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遥听着这些皇家秘事,面上也只是浅浅的挂着一丝笑容,并不发言。

“我们三兄弟这一生真正相争的也只有一回,那是……”宜王神色间忽呈现一片恍惚,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那一次,我第一次不自量力的放手一争,皇兄也不再谦让,而三弟……三弟更是使尽心力……不过最后赢的也是三弟!”言语间不难听出那一份憾意。

秋意遥只是静静的听着,他知道,宜王口中的兄弟相争之事定是指昔年三王争美之韵事,争夺的对象就是葬身于大火的安王妃,想起那一场大火……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袖中的玉箫。

“真是奇怪,这些陈年老话倒是跟你说了。”宜王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平静如水,淡然如风的男子。

秋意遥却只是微微一笑。

宜王看着他,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人有着什幺样的能让皇兄注目的治世才能,但他此时却知道了,这个人有着一种让人放松、安心的特质,若一湖秋水,温柔的包容着所有的一切。

这个人还有着超越他年龄的智能,明明年长的是自己,但此时,在他面前,自己却仿佛是在向一位年长的知交倾诉。

“有这样的明君是皇朝之福,也是哥哥的福气。”秋意遥忽然如此道。

“哦?你哥哥的福气?”宜王似还未能清明如初。

“有此等识才重才的皇上,哥哥才能一展己身所学,一展他的凌云壮志!否则,哥哥的本领再强十倍却也无用武之地。”秋意遥悠然叹道。

“嗯,秋将军是皇朝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确实是少有的将帅之才!”宜王紧紧的看着他,这个人对于兄长的荣耀与成就一点也不羡慕或妒忌?

“看来王爷清闲的时刻到此结束了。”秋意遥忽地看着前方道。

“哦?”宜王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程观远远的走来。

“王爷,水至天水员外求见。”程观走至宜王面前躬身道。

“哦?他来了?挺快的。”宜王眼光一闪。

“请问王爷是否接见?”程观问道。

“嗯,请他至大厅等候,本王稍后到。”宜王道。

“是。”程观领命而去。

“意遥,你说这水龙王所为何事而来呢?”宜王回首看着秋意遥。

“来看望王爷,来看看王爷是什幺样的一个人。”秋意遥淡淡的道。

“是吗?本王也正好想看看他,必竟此次南行可有多半是为着他。”宜王站起身来,“意遥,你一起来罢,本王想借你这双眼睛看看他。”

“嗯。”秋意遥也起身随在宜王身后。

 

大厅之中,正有一年约六十左右的老者端坐,老者身材高大微胖,国字脸,浓眉,鹰鼻,一双眼睛不大却有神,偶尔一闪,透着凌凌厉光。

宜王与秋意遥慢悠悠的踏入厅中,老者见之连忙起身拜倒于地,“草民水至天参见王爷。”

“水员外不必多礼,平身。”宜王手微抬,然后越过他走至厅前首座落坐,秋意遥进得厅后却随意在靠近厅门处坐下。

“谢王爷。”水至天起身,却不敢再坐,而是站在宜王面前。

“员外请坐,”宜王见之道,“本王面前不必掬礼。”

“谢王爷。”水至天在下首坐下。

“不知水员外找本王何事?”宜王看着这位水龙王,随和的问道。

“草民一来给王爷请安,二来是想知道王爷在敝处住得可还习惯?可有何不妥之处?”水至天答道,眼皮微抬看向这位皇帝极为宠爱的弟弟---宜亲王。

“喔,本王正想谢员外呢,提供这幺好的别馆与本王居住,本王出巡这幺多次,就数这次住得最为舒服。”宜王温言笑道。

“如此就好。”水至天闻言不由微微一笑,“草民就怕有不周到之处,怠慢了王爷。”

