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锦韵也不甚在意,她与老夫人名义上虽是祖孙,但到底不是亲近的血缘关系,即便她当时已经得了这只雪参,也只在屋中留着,没想着要进献给老夫人,若不是为了二姑母,恐怕她也不会急中生智。
锦韵舍得,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却不由暗自乍舌,晓笙还好,知道锦韵的底,这雪参在平常人家说来金贵,到了自家小姐手里,却又不是那么难得了。
竹心与竹玉对视一眼,彼此都很小心地掩饰住眸中的惊诧,原来一直被三小姐随意放置在黑漆顶箱柜里的东西竟然是如此地珍贵,这些也只有晓笙知道吧。
能够成为三小姐的贴身心腹,晓笙自然是不同的,竹心与竹玉心中除了羡慕,也划过了一丝莫明的情绪,只是两人都掩饰得很好,没让第二个人察觉而已。
宋妈妈去而复返,满脸堆笑道:“三小姐真是有孝心,老夫人听了欢喜,请三小姐进屋呢!”
锦韵笑着点了点头,褪下身上披着的大氅,留下竹心与竹玉候在屋外,扶着晓笙的手缓步而进。
正屋里的灯光明亮而耀眼,锦韵卜一踏入,三个陌生的人影便清晰地映入眼帘。
老夫人右首下位的三张大圈椅上依次坐着三个人,当先是一位鹅蛋脸的妇人,身着素蓝色缠枝莲花通袖夹袄,下系藏青色六幅长裙,裙边滚着一圈青羔皮,年纪与顾氏相仿,眉目秀美,鼻梁高挺,目光沉凝有度,即使在老夫人强大的威严下也分毫不变,想来该是那传说中的二姑母陆文娟。
在锦韵打量陆文娟的同时,她这个二姑母也在不动色声地审视她。
而在二姑母之下,坐着一双少年少女,少年大概十四五岁,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面容英挺,目光炯炯,眉毛很粗,一字排开,给人一种刚毅果敢的悍勇之气。
那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大些,但身量甚是高挑,眉宇间透着股淡淡的英气,虽然年纪尚小,但那气势却不容小觑,果真是将门虎女。
“祖母,这几位是…”
锦韵掩住情绪,乖巧地给老夫人见了礼,又抬起头来,看着老夫勉强对她扯出的笑颜,佯装懵懂地问道。
外男一般来说是不得入府中内院,能够进来的都是有亲戚或者血缘关系,不然有这样一个少年在此,老夫人却没有让锦韵避讳,想来也不会隐瞒他们的身份。
谁知老夫还没开口,陆文娟已经起了身,几步走到锦韵跟前,抓着她的小手将她看了又看,笑道:“这是二哥家的锦韵吧,睢这眉眼细致得,长得和二嫂一模一样。”
说着便褪下了腕间色泽通透的碧玉镯,不由分说地塞给锦韵作了见面礼,让她脸庞一阵羞红。
“这是你二姑母…和她的一双儿女。”
看着陆文娟亲热地拉住锦韵,老夫人微眯了眼,不悦地皱起了眉,但在小辈面前,却还是沉得住气。
“昊儿,倩儿,快来见过表妹…”
陆文娟招呼着吴昊和吴倩,两兄妹同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朗声道:“表妹有礼了。”
锦韵完全被这位二姑母的热情给怔住了,接着又被吴昊与吴倩爽朗的嗓音震醒,看着老夫人亦来亦沉的脸色,她一个激零醒转过来,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见过表哥、表姐。”
话音一落,又转向老夫人,道“孙女偶得雪参,深知这物什贵重,也只有福缘深厚如祖母一般才当享用,所以孙女借花献佛,还望祖母不要嫌弃。”
晓笙奉上了那小檀木的长匣子,立在老夫身后的沉香几步上前接过,又打开了匣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后方才有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还是锦韵丫头有心,记得我老婆子,这才是我陆家的好女儿。”言罢,还颇有深意地看了陆文娟一眼,唇角闪过一丝冷笑。
老夫人话音一落,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好在陆文娟反应得快,不以为意地笑道:“母亲可别怨女儿,这次女儿归家也带了很多兰州的特产,那百合蜜露最适合母亲不过。”
兰州的百合蜜露与苦水玫瑰精油在大辰国可是享有盛誉,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动,抿了抿唇,面色稍霁。
虽然那百合蜜露比不上雪参,但也是兰州一绝,贩到京城来都要卖上百两银子一瓶,也不算是普通物什了。
老夫人瞥了一眼陆文娟,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倒是陆文娟殷勤地命丫鬟奉上自己孝尽老夫人的东西,除了那百合蜜露之外,还有好几个朱红镙钿的匣子,老夫人一一过目后,唇角的笑容终于缓缓舒展开来。
锦韵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心道这二姑母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想必是早已经褪去了初时的青涩,也多了几分世故圆滑。
但吴昊与吴倩两兄妹却不脱爽朗,有怎么样的父母才会教养出什么样的孩子,这母子三人值得结交。
老夫人接过嫣霞递来的茶盏,细细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才道:“不是在兰州过得挺舒坦,如今怎么还想着回京城来,莫不是心里还是觉得京城这地块金贵?”
