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屈逸和廿五的武功都不差,还有罗炎剩下的护卫,对方少了一个能够控制大局的人,他们对付起来也便轻松了很多。
况且既然出动了一个能够制造如此庞大幻境的高手,那么其余人的重中之重便不是杀了剩下的七人,而是保护施幻境的人。
这样出手的人,即便当年的机关门还存在,也只能用一只手来数着。
所以其实两方都清楚,误困了罗炎和廿九,他们真正的目标就逃之夭夭。
出幻境的方法有两个,主观上来说便是幻境中的人有能力自己破了幻境,客观上来说,每制造一个幻境都有一个固定的时间,三五天或是三五月,既是无论如何都要将人困死在里面。过了这段时间,幻境就自己消失。
施法者根本无法在此期间掐断了整个幻境,他困错了人自己也着急,林屈逸他们安好便有可能在四源山寻找罗炎和廿九的下落,他的安全也是个问题。
双方都在耗,强行打断幻境会反噬施法人本身的修为,所以他也希望罗炎能早点出来。
“林屈逸和廿五不对头,离了四源山林屈逸就不会带着廿五,只要廿五在回陀螺山的路不出意外,到了陀螺山就脱离了危险。”罗炎低哑着声音笑了几声,“如果不出我计算,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四源山,再不去追,怕是没了机会了,不是吗?沈吟心!”
“嗯?”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不要告诉我你没收到杀廿五的指令,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罗炎狂怒地质问让这壁崖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廿九死死抓着梅花刺不知如何作答,然而那裂缝越来越近,只要片刻的功夫,她手中的梅花刺将会从缝中掉落。
九死一生之际,廿九感到脚踝一疼,罗炎抓住了她的腿。
“豁喇”一声,裂缝开到了廿九手中的梅花刺上,梅花刺在岩石中迸发出耀眼的火光,摩擦中廿九感到手心的火热,她想固定住自己的身体,却被罗炎拼命一拉想要将她甩如无间的深渊。
“嘣”!
梅花刺还在廿九手中,却已经脱离了悬崖,廿九不自觉地向后倒去,落下的瞬间脚撑在了罗炎的胳膊上,另一只手攥住了依旧牢固的锈剑。
本是想要松一口气,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摇晃,是山雨欲来前的崩塌,卷起狂风暴雨和浓浓黑烟,悬崖顶端大块大块的岩石掉落下来,是广厦坍塌时一层一层的坠毁,而白光却愈发强盛,他们能看见天空越来越近。
身上没有比砸中的疼痛感,心里却被涤荡起痛苦的水波,极光照耀地两人睁不开眼。
“怎么办!”廿九不安地喊道。
“顶住!马上就好了!”
罗炎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种近乎狂野的嗜血,像是他偷袭廿九那晚的可怖。廿九心中一颤,带着哭腔安慰,“我没事,你……你不要魔怔啊!”
“轰”!
所有的景象在一瞬间化成虚空中点点的白光,一切都黑暗下来,她看见星碎的白点在身边旋转,似千万蝴蝶和萤火虫围绕,激烈过后的安逸,悬着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廿九伸手去抓光点,依旧摸不着触不到。
罗炎缓缓睁开眼,全身酸胀像是进行了一场剧烈的运动,刚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眼前却变成了四源山山腰的树林,自己靠在一棵树干旁。
手臂的肌肉像被撕裂一般,手心是冰冷的没有血液的流淌,他挪了挪手,却被重物压着,这才发现沈吟心靠在自己的肩上还未醒来。
她闭着眼眉头紧蹙,又渐渐舒展开来,像是一朵泼墨的菡萏在水中绽开,并不惊心动魄,却美得清丽脱俗。他第一次那么近地看沈吟心,才发现她并不那么惹人讨厌。
廿九抱着他的手臂,手心的汗渗入罗炎的衣袖,刚才那种种,多么壮烈。
罗炎竟有一种不想吵醒她的感觉。
那年那月那些时光,廿九亦如此抱着他的胳膊微醺地靠在罗炎身旁,絮絮叨叨地讲着她被乞颜答答抓住时的事。她讲得轻松,可他听得那样揪心。
他又一次的,将眼前的女子和廿九混在一起无法分辨,每一次沈吟心表现得和从前不同时,都和廿九近乎吻合。
廿九,是你吗?
