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承担的是廿九的死,他妻子的死,至于别人,就算有责任,也委实是对于生命的责任,而非情感的负担。
只要老何摇头,他大可以放了他,然后继续追查。
罗炎对于目前她的身份认定,廿九觉得自己既然没有任何的伪装,他应是已经知道了。原本不告诉他是怕他不信,但他自己发现的,却不会在怀疑。对于身份,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即可,别人的想法,没有任何关系。
她突然期待老何否认他和自己的死有关,这样罗炎便可不必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毕竟那是他的手下,他脱不了干系。
对于这件事,她比罗炎更加逃避。脑袋里萌生出的,竟是想要按住他的头使劲摇,哪怕真的和他有关。
廿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面对一个可能是凶手之一的人,竟可以如此大度。
老何不负所望地摇头,正当廿九和罗炎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又点了点头。
“你走吧。”罗炎心下明了,也不管廿九同不同意,“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老何跪在远处愣了愣,随即站了起来,“谢国公。”
等到老何离开,廿九便也低头无声地要离去。
“不问我为什么放他走?”
“问什么?”廿九垂下眼,老何肯定不是那个最终的幕后黑手,只是和当初的沈吟心一样为别人做事而已,沈吟心是为了情,那么老何是为了什么?
对方有多少能耐可以掌握这么多人的软肋或是弱点?
至于廿五,其实老何刚进门时的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对方抓住了廿五的愧疚心,又利用她喜欢罗炎这一事实来威胁她不配合便将那事告诉罗炎。只是廿五并不喜欢被人操纵,又知道自己杀不了沈吟心,所以在对方下令让她想办法杀沈吟心的时候她选择诬陷沈吟心让她离开罗炎。她唯独不知的是沈吟心就是廿九而已。
老何摇头,因为廿九不是死在他手上,他点头,因为廿九的死和他口里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罗炎放了老何,那么他的任务没有完成,即便老何不去找幕后之人,幕后之人也一定会来找他。罗炎的手下遍布京城,只要老何和别人接头,他就能得到消息。
所以与其关押他,不如放了他,否则永远都不会有线索。
“他到你手下的时候,你竟没有查过他的底细?”廿九的记忆中,她初识罗炎的时候,老何就在他的身边了。一直以老何相称,是因为在这群人中老何比较年长且没有胖子孙拐子周等人有外表特色,所以就叫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说来,老何也不过比罗炎年长七八岁。论年纪,也是男人正当时。
“没有仔细地查过,但是大抵还是知道的。”罗炎的官爵是世袭的,且罗则安就只有他这么个儿子,再加上老皇帝甚爱罗炎,所以早早就将位置传给了他。
几十年前现在的皇帝打天下之时,罗则安是他的左右手,当年也是叱咤疆场的头号人物,后来新朝建立罗则安是元勋,朝政稳定下来以后自然收了不少门客。众人猜测老皇帝之所有那么疼爱罗炎,是因为当年纵横疆场的情谊犹在,看罗则安独子所以更加欢喜几分。
罗炎听说老何的父亲当时是罗则安手下的士兵,宁海决战的时候罗则安亲率杀敌不幸被围困时多亏老何的父亲一命抵一命替他挨了一刀,所以他死后罗则安格外照顾他的儿子,也便是现在的老何。
宁海一战被《大耀国志》称为大耀奠基之战,自此一战后军队屡战屡胜所向披靡,所以建国之初皇帝封爵时罗则安便被封为宁国公。宁字对于大耀国来说,代表无上的尊荣。
罗炎初领兵时,并没有对老何做进一步的调查,老何本身文韬武略是个将才,又因年长罗炎处处尊重他,若不是那天罗炎实在找不出藏簪子的地方想发泄便去拔自己的剑时发现剑柄的底端有圆形记号所以想到塔尔国生铁稀缺铸剑时它的剑柄大多是空心的,又想到老何是第一个送礼的,送来了一把塔尔国的匕首,柄上正好可以藏一根簪子所以起了疑心,否则他怎么都想不到老何身上去。
他的礼物太特殊,林屈逸还嘲笑过他,罗炎不想记住都难。
“一个底子没有问题的人突然间依附了一个在京城具有强大势力的人对你身边的人下手,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京城势力分布一直都相当的稳定,从前罗家手里的势力不小,但自从罗则安退隐之后势力全部集中到了皇帝手中。老皇帝毕竟是自己闯天下闯出来的,即便分权给各部,也很好地做到制约。
对于陀螺山这样一个世外仙境一样的地方,若非廿九本身有什么疑点,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如果是因为权力问题怕罗炎因为军功手掌十万兵马,也不至于对廿九下手。
最可怕的是,廿九她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足以惊动世人非杀她不可的牛逼身份。
若是她真有什么牛哄哄的身份,她大抵要为自己二十年来简约质朴的生活怒赞一番并且对自己从未享受本该有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人生给出差评负分。
廿九默默地看着罗炎,罗炎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我派人去查……”
“难道你不是已经让人跟踪他了?”廿九交叉手指满是打量,“但这是个长期活,他绝不可能一回去就找那人,想要找出真相,难哟!”