老夫人心安理得地收了陆文娟的礼,但话里话外却还是带着刺,庶女不服管教也算是她的过错,这可是她人生中的一场败笔,早知道那阵就应该狠下心来,让人给陆文娟喂了药,直接绑了送上花轿,直到生米煮成熟饭,还哪里有陆文娟后悔的余地?
“先夫祖籍便在贯县,即使无奈远走兰州,总要落叶归根得好。”
陆文娟淡笑着轻抿了口茶水,也不动声色地给老夫人抵了回去。
贯县隶属于京城管辖,就路程范围来说也算是近郊,从贯县坐马车到京城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锦韵也不禁在心中低笑,这“无奈”两字说得好,若是当年没有老夫人从中作梗,可能这对小夫妻还能在京城里落脚,过着自在舒坦的日子,即使贫穷一点,即使没有成为达官显贵,也能求得一世无忧吧。
果然,听了这话,老夫人心中一噎,脸上青红交替,声音倒更是冷了几分,“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安抚使司副使,也学文人的这些讲究。”
老夫人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死者为大,即使老夫人尊为长者,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吴昊与吴倩两兄妹首先便要沉不住气了,脸色憋得通红,陆文娟心中自是一阵不快,却强自镇定,深吸了口气后,缓声道:“母亲说笑了,先夫杀敌有功,于社稷有益,虽已身死,圣上却念及功劳,如今已被追封为从三品的宣慰使。”
“外祖母许是还不知,母亲如今亦是三品诰命夫人,京中被赐了良宅,此番孙儿们随母亲一同返京,也是打算在此安顿。”
吴昊毕竟年长一些,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已是心领神会,略微平了气后,也接着话茬往下说去,根本不待老夫人有反应的机会。
“什么…从三品…宣慰使?”
老夫人手上一抖,端着的茶水也溅了两滴出来,满目地不可置信。
老夫人想到自己身上的四品诰命还是因着陆柏涛的关系给请封的,却不想原本可以随意被人踩在脚下的庶女,如今竟然已经爬到自己头上了,这怎么不让她羞愤交加?!
