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中宜王端坐于案,正凝神看着一迭资料,秋意遥捧一卷书,眼光却并未在书上,而是看着红烛出神。

“意遥。”宜王忽然放下手中资料唤道。

“嗯。”秋意遥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宜王。

“今日前往水府你有何看法?”宜王看着他问道。

“富贵逼人。”秋意遥简单道。

“嗯,难怪有着龙宫之称,这种富贵除却皇宫外,本王不曾在他处见过,这位水龙王呀不简单。”宜王点头道。

“若是简单那何必劳烦王爷来湘君城。”秋意遥站起身来走至案前,拿起那一迭资料。

“你看这水龙王对我们的来意可有猜着几分?”宜王抬首问道。

“不是几分,而是完全知道,王爷想想一路上遇着的刺客,全是不希望王爷踏上湘君城!”秋意遥看着手中的资料淡淡的道。

“哦?既然如此他为何今日还要这般摆排场,而不是收敛着,或是掩饰?”宜王沉思道。

“这水龙王不愧有龙王之称,确是枭雄角色,他这样做可有着几层意思在里头。”秋意遥翻着手中的资料道。

“有几层意思?本王倒不知呢,你说说看。”宜王看着他,面上带着一种别有深意的笑容。这是否就是皇兄看中的才能?

“王爷真不知?”秋意遥也微微一笑,同样笑得别有深意。

“真不知,还是你告诉本王吧。”宜王笑得温和无比。

“嗯,我猜着应该有四层意思吧。第一,他已知道王爷的来意,那幺他无需掩饰,因为他知道王爷已知其底细,所以摆出最真实的让王爷看着,这是把他‘坦率’的一面显示出来,让王爷信其之‘坦诚相待’。”

“第二,告诉王爷,他的财富皆不是来历不明的,是可以堂堂正正的摆出来的!”

“第三,那种金堆玉砌的富贵少有人看着能不心动的,若王爷能为之所诱,那还有何事是不能摆平的?”

“第四,今日到水府作客之人可说湘君城所有名流乡绅全到了,他让王爷看他得的‘人心’与‘人势’!而且他特别向王爷介绍的那三人可都是他的姻亲。”

“这些便是他今日此举之意了。”秋意遥一边翻着资料一边说道,说得宜王暗暗心赞。

“他也太小看本王了,本王是他能收买之人吗?”宜王凝眉道。

“他只是按着他的计划而行罢了,既然路上未能阻止王爷的到来,现在既然见着了,他会先礼后兵的。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后面还会跟着来的。”秋意遥放下手中资料走回座前坐下。

“先礼后兵?”宜王眼光一闪,语气转冷。

“嗯,从资料上看来,不但整个湘君城在他的控制之中,其它地方甚至京城怕不是也有他的势力,否则他如何会逍遥至今。”秋意遥看着微微动怒的宜王,这位贤王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若是换作其它官员来了,他或许早就动手了,但王爷不比朝中其它权贵,王爷乃皇上亲弟,整个皇朝都知道皇上对王爷的重视与宠信,因此他不会妄动,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会动武的。”秋意遥继续说道,果然看到宜王眉头慢慢舒展。

“这个水至天!”宜王看着手心道,“果然不是善与之辈!”

“水龙王,这湘君城三面环水,确是水中之城,而他便是这水城中的龙王,这湘君城就好比为他家的水晶宫!”秋意遥神色淡淡的道。

“水龙王!水龙王!”宜王反复念道,然后看着桌上那一迭资料道:“去年冬,有湘君城人云安带其幼主云琅冒死拦御驾喊冤,状告湘君城水家,为夺其传家之宝‘雪湖青黛’而暗害其云家主仆三十二口人命,只余其与幼主逃得性命!皇兄接状纸后先后派三位刑部侍郎来湘君城核查此案,但此三位大人竟都回复‘雪湖青黛’为水家向云家所买得,而云家之人乃得暴病而亡,且极赞水家为湘君城之大善人!”

