端坐起来,气质上不输于任何世家名媛,就连高寂也忍不住微微侧目打量。
来喜是周妈妈的侄儿,周妈妈到了陆府不久,他便也寻了过来,顾氏与锦韵见他聪慧灵巧,又是自己人可以信任,这才让他做了车夫,平日里外出采卖东西也是由他负责,这小子机灵讨喜,办事也稳重,顾氏与锦韵都很满意。
对着高寂,来喜自然说了许多夸赞锦韵的话,高寂只是听着,起先也是不以为然,可不过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他的想法却一点一点开始改变。
而此时的高寂尚不知,在东市里遇到这个少女,便是他一身的转折点,当他以后身居高位时,再看着草原上开遍的格桑花,想起过往的点滴,心中曾不止一次地悔恨,若是当年他能够勇敢一点,狠心一些,或许今日能够拥她入怀的便不是那个人,而是他。
当然,这只是后话,此处暂且不提。
“小姐,来了!”
晓笙撑掌在额间远眺,一支车队正远远而来,走得近了,方能看清车檐的方角上挂着一木质的牌匾,上面用朱色红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林”字,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的。
锦韵闻声也站了起来,陈妈妈搀着她步下凉亭,来喜与高寂便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锦韵大清早的便往城外跑高寂也很是奇怪,如今却知道了,原来是为接人来了。
锦韵举目望去,打头的是三辆马车,不知道林碧娆是坐在哪一辆,后面跟着五辆板车,板车上应该是装置着一些随身衣物用品,用蓝色帷布遮盖着,又压上了厚厚的麻绳防止东西掉落。
离得近了,最前一辆马车突然撩开了帘子,探出一颗头来,一双大眼睛四处转着,一打眼便望见了锦韵他们,进而兴*奋地挥了挥手。
“小姐,是翠萍!”
晓笙也对着那颗探出的脑袋挥了挥手招呼,笑着转向了锦韵。
林碧娆贴身的两个大丫鬟黄莺与翠萍,他们多年前便认识,如今也没什么变化,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
锦韵点了点头,面纱下的唇角缓缓蕴出一抹笑意,心情却是激荡万分的。
车队终于停在了三里坡,翠萍与黄莺下了马车,安上脚踏,扶着林碧娆款款落车。
林碧娆今日穿着一件月白色绣粉金色团花的短袄,腰上系一条杏黄两色条纹相间的高腰裙,纤腰被缂丝腰带素着不盈一握,肩上披着一条月白底印粉金色云纹暗花的帔帛,乌黑密实的长发在中间梳成高髻,只在后面垂下几缕,插了一支赤金镂空团花碧玉簪,露出粉白的雪颈,敛去了以往的稚气与娇憨,平添了几丝成熟的韵味。
就在林碧娆下车之时,锦韵已经揭了面纱,含笑迎了过去,四下里的仆妇忙围成了一个圈,将两位小姐拢在中央,这样外人就不那么轻易能够将两人的容颜瞧了去。
若不是为了相见的礼貌,陈妈妈怕是又要提醒锦韵带上面纱了。
“姐姐,才半年不见,你可真成了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了!”
锦韵亲切地拉着林碧娆的手,心情自是欢喜,将她看了又看,心中不由一叹,也怪自家哥哥没这个福气,便宜了那钟守彬,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多可惜!
“瞧这张小嘴还那么溜,谁说得过你!”
林碧娆抿唇笑着,在家中她已经行过及笄礼,挽了发髻,也代表了她已经成年可行婚配,在家中自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如今见到锦韵,再想起另一个人,心中欢喜过去,凭添了几分伤感。
“姐姐,”似是知晓俩人的情绪恐怕都转到一个弯上了,未免继续伤感,锦韵不由笑着转移了话题,向后望了望,“怎的不见如宝?”
何家的不是说过如宝也会跟着一同来么,难道还单独一辆马车?
林碧娆瘪了瘪嘴,佯装吃味道:“就知道你最关心如宝,姐姐我都要靠边站!”
“这是哪里话!”
锦韵不服气地回嘴道:“你们俩个我都疼,”又凑近了些,低声道:“要不…一起香个!”
言罢,锦韵还眨了眨眼,那俏皮的样子别担有多可爱,看得林碧娆扑哧一笑,忍不住伸出手来捏捏锦韵滑嫩的脸庞,两姐妹恣意地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在朝阳县时那快乐的时光。
翠萍与黄莺看在眼里也不由露出了笑容。
陈妈妈与晓笙看着却是有些心酸,自从到了陆府后,自家小姐可从来没露出过这样舒心的笑容,那样的高门深墙,隔断的又岂止是世事繁华,还有生为女儿家那心中的一点喜乐芳华。
“好了,去请两位公子。”
林碧娆摆了摆手,便有仆妇领命向后面的马车而去。
锦韵却是吃惊地一怔,捏紧了林碧娆的手,有些紧张地道:“林大哥来了?”
算起来她与林思衍可足足有两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如今身体怎么样,俩人见面还会否尴尬?