罗炎靠着树干闭上眼,细细回味他杀了沈吟心之后她出现时的每一个举动。
蓦地,他睁眼,看见一条身影在树林深处一闪而过,那身型,似曾相识……


☆、第23章 灾难接踵而至

罗炎纵身一跃从地上跳起,全然忘了身上的酸痛要去追那人,靠在他身边的廿九朦胧中全身被拽起,还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到了树干后面。
顿时脑中一片浆糊,她伴着疼痛转醒过来,只觉得罗炎是要谋财害命。
罗炎听到一声头部和树干的撞击声便停了下来,撞得太狠,他自己都颤了一颤。竟然一时间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女人。
廿九摸着头连发三问:“你这么凶残,你爹知道吗?”
“……”
“你这么丧心病狂,廿九知道吗?”
“……”
“你这么辣手摧花,京城名媛们知道吗?”
“……”
“你这么……”
罗炎咬牙切齿打断了她,“你这么啰嗦,大耀人民知道吗?”
廿九幽怨地瞪了罗炎一眼,默默地在心里画了个圈圈,揉着后脑勺想要抱怨,看见罗炎风一般冲了出去。
她立刻跟上,罗炎却停在了前方懊恼地握着拳头愤愤转身,看见廿九过来,冷声道:“刚才有人,被跑了。”
“急什么?”廿九悠悠道,“他定是要去追杀廿五的,你方才还骗人家林屈逸会将廿五赶回陀螺山,他必会派人去要道上阻拦。不过我想廿五是不会回去的,他一旦发现被骗,还会继续跟随我们。”
天色将晚,天边红霞渲染了云层如浪花翻涌,他们不知道在幻境中待了多久,亦不知今天是何日。
老何带的人应该快到了预设地点,等不到罗炎他们进退不得,罗炎检查了身上的装备,“我们要快点离开四源山,一旦错过时机,云昭国将被乞颜答答踏平。”
廿九点头应答,可是他们没有马匹,只能摸索着下山。
幻境中的情形那么真实,两人皆是提不起力气,唯靠意志坚持,扶着树木下山。很快四源山被黑霾笼罩,苍穹之上星云稀疏,月末之时下弦月冷冷寂寂地勾勒在天边,使得道路漆黑一片。
两人走得很小心,山野之外没有烛火,若是……遇见了豺狼虎豹……
这想法刚刚闪过廿九的脑海,罗炎就一手拉住了她警觉起来。
周围,有很轻的,动物靠近的声音,不止一只。
你越是不想遇到的,他偏偏出现在你眼前,这才是最真实的人生。
“怎么办?”
罗炎极其冷静、冰凉、镇定、淡然地张开嘴,廿九正等着他说出什么脱险办法的时候,只听见他齐聚丹田的沉闷的一声:“跑!”
于是,两个人只能撒丫子跑了……
一匹狼不是问题,两匹狼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在他们筋疲力尽的时候出现了——一群狼。
狼群感觉到猎物在奔跑一起仰天呼啸,漆黑的山林,唯有绿幽幽的鬼火一般闪烁的光亮,是隐藏的狼群的眼,紧紧地盯着罗炎和廿九。
纵然他们跑得再怎么快,都比不上一群四条腿的饿狼。
何况,早先他们就体力尽失。
灾难接踵而至,廿九以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精彩纷呈的繁忙人生,从第二次活过来到现在,九条命的猫都差不多要死绝了。
廿九听到狼群飞跑时的喘息,抽出锈剑。
“咔”的一声,她挥手刺穿了一匹追上她的野狼,只是黑暗中无法直击死穴,那狼嚎叫了一声,张嘴就咬。
“哧”!狼牙擦过廿九的手指,咬出浓浓的血腥。
廿九心知不妙,紧急时又是一声皮肉绽开的声音,她面前的狼轰然栽倒,是罗炎命中了它的要害。
“受伤了?”