老夫人怔愣了半晌,眸中神色变幻,嘴唇翕合颤抖着,半天也没吐出一句话来。
“母亲可是累着了,那女儿也不多打扰,这就带孩子们下去歇息了。”
陆文娟从容地起身告辞,沉香接收到老夫人的眼色,适时地闪了出来,笑道:“二姑奶奶久不回京城,陆府已经被重新修整过了,奴婢这就带二姑奶奶与表少爷小姐下去安置。”
陆文娟他们虽在京城已有良宅,但才至京城,各方面都要打点安顿,所以才会在陆府借住一段时日,等一切置办妥帖了再搬过去。
“祖母,那您好生歇息,孙女也退下了。”
锦韵抬眼一扫,只见老夫人耸搭着双肩,连神情也萎靡了几分,那模样竟然好似平空苍老了好几岁,闻言后,只是木木地摆了摆手,疲惫而又沉重地闭上了眼。
走在抄手游廊之中,锦韵低头沉思,唇角渐渐晕开一抹笑意。
“小姐,你今日…”
晓笙怔怔地看着陆锦韵,似是不明白这笑从何而来,那么一株雪参就这样平白送了老夫人,她看着也心疼。
转头看着落后她们几步的竹心与竹玉,两个丫头正在窃窃私语,被晓笙一瞪又立马正经了起来,还递过一丝讨好的笑容。
锦韵停了脚步,略微侧身,轻轻拍了拍晓笙的手背,目光中颇含深意,“我今日做的一切,你日后自会知道。”
言罢,锦韵又睇了一眼竹心与竹玉,见她们的笑容亦发恭顺亲切,心下自是知道,也不多说,转身又向前走去。
若是说她今日的行为是一时冲动之举也不尽然,如今陆府两房人,外人看着还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实际内里早已经是分崩离析,面和心不和,二房势单力弱,若是能够拉拢二姑母站在自己这一方,或许以后大房想要随便拿捏他们也得多掂量几分。
出了安苑的大门,又走过几条抄手游廊,在拐角处远远地便看见一抹素蓝色的身影,锦韵脚步一顿,对身后的晓笙摆了摆手,几个丫头停了脚步,只待她一人走了过去,微微福身道:“锦韵见过二姑母,怎的不见表哥与表姐?”
在这里遇到二姑母,锦韵并不觉得奇怪,二姑母也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她今日突然到老夫人房里是为了什么。
“我让他们先跟着沉香下去安顿了,二姑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陆文娟亲切地拉起锦韵的小手,感叹般地说道:“想你二姑母离开京城时,你还未出生呢,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锦韵略微垂了眉,腼腆一笑。
陆文娟拍着锦韵的小手,“孩子,今日里你有心了,二姑母记你这份情。”
那份雪参价值几何,陆文娟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锦韵借着这个由头到访,让老夫人有着一些顾忌,只待他们娘俩三人在场,老夫人这话还不知道要说得有多难听。
饶是陆文娟心理已经做好了准备,当老夫人那不敬先夫的话出口时,她也差点沉不住气,锦韵的在场也适时地提醒了自己压制这份怒火,若不然祸从口出,再次结怨就不好了。
陆文娟知道自己身上虽然有个三品诰命夫人的封赏,但到底是没有实权的,也只是在名头上好听一些罢了,或许以后在京城的日子还得仰仗着陆府,不然她又怎么会如此讨好老夫人,就连别人不待见她,还是这般笑脸相迎。
“二姑母说哪里话了,锦韵不过凑巧罢了…”锦韵淡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二姑母与侄女同是陆家女,今后也都住在这京城里,一家人自然要守望相助。”
陆文娟听了这话,眸中笑意更浓,“二哥虽然中庸了些,但二嫂却是贤良淑德,却不想养出的闺女却是如此聪慧可人,二姑母真正是羡慕得紧。”
“二姑母过誉了。”
陆文娟淡笑着牵起锦韵的手,缓步向前走去。
原本老夫人是想随意安置他们母子三人,在得知陆文娟的三品诰命封号时才临时改了主意,给沉香使了眼色让人带到梅苑的厢房里安置,梅苑原本是锦雯的居所,与竹苑挨着不远,自锦雯出嫁后便一直空置,正屋里倒是一直给这位已经出嫁的大小姐留着,厢房里偶尔接待身份贵重的亲眷。
如今正值冬季,梅花吐芯,暗香袭人,即使身在竹苑,远远地便能闻到梅苑里飘出的花香,倒是一处宜人的良居。
第【68】章 锦鲤池边的意外【VIP】