“是啊,哥哥也一起来了。”
林碧娆笑着眨了眨眼,以前锦韵年纪还小,或是根本不懂得男女情愫,如今哥哥有这样的打算,若是真的能成,说不定还能为了他自己的姻缘搏上一搏,她怎么能不支持呢?
而且依着锦韵那调理的方子和太极拳,再加上不时地到温泉山庄静心修养,哥哥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这便是未来的希望。
“还有一位公子是…?”
看着林碧娆欢欣的样子,不难看出她眼底的打算,锦韵不由轻叹一声,复又想起林碧娆提的是两位公子,一位是林思衍,那另一位…
“自己看呗!”
林碧娆卖了个乖,却并不说明,只是狡黠一笑。
“小姐,宝公子和少爷来了。”
黄莺在林碧娆身后禀报,仆妇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来,簇拥着着一身墨绿色团花圆领锦袍风神俊朗的林思衍与一位身着玉色云纹圆领长袍的小公子款款而来。
锦韵的目光一下便落在那小公子身上。
那小公子约莫有十岁左右,头顶用玉冠束着乌发,余下的披在肩后,生得粉雕玉琢,五官明晰,机灵可人,对着锦韵甜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不正是如宝么?
“如宝?”
锦韵还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唤着,如宝已经红了眼眶扑到了她跟前,一把抱住她软软的细腰,带着浓浓的鼻音哑声道:“小姐,如宝回来了!”
如宝这一举动可是吓到了不少人,除了林碧娆与锦韵身边相熟几人知道她是女儿之身外,其他人可是一概不知,如今她这一扑的举动不止唐突,更是轻浮,外围的几个仆妇已经识相地转过了头去,却不免在心中暗自腹诽,这宝公子与陆家小姐是什么交情,都好到这份上了?
要说在这大辰王朝可有男女七岁不同桌的先例,虽然随着时局的发展,民风也稍微开放了些,但也没见过有哪个少男少女敢当街就抱在一起的。
这也太令人侧目了!
高寂虽然站得远些,但好在个子高,如宝扑进锦韵怀中时,他的眼皮不自觉地抽了抽,脸红地转过了身,他以为大辰国的小姐矜持腼腆,原来竟然比草原上的姑娘还要奔放,这可真是…
“咳咳…宝儿。”
林碧娆假意轻咳了两声提醒俩人,那周围的目光多火热啊,可别再抱了。
“如宝。”
锦韵这才回过味来,撑着如宝的肩头移开视线,但右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抚上了她的脸颊,轻叹道:“苦了你了。”
“如宝不苦!”
如宝抿了抿唇,抹干了眼泪,看着锦韵笑着摇了摇头,这半年来她很努力,所以才能再见到小姐,这是高兴的事,怎么能只顾着伤感呢?
锦韵难得伤怀,可看着这样的如宝,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这时,林思衍温润清朗的声音却如落水叮咚般响起,“锦韵可只顾着如宝,忘了这里还站着个大活人呢!”
“哥!”
林碧娆睇了林思衍一眼,这个哥哥开朗了不少,如今竟然也会学人说笑了。
锦韵微微红了脸,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林思衍,微微福了福身,道:“林大哥!”
锦韵许是因为骤然见到了如宝而忽略了林思衍的存在,但另一方面也是说明她潜意识里的抗拒。
毕竟,她曾经拒绝过林思衍,心里总有愧疚,觉得不踏实吧。
“我说笑,你别当真!”
林思衍笑得一脸温润如玉,清亮的明眸恰与锦韵相对,唇角的笑意浅浅柔柔,如春风拂面,不禁不让人感到一丝尴尬,却是直达人心的通透与舒爽。
锦韵不由在心底轻叹一声,林思衍就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所以才让人倍感压力啊!
再次见到锦韵,林思衍的心情自然是激动的,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掩藏得很好,他怕吓坏了她,这个少女,他原本是想要呵护一生的,不管他是否有这个幸运,如今能够守在她身边,时常看着她,他亦心满意足了。
“林大哥身体可好些了,莫大夫也来了吗?”
既然林思衍都如此坦然,锦韵再做作就有些矫情了,不如抛开过往,就当朋友一般淡淡相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才是最长远并且能够保持不变的一种感情。
“莫大夫去武夷山寻药了,恐怕过一阵子会来京城看看。”
林思衍的眸子始终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晶亮与炽热,浅浅一笑道:“你看我如今能够长途跋涉来到京城也没犯病,便知道如今我的身体已是大好了。”
“那自然是好。”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有着一丝担忧,先天性心脏病可不是那么容易治愈,如今只能希望林思衍吉人自有天相。
“林大哥这次上京城…是来游玩么?”
林碧娆上京城自然是有目的,可林思衍也来…锦韵可不希望这是为了自己。
仿佛是看出了锦韵眼中的担忧和为难,林思衍心中微滞,但转瞬却又面带笑颜,“不是游玩,是来参加科考的。”
“啊,你要出仕?”
锦韵惊讶地捂住了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思衍。
林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就算林思衍什么也不做一辈子也能活得衣食无忧,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怎么,难道我们林家不能出一个状元郎么?”