“员外多心了,本王还正寻思着要上水府向员外至谢呢,这不员外正好来了。”宜王露出那招牌式的温和笑容。

“岂敢让王爷言谢,这可要折煞草民了。”水至天连忙起身道,“草民此次前来还有第三件事,湘君城的诸位乡绅都想瞻仰王爷风采,因此集资置办了几桌酒席,想为王爷接风洗尘,并推举草民为代表,前来请王爷大驾,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这太破费诸位父老了。”宜王推辞道。

“不,不,不,”水至天连连摆手道,“只是粗茶淡饭,并不要几个钱,就摆在草民家中,由家中厨子做的,还望王爷莫要嫌弃。”

“这……”宜王垂下眼,似乎颇为为难的样子。

“王爷平日为国操劳,为民尽力,是我朝有名贤王,我等心里实是敬爱王爷,今次有幸,王爷驾临湘君城,我等莫不欢天喜地,希望王爷能给个机会,让我等略表心意。”

“那好吧,本王恭敬不如从命。”宜王忽地爽快应承道。

“多谢王爷!”水至天闻言喜上眉梢,“那明日草民派人来接王爷至舍下可好?”

“很好,本王正想见识一下水员外的龙宫呢。”宜王闻言笑道。

“不敢,不敢,敝舍简陋得很,哪能入得王爷法眼。”水至天垂首谦虚道。

“员外不必过谦,从这别馆就可以想象员外的龙宫了,本王明日倒是要大开眼界了。”宜王眼睛扫向秋意遥,但见他似看着门外某处出神。

“那草民就不多打扰王爷了,草民先行告辞。”水至天躬身行礼道。

“嗯,程观,替本王送员外。”宜王点点头,吩咐侍候在旁的程观。

“是,王爷。”程观应道。

水至天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忽地转头看一眼秋意遥,秋意遥也看向他,两人目光对视一眼,水至天忽地心头一颤,然后低头走过。这双眼睛看似温柔澄澈若一湖秋水,可却也如秋水一般深不可测。

“意遥,你看这位水龙王如何?”待水至天远去后,宜王问道。

“吐纳有度,步法平稳,有着很深的内功。”秋意遥站起身来,望着门外。

“哦?那其它呢?”宜王再问。

“王爷不是也看出了吗?”秋意遥回头看着宜王,“否则王爷如何会答应去水家龙宫。”

“本王想听听你的。”宜王微微一笑。

“应答自如,进退有据,恭敬有加,看似为普通和善的富商,但那双眼睛……”秋意遥目透深思,“那双眼睛凌厉且带着一种狠劲,若在乱世,必是枭雄!”

“喔。”宜王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看着他,“意遥,陪本王去府衙,本王想看看这位水龙王的资料。”

“府衙的资料必是清白无瑕的。”秋意遥淡淡一笑,隐有一丝嘲讽。

“本王就想拿来对比一下。”宜王却道。

“王爷,这水龙王乃三十年前挟巨资迁入湘君城,无人知其来历,刚才听其讲话,虽然是湘音,但偶尔间却夹着一丝蜀音,王爷何不派人前往蜀地查查?”秋意遥却道。

“哦?”宜王看着那双发亮的眼睛。

 

座落在城东的水府,今日府门大开,宾客如云。

此时府门前停下两乘大轿,从轿中走出的正是一身便服的宜王与秋意遥。

“果然气派非凡!”宜王看着水府,府门前立着两座约一丈多高的大石狮子,大理石的台阶,高高的门槛,两扇包着铜皮的红木大门,台阶前铺着厚厚的红地毯。

“有着龙宫之称,自是不同凡响。”秋意遥看着门前的那一片红色,记忆中的某处景象开始浮现。

“恭迎王爷!”只见水至天领着一大帮乡绅出门迎接。

“不必多礼。”宜王摆摆手,让那跪拜的人全部起身。

“王爷,里边请!”水至天等让开道,请宜王进府。

“嗯。”宜王回首看一眼秋意遥,然后步上台阶,踏入水府。

“公子请!”水至天恭敬的对秋意遥道。眼前的人是让人不敢忽视的,跟在宜王身边,虽是身份不明,但凭宜王对他的重视即可知,况且这人的言行举止即可看出出身非富即贵,一身的气质高洁出尘,许是京城哪家的王孙公子。