这世上的难事太多,若是全部退缩了,就没有今天的罗炎。
“还有,廿五怎么办?”廿九想到依旧昏迷的廿五,心下隐隐不安。
她从没想过廿五回这么极端,也从不知道自己竟会在无形之中造成她如此大的压力。说到底被假象蒙蔽双眼的人该未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但,廿五是她的师姐,本心里她对廿九的事十分歉疚,也从没想过要伤害廿九。倘若她知道沈吟心便是廿九,就绝不会做这些傻事。
这世间最可悲的是,你看着瘦子说人还是胖点好胖点健康,看着富人说有钱买不到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如没钱的人过得快活,看着高官说当官有什么好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头顶还有更高的官,看着商人说他卖的是全世界最好的商品没有之一而你却全部都信了,最后发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傻逼。
罗炎和廿九都是聪明人,但这并不妨碍身边还会有些并不聪明的人。
“你能保证她在路上的安全吗?对方要下手可不会只安排了一个人。”
“你想怎么做?”
廿九并不放心安排一对侍卫送廿五离开,陀螺山离灵州太远,若是有高手在途中下手后果不堪设想,但这军中真正的高手,譬如罗炎或是林屈逸,他们有军务在身不能私自离职,“我送她去陀螺山。”
“不行!”罗炎一口否决,他不能让廿九再去冒险,“你也是……沈吟心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因为沈吟心是直接出面杀廿九的,对方向廿五和廿九同时下令互杀,所以她是重点保护对象。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称呼她什么,沈吟心,还是廿九?
廿九根本就没想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身份,但她一直不明说,也是希望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沈吟心这个身份虽然危险,但比起廿九这个身份,简直不能再安全。
可罗炎并不想喊她沈吟心,宁愿买醉用一时的糊涂去得到一个真实的廿九,而不是在清醒时看着自己和妻子之间隔着一道鸿沟。
“除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人选?”
廿九自然是知道现在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但是比起奄奄一息的廿五,陀螺山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说过,她永远不会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而廿五,无论她做了什么,只要廿九还有理由让自己原谅她,她就必定去原谅。
这世上的怨恨太多,若无法怀揣善良和宽容,人生会多么黑暗。没有人希望自己生活在满满的恶意中。
“我陪你去,或者让林屈逸送她回去。”罗炎说得很坚决,廿五他非送走不可,但廿九必须一直在他身边。
“万一上头责怪下来他们擅离职守?”
“一切责任我担!”
罗炎作为主帅不能随意离开,廿九若真的去送廿五,谁都拦不住他陪着廿九一起去。
廿九叹了口气,“那就让林屈逸去吧。”


☆、第38章 国界边境安置

大夫说廿五的情况稳定了之后,林屈逸便根据罗炎的意思护送她离开灵州。
从灵州到陀螺山,快马加鞭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廿九安排好随行车辆和随从人员,虽然依旧不放心,但林屈逸去一趟,总好过别人。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
林屈逸点头含笑,看见站在知州府大门边的罗炎的目光始终聚集在廿九的背后。
“我走了,沈姑娘你也小心。”
看着林屈逸一行直径离去,廿九的心里七上八下。
罗炎大步下来,“手怎么样了?”
廿九看着看吊着的手,“似乎没事了,可以拆了。”
伤口像一条蜈蚣攀爬,留在一节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委实难看,廿九自己看着没什么感觉,似乎从前的自己也经常受伤,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如今竟也习惯了,从没有为自己的伤疤心疼。
倒是罗炎心中被狠狠揪着,廿九在他身边从没有享受过安逸的生活,却一次又一次困入险境。虽然是沈吟心的身体,可疼的却是廿九的灵魂。
“廿……沈吟心。”
“嗯?”廿九仰起脸,清澈的笑脸素面朝天,荡漾在眼里的涟漪和直入窗户的阳光一样温暖地要融化寒冰。
和以前一样干净透彻的笑,却让罗炎那一点自责堵在心里,不上不下。
“我在陀螺山看到你的那一次,差点杀了你。”
“嗯。”
“后来我去见了陀螺大师,他说我戾气太重。”
“嗯。”
“你知道其实我并不信鬼神但是陀螺大神的预言真的很准。”
“嗯。”
“你能换一个别的字吗?”
