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沉稳有急智,吴倩个性爽朗刚正不阿,对这样的两兄妹,锦韵自是打心底里喜欢,看来她要结交二姑母一家的行为是完全正确的。
二姑母也说了,这次回京城,一来是为了安葬二姑父的灵柩,二来便是为了来年春日里的武举,吴昊虽然有他父亲以前的上司照拂着,但也要经过这正经的武考才能顺利地步入官途。
二姑父如今已经没了,一双子女便是二姑母全部的念想,即使不喜京城乌烟瘴气的生活,她也不得不再次踏足。
对于锦韵的话,吴倩再次失笑,既然说的是真话还有什么好道谢的,她又哪里知道,宅门里阴暗污秽的事情如此之多,能说真话的人是少之又少,所以她能如此仗义执言,真正是难能可贵。
“好了。”
吴昊瞪了吴倩一眼,见她收了笑,这才转向锦堂,道“二表哥,我们也去菊苑看看吧,总得等大夫确认四表妹没事之后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表弟说得对。”
锦堂点了点头,四人便向菊苑而去。
锦茜受了惊吓,感染了风寒,大夫给开了药,也要休息调养个几天才能痊愈,丽娘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顾氏与陆柏松最先赶到,免不了一番安慰劝导,丽娘一边抹着泪一边看了陆柏松几眼,见他的目光根本没落在自己身上,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气恼。
老夫人年纪大怕过了病气,就遣大夫人刘氏来看望一番,丽娘看了又是一番哭诉,刘氏也安慰了几句,又让人留下了些补品意思一下,没坐多久便借口离去了。
*
回到自个儿住的苑子后,吴倩才将今日里见到的事情讲给母亲与哥哥听。
陆文娟听了后点了点头,沉默良久,才道:“你今日做的对,救了你四表妹是好的,锦怡主仆做的事你也别和人说。”
因为没有证据的事,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陆文娟早已经吃过这种亏,又怎么会让女儿再犯。
大夫人刘氏本来就是个刻薄寡恩之人,她教出的女儿自然也承了她的性,只是锦怡的心也忒狠了点,虽然是隔了房的,但那到底是她的堂妹,若是真的出了人命,她能安心么?
陆文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她怕的是长期生活在陆府,耳濡目染之下,自己的一双儿女会不会也染上这等恶习?
看来,要趁早将那处宅院收拾打理出来,早日搬走才是上策。
“母亲,那锦韵妹妹确实是个灵巧的。”
吴倩这时才夸赞了锦韵一句,虽然初时不喜她太过安静的性子,但相处下来却发现她的可爱与聪慧,至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她都不会作假,这样的真性情才讨人喜欢。
陆文娟笑着点了点头,吴倩只看到锦韵聪慧灵巧的一面,却没注意到她临危不乱地指挥调度,安排着众人该做什么,这样沉稳的气度,这样冷静的思考,对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来说,需要有怎样的心智才能做到。
“妹妹,你说三表妹那救人的方法甚是奇特,你教教我!”
吴昊拉了吴倩行到一旁,两兄妹在那比比划划,虽然动作很是奇怪,但却是有说有笑,乐在其中。
陆文娟看了,唇角渐渐泛上一抹欣慰的笑容。
*
锦韵躺在床榻之上,细细回想着今天的一切,虽然一切看着像意外,但多半与锦怡有关,不过没有证据,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顾氏不知道,锦堂也不知道。
若说以前锦怡与锦茜小打小闹,还可以当作是姐妹间的意气之争,但今天锦怡看着锦茜落水时那冰冷的目光,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锦茜的生死一般。
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堂姐妹,锦怡竟然可以冷漠如斯。
亲情,在这个时候不是显得更可笑了么?
锦韵摇了摇头,虽然她也不太喜欢丽娘母女,但到底做不出来见死不救之举。
虽然才回到陆府没几个月,但她却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地方。
不说老夫人与长房的人对他们不冷不热,就连自己的父亲她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爱护与体贴。
陆柏松的性子绵软,又爱听枕头风,不是沉迷于丽娘的狐媚窝里,就是泡在紫苏的温柔乡里,哪里还记得顾氏为他的付出,这样的凉薄之人又怎么可以托付终身?