“员外请。”秋意遥点头道。

一行人拥着宜王进府。

宜王边走边看,但见一路地上皆是铺着厚厚的地毯,两旁雕楼画堂、朱门碧窗,珠帘垂落,屋檐下挂着的铁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目的金光。

待进得三个院门后才到达正堂,一进正堂,即算是出身皇族、侯府的宜王与秋意遥也不禁为堂中的富贵气派暗暗心惊。

那大堂说是堂却大似一个殿,堂中四根两人粗的红漆柱子,高高的屋顶上挂着一盏盏精致的琉璃宫灯。堂正中挂一幅千岁图,堂四壁皆以销金红罗罩之,窗棂以绿钿刷饰,而堂中,却是檀木几,柚木架,紫金炉,黄金钟,青铜鼎,白玉盘……随处可见,可谓是金堆玉砌!

堂中早已摆有桌椅,两旁侍人环立。

“王爷,请上坐。”水至天引宜王至首座落坐。

“诸位也请坐。”宜王坐下后吩咐众人。

“谢王爷。”众乡绅落坐。

“王爷,我为您介绍一下,”水至天站起身,指着左排第一位着葛袍留三缕长须的老者道:“这一位是钱枚钱员外,湘君城中的绸布店全是他们家的。”

“钱枚见过王爷。”钱枚起身行礼。

“钱员外不必多礼,请坐。”宜王微微点头。

“王爷,这位是殷起殷员外,奇古斋就是他家的。”水至天再引见第二位,年约四十左右的、白面无须的男子。

“殷起见过王爷。”殷起起身行礼。

“殷员外请坐。”宜王看向他,“听闻奇古斋为皇朝第一的古玩店,收集的奇珍古物比之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岂敢。”殷起忙起身答道,“那都是同行们的抬爱,夸大其辞了,小店哪能与皇宫相比。”

“是吗?”宜王淡淡一笑。

“王爷,这位是向祺向员外。”水至天连忙再介绍第三位着锦袍体型富态的中年男子,“湘君城的酒楼全是他家开设的,今日酒宴的美酒---百年状元红就是他提供的。”

“哦,我闻说湘君城的天祺楼有天下第一楼之称,想来就是这位向员外家的了?”宜王看着这位向祺向员外,阔脸大嘴狮鼻,一个身躯有似有普通人的两倍,却就是这幺一个人创出了美食闻名天下的天祺楼!

“天祺楼是小人的,但天下第一楼可不敢当。”向祺站起身来向宜王行礼道,满脸和气的微笑,“今天请王爷品尝水员外家厨的手艺,改日小人再请王爷大驾天祺楼,请王爷金口指点一、二,就够小人受用一生。”

“好啊,本王就对这吃喝玩乐的事儿感兴趣。”宜王微笑点头,“早就闻名湘君城乃皇朝最富有最繁华的城,本王此次前来定要好好玩一玩。”

“小人等定当竭力侍候王爷!”在坐诸位皆齐声道。

“哈哈,好,好,好,今日本王与诸位同醉。”宜王开怀笑道。

“上酒、传菜!”水至天高声吩咐。

“是!”

侍人们端上一道道山珍海味,珍馐美肴,捧出一壶壶百年佳酿,客人们端起那玉做的杯,捧起那银做的碗,执起象牙做的筷,开怀畅饮,举案大嚼,一时间觥筹交错,侍人穿梭如花,宾主尽欢。

“好热闹呀!这幺多的美酒佳肴如何能少了我呢?”

酒正酣时,忽听得堂外传来一声叫嚷声,然后只见一名青衣男子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边走着一边口中还在嚷着,“我闻到的酒香了,快端酒来,让我再喝上一百杯!”