陆文娟母子三人回到陆家后,老夫人本不想张扬,原本最多容得他们住上几日便打发了走,但思及陆文娟如今也是诰命在身,这才不情不愿地置办了席面,让家人都见上一面。
席桌上分男女而坐,因都是家里人,倒没有在桌席中隔着屏风,各人的面貌一目了然。
以前住在陆府时,顾氏原本与陆文娟便是投缘,如今姑嫂再次相见却已是物是人非,自然是唏嘘不已,免不得嘘寒问暖一番。
大夫人刘氏在一旁瞧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觉,原本自己最看不起的小姑,竟然一跃成为了三品诰命夫人,她心里的感觉与老夫人一般,吃什么都不是滋味。
闺阁小姐们自是不能见外男,自家的兄长也就那两个,看来看去没什么新意,所以乍见吴昊,几个未嫁的小姑娘也不由得春心萌动。
锦韵倒是始终如常,淡然有礼;锦茜暗自打量着吴昊,又反过来在心里评估着。
锦怡倒是偷偷看了几眼吴昊,这吴昊虽然肤色黑了些,却比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多了几分英武,加上面容清俊,让人不难产生好感,她也在心里自己作着比较,到底是这个表哥好上一些,还是那郭家公子更胜一筹。
她可没有忘记重阳小宴时郭品峰曾经给她敬了一杯酒,虽然有武丽娟那个丧门星从中作梗,但也无法阻断她的美好幻想。
若不是郭品峰对她有意,为什么又会独独送酒给自己,想到郭品峰那张英俊的容颜,她又不觉羞红了脸。
可为什么自从重阳小宴后,郭品峰便再无消息传来,想到这一点,她又是愁苦不已,但若是将目标转向吴昊,她又有几许不甘。
这一刻,锦怡矛盾了。
吴倩察觉到陆家的表姐表妹正在暗自打量着自己的哥哥,不由微微皱了眉,她可不太喜欢京城这些千金小姐们,喝水怕噎着,走路怕磕着,真正是身娇肉贵,虽然母亲说了锦韵是特别的,但她也不以为然。
锦韵对待什么事都是淡淡的,要说她是沉稳,年纪不搭,若说她是天性如此,可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又透着聪慧与狡黠,真正让人看不透。
再说自家哥哥英勇不凡,自当配上将门淑女,又怎么会看上这些娇弱的千金小姐。
宴席之后,几位少爷小姐便相约去花园里漫步消食,这四女四男走在一起,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先不说锦怡与锦茜有过节,怎么样也不肯走在一块,锦韵性格淡然,吴倩又不喜欢与她们这些千金小姐亲近,所以四个人几乎都各走各路,不太搭腔。
一入花园后,锦琦便脱离了众人的视线,带着两个小厮跑到后园里用弹弓打鸟去了。
锦韵第一次近看堂哥锦良,虽然他只比自己哥哥大了一岁,看着也算是温文尔雅,但在不经意间却流露出一丝京城世家公子的流气,让人很不喜欢。
锦良虽然是庶出,但因为长房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他从出生起便一直养在大夫人刘氏跟前,虽为庶子,但吃穿用度都比照嫡子来办,也养成了他年少轻狂目中无人的性子,只是在家中隐藏得很好,让众人都没有察觉而已。
锦堂与锦良本就说不到一块去,倒是更愿意与吴昊亲近,听他讲兰州将士阵前杀敌的英勇事迹,心中钦佩不已。
花园里有座锦鲤池,虽然是冬季,但正有仆妇在那里喂着吃食,见了几位小姐赶忙行礼避让。
这些锦鲤得了吃食便跳得欢娱,引得几个小姐都凑近了池边驻足观赏。
“我来喂喂!”
锦茜玩心一起,走到仆妇身边,在那大簸箕里抓起一把饲料,一点一点地洒落池中,引得锦鲤们争相上前,游闹不停。
“果然跟她姨娘一样,只会做些仆役粗活,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物!”
锦怡低声跟身旁的丫鬟晴文说笑道,虽说是耳语,可那声音足以让在场的几位小姐都听入耳中。
吴倩略微皱了眉,看向锦怡与锦茜的目光充满了猜度。
锦韵摇头轻叹一声,上前也抓了一把饲料,随意洒弄起来,她并不是要帮锦茜,只是见不惯锦怡这般作为,怎么着她和锦茜也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即使不待见她们母女,也不能被长房欺负了去。
“三姐…”
看着锦韵的动作,锦茜有些许感动,原本因为锦怡的话而心里不痛快,如今倒是长了几分气焰,转头回嘴道:“二姐姐身娇肉贵,自当走远一点,免得被这池水给溅了身!”