锦韵不禁为自己的母亲感到深深地不值。
她怀念在朝阳县的欢乐时光,自由、随性,若是让她一辈子困死在这大宅门里,她一定会疯。
这样下去不行!
锦韵闭了眼,沉沉思量,她要好好想一想,未来,怎么才能脱离陆家的掌控,和母亲哥哥一起再过上那幸福快乐的日子。
第【69】章 暗战
丽苑西暖阁。
“姨娘,你再不想想办法,以后女儿在这陆府的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锦茜一双眼睛红红地,娇唇轻咬,小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
锦茜原本以为自己亲娘好歹是贵妾,她就算是庶女在陆府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可如今丽娘身份被降,起初她还不觉得,可如今连下人们看她的目光都变味了,更别说每次遇到锦怡时,那种高高在上的鄙视目光,她真想跳过去撕烂那张脸。
而自从那次她掉入池塘之后,左思右想也慢慢回过味来,当时自己脚下好好的根本没有石块,说不定就是锦怡搞得鬼,但自己又没有证据,受了气也只得在心中忍着。
“你娘…你姨娘也是愁啊!”
丽娘一抚额头习惯性地刚一开口,却被锦茜一瞪,心虚地立马便改了口。
自从锦茜跟着方嬷嬷学了规矩后,对长辈亲疏关系亦发分明,更何况丽娘现在已经降为了姨娘,姨娘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不像小姐们,那可是正经的主子。
自从被锦茜教训过一次后,丽娘在称谓上亦发谨慎了,她毕竟出生小商贾之家,父亲即使曾经有过流外官身,那也是不入流的,府中的规矩礼仪也是松散,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对于女儿如此懂规矩礼仪,丽娘欣慰之余却又不免生了几许哀伤,想着从前在家的日子,被人宠着惯着,那样的生活是何等惬意,而如今到了陆府后,就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能称呼自己娘了,这日子过得是亦发回去了。
自己降为了一般的姨娘,丽娘心里怎么会没有怨,她对着陆柏松闹也闹过,哭也哭过,可全无用处,还将他越推越远,如今几乎也不上丽苑了,没事便窝在紫苏的秀苑里安乐快活,她心里气闷,却也只能咬牙挺过。
“愁,愁,愁!也不知道想点办法拉拢爹爹和母亲!”
锦茜狠狠地瞪了丽娘一眼,说了一大通话嘴里全是抱怨,似乎把连日来所受的委屈都怪罪到了丽娘的头上。
有时候锦茜也在想,若是她有幸托生在大房那里,如今定是另一番景象,再不济当上嫡母的女儿,上有哥哥母亲庇佑,也没有如今这番无力之感。
“茜儿,你别急,姨娘这就想办法,一定让你父亲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咱们身上。”
丽娘最见不得锦茜发火,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未进京城前大夫曾经私下里告诉她,今后她再也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对这个女儿她是亦发疼惜,如今得不到丈夫的宠爱,女儿便是她的全部,她还指望着女儿嫁户好人家,能够带着她一起享清福。
“哼!”
锦茜冷哼一声转过了头,高高地撅起了嘴。
“茜儿,”丽娘看着锦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和武家小姐的关系可好?”