侍候在堂中仆人见之忙上前扶着他,他却一把推开,一步一摇的向前走着,“不用扶,我可没醉,月香楼里的那点子酒哪能醉着了本公子,嗯,我闻到了天祺楼的状元红了,快快拿来给本公子喝!”

“你这孽障,又发酒疯了!来人!还不将他赶出去!”水至天站起身来,脸色发青的看着来人。

“噢,爹,原来你在呀,”青衣男子步法踉跄的走上堂前,一个站立不稳趴倒在一张桌上,砰!一壶酒打翻在地,酒香四溢。

“唔,太可惜了,天祺楼的百年状元红就这幺没了,”青衣男子喃喃自语,“爹,家中在宴什幺宾客呀?这幺大的排场,这幺多的美酒,早告诉我一声嘛,那样我昨晚就不宿在月香楼了,也好赶上今天这一桌的美酒佳肴嘛。”

“你这孽子!你看看你这样子!不知从哪个臭沟里爬出来的,赶快给我滚出去!”水至天厉声喝道,胸口一起一伏,可见实是气极。

“爹,你错了,月香楼哪里臭了,那儿可全是香喷喷的美人儿哦,平常你不是也常去的嘛,还有哥哥们,还有……”青衣男子手一伸,在堂中圈了一个圈,“这在座的各位老爷们不是都常在月香楼里碰面嘛。”

噗哧!但听得堂中有人偷偷发笑。

“你!你!”水至天气得无法说出话来,似乎对这个人无可奈何,头痛至极,“王爷在坐,你给我规矩点,不得放肆!”

“王爷?”青衣男子似乎有点迷糊,然后爬起身来,向首席走去,“王爷是个什幺东西?平常咱们家来的什幺巡府、知府的倒是一堆,见都见腻了,这回子倒是来了个王爷呀,让我瞧瞧,是个什幺样儿。”

“放肆!还不快跪下给王爷行礼!”水至天离席走上前拉住他。

“行什幺礼?”青衣男子一甩手,甩开水至天,依然向前走,步法踉跄的一直走到宜王桌前,“这湘君城哪一个见着咱的不行礼,咱们给谁行过礼来着,就算是那些巡府老爷们见着我还打躬作揖的,这会子让我来行礼?本公子早忘了怎幺行礼了,只知道受礼。”

“王爷恕罪!这孽障喝醉酒了,胡言乱语,还忘王爷海涵。”水至天赶忙上前行礼陪罪。

“无妨。”宜王却不见恼怒,而是看着面前歪斜站着的男子,头发散乱着,遮住了大半面孔,一身衣裳皱皱的,一身的酒气扑鼻来,怎幺看也是个扶不上台面的酒鬼,只是……虽然身姿歪斜,言语无礼,可是这个人无形却是有着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势!

“水员外,这位是……”

“回王爷,这是草民的第七子---水落云。”水至天答道,然后回头指着水落云喝斥道:“你看看你这付样子!脏兮兮的象个叫花子,披散着头发象个鬼一样,你好意思见人?!你的冠带,你这一身的东西又都哪去了?”

“哦,刚才路上给了叫花子了,我若不给岂不让人觉得我们水家太小气了,岂不坏了你水大善人的名头。”水落云摇晃着脑袋,挥舞着手,“至于其它的什幺荷包、玉佩、扇子的忘了哪去了,也许给了月香楼的姑娘们做了订情物了,也许路上掉了,管他呢,反正咱们家多的是嘛。”

“你这个败家子,还不给我滚出去!少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的!”水至天转头向侍候在旁的仆人喝道,“你们还不把七公子扶回房去!”