“能。”
“……”
廿九从未见过这样窘迫的罗炎,像是要对她道歉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连讲话都变得磕磕巴巴。回想起来这些年,罗炎从没向她道歉过。他习惯于揽她的过错去承担,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错事都源于他,廿九常说他大男子主义,但这又如何,他说她是他的女人,就应当受他的保护,否则,妻子是用来干嘛的?
然而他做错的也不少,当他一力去担负所有她的错事和危险时,他不知道廿九心底的害怕和自责,那种让别人去承受自己过错的内疚造成的巨大压力。
当廿九知道他为了给自己报仇去杀沈吟心,以及那些自己身世的疑惑和遇见神秘的幕后组织时,她知道自己的任性给两人造成了多大的危难。所以她从没有怨恨过他。
罗炎所不知的,是廿九只想自己去承担自己的事,而不是一味的在他的保护下。当初即便她成功逃离国公府回到了陀螺山,过几天想通了自然便会回去。
而罗炎所道的歉,廿九她当真受不起。
“过去的便过去了,逝者已矣,罗炎,如果她带着一个仇人的身份重新回来,你会接受吗?”
“只要是她,别无所求。”
廿九垂下眼眸自嘲地笑笑,她早知道罗炎会这么说,对于一个失去过一次的人,再不会有挑剔和要求。
但是,接受不了的,是她自己。
换做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沈吟心。
“对了,关于地牢里那些蛮子的事?”廿九突然想起自己出来之后光顾着廿五和老何,差点忘记了地牢的事。
罗炎和李嗣开商量了一下,李嗣开初听到要放了那些蛮人还要求灵州养着他们时回答得支支吾吾,但是在罗炎一再施压以及担保之后,他无奈答应了罗炎放了这些蛮子。
要求是,这些人从此不得进入灵州。
廿九表示这个条件完全没有关系,最初她的想法便是让这群人住在两国边界抵挡和他们一样的流民。若是几年之后边疆局势稳定,在边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部落有固定的人群居住,到时这些蛮子接受了文化教育便能自己创造价值。
只要将蛮人骚扰灵州的问题解决了,灵州的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同一种族的人是有吸引力的,其余游荡的蛮子一旦看见他们的族人能够吃饱穿暖,自然会加入进来。
罗炎喊上了李嗣开和廿九一同去了地牢。
廿九答应的是七天之后,如今已经变成了九天。安静下来的蛮子们又开始在牢中吼叫,然而因为形成了团体,所以大多数人都安静地听胡扎的安排。
胡扎相信廿九会回来,所以地牢中的形势比廿九预计得好了许多。
罗炎带了士兵在牢外候命,一旦有突发事件,便可以迅速制住这些人。
廿九刚进去的时候,所有的蛮子们都站了起来,满怀着期望和憧憬。
“我放你们出去,但是你们答应我的,决不能食言。”廿九看着胡扎,胡扎也看着廿九,当他看到站在廿九身份满身肃杀之气的罗炎时,立即别开眼听话地点头。
其余蛮子也随着胡扎一道点头。
廿九回头看罗炎,罗炎这才拿着钥匙开了门。
蛮子们出来的时候很整齐,李嗣开和狱卒小王本是躲在一边怕这些人蜂拥而出将自己踩成肉渣渣,一看这些个野兽变成了兔子,立即直起了腰杆子抬头挺胸地仰视他们。
蛮子们的个子太高,想要俯视都困难,一把辛酸泪啊……
“为什么挑了这个做头领?”罗炎和廿九跟在最后面,牢门一开,罗炎的手下便一对一领走了蛮子们。
“听话能打觉悟高!”言简意赅。
起初这些蛮子们很抗拒士兵,因为他们都是被一群身着铁甲的战士抓回来的,不过很快,因为胡扎的顺从,他们便知道既然头头都这么做了,自己就要跟着头头学。
所以一群蛮子早失了他们的盛气和野蛮,个个温顺得让李嗣开掉眼珠子,唯独叹一句,“沈姑娘高明。”
到了大耀和塔尔边境时,蛮子们看见一篇茂盛的绿草地和温暖的阳光,立刻变得聒噪起来。
廿九骑着马在边境绕了一个大圈,“胡扎,以后这片土地让你们生存,这里的草场和粮食归你们所有。”
所有的蛮子围成一个圈发出一个和在牢里时一样的怪异的声音,看他们激动的神情,廿九也忍不住扬了唇角。
“但是你们要记住,这是大耀国的领土,灵州城供你们衣食,你们就有义务保护灵州不让任何人入侵。这个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好事,倘若灵州被骚扰,你们就会失去食物,甚至是生命。所以,请用你们的性命来保护它,可以吗?”