就是因为锦茜在重阳小宴时帮着武丽娟的关系,才连累丽娘身份被降,但却也因此让锦茜与武丽娟交好,只为了这一点,丽娘觉得还是值了。
“武姐姐对我自然是好。”
听丽娘说到武丽娟,锦茜面色稍霁,若不是想着在外她还有这一个强有力的后援,恐怕如今在府里的遭遇便让她更加郁闷了。
“下个月听说安郡王府会举办赏梅宴,武姐姐还邀了我一同去参加,到时候姨娘可得给我备身象样的衣裳。”
前些时日武府送来的请帖,便是武丽娟邀请锦茜陪她一同赴宴,要知道安郡王府的赏梅宴请帖在京城中可是千金难求,多少公子小姐们眼巴巴地望着,能够得到一张请帖,那可是一份尊荣,亦是身份的象征,即使能够跟着出席,也是与有荣焉。
安郡王府发出的请帖一般人家根本就收不到,陆府是没指望的,若不是因为武丽娟有个姐姐嫁给了安郡王家的庶子,武府的千金也不会在受邀之列。
安郡王府的赏梅宴可不同于陆府备的重阳小宴,那在档次上都要高出许多,出席的莫不是王公贵胄,世家名流。
在京城,以各种赏花、吃酒、作诗等等名义的摆宴实际上便是一场变相的相亲,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安郡王府的赏梅宴的档次规模却能算作是京城之最了。
“那是自然,你放心交给姨娘。”
丽娘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即使她再不得宠,那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还在屋里放着,给女儿置办一身闪亮的行头自然不在话下。
“武姐姐说这次京城四少都在应邀之列,不会单单只有郭公子了…”
说到这里,锦茜不由脸上一红,小女儿的娇态尽显。
若不是郭品峰与陆家两位少爷同时拜在李唯老师的名下,想来也不会参加陆府的小宴,那日只是郭品峰的一杯水酒便引得锦怡与武丽娟大打出手,若是京城四少齐聚,还不知道该是怎样的风光呢。
“喔,当真是这样?!”
丽娘也是欣喜万分,虽然久居深闺,可京城四少的名头是多么响亮,不说人品贵重,就是那无可匹敌的家世也让京城的世家小姐们趋之若鹜,她想不知道都难。
“自然是真的。”
锦茜眼中也满是喜色,忽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看了一眼丽娘后,略有些犹豫道:“姨娘,父亲明年也是要考举人的,对咱们二房来说,只有父亲中了功名才是正途,可再不能…再不能一个劲儿地窝在秀苑和苏姨娘…”
锦茜说到这里自是面色一红,虽然小小年纪,可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分外早熟,后面的话即使不说,丽娘自是心领神会。
“你放心,紫苏那个贱*人,我自有办法收拾她!”
丽娘半眯着眸子,阴冷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狠色。
先前只是她顾着自己这位份的事,竟然忽略了紫苏这个女人,如今将一切细细理顺,她突然惊觉这个紫苏不声不响,却成了最后的得利者。
想起从前紫苏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再怂恿着自己排挤顾氏独掌大权,就连要分家产这样的事也是紫苏在无意中提及,可如今细想,真的是无意么?
紫苏服侍老夫人多年,老夫人的性子如何自是摸了个七七八八,是她大意了,急功近利之下才遭了这女人的道。
丽娘越想越清楚,越想越明白,此刻她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吓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直奔秀苑去,撕了紫苏那贱*人的嘴!
锦茜却在一旁兀自点着头,没有注意到丽娘脸色的变幻,虽然她如今已搭上了武丽娟这条线,但到底自身底气不足,若是陆柏松考取了官身,那她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莫怪她这样小的年纪就懂得为自己打算,实在是时势所逼,让她不得不想得更多。
*
且不管丽苑里锦茜俩母女如何说道,秀苑里却是另外一幅温床暖枕的旖旎风光。
此刻,正是上午的好时光,薄纱似的帐幔隐约透出内里起伏纠缠的两个身影。
陆柏松伏在紫苏的身体之上,面色似痛苦又似舒爽到极致地扭曲着,整个人一阵颤抖,半晌,才软软地翻身倒在一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紫苏也是一脸红晕,披了外衫,拿过早已经预备在一旁的温水,浸了棉布后细细地为陆柏松擦拭着下身的污秽,动作细致轻柔,指间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敏感的肌*肤,又惹得陆柏松一阵颤栗,不觉拉了她的手,将整个人攥近了些,笑道:“如今苏儿亦发懂得情*趣了。”
“老爷…”
紫苏娇声一笑,含羞带怯地倒在了陆柏松怀中,俩人又是一阵瞎摸乱搞,半晌才歇下气来。
陆柏松挑高了棉被盖住身体,不经意间转头看着内室炭炉里燃起的白烟,觉得有些呛鼻,不禁皱眉道:“伺候的丫头是怎么烧炭的,这什么味儿!”