林碧娆不依地撅起了嘴,看着林思衍的目光充满了骄傲,“我哥三岁能识字,五岁能作诗,七岁能背下长篇论语,状元之名舍他其谁?”
林碧娆这口夸得有些大了,不止是锦韵震惊了,陈妈妈等一干人也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他们是怎么也没看出,这个纤弱文静的少年竟然还是那么地了不起。
周围的目光或惊诧,或置疑,但林思衍只是淡淡一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那通身高华的气度倒真是让人不敢小觑。
虽然幼时便身体不好,但林思衍却是极聪慧的,教什么会什么,而他通过院试那年才十二岁,可比锦堂还要早上几年,只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未再继续求学而已。
而这两年身体调养的好些了,若是要寻科考,林思衍本应在晋阳参加乡试,这次听闻妹妹要上京,他不过心思一动,便也跟着来了。
反正过了乡试亦要进京参加会试,林思衍也不过是将参加乡试的地点改在京城,只是走点关系弄个名额而已,这点林家还是能够办到的。
“这样…也好。”
锦韵怔忡半晌,方才吐出这几个字来,而后勉强一笑,道:“我哥如今也在备考,若是有什么不通的地方,你们也可相互研讨彼此增长。”
林思衍虽然身体好些了,但能经历科考之苦么?锦韵有些担心。
但说出这句话后,她才惊觉失了口,再转向林碧娆时,果然见她面色一变,连唇色也苍白了几分,却又强作镇定。
锦韵一脸懊恼,暗自吐了吐舌,真是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思衍担忧地看了一眼妹妹,自是了解她眼中的情伤,只是一切已成过往,今年妹妹便要嫁作他人妇了。
这门婚事在母亲的铁腕决断下已是再无更改,更有族中众人的见证,一切已成定局。
“如此甚好。”
林思衍点了点头,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可顾忌着林碧娆的情绪,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了。
如宝将一切看在眼里,转动着眼珠,故作天真地望着林碧娆笑道:“林姐姐,宝儿可是累得慌,我们且先回去再说吧!”
“也好。”
林思衍点了点头,向如宝送去一个夸赞的眼神,柔和的目光又缓缓转向了锦韵。
也亏得锦韵慧眼识宝,如宝这丫头机灵聪慧,学什么都快,如今在碧娆身边可帮了大忙,俨然已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锦韵略带深意地看了一眼如宝,抿唇一笑,这丫头确实更机灵了。
林家在京城新置办的宅院在城北桂圆巷里,是个老式的三进宅院,不显眼却很朴实,漆黑的匾额上书写着朱红色的两个大字“林府”。
何家的早已经率着一众丫鬟仆役在门口恭候,见到林家兄妹下了马车,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恭敬道:“见过少爷,小姐。”
又转身对着锦韵和如宝一福,“见过陆小姐,宝公子。”
与林碧娆兄妹随行的还有从晋阳来的一个家生管事姓林,林管事已经自去与何家的交待,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从板车上抬东西,再进府安置。
好在府中各处已经收拾打点妥当,有何家的安排带路,倒是很快便安顿了下来。
林思衍与林碧娆坐在正厅的主位上,锦韵与如宝挨个坐在林碧娆的下首,四人倒是有说有笑,将分别这半年来的趣事见闻都说了个通透。
锦韵自是羡慕得紧,若是她还在朝阳县,这跑来跑去的不也得算上她一份么,可怜如今被困在了陆府这块一寸天里,真正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了,她心里别提有多郁闷。
林思衍瞥见了锦韵眼中的羡慕,心中也不由一堵,虽然如今的锦韵怎么看都像一位名门世家小姐,那通身的气质,那端坐谈话的礼仪都是无可挑剔,但到底是失去了她最爱的自由。
他还记得在报安寺的紫竹林里对锦韵说过的话,她有的选择,他亦有他的执着。
一步步走到如今,她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么?
那他呢,已经执着至此,了不得再执着一生,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所谓?
“如今我与哥哥也进了京城,离得你近了,若得空了便常来。”
林碧娆近了去拉住锦韵的手,伤情的心绪暂且掠过不提,她这才觉得锦韵的眼底多了几许愁思,早知道世家宅院里多的是憋屈,又哪里有他们曾经的自在和从容,她亦在心里为锦韵惋惜。
“我们的交情摆在那里,那是自然的,到时候姐姐可别嫌我烦。”
锦韵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在京城里她也只有方芷君一个蜜友,如今林碧娆也来了,她自是再欢喜不过,这窜门子的事相信母亲也不会拒绝。
情份叙过之后,接下来便是公事时间,三个姑娘已经凑在一起商讨起来,只留林思衍坐在一旁悠闲自在地品茶,间或投来一抹欣赏的笑意。
他这个妹妹比他有商业天分,今后执掌林家非她莫属,再加上如宝的机灵,锦韵的聪慧,这三人的组合想必真会在今后的商界创下一片夺目的辉煌。
而“浮云阁”在京城的落脚,他相信也只是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