廿九捂着自己的被咬出血的手,横了心倔道:“没有,快走!”
罗炎嗅了嗅空气中的腥味,拉起她向前冲。
他再一次爆发了危难时的潜力,跑的极快,廿九被拖得气喘吁吁,但却是轻松了许多。
只是狼群,紧追不舍。
廿九边跑,便挥着锈剑砍着追上的狼群,狼群被她乱舞的剑气威慑到,不敢随意向前扑,但很快,它们发现了前面的人在做困兽之斗,领头的狼对着浅细的月亮嘶吼一声,狼群便一起扑了上来。
“小心!”
罗炎用力将廿九扯到身前,话音刚落,就听见廿九的闷哼声。
一只狼叼住了她的手腕,尖锐的牙齿嵌到了手骨,廿九却固执地死闭着嘴,只发出轻轻的吸气声。
这一咬她的手失了力,根本没办法攻击,那狼用力咬着,没有一点松嘴的意思。
罗炎回头看时,才看见被廿九托着的那匹狼。
心被巨浪冲击,这种活生生要将四肢截断的痛苦,他完全能感受到,但这个女子,却没有吭声。
罗炎拦腰将廿九抱起,剑自她身下扫过,在狼和廿九对峙的时候将它截为两段。
只一瞬间,廿九就看到手中的力量少了一半,咬住骨头的锐齿却有松开。
狼在不经意间丧命,它的头骨却依旧卡在廿九的手上,到死都不松开。
廿九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挂着狼的脑袋,却早没了下身。
这种恐惧,比见到死尸可怕了千百倍。
她的身体被罗炎抱着前进,手臂疼痛到麻木,早已失去了知觉。
不知是什么硬撑着让她没有晕过去,她死死地盯着狼头,眼里是尸横遍野的血池,满目的狼藉和冷淡,让仍在追逐的狼放慢了脚步。
它们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女子,看着自己几近残废的手臂和死不松口的饿狼头颅,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有一种悲壮的像是欣赏新陈尸体的赞美,她眼里白骨成山,又有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开了一大片妖冶而诡异的红。
像是,刚从地府而来,看看这炎凉的世界。
罗炎跑了很久,狼群亦追了很久,直到他看见前方有星碎的火光,才停了下来。
看见死咬着廿九手臂的狼头,他震了震,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震惊和安慰的时候。
他放下廿九,她的嘴里发出牙齿厮磨的声音,很细,很长,让人不敢又或是不忍去听。
罗炎俯身,运气还算不错,这里似乎刚有人经过,所以留了火苗,还能使用。
他点燃枯木枝,意外地发现这树枝是刚拾掇的,像是有人才点燃,就离开了。
这种离开,似乎并非出于自愿。
火势很快张开,狼群看见通红的火堆,犹豫着向后退了退,这两人,比刚才遇上的人,难对付得多。
廿九舒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
罗炎趁着时间将枯枝横铺开来,在身边围了个圈,让火烧得更旺,将两人团团围住。
接过廿九的手臂,他毫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点不可言喻的震恐,能担下这钻心裂骨之痛的女子,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廿九抖了抖,脸上已然有些扭曲,却依旧挤出些惨淡的笑容,“把它弄掉了,看着瘆人。”
罗炎没有说话,麻利地抽出匕首,在沙场征战多年他早已能自己开刀剔骨,没有军医的时候,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他是主将,亦是小兵。
撕了一方袖袍递给廿九,“咬着!”