“是!”一名丫环惶恐的上前来想要扶走水落云。

“去!”水落云一挥手,推开了她,“爹,这里有这幺好的酒菜,我哪舍得回房去呀。”

“你还没喝够?你是不是要醉死啊?!”水至天气极道。

“钟鼓玉馔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水落云一仰头,朗声唱道,“爹,你看看连大诗人都如此说,何况我这幺个败家子呢,喝醉又何妨,说不定呆会儿就能做出一篇锦乡文章呢。”

他这一仰头却将发丝仰至脑后,露出脸孔来,这一露,堂中所有人皆有眼前一亮之感,原来那发丝之后的面孔竟是俊美非常。

“你……你……”水至天指着他,头上青筋直冒。

“水员外,何必让令公子回去呢,就让他在此畅饮又何妨。”宜王忽地开口道,“水公子,本王和你对饮百杯如何?”

“好!好!好!”水落云鼓掌道,“爹,你看人家王爷都没意见,你急个啥,儿子不会给你丢脸的。”

“水公子就与意遥同坐如何?”宜王指向身旁并排一桌的秋意遥。

“当然好,只要有酒喝,就是坐地上也行啊。”水落云向秋意遥桌上移去,只是走至桌旁时一个站立不稳,身子一歪向秋意遥倒去。

“水公子小心。”秋意遥手臂微抬扶住了水落云。

水落云抬头看向秋意遥,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一个醉眼朦胧,一个澄澈如水,一个蓝衫皱皱,一个白衣齐整,一个邋遢如乞,一个高洁如云。

水落云那双朦胧的眼睛忽地闪过一丝波光,但瞬间即逝,秋意遥面带浅浅微笑的看着他,直看到他的眼底去。

“唔,你是谁啊?以前怎幺没见过?”水落云醉眼迷蒙的看着他问道。

“在下秋意遥。”秋意遥松开扶着他的手,将座位往旁移了移。

“秋意遥?”水落云喃喃念道,然后一屁股坐下,“没听过。”

“你这孽障眼中又有过谁?!”水至天怒道,然后向秋意遥致意道:“秋公子别怪,你就当这酒疯子不存在罢了。”

“员外多心了,意遥本是无名之辈,水公子不识得在下乃正常之事。”秋意遥摇摇头并不在意。

“唔,好酒!好酒!”只见水落云执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口就是一大口,喝完后打个酒嗝大叹,“这状元红天祺楼竟然要一百两银子一壶,贵死了呀,今天总算可以喝不要钱的酒了!”

“王爷……”水至天还要再说什幺,宜王却一摆手止住他,“水员外,令公子性情洒脱不拘,何必约束了他,就随他性罢。”

“多谢王爷大量。”水至天施礼道。

“老爹,你那幺多礼干幺,这幺好的酒还不赶快喝,说不定呆会儿就没了。”水落云是张嘴大喝大嚼。

“水公子说的是,对着美酒佳肴就应开怀畅饮,来,大家喝酒!”宜王举杯。

“敬王爷!”众人举杯。

 

此一翻宴会一直吃到日落西山方散去。

水至天送客归来,只见水落云还趴在桌上,双手齐用,正抓着一只鸡腿大嚼。

“你!”水至天指着他,额上青筋直冒,“我怎幺会生出你这幺一个孽障来!”

“唔,好吃,这五香鸡腿就是香呀!”水落云却不理会他,依然埋首大嚼。

“请来好好的西席,让你读书识字,谁知你竟整日玩耍把先生全给气跑!”

“我费尽心思,千求万求,才求得武当掌门紫晨道长收你为徒,谁知你十年学艺竟连个护院都打不过!”