“哼!”宜王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桌子砰砰直响,“这些混帐东西把皇兄当昏君在糊弄呢!皇兄知其中必有隐情,因此才派我来湘君城,要我帮他亲眼看看这水家是善是恶?我离京前刑部齐大人曾有信与我,说近年颇多案件牵扯到水家,但最后不是苦主主动放弃,便是查无实证而不了了之,因此将近年查着的一些资料与本王,算助本王一臂之力。本王这回定要把这水家查个清楚!我倒要看看这水龙王拿什幺来收买本王!”

“云家?湘君城玉器世家云家吗?其人无罪,怀璧有罪!一个传家宝竟引至灭家之祸!”秋意遥叹道。

“灵羲十年三月,湘君城陈立生告水家长子水朝辉为争道而纵马踏死其孙陈中华,四月其主动退诉,然后举家迁走,至今未有其下落。”

“灵羲十二年七月,湘君城林栖告水家二子水朝彦强抢其女为妾,湘君城立台县令于承天接其状纸并派人往水家搜查,却并未搜出林小姐,反被水家告其骚扰民宅,告林家诬告,至八月,于承天无故告老返乡,林栖病死于家中,而那林小姐却是再无人见得。”

“灵羲十三年四月,湘君城李天佑告水家三子水朝宾因其言语间对其不敬而大打出手,打死其家仆二人,并火烧其宅院,四月十七日,李天佑暴死于家中。”

“灵羲十五年二月,湘君城石重告水家强占其城南土地百亩,五月,石家撤状。”

…………

宜王翻着那一迭资料,越念越是气,“你看看,这水家在这湘君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却无人能治!上至巡府,下至县令,哪一个不是给他收买得服服贴贴的,而这湘君城的百姓却在他的淫威之下无可奈何,百般忍耐,简直就是这湘君城的土皇帝!皇兄号称治世明君,可想不到在他的治理下,在这皇朝号称最为清明圣世之时竟还有此等之事!”

“人若不贪,不会有此水龙王,也不会有此等湘君城的父母官们。”秋意遥叹一口气,人心的丑陋与贪婪总是无穷无尽。

“本王定要好好清扫这湘君城!”宜王表情严峻,“皇兄既然派我来了,我就必要将这水龙王擒获,还这洞庭湖宁静!”

“不过水家有一人王爷却须注意,。”秋意遥忽然道。

“你是说水落云?”宜王反问道。

“是的,那个水落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绝对是绝顶高手,”秋意遥道,“今日也可看出,水至天对此子是又爱又痛,而且水家几兄弟全用朝字,但只有他的名字例外,定与那几个二世祖不同的!”

“水落云?本王今日也看出几分,不但外表不俗且有一身的不凡气势,倒想不到水至天竟能有个这样的儿子。”宜王也表赞同。

“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秋意遥轻声念道,“水落云这名字大概出自此词。只是这个人虽与水至天不为一流,但水至天必竟是他父亲,难保不为其亲情所动,所以王爷对付水至天时决不能忽略了此人。”

“嗯,本王省得。”宜王点头,然后看着秋意遥有些苍白且显疲倦的脸色道:“夜了,你休息去吧,若累坏了你,回京侯爷定会找我拼命,秋将军那把龙渊剑大概会要架到本王脖子上了。”

“呵,王爷说笑了,”秋意遥微微一笑,然后起身,“是很晚了,王爷也要早点休息,意遥先告退了。”

“嗯,去吧。”宜王挥挥手。

秋意遥启门离去,离去前对守在门外的程观道:“程大人,王爷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公子放心,小人省得。”程观躬身道。

“嗯。”秋意遥转身离去。

五、酒逢知己

 

夜已经很深了,别馆中的人都休息了,只余那一弯银钩孤独的悬挂于夜空。

别馆的西边有一个精致雅静的院落,已作秋意遥休息之所,此时一支孤烛发着淡淡昏黄的光芒。秋意遥还未就寝,立在窗前,看着天上明月出神,良久后,从袖中取出玉箫吹奏,吹的正是那一曲《倾泠月》。

一曲吹尽时,他只觉胸口一痛,喉咙一甜,玉箫离唇时,唇角已流下丝丝鲜血。

再细看那一支通体莹白的天池寒玉箫,竟已满是红迹,滴滴红若朱砂,溶进玉中,似天生而成,散发一种摄魂夺魄的光芒,让人惊艳而心颤!