胡扎单膝跪地单手扶肩,向廿九深深一拜,连同身后上百蛮子,一起行礼。
这场面甚是壮观,李嗣开表示,他都快被感动哭了……
这些蛮子是灵州的心腹大患,如今却担负起保护灵州的责任,这让作为灵州知州的李嗣开涕泗流涟,从此以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有人供应食物,并不代表你们可以不用劳作。”廿九下马走到胡扎身边,让他扶起,“想要更好的生活,想要像灵州的百姓一样被朝廷认可,你们必须创造出自己的财富。当你的存在对大环境有所价值的时候,你才有被认可的机会。胡扎,我希望你能带领你的族人,一起建设这一片土地。”
胡扎再一次跪下,表示他的尊重和敬仰。
罗炎一句话没说,看着这个肆意张扬的女子,和从前一样,踏于满地华景之上突围而出睥睨天下。
犹记当年那个稚嫩的她,骄傲执剑,只为宣示自己的能力不在他人之下。当青涩变成一身的洒脱不羁,然后离他越来越近,将漫天流星凝聚成璀璨烟火,在心底绽放。
只是这华美和绚丽,是否还和当年一样恣意蹁跹,无所顾忌。
接下来的任务全部交给了李嗣开,蛮子们要在边境生存下去,需要衣食住行,如今这一带除了遥遥相望的离寨,什么都没有。
李嗣开自是答应了会立刻装运必须的帐篷和食物,蛮子们也答应誓死保护灵州。
等到罗炎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这才和廿九双双离去。
“等到这里初显成效,我会上表朝廷为你请功。”
廿九鼓着脸气道,“你以为我是为了所谓功劳?”
“难道你不想打翻从前的沈……你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他每次要称呼廿九的时候都会犹豫自己该怎么说。
廿九默了默,其实罗炎想得比她周到。他自然是知道廿九不屑于这些功劳,但是他不能不帮她想着。虽然身份是沈吟心,倘若今后回了京城想要对抗那个神秘的幕后黑手,廿九的身份地位越高,对方越不好下手。
一旦有了既定的阻碍,对方不得不下更大功夫,他做得事越多,露出马脚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廿九撇了撇嘴,“罗炎我们真的不能再做小伙伴了。我的思维跟你不在一个档次上。”
罗炎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和你做过小伙伴了?”
“……”
说来也是,他们做过仇人,做过情人,做过夫妻,单单没做过小伙伴。
廿九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策马追上罗炎,“林屈逸走得时候,你有没有让他在路上来信报平安?”
罗炎看她一脸不放心的样子安慰,“七天一回信,你放心。”
“可我总觉得,心里很不踏实……”廿九咬着下嘴唇离得远点时一个人自言。

 

☆、第39章 古怪的小镇子

林屈逸离开的第七日晚上,战鸽落到了知州府的庭院里。恰巧在散步的廿九捡起战鸽解下了一张纸条。
林屈逸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四只战鸽,这战鸽比普通的信鸽有耐力,飞行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因为七日一回信,所以实质上战鸽每次到达知州府的日子都会比七日长。
廿九打开纸条,没有太多的累赘,只有平安二字。
她握着这纸条,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虽然林屈逸带着重伤的廿五不会走得太快,但七日的路程至少已经到了广乐三省,战鸽飞得再快,也不至于半日便能到达远在边塞的灵州。
廿九不是第一天认识林屈逸,军中纪律严明,林屈逸说了每七天的午时发信,就一定不会提前,这信鸽来得太早。
一股电击般的麻痛从她的脚心传至手臂,如果,这平安信不是林屈逸发的……
廿九不敢再想下去,倘若战鸽是别人发的,就说明林屈逸等人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那么廿五……
廿九立刻跑去罗炎的房间,“罗炎!”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这才想起,今日他去了灵州外的哨塔布防,晚上不回知州府。
来不及多想,她去马厩牵过一匹马疾驰出府,“罗炎回来了告诉他,林屈逸可能出事了,等他回来快点派人来支援我!”
府外的守卫还没答应,面前就一阵风驰电掣的瞬移影子,廿九已经消失。
守卫面面相觑,果然人言不可尽信,沈家大小姐自来灵州以后就没有高雅端庄过。
廿九的心一直被紧揪着,倘若廿五在途中出事,她如何向老陀螺交代?