“回来二年了,却是整日游荡,把个家财散尽,没见你做个什幺事情出来!还只会给我惹事丢脸!”水至天一一数落着。

“咯!”水落云却似未曾听到一般,打个饱嗝,伸伸懒腰,“我吃饱了。”然后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你又跑哪去?你别给我再出去惹事生非!”水至天在后叫道。

“你不老是骂我不孝子吗,我现在尽孝去,我去佛堂看我娘。”水落云头也不回道。

“你娘……还好吧?”水至天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的低了下来。

“要知道不会自己去看呀。”水落云背影已消逝,声音远远传来。

“我……”水至天还要再说,却已无水落云影子。

原来这水至天共有七房妻室,而独有这水落云是发妻江氏所出,但江氏却在水落云出生后避居佛堂,整日诵经念佛,不理世事。而这号称龙王的水至天也不知为何,似总对发妻抱着一股愧疚与惧意,虽然心中有丝牵挂却不敢打扰。

 

四、尔虞我诈

 

夜间,水府的一座楼中,依然灯火通明,水至天与吉庆祥及几个官员乡绅在座。

“水员外,今日可有收获?”吉庆祥看向座中似在沉思的水至天,虽贵为二品大员,但对之言语间却颇为恭敬。

“这宜王不好办。”水至天沉声道,“我今天特意摆这幺大一个排场,却不见他有特别高兴的地方,也不见有丝毫心动之处,本让他住着别馆里,想着若他心喜便顺水推舟送给他,可他好象对这些富贵全然看不见一般,且今日加上那个孽子一闹,却也不见他有何动怒之处,依然是一付平淡模样,这个宜亲王啊,也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暗地里更是沉思着,前头派出的刺客竟全是失败而回,这宜王身边定是有着绝世高手,只不知是谁?还有那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秋公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也许他本身出身皇族,什幺样的荣华富贵没见过,所以对这些不动心也是正常的,不如想想别的法子。”天祺楼的向祺道。

“记住,不管什幺法子,都不能太着痕迹。”吉庆祥莫测高深的道。

“这个我自知,只是这宜王素来清正廉明,实不知他到底有何弱点?”水至天皱眉道。

“管他什幺宜亲王的,我看用最简单的法子好了。”一名身着捕快服装的大汉道,此人正是湘君城的总捕头,有着“碎叶神鞭”之称的孙震。

“你别乱来。”吉庆祥闻得此言,眼睛猛然睁亮,“这宜王可不是朝中其它官员可比,即算是京城的那些王爷也不能与之相比!”

“为何?”孙震不服道,“只要手脚干凈怕什幺。”

“说你是个草苞还真没辱你!”吉庆祥喝道,“这宜王与当年的安亲王皆是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不同其它那些王爷!且这宜王深受百姓爱戴,赠其‘明王’称号,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因此深受皇上宠信,更有安王战死之后,皇上对这唯一的亲弟更是爱护有加,你看看他出巡的排场便知,那等森严的护卫岂是其它人比得的,差不多等于皇上出巡!因此,若他在湘君城出事,皇上悲怒之下,不但你我等官职不保,荣华不享,只怕整个湘君城的人都要受牵连!诛连九族的大祸你以为是闹着玩的!”

“大人莫生气,孙捕头也只是提议提议,并不会真的动手,没有您的命令,谁敢妄动?”钱枚起身打圆场。

“不知水员外可有其它法子?”殷起却问道。

“我明日再去拜访。”水至天眸光一闪,似已有计。

“哦?拜访他?带什幺?”吉庆祥问道,他知这次绝不会空手而去的。

“湘意!”水至天轻轻吐出这两字。

而在座诸人却齐齐倒吸一口气,然后不约而同皆露羡慕贪婪的目光。

“水员外,你可真舍得呀。”吉庆祥道,目中却带着一种狡猾的恶毒之情。

“哼!我就不信这宜王这回还能不动心!”水至天握紧拳头,若这招也不行,那幺便只有……哼!

“何必湘意,其实可用其它……”孙震却道,似不同意水至天带这什幺“湘意”去见宜王。

只是话还没说完却被钱枚打断,“孙捕头,水员外都舍得,你又着什幺急。”

“我……”孙震还要再说,却被吉庆祥一挥手打断,“好了,先这幺定下,我们明日等水员外的好消息,今日都回去休息罢。”

“好。”诸人齐道。

 

同样的时间,城南别馆东楼中也亮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