“公子,你又吹这支曲子了!”秋童端药进门,即见他唇角血迹,马上上前取走他手中之箫,递过一块手帕。

秋意遥默默接过帕子擦拭唇角血迹。

“公子,该喝药了。”秋童递过手中之药碗。

秋意遥却并不接过,而是看着手中帕子之上的鲜红血迹,淡淡的说:“搁着吧,我呆会儿再喝。”

“公子……”秋童还要再说,却被秋意遥挥手打断。

“先搁在桌上,我现在不想喝。”秋意遥转身仰望天际那一轮皓月,“你下去吧,不用伺侯了。”

“是,公子。”秋童无法,只得放下碗退下。

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一眼主子,不知从什幺时候开始,公子变得格外喜欢欣赏夜空中的明月,总是喜欢对月吹一支无名的曲子,虽然那一支曲子美妙无双,堪称人间绝响,但他依然不希望公子吹奏!因为每吹一次,公子都会吐血一次,然后就这样望着夜空明月出神,显得那般孤绝寂寞,让人看着心酸心痛,却无可奈何!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想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秋意遥长叹一声,倾尽泠水接天月……镜花如幻空意遥……倾泠……倾泠……不论生与死,你之于我,就如天际那一轮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秋意遥转身走至桌旁,端起药碗,看了看,然后走回窗边,伸手一倾,那药汁便全倒入窗外泥土中。

倾泠……倾泠……我只想快点与你相会,这些药啊,只会阻了你我!

忽然秋意遥眉头一皱,然后手一扬,手中药碗闪电般飞出,直直飞向窗前三丈外的一棵大树,碗飞入树丛中却如石入大海般,未见动静。

而秋意遥却轻轻一跃,跃出窗口落在院中,注视着那棵大树,似在等待着什幺。片刻后,忽听得“叮”的声响,似药碗破裂,接着听得一声闷哼声,似人忍痛而不小心发出的声音,然后只见碎瓷落下掉在地上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秋意遥看着树上淡淡的道。

“想不到秋公子竟然身怀绝技!”只见一条黑影从树上跃下,轻巧无声的落在院中。竟是一个全身黑衣,脸罩黑布的之人,从声音与身形上看是一名男子,只是右手手心一道伤口正滴着血,想来是刚才为秋意遥击出之药碗所伤。

“阁下夜探别馆不知意欲何为?”秋意遥盯着黑衣人,似想从身形看出来人是谁。

“秋公子能否就当没看到在下呢?在下保证此行绝无恶意,纯粹是好奇想来看看。”黑衣人似故意压低声音道。

“也行。”秋意遥竟然点头答应。

黑衣人见他竟这般好说话不由惊诧不已。

只是没想到秋意遥还有下文,“只要你拉下面罩让在下看一眼,你即可离去。”

“我若不愿意呢?”黑衣人不由反问道。

“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愿意的,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了。”秋意遥轻轻巧巧的说出,话音一落身形一展,若一束白电一般向黑衣人窜去。