说来林屈逸也是个高手,走前带了不少的人马,想从他手上劫人不容易。然而廿九就是担心,对方连老何这样的人都能掌控,若是把握着了林屈逸的弱点他该如何应对。
夜晚的风带着飕飕的冷意,和天端一丝流云遮住的冷月一样寒凉。她在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告诉自己不能停下。那一瞬路很漫长,晚雾苍茫,星空寂寥,唯有呼吸和心跳的回响。
七日,若是林屈逸等人出了事,那一定是在七日之前,他们走不了太久,甚至根本没有踏入广乐三省,廿九只求能早点找到他们的踪迹。
那些人,竟是这样不肯放过廿五。
那么自己呢?是否也一样不会被放过?
她的重生,只是为了遭遇再一次的死亡吗?上天如此不公!
从深夜跑到黎明,从黎明跑到正午,然后再回到下一个深夜。
廿九只有经过店铺的时候停下来填点肚子,罗炎若是回到了知州府,一定会赶来帮她。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应该坚持自己去送廿五。廿九小憩片刻再次翻身上马。
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开始注意周边的情况。
对方不会在离灵州太近的地方动手,林屈逸又不能行得太快所以这七八日相当于正常人行速的一半,如果是她要对人动手,中旬一段便是最佳的时机。
她这一路走来披星戴月,胯下之马的脚程也比普通的马儿好,所以速度在正常偏上,也就是这一段路起,便是林屈逸的人出事的地点。
只是又到了一个夜晚,黑蒙蒙的雾霭下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摇晃,她看不清周边的情况。
风带来了一阵窃语声,廿九看到远处有一点朦胧的灯光,似乎是一个小镇子。
连赶几天的路廿九有些疲惫,于是她朝着灯光的方向前行去寻个歇脚的地方。
已近子时,镇子里的人大多入睡,除了一点幽幽跳跃的光,她看不到其它景物。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人没睡下。
廿九牵着马走进一条小巷子,太过静谧,静到有一种入了人间地狱的错觉。这里没有客栈饭馆,似乎并不欢迎外来的客人。明明处在去往灵州的必经之路上白天的过往行人极多,赚钱的活有谁会抗拒?
廿九停在一间矮屋子前,踌躇片刻,正要伸手敲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一个壮实的妇人搬了一盆水“哗啦”一下倒在门外,溅到了廿九的身上。
“咦,这么晚了,怎么有人?”那妇人并不对自己倒了廿九一身的脏水表示歉意,反而警觉道,“你是什么人?”
廿九抹了一把脸,灵敏的嗅觉告诉她,这水里带了血。淡淡的血腥,像是被擦拭了许多遍,却依旧抹不去它原有的味道。
“快走快走!”妇人不耐烦地驱赶廿九。
“大姐,你看我衣服都湿了,这大晚上也没地方住,能让我过一夜吗?我可以付钱。”廿九卷着衣角挤出水帘子,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她现在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妇人从头打量着廿九,这姑娘素面朝天却掩饰不了天生丽质的容颜,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都不由得羡慕这与生俱来的芳华。身上的首饰不多,耳垂上一对琉璃色金托梅花明珠花蒂的百花耳环足以显示她不凡的身份。这样的女子,想必出手也是大方的。
廿九看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耳朵,就知道这是个贪财的人。她从知州府出来时太过匆忙,身上没有足够的银两,于是立刻解了那对耳环,“大姐,我出来的太急没有银两,你看这个怎么样?”
妇人接过耳环,遂眉开眼笑,“进来吧进来吧。”然后又附在廿九耳边偷偷道,“就一个晚上,明个一早赶紧走!”
廿九乖巧地点头。
屋内传来一个男人低哑的声音,“磨蹭什么!倒个水这么慢!”
“来了来了!喊个犊子!”
妇人拉了廿九,示意她放轻脚步,将她带到一间偏僻的屋子,“你可在这呆着不要出来,别让我那口子看见了。”
若是怕廿九的模样可倾覆世人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廿九听她对立面那男人说得话那么不客气,行动上又处处显得不想惹他,这便是最不正常的事。何况,刚才那水里的血……
廿九走到桌边掀开茶壶盖子,茶壶里的茶水已凉,一边的茶杯上依稀留有茶渍。
她既不想让那男人知道自己让一个陌生女子进了家门,说明这间屋子平日里是没人进来的,但这茶杯显然说明这一两日里有人来过。加上刚才的血……廿九几乎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所谓黑店。不过这算不上店,不过死在这里的可是有不少人。
林屈逸他们一定也经过了这镇子,若是白天还成,若是晚上……这古怪的镇子里,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
廿九着急廿五,本无心去理这月黑风高杀人夜伸手不见五指时的抹脖子事件,正准备躺下来,又立刻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