锦怡正待发话,却看到不远处吴昊正探身望来,不想在表哥面前失了气度,这才平息了心气,两步上前,低声道:“三妹,我倒不知道你与四妹妹竟然这般好,要知道你与二伯母没到京城前,丽姨娘可是很得宠的,俨然就是二房的女主人…”
锦韵斜睨了锦怡一眼,又洒了一把饲料,这才淡然道:“锦韵倒不知道二姐对我们二房的事务如此上心,若是二姐的心思都花在了这上面,方嬷嬷教导规矩那阵学的不好也就不稀奇了,想来说于祖母与大伯母听,她们也定会体谅。”
“噗!”
锦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锦怡立刻便涨红了脸,规矩女红竟然没比过锦韵这乡下出来的野丫头,这可是她毕生的耻辱。
“笑什么!不准笑!”
锦怡压低声音斥责道,又不屑地看了一眼锦韵,冷嗤道:“得意什么,你不过是恰巧入了方嬷嬷的眼,别以为就比我强!”
锦韵没有理会,倒是锦茜捂唇笑道:“二姐姐既然都说得出来,还怕别人笑么?嘴长在我身上,我爱笑你管不着!”
“你…!”
锦怡恨得牙咬咬地,看着锦茜得意的笑容,她不禁又想起重阳小宴时锦茜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会在众人面前丢脸,还连带着受罚。
锦怡越想越气,看着锦茜灿烂的笑脸,双手死绞着丝帕,恨不得上前撕烂了她那张脸。
晴文忙上前两步,扯了扯锦怡的衣袖,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俩主仆的神情立马变得诡异起来。
锦韵微一皱眉,但直觉里却有不好地预感,带着晓笙往一旁走去。
锦茜却无所觉,又在庆幸着自己言语上占了上风,落了锦怡的面子,心头亦发高兴,又在仆妇手里抓起一大把饲料,玩得亦发尽兴起来。
吴倩早在他们姐妹几人闹内哄时便自觉地走到了一边,她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姐妹还能这般勾心斗角,却直觉地认为自己不宜参与,管他们玩出什么花样,自己远远地看着便好。
锦茜在那里一边喂鱼,脚步便不自觉地向里挪动着,突然,不知怎的脚下一崴,身形一扭失去了平衡,竟然在一阵惊呼声中跌进了池里,水花四溅,众人顿时懵了。
“快救人!”
看着在池中扑腾的锦茜,锦韵最先反应过来,几步便奔了过去,可奈何她与晓笙都不会游水,只能在池边干着急。
锦怡在一旁捂唇偷笑,丝毫不以为意,还向后望了望,哥哥们早已经转到另一边的弯角,即使听到呼救赶过来也要一会儿功夫,正好趁这个机会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
不过可惜了,锦怡斜斜地睁了一眼锦韵,要不是她机灵躲在一旁,就该她们姐妹一同在池中畅游了。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一条细长的银鞭突然从天而降,又飞快地射入水中,卷起锦茜的腰身,再往上一带,原本还在水中扑腾的小人儿立时便被卷上了岸,带起一串飞落的水花。
锦茜稳稳地落地,长鞭一松像银蛇一般滑溜而去,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看向身后慢慢步来的吴倩,均是一脸惊讶。
锦韵顾不得许多,一步当先,一腿跪地,另一腿屈膝,让晓笙帮忙着抬起锦茜,将她的腹部横放在自己屈膝的大腿上,使其头部下垂,再后压其背部,使胃及肺内水倒出。
如此动作一番后,锦茜“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混杂着泥浆的池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仆妇丫鬟们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锦韵忙让人用棉被裹了锦茜抬回菊苑,再差人去请大夫,又让竹玉跑上一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老夫人他们。
如此安排一番,锦韵这才歇下气来,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向吴倩道了谢,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使得一手好鞭法,还能临危不乱地施救,若是不然,怕锦茜这条小命都难保。
不过,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足落水?锦韵不由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锦怡。
锦怡却无半点心虚,还狠瞪了回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晴文都站得远远的,是锦茜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下去,怨不得人!”