“在下正想一开眼界,领教秋公子的高招。”黑衣人也不示弱的答道,身子动灵动异常,瞬间右跳,躲过秋意遥一击。

“哪里,是在下请教阁下高招才是。”秋意遥嘴里说着,但手下却毫不放松,左袖一挥,似白云垂天,看似缥缈,却蕴含无穷力道,直向黑衣人扫去。

黑衣人见之识得厉害,不敢硬接,而是身形一跃,跳起丈高躲过这一扫,然后半空中一个翻身,双足连连踢向秋意遥,招招劲道十足,若给踢中,怕不是一个窟窿。

“好一个连环鸳鸯腿!”秋意遥一声轻赞,然后大袖一展,竟化为雪刀,砍向黑衣人双足,飘忽不定,却快疾如风。

黑衣人被他飞袖追击,连环腿再无用武之地,正想跃下,谁知秋意遥却似想将他困于空中,双袖连飞,招招不离他双足。

黑衣人这下是脚忙脚乱,眼见即要中招,忽地他左脚在右脚背上轻轻一点,竟直直升高三丈,然后空中一个转身,潇洒轻巧的落在大树之上。

“青云梯!原来是武当高手!”秋意遥见他这一招不由惊异道,“这样我就更想知道你是谁了。”足下一点,也向大树疾飞而去。

黑衣人见之,赶忙飞跃而起,想向院外逃去。从刚才的交手,他自知讨不到便宜,况且本就无事,因此心生退意,只是才跃上院墙,眼前白影一晃,秋意遥已追赶而来,大袖一挥,似一堵白色墙壁,挡住了黑衣人去路。

黑衣人见去路已绝,只得后退,跃回院中,秋意遥也跟着从墙头跃下。

黑衣人不动,秋意遥也不动,两人静静对恃。

“阁下还是不肯让在下一睹庐山真貌吗?”秋意遥从袖中取出玉箫,看着黑衣人,语气温和,如向一位老朋友轻声问候。

“公子何必强人所难。”黑衣人也语气轻松,似乎并不在意眼前可能被抓的危险。

“也罢,你走吧。”秋意遥忽道,然后双手背负,让开道。

黑衣人见之不由惊诧,但见秋意遥已让开道,自己若不走,岂不让人小看了,因此脚下移动,但依然小心翼翼的防备着,经过秋意遥身边时,却听得秋意遥一声轻语,“小心脚下。”

黑衣人一听,以为他要偷袭,因此还真的全神贯注着脚下,谁知眼前一花,只见秋意遥左手一挥,大袖已扫向面门,竟是要扫下他的面罩,他马上伸手去挡,却只觉腰间一麻,然后全身一僵,再也不能动弹,竟是给点住了穴道。

“你……你……”黑衣人看着秋意遥,眼中又惊又怒。

“这招叫‘兵不厌诈’,平常和哥哥过招时他经常用,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而且还挺管用的。”秋意遥右手收回点住黑衣人腰间的玉箫,微微一笑,只是笑得有几分狡黠,把他那一身儒雅若仙的气质破坏了几分。

“你……你……”黑衣人实想不到他这样的人竟然也会骗人,因此此时是又急又气、又羞又恼!虽然哑穴并未点住,但也气得说不出话来。

“嗯,还是先让我瞧瞧阁下的真容吧。”秋意遥却并不在意他的恼怒,玉箫一挑,挑开了黑衣人的面罩,一见之下,不由也是一惊,“水公子?”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日间所见的水家七公子---水落云。

“是我。”水落云见面罩被揭,也不抵赖,反而坦然承认,反正已被揭穿了嘛。

“你可以走了。”秋意遥玉箫再点,解开水落云的穴道。

“走?”水落云闻言不由惊诧至极,这别馆虽是他家的,但此时已作宜王行宫,无允许是任何人都不得擅入的,何况他还是夜间私闯,这人抓住了他,竟不审问他来意,也不治罪,反而叫他走,叫他如何不奇怪。

“夜深了,意遥不再挽留公子,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秋意遥说完转身回去。

“喂!就这样?”水落云见之离去不由叫住他。

“不然还要怎样?”秋意遥回头反问,“难道水公子还想让意遥请你喝酒不成?”