紫苏也略微撑起了身子,扫了一眼后,便垂下了头,略有些委屈地嘟嚷道:“老爷,苏儿屋里烧的都是白炭,自然是有烟的。”
陆柏松一怔,便随口说道:“这怎么会,我在丽娘那里…”
“老爷,”紫苏幽怨地瞪了陆柏松一眼,这才闷声抽泣道:“苏儿这里如何能同丽姨娘相比,苏儿是丫头出身,本来便没有多少陪嫁,自然不能像丽姨娘有钱使,将事事都打点妥帖…”
“你是说这白炭是府里分下的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柏松微眯了眼一脸沉思,这是他归家后在陆府过的第一个冬天,以往住在张府里一应用度俱全,而且有丽娘上下打点,他倒是一点没觉出不是,怎么一回了陆府竟然便全变了味。
陆柏松的脸色更加阴沉,如今听紫苏这样说若他还不明白,那便是十足的傻蛋。
紫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柏松的脸色,沉吟半晌才道:“往年里多亏老夫人的照拂,苏儿与琦哥儿也能使上银炭,只是今年就…前些个天苏儿也不愿拿这东西出来呛着老爷,只是今儿天气实在是冷,又下了一场小雪,苏儿这才…”
冬季里富贵人家屋里烧的炭都有讲究,次一点的便是白炭,有烟味,略微呛鼻。
好的便是银炭,亦称银骨炭,是近京西山窰的特产,其炭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选其尤佳者贮盆令满,复以灰糁其隙处,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看着陆柏松亦发沉凝的脸色,紫苏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继续填油加醋地道:“当初丽姨娘也是为老爷着想,希望产业能够归到自己手上打理,却不想好心办了坏事,以致于如今苑里连个银炭也分不着…”
这一点细节的问题紫苏早已经打探清楚,丽苑里自然能够自己自足,吃穿用度都高人一筹,而顾氏那里,因着锦韵与林家有那样的关系,即使发到手里的是白炭,他们也能想法变成银炭。
可因着陆柏松上次那一闹,连老夫人也对她有了意见,管事自然会看脸色办事,对二房各处发放的份例也亦发随意起来。
“都怪这个女人!”
被紫苏这一提,陆柏松也气上心来,若不是丽娘的挑唆,他又怎会被猪油蒙了心,向老夫人要求分家产,以致于自己如今上不上下不下,还没个着落,连大哥那里也冷待了他,原本说得好好的为他引见几位大人,如今也没有了后话。
“老爷也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紫苏轻柔地为陆柏松顺着一口心气,劝解道:“夫人如今娘家也没个依靠,紫苏也是无能的,帮不到老爷,如今也就指望着丽姨娘能够帮衬一些,老爷还是应该对她好点,没事多去看看,可别冷了丽姨娘的心。”
顾氏的父亲原本只是一秀才,一辈子没能考取功名,也只是靠着祖上萌荫度日,儿子弃文从武离家后便是生死未卜,顾氏的娘家早已经落魄,对如今的陆柏松来说无一点助力,若不是他们少年夫妻,也算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又为他养育了一双儿女,想必陆柏松早已经生了异心。
而当初丽娘从张府带来的那份嫁妆也算是丰厚,若是真在陆府得不到好,指不定还要靠着丽娘的这份身家办点实事,陆柏松这一想来,便歇了怒火,认同地点了点头。
紫苏能够说出这番话来也算是善解人意,不禁得到了陆柏松几分高看,原以为丫头出身的她是最上不了台面,却不想如今却是最懂他的心,事事为他考虑,怎么能不让他动容?