说罢,用丝帕扇了扇风,竟然就像没事人一般带着晴文漫步远去。
吴倩慢慢地收拾起长鞭,看着离去的锦怡,不由泛起一抹冷笑,别人没察觉,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刚才晴文脚下的小动作她可是看得分明,那块崴了锦茜的小石头不正是那个丫头踢过去的。
怪不得母亲说高门大宅里多了是见不得人的阴私,这次她倒长见识了。
不过…锦韵那救治人的方法倒是怪异,但效果却是好的,她也怕自己晚了一步,锦茜便会没了气。
这大冬天的落了水,即使保住了小命,怕也会少不了一场风寒。
“妹妹,怎么了?”
吴昊几人听到惊呼后也急急赶了过来,看到吴倩正在收拾着手中的长鞭,不由心中一惊,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锦堂也自是跑到了锦韵跟前,看着她额前垂落一丝沾了汗水的秀发,心中也是一慌,紧张地问道:“小妹,你没事吧?”
“我没事。”
锦韵心中一暖,摇了摇头,道:“是锦茜不小心摔进了池里,幸亏被表姐给救了上来,眼下已经被人抬回了菊苑。”
锦堂松了口气,忙向吴倩道谢。
吴倩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吴昊却是瞪了她一眼,兴许是在怪她怎么在内宅使用长鞭,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吴倩却得意地握了握拳头,显然是成竹在胸。
“怎么会那么不小心?”
锦良慢条思理地踱步而来,颇有些责备看向锦韵,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看护的,竟然让妹妹掉进池里了?”
锦韵冷笑一声,垂了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裙上已经渐渐浸开的水渍。
锦堂却有些不悦地看向锦良,锦茜掉进池里,怎么能怪锦韵,这都是意外不是。
“大表哥,我看当时二表姐离得最近,可她也没拉住四表妹。”
吴倩瘪了瘪嘴缓声道,她只是看不惯锦怡的作为,也对锦韵的闷声不响有些气恼,这姑娘怎么总是淡淡的,也不知道为自己开脱几句,真正是急死人!
吴倩这话却说得锦良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好似他刚才那一说是有心偏袒同房妹妹一般,此刻一看锦怡不在场,也皱了眉,问道:“锦怡呢?”
晓笙站出来福了福身,“回大少爷的话,锦怡小姐带着晴文已经先行离去,向是往兰苑的方向去了。”
此话一出,锦良脸色更加阴沉,锦茜出了这事,锦怡竟然像没事人一般离去,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虽然说锦茜与锦怡本来就有过节,但看在吴昊兄妹眼中又会怎么想,陆家长房的女儿难道就是这种毫无姐妹之情的人么?
“既然锦茜被抬回菊苑,锦韵怎么还不跟去看看?你可还是她嫡亲的姐姐!”
长房与二房不合这已经不是公开的秘密,锦良从小养在大夫人刘氏跟前,与锦怡的关系自然比这隔房的姐妹亲厚,他这一说不过是想祸水东引,将吴昊兄妹的注意力吸引到锦韵身上,即使有闲话传出,也都指着锦韵而去,方能将锦怡不睦姐妹的行为一笔带过。
“大表哥,你这话说错了。”
可惜,锦良打错算盘了,他这一说,吴倩更加看不过眼了,话语也丝毫不客气地道:“虽然是我将锦茜给救了上来,但锦韵妹妹却一刻也没歇着,若不是她方法得当,锦茜还吐不出呛肚里的那口污水,说不定现在早已经凶多吉少,之后锦韵妹妹又安排着人手将锦茜给抬回了菊苑…二表姐可是转身就走,啥都没做。”
说到最后,吴倩还不忘点醒锦良一句,他那个同房的妹妹的做为连她都看不过去,莫说是外人。
被吴倩这一番抢白,锦良早已经是涨红了脸,最后讪讪地应付了两句后,便飞快地逃了开去。
“倩表妹,谢谢你为锦韵说话。”
锦堂郑重地向吴倩施了一礼,却被她闪身避过,笑道:“哪有哥哥向妹妹行礼的,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锦韵也抬了头,看向吴倩的目光充满了暖意,端正地福了福礼,道:“妹妹谢谢表姐说了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