“唔,这有何不可?”水落云忽走到他面前,拍拍他肩膀,“你若有好酒不妨拿出来。”

秋意遥闻言也是一征,然后浅浅笑开来,笑得欢畅明凈,若一湖秋水柔柔荡开,“若有酒,定与公子同醉,只是意遥此番作客,并无备酒。”

水落云看着他那若皎月破云的一笑,不由心生羡慕,羡慕月下这白衣如雪,淡雅出尘的人,可以笑得这般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我知道哪有酒,敢不敢喝?”水落云也是一笑,只是笑得象只馋猫。

“有何不可?”秋意遥一挑眉头,反问道。

“那跟我来吧。”水落云领头而行。

“你手上的伤可要包扎一下?”秋意遥跟在其后道。

“不碍事,这幺点小伤。”水落云一挥手道。

他老马识途,这一弯,那一拐的,很快来到别馆最后面的一间土屋前,这土屋矮小简陋,四壁皆是以土筑造,连个窗户都没有,在这富丽堂皇的别馆中,有若鸡立鹤群,怪异至极,且并无人居住。

水落云推开厚厚的木门,迎面便闻得一阵酒香。

“这里可是我老爹的藏酒之处。”水落云回头对秋意遥道,然后径自往里走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可看清屋里摆满了酒坛,一排排,一层层的。

“这别馆中的好酒就全藏于此处,你不知道吧?在我们家,酒全藏在最后院的地窖里,差不多已被我偷偷的喝光一半了,老爹却还不知道呢。”水落云得意的说道,一边还伸长脑袋嗅着酒香。

秋意遥却看着眼前人的,不发一语,眼睛连眨,似在深思什幺。

“告诉你哦,这湘君城哪有好酒,可是全逃不过我的这一双眼睛,这鼻子的,”水落云兴冲冲的说道,似极为自豪自己寻酒的本领,“唔,这一坛是百花珍珠酿,已有十二年了,是采百花而酿,再加入珍珠粉,最能养颜了,这东西适合女人喝。”

“这一坛是桂花酿,已有二十年了,唔,还不够劲。”水落云伸长鼻子使劲的嗅着,辩认着各种佳酿。“这一坛是人参酒,放了好多珍贵的药材,最补的,适合老头子喝。”

“水公子经常这样在夜间寻宝吗?”秋意遥却在身后淡淡的问道。

“是啊,我们家的那些宝贝我比我老爹还清楚放在哪,所以呀……”忽然间似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什幺,水落云猛然回头,只见秋意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温和无害的看着他,可他心中却是一惊,这个人,什幺时候看出来的?

“我曾听闻,水府经常闹贼,每次被盗的都是极为珍贵之物,可即算出动了湘君城的第一神捕,依然抓不到盗贼,这人不但武艺高强,而且似对水家甚至整个湘君城都极为熟悉,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秋意遥平淡的说道,眼睛却看着水落云,但见他脸上闪现的惊愕,犹疑,防备……等等复杂的表情,最后回归于平静无波。心中暗赞,果然不是寻常人物!

“那现在还要和我喝酒吗?”水落云淡然问道,眼睛盯着秋意遥,不放过他面上任何一丝表情。这个人,真是不该只当他是文弱书生一名,那种聪明岂是常人能比,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看似温和淡然,却好象世间所有事物都能一眼看透一般。

“为什幺不?”秋意遥眉头一扬,踏入屋中,抱起两坛酒,“我就挑这桂花酿吧。”桂花酿……桂花……

“好!”水落云点头,然后手臂一伸,自己也抱起两坛,“这女儿红已有五十年了,我就要这个!”

“走!去我屋中喝酒去!”秋意遥领头而行。

“好!”水落云应道,“今晚定要大醉一场!”

 

一早,当秋童打开房门,便是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看到的一番景象让他傻在门口。

只见房中滚落着几个大酒坛,地上还躺睡着一个陌生的黑衣人,而桌上却趴睡着他家公子,桌上红烛早已烧尽,只余一滩红泪。

也许开门声惊醒了沉睡中的两人,只见秋意遥从桌上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向门口,“哦,天亮了,秋童你起来了啊。”

而地上那人却翻个身继续睡,口中还念念有词,“水空儿,快去烧热水来,本公子要洗澡,然后再给我准备好行头,呆会儿我要出去。”

“公子,这怎幺回事?”秋童小心翼翼的走进屋里,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踢到了酒坛或踩到了地上的人。

“哦,昨晚和水公子喝了一夜酒,真是痛快!”秋意遥揉揉两旁太阳穴,微皱着眉头,“秋童你去多烧点水,我和水公子梳洗用。”

“是该洗洗,一身的酒臭味!”秋童吸吸鼻子道,然后看着地上一身黑衣的人道:“这人是谁?怎幺这种打扮?”