深入她骨骼的不是一支箭,而是头骨,巨大的头骨。
它的眼睛瞪着这女子,彷佛是,死不瞑目。
罗炎不能强行将这狼头摘除,只能一点一点,开骨肢解。
好在,他的刀法很熟练,廿九无须承担过久的痛苦。
每一刀下去他都很轻,似乎怕弄疼廿九,心知疼到极致,她的神经早已麻痹。这种固执的坚持,曾在廿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如今,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沿着狼的头骨分布一刀一刀割下,“你知道吗,以前廿九也是这样,很疼却咬牙不说,有一次中箭,我没顾得上,她自己跑回营地开骨取箭包扎,直到后来我看见她的伤口,才知道我一时的疏忽让她差点丧命。那时我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让她再受一次伤害。”
廿九静静地听着,渐渐泛起那些陈年往事,似乎当时并不在意,如今想来却刻骨铭心。
罗炎已经肢解了半只狼头。
“倘若你肯告诉我幕后主使,我兴许根本不会想要杀你。”罗炎说得很轻,像是风中的一缕琴音,脱去冷酷外表的他,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男子,烟火中的男子。
廿九看着他一点一点剥开皮肉,剔去骨头,只留下一张嘴孤零零地坚持在她的手腕。
“我真的,不知道。”廿九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双腿间,“不知道……是你的隐瞒,她兴许并不是真的想离开。”
“是!”罗炎无奈道,“我一直都知道她嘴里的埋怨口是心非,我只是想保护她,她是个孤儿,她经不起别人的猜测,她的身份……”罗炎突然闭了嘴,像是触到了什么禁忌。
廿九猛然抬头,她的身份……她只是个孤儿,刚出生的时候被老陀螺捡到,老陀螺从未告诉她身世,她也未曾问过。
罗炎叹息一声,廿九胳膊上便只剩下一排白色的,夹着殷红血迹的牙齿,“忍着,很快。”
廿九看着他将牙齿一颗一颗挑出来,每一下都将全身的神经和血液拨动得像颤音的琵琶,似要将灵魂一同剔除。
她咬着布帛,沉重的喘息,早已大汗淋漓。
汗水和血混在一起从手臂流下,浸湿了罗炎握住她的手,这种持久的痛感比死还心悸。
没有狼敢靠近,火跳耀得猛烈,照出两个人的影子,画地为牢。
罗炎没有工具将碎骨取出,只能撕了布条先包扎起来,廿九安静地近乎怜悯地看着自己的手臂。
如若不及时,兴许这只手,已经废了。心里,却没有一点遗憾……
罗炎松了口气,擦拭匕首上的血,看着火苗的律动,酸涩,苦仄。
很难受,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认定了,这个沈吟心就是廿九。是上天的眷顾,让他的廿九回到他身边。他怀疑、懊悔,觉得自己对不起廿九,然而在这越来越频繁的忏悔中,他知道自己迷失在茫茫人海中。
也许他的直觉是错误的,他暗下决心,打完这场仗,他要再去一趟陀螺山,像陀螺大师问个清楚。
倘若是,他感恩戴天,倘若不是呢?若是沈吟心能助他找到真正的凶手,他依旧放他一马,为她的倔强和隐忍,吃得下这样苦的女子,并非随随便便就会死在别人手上。
廿九明了罗炎的想法,他早在怀疑自己是廿九,知州府她出现在乞颜答答面前解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迟早罗炎会认出她。
她的隐瞒,有何意义?
因为害怕,因为老陀螺的话,还是因为那些时候他对她的隐瞒,让她不自觉想要让他尝尝这被置之事外的不平衡?廿九想,走一步算一步,命运就像一本书,哪怕码了大纲,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会神展开。
她看着燃烧的木枝,不知从何而来的精神。
蓦地,她盯着火苗,诧异道:“刚才在这里生火的人,不是离开了,而是死了!”