“苏儿,你真是事事都为老爷考虑,你放心,将来老爷考取了功名,飞黄腾达之后必然会好好对你们母子俩。”
陆柏松轻柔地将紫苏搂在怀中,信誓旦旦地保证着,紫苏一双眉眼弯成了月牙,莫明的精光一闪而逝。
紫苏当初为什么会被丽娘拉拢,还不是眼红她那份嫁妆,若是这笔丰厚的嫁妆能够到了自己手中,那是一件多么快意的事。
如今丽娘早已不复往日的威风,她只需要适时地踩上一脚,便能让她永不翻身。
至于顾氏,目前来说还算安分,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等收拾完了丽娘再来谋算也不迟。
能从一个小小的丫鬟成为姨娘,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幸运,可她紫苏要的不仅是如此而已。
当初老夫人就说她心气高,这才把懦懦的紫云给了陆柏涛,将她给了陆柏松,她心里本就有着不甘,若是再不活出点名堂来,岂不辜负了老夫人对她的那点高看?
窝在陆柏松的怀里,紫苏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丝冷笑。
*
陆柏松听了紫苏的话,当晚便去了丽苑,虽然心里对丽娘还有着那口气在,但看在那份丰厚的嫁妆面上,这点不快他暂时可以忽略不计。
得知陆柏松要来,丽娘欣喜地让碧草与莺歌收拾房间熏了香炉,又为自己梳上了时下里京城最流行的朝天髻,在高耸的云鬓上插着一对累丝云纹镶红蓝宝石的赤金簪,又穿着艳丽的海棠红盘扣对襟小袄,再配上绛紫色的八幅绫裙,裙边缀着一圈淡灰色的银鼠毛,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艳丽非常。
陆柏松沉醉在秀苑的欢乐窝里已经久不见丽娘,今日一见顿觉眼前一亮,又忆起了往昔两人恩爱的时光,以及丽娘在床榻之间那极尽撩人的媚态与温柔,心中一热呼,原本的那点芥蒂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一脸笑意地迎了上去。
红木雕花大圆桌上摆着上好的饭菜,还温着一壶陆柏松最爱的“西凤酒”,暖烛上摇曳着迷离的火光,又有美人在怀,这番日子好不快意。
前日里丽娘虽然还在念叨着陆柏松的薄情,但听了锦茜的话后,始知拉拢丈夫,助他考取功名才是良策,也就泄了心头的那点火气,极尽殷勤地伺候着。
杯酒下肚后,陆柏松一晃眼间瞥见了墙角处的黄铜雕花镂空炭炉,又思及秀苑里的紫苏母子,心思一动,不禁开口道:“你苑里若有余下的银炭,也给秀苑送点过去。”
顾氏那边暂时不论,可紫苏甚得他心,又为他育有一子,陆柏松也不想亏待了她,若是府中的份例一视同仁,那丽苑的份例也应该是白炭,只不过丽娘从小身娇肉贵,家里又宠着,手中又有银钱,自然是不会亏待自己。
“你…”
丽娘面色一变,随即怒上心头,她早已经忍着自己的心气好生伺候着陆柏松,不想他人在丽苑,心中却还挂念着秀苑那个狐狸精,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当下,丽娘便火了,搁了手中的酒壶,冷笑道:“你若还记挂着那个贱婢,又到这屋里作甚?!”
原本俩人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却不想丽娘突然间便变了脸,陆柏松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蹑着脚步正准备向后退去的碧草,心中更觉难堪,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想他堂堂一家之主,若是连个姨娘都能对着他甩脸子,他的尊严何在?
思及此,陆柏松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冷声道:“你发什么疯,若是不愿爷来丽苑就明说,少拐着弯骂人!”
“你…你竟然还帮着那贱婢说话…呜呜…”
眼见陆柏松如此维护紫苏,丽娘更觉委屈,眼眶一下便红了,哭闹着双手横着一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劲,一下便将整桌饭菜给扫下了桌去,碗碟噼里啪啦碎了一地的狼藉,嘴里还不住地嘟嚷着“我不要活了!”
陆柏松跺了跺脚,看着袍角染上了菜汁汤夜,脸色更是难看,对着屋外吼了一声,“来人,丽姨娘发疯了!”