“嗯,水家七公子---水落云。”秋意遥答道。

“水公子,水公子。”秋童蹲下身来唤着地上的人。

“嗯?”水落云睁开朦胧的眼,然后闭上,然后再睁开,似乎回复几分清醒,眼前这张清秀的娃娃脸似乎挺陌生的,“你是谁啊?水空儿呢?”

“我是秋童,秋意遥公子的侍童。”秋童伸手扶他坐起。

“秋童?”水落云念道,待坐起身看到秋意遥总算完全清醒过来,省得自己在何处了,“原来我睡在这儿了。”

“落云兄总算自醉乡返来,否则我岂不要招魂。”秋意遥笑道。

“若真不能回来,你也不必替我招魂,岂不知醉乡才是我之最佳去处!昨日一醉真是痛快!”水落云站起身来。

“秋童,快去烧水罢。”秋意遥吩咐道。

“是。”秋童领命正要离去。

“等一下。”水落云忽唤住他,手拉扯着一身酒渍的衣裳,“烦你叫个人上我家,叫水空儿给我把衣裳送来。”

“落云兄,若不嫌简陋,沐浴后可穿我的衣裳。”秋意遥道。

“不,不,须得我的行头才行,多谢意遥兄美意了。”水落云却摇头道。

“喔,那秋童,你去唤一人到水府传话吧。”秋意遥也不勉强。

“是。”秋童离去。

 

待两人梳洗毕,换好衣裳时,已是艳阳高照。

“落云兄,你这一身气派倒象观音跟前的金童了。”秋意遥看着水落云那一身行头,不由笑道,半含赞赏,半含打趣。

但见水落云一身绣金锦衣,头戴束发金冠,中穿碧玉簪,劲上挂着金项圈,指上戴着玉扳指,腰间缠着白玉带,挂着一块龙纹玉佩,佩上系着金线流苏,手中握一柄精致的折扇,扇上坠着黄玉坠,真是一身的黄金宝玉!衬着那俊美如玉的脸盘,还真象天上金童下凡!

“小弟是俗人,当然如此打扮,哪比得上意遥兄的脱俗不凡!”水落云闻言却只是一笑,抬首看着秋意遥,依然是一袭白衣如雪,无金银雕饰,却气度高贵,风神出尘!

“落云兄是有何要事去办吗?”秋意遥见他这般隆重的打扮不由发问。

“对!”水落云郑重的点头,“去吃早餐!”

“噗哧!”秋童闻言不由笑出声来。这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吃个早餐,竟要这般打扮一番!

“哈……落云兄果不是常人可比!”秋意遥朗声笑道。

“意遥兄,可要出去走走?我请你去酥心斋吃早点,那儿的点心可是湘君城最好的。”水落云说完舔舔嘴唇,一付垂涎的模样。

“好,正想见识一下湘君城的繁华!”秋意遥爽快答道。

“那走吧。”水落云领头出门,秋意遥与之并行,后面跟着秋童及水落云的仆人水空儿。

只是才出得府门,走不到半里,便见围上了一群乞丐,口中齐齐叫道:“水公子,水大善人,求你施舍点吧!”

“好!给你们!”水落云毫不犹疑,手一拋,腰间的龙纹玉佩已拋出,落入众乞丐手中。

“谢公子。”众乞丐也不多求,忙不矢的道谢,然后一窝蜂的离去。

“奇怪?他们怎幺单找水公子要,不找我家公子。”秋童却道,虽然自家公子不戴金饰银的,但侯府二公子的身份,那一身的气派可不比这水公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