 

☆、第24章 廿五的生死线

罗炎盯着妖异通红的火苗,和火焰旁静如秋水的女子。青丝一泻千里落在她的肩上和胸前,她却只附着身,用完好的一只手拨开柴火堆的缝隙捡着什么东西。
须臾她像是摸到那东西将它拾了出来,是一截骨头露在外面的手指,人的手指。
手指的断截处依稀有猛兽的咬痕,应是那些狼群所为。
静谧,空气中是火苗燃烧的声响。
无声的恐惧如同阴霾凝结在一起,笼罩着罗炎和廿九。
“廿五……林屈逸……他们……”廿九不知道为何自己会颤抖,从身体到心底的颤抖,死亡一步一步逼近,他们却束手无策。
“不,也许是杀我们的人!”罗炎结果一节手指看着,这是一节男人的手指,他分不清是谁,但相信不是会林屈逸这一拨人。
对方应该是几个人到了此地刚收拾了柴火准备点燃,不料受到了暗中窥视的狼群袭击,火把刚点上火光还未铺展开,几十匹狼就从背后窜上咬住了他们拿着火把的手,所以罗炎来的时候柴火堆是新垒的,只烧了一点。
算起来他刚才看见的黑影若是带了一群人离开,以他们的速度刚好到这里,想着夜黑时休息一阵子,所以分散开来拾掇树枝,力量一分散,便被伺机而动的狼群把握了先机。
他起身朝着背后的狼群抛出那节手指,狼群闻到了新鲜人肉的味道一哄而上。
趁着狼群的注意力转移,罗炎一手抱起廿九飞冲几步攀上最近处一棵高大结实的树木。柴火不足以让他们撑到天亮,所以今夜只能在树上过夜。
待到狼群争夺玩一小节手指之后回头寻找廿九和罗炎,却发现早已没了他们的影子。
狼,不会爬树……
廿九看着在树下围聚的狼群,泛绿的眸光幽幽地盯着他们,长而空远的啸声一遍遍回荡。
也许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晚上的休息。
天亮狼群散去之后,罗炎和廿九从树上下来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在山下的小镇子里买了匹马。
受伤的廿九没法子自己驾驭,所以只能两人同骑。
急劲的风,踏沙而行的马蹄,马上的男女无言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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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云昭国的必经之路上,老何的五万人马等来了林屈逸和廿五,却没等来罗炎。
这是第九日。
原本罗炎和他通信时说的是七日之内汇合,然而第七日林屈逸来的时候带来的却是噩耗。
“不可能!”老何一拍桌子对着林屈逸吼道,“国公爷不会出事!你把四源山说得神神叨叨,为何你来了国公爷和沈姑娘却失踪了!”
林屈逸交叉着双手杵着头,眉毛拧在一起,“我也希望罗炎没事,沈姑娘没事,可是那天我们遇到了机关阵,罗炎和沈姑娘被卷进了机关阵中,你知道他夫人廿九当时也是死在机关阵中,廿九还是陀螺大师的弟子都没法破解。罗炎一旦失控,很可能……”
廿五一路上都没讲话,此刻她抬头看着林屈逸,实在没好意思说廿九根本没学过机关阵。
老何一把将林屈逸拽了下来将他摔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抓着衣领一拳挥去,“为什么卷入机关阵的不是你!你是谁!你是先锋,有困难你顶上,他是主帅!要死就要一起死,他若出事你怎么好意思活着!”
林屈逸自知理亏,任凭老何一拳一拳打在他身上,喉间溢上腥咸的血,侧脸张嘴一吐,大口的血和碎裂的牙齿一起从嘴里出来。
老何却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着急,罗炎出事军心不稳,军中何人能带着兵马去解救云昭国?云昭国失陷的下场很严重,严重到他都不敢去想。
又一拳即将落下的时候,林屈逸瘫在地上万念俱灰,那种颓废的仓惶和凄凉,弥漫在整个营地上。
廿五冲了过去挡住了那一拳。
“不要打他,都是因为我!”廿五恨恨地盯着林屈逸,像是在谴责他的逃避和懦弱,“他们是为了救我所以才落入机关阵的,但是我相信罗炎不会有事!”
“一句你相信,你以为就能解决吗?他人呢?你让他出来啊!”老何放开林屈逸站起身来指着云昭国的方向质问:“乞颜答答的玄铁骑兵已经到了云昭国的淄阳城下,我们不发兵,他打下淄阳轻而易举!云昭国的求援没回应,你知道后果吗?乞颜答答在北方一家独大,届时和我大耀势均力敌,倘若他要称霸,我大耀百姓就会遭殃!你担得起吗!”