原本已经退出屋外的碧草心中一急,又与迎面而来的莺歌对视一眼,两人眸中都有犹豫与惧色,不知道该不该听了陆柏松的话闯进去。
丽姨娘的脾气她们自然是知道的,表面上看着光鲜,可一有不顺的便拿他们出气,要么揪一下,要么踢一脚,却都弄在不显眼的位置,让她们有苦只能往肚里咽,今儿个这种情况让她们怎么敢进去触了丽姨娘的霉头。
就在碧草与莺歌犹豫之间,却见一个鬼祟的婆子在走廊的拐角上探了个头,听到屋里的动静,又极快地缩了回去,掉转了头,脚步飞快地向丽苑外奔去。
“哼!这丽苑里的人爷都使唤不动了,反了天了!”
陆柏松冷笑一声,一挥手,便将身后方几上的汝窑青花瓷瓶给摔在了地上,却不想那溅飞的碎片正好擦着丽娘的脸颊而过,丽娘惊叫一声,顿觉得脸上一痛,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用手一抹,竟然是血。
“杀人了!”
看着手中的血迹,丽娘惊恐地瞪大了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儿,发狠地便朝陆柏松冲了过去,嘴里不住地骂道:“陆柏松,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想当初住在我们张家吃我的用我的,老娘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没有功名的白身…”
“泼妇!住口!”
丽娘口没遮拦的这一说,却不想正触及了陆柏松多年痛处,他想也没想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直打得丽娘眼冒金星,一头便撞在了红木衣柜上,这下连额角也给磕了个血口子。
“啊,我跟你拼了!”
疼痛的刺激下让丽娘陷入了疯狂,原本艳丽的五官已经狰狞而扭曲,在一阵发狂的嘶吼中伸长指甲抓向了陆柏松,两个人顿时扭打成了一团。
*
“快点!”
大夫人刘氏坐在暖轿上心急地撩了帘子催促道。
“夫人,就快到了!”
身旁的王妈妈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眼中却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紫苏这消息真的可信?”
虽然心里急切,但刘氏仍然有些迟疑地低声问道。
“夫人放心,来报信的是苏姨娘身边的小蝶,就是借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欺骗夫人。”
王妈妈边走边说,唇边闪现一抹诡异的笑容,低声道:“再说借夫人的手除去丽姨,对她可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丽娘这个女人留着也是祸害,起初还以为她是识实务的,可以与顾氏一争高下,搅乱二房的风水,谁知还没蹦达几下就焉气了。”
刘氏心中不由冷哼一声,俗话说十年媳妇熬成婆,她都已经嫁入陆家二十年了,老夫人却死守着权力不放,若不是丽娘怂恿陆柏松向老夫人争家产,这执掌中馈的事务还不会落到了她手里,就这一点来她还得感谢丽娘。
丽娘虽然蠢笨,可她那份嫁妆却很是诱人,紫苏的算盘敲的响,可她也不笨。
顾氏如今一门心思扑在儿女身上,对二房的事务都很少过问,紫苏想要在二房坐大,也要看她同意不同意。
若是紫苏识时务,那么还是有商量的,她这一去就是要拿捏住二房的命脉,让他们今后不得不仰她的鼻息过活。
思及此,刘氏的唇边不由泛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
碧草与莺歌看着刘氏带着王嬷嬷并几个粗使婆子凶悍地闯入了丽苑,俩人吓得腿都软了,被王妈妈一掌给推开瘫坐在了地上。
“这像什么话,赶快给我拉开!”
刘氏一进屋便看得一地的狼藉,当下一声高喝,几个婆子奔了过去,一人扯着丽娘的头发,一人拽着她的胳膊,使命地将她拉了开来,陆柏松这才喘过一口气来,双目刺红喘气如牛。
丽娘云鬓松散,珠钗乱坠,连袄上的盘扣都被扯掉了几扣,脸上额上都糊着干涸的血液,整个人显得狼狈又狰狞,却还是嘟嚷乱吼着,刘氏过去便是狠狠地两巴掌扇了下去,冷声道:“再犯浑,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看着刘氏凶悍的神情,丽娘一个激零,疯魔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平静,扯了扯被刘氏扇得发疼的嘴角,尝到一点血腥的滋味后,再不敢乱嚎。
“大嫂…你怎么来了?”
陆柏松回过神来,看着刘氏带来的一干人,顿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