“救你!”老何冷哼道,“你是什么官职?你有国公夫人当年的半点能耐?你凭什么呆在我大耀的军队!依我看,无论是你还是沈司马的女儿,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何火冒三丈,讲得却在理上。罗炎的军队中对廿九的认知度和接受度很高,所以出现在军中的女子,他们大抵都会拿来和廿九比较。廿九的坚忍和睿智他们看在眼里,自然不会对廿五服帖。
廿五也是个急性子,被老何这么一骂当即甩了袖子,“你凭什么骂我!你既然知道不发兵的后果,为什么不自己带着人去攻打乞颜答答?罗炎不在兵马的调动权在你手上,你去啊!你去啊!乞颜答答腹背受敌一定不好对付,赢了功劳是你何将军的,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你在犹豫什么?不敢去?是不敢去还是没能耐啊?我看你就是打不过乞颜答答只能赖着罗炎!”
“你!”老何不防廿五如此泼野,被骂得还不出口,但是廿五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罗炎不在军中一切听从老何的。
老何也不看林屈逸,当即招了士兵过来押住了廿五。
“你干什么!”廿五挣扎着想要挣脱,林屈逸一看事态发展不对也爬起来怒视老何。
老何喘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压压火气,用命令的口气道:“廿五姑娘说对了,国公爷不在,军中我做主。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国公爷三天之内不出现,我大可以以谋害主帅的罪名置你于死地!你不是一直都粘着他吗,我就如你所愿!”
“老何你!”林屈逸托着桌沿垂下头和他对视,“廿五是廿九的师姐,罗炎哪怕死了,都不会要她陪葬,你不能杀她!”
“我说!杀!林屈逸你没听明白?我告诉你!杀!”老何怒意冲天想暴起的野兽,丝毫不让步,理智,在一点一点丧失,失去罗炎的大耀军队,根本打不过乞颜答答。
三天,他根本不知道罗炎需要几日才能出幻境,他了解老何说一不二的性格,三天罗炎和沈吟心还不出现,他定手起刀落。哪怕三天后罗炎回来了,最多责罚他,却不会因此以命抵命。廿五本就不是军中的人,老何用这罪名杀了他也有理有据。
林屈逸眼睁睁看着廿五被人拖了下去,却无能为力。
他可以不救她,然这一路上的相处哪怕他对廿五心有余悸,但他终是个重情义的人,就像罗炎曾经评价他,林屈逸的人生若要成败局,那一定是败在情义二字上。
而罗炎自己,又何尝不是。
他能做的,便是祈祷罗炎和沈吟心能在三日内回来。
第九日,依旧杳无音讯。
三日之限,在明天的第十日。
老何面上愁云惨淡,根本无视于林屈逸,林屈逸只能偷偷地去给廿五送些饭菜。
廿五一直踢着门扯着嗓子骂老何,然而守在外面的士兵没有一个去理她的,林屈逸给她送饭的时候,廿五已经喊得筋疲力尽蜷缩在墙角。
她没哭,只是在黑暗中不断地发抖。强悍的廿五,从没有那么无助。
林屈逸将饭端到她面前,想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
正当尴尬之际,廿五抬起头嗫嚅,“是我害了罗炎,他们……他们是来杀我的。”
林屈逸怔忪了片刻,蹲下身,“不管是杀谁的,罗炎一定会没事,他那么厉害,岂是想死就死的。”然而话说出口,他自己却明白,廿五说对方是去杀她,那么她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秘密并不寻常,以至于对方不择手段地杀廿五,哪怕在罗炎面前。
“我……我告诉你是谁要杀我……倘若罗炎活着,你一定要告诉他,他知道,那和廿九有关。”
和年就有关,林屈逸当即放下手中的东西靠近廿五,谁都能闻到廿九不同寻常的死亡背后会有一个惊天阴谋,然而廿五说和廿九有关……
“但是……若是我没死或者罗炎没回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廿五说得很轻,刻意压低嗓音。
林屈逸听见自己的心跳,清晰的,规律的,像是为了迎接一个世人寻而不得的震惊消息,慢慢将耳朵贴在廿五面前。
闪电般出手一击,廿五命中林屈逸的后脑,林屈逸没有防备便倒在了她面前。
危险,往往来自于对熟人的疏忽。
廿五迅速地扒了林屈逸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摸到他随身佩戴的令牌打开门,淡然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