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族人在史上前后叛变无数次,而他们只听从于城主的命令,这么一个天生长反骨的民族,给予他们多少诱惑都是无用的。他要看看。艾梵是否真心归降。
白灵城的地理位置特殊,三国之间,自古战火连天,即便这一刻攻下它,下一刻会怎样也很难算计到,他要拖时间,耗完羽战祁派出的部队,耗尽白灵城中的主力,后发制人,坐收渔翁之利。
有些地方,拿下它不如钳制它,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他朝着江进九摆了摆手,浅笑清歌,“走,散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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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阡的肩头趴着白尼玛,左梧桐右刃决,威风凛凛地立于城头。
兵马倥偬的岁月,她学会了隐忍。
心中有些抑郁,那个身影久久徘徊在心里,放走他是对是错?他到底是谁?举手投足的华贵之气,眼神中的雍容笑意,不过只言片语便看穿人心,他眼中的山河流转日月更替,一场盛世繁华的篇章,是否有下一次的执剑相对,是否有冥冥之中的杯茗之敬?
她抚摸着肩上的白尼玛,抬头看去时,那慵懒的眼神像他……
回头看看梧桐,那嘴边的笑意像他……
转身看看方刃决,那流畅的线条像他……
眺望远方的暂且宁静的战场,风吹过烟尘的朦胧像他……
连天边的流云变换暖日高照,也像他……
君阡用拳头杵着脑门,莫不是中邪了?分明是第一次相见怎么会处处都想着他,现在的重点不应该是严以待阵的言止息吗?
第二次,心有些乱了。
第一次心乱的时候呢?君阡回忆着,似乎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只一眼,便带走了她的目光,那个人又是谁?她不认识,连名字都不知道,而那模样,当时的情形,也早已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模糊。
马蹄声急,战马的嘶吼声划破平静的上空,惊醒了正在沉思的羽君阡。白尼玛在肩头开始骚动,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些不安,君阡将它从肩头抱下,放到梧桐怀中。
士兵们立刻拿起枪盾,“佻褚军来了——”有人大吼一声,地面整齐的“唰唰”响动,而那远处似有千军万马挥师而来的震感也越发强烈。
正在马上跟随着言止息“散步”的江进九满头黑线,这一定是史上最壮观的万人大散步,而有如此阵势的,非主子不可!
城墙之下,那个用帽檐遮住了眼鼻的男子,蜜色的肌肤露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华光,身边是冷若冰霜执着大刀的女将,将那极致的男性的阴柔和女性的阳刚反差得如此强烈。
君阡站在上方,对着周边将士道:“知道什么叫没脸见人吗?下面那个就是!”
方刃决哈哈大笑,冲着城下吼道:“兄弟们,今日谁能让下面那个没脸见人的睿宁王露出脸来,我就提做副将!”
正在“散步”的言止息用手蹭了蹭鼻尖,抿着嘴微笑,看来,要做这个副将比要做皇帝还难!
“方将军此话当真?”
“我方刃决向来说话算话!”
“将军,如果我能让他露出脸来,可否让我做梧桐姑娘的副将?”
“你小子,见色忘义!”
……
城下君子,城上军女;城下军子,城上君女。
笑声和谩骂声混成一片,梧桐红着脸抱着白尼玛躲在君阡身旁。
“喵呜……”白尼玛突然霸气的朝天吼叫,幽绿的眸子凝成一束森森的光线,紧紧盯着那要做梧桐副将的士兵,眼神里尽是“你就这逼仄样还想做美女的副将,不知道梧桐是本喵的吗?敢跟本喵抢人信不信我要身边这个男人婆揍你”的威胁。
那士兵缩回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羽君阡挠了挠白尼玛的脑袋,对着梧桐打趣,“梧桐妹子,你男女通吃老少咸宜就算了,连白尼玛都要跟我抢吗?”
白尼玛一撇脑袋,白色的毛在风中柔顺而飘逸,它灵活地挣开梧桐的怀抱占据那个它自认为最霸气的位置——君阡的肩,冲着天空用它自认为最豪放的声音“喵”了一声,宣誓着它对于君阡的主权就像它对于梧桐的霸占一样,不可抢夺!
君阡很确定,白尼玛脑子开始秀逗了!
梧桐眨着大眼睛含了几滴泪水,委屈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小姐这不是你说的吗?”
君阡对于梧桐向来是无可奈何的,这话是曾经她自己说的,朝着梧桐嘟了嘟嘴,她抓起身边的缠着红布的鼓棒敲在战鼓上发出惊天的鼓声,“开门!迎战!”

 


☆、第18章 元首聚头

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执着刀剑的铮铮男儿们站在昂首嘶鸣的壮实马前,马上的女子盔甲冷森,看向前方时的眼神那么骄傲,居于千万人之前彷佛璀璨珍宝,仰首便被那不可抹去的光辉尽占了眼眸。而她肩上那一团纯白的毛球,傲视着身下的几万雄兵,一眼望尽边关局势,那般威武。
队伍列成锋矢阵,以方刃决为前锋张开似箭头,将君阡护在大部队的中间,与前来“散步”的佻褚军队遥遥相对。
言止息轻轻仰了下颔,蓼斐清便提着大刀冲到军前,掣马冷眸对着玄齐军队,心中诧异不过几日,玄齐军队的士气便恢复了以往,看来言止息的谨慎不无道理。
她看向君阡时,君阡也正细细打量着她,那硬朗冷峻的气势尽比君阡还强了几分,战场上出现的女子必有其所长,她早已知晓那个带兵佯救花市郡的将军是蓼斐清,借树上开花之计以五万人马伪装成二十万,一路扰民而民众无所怨言,进止有度,不容小觑。
蓼斐清骑在马上轻蔑地飘过君阡,刀尖指向君阡的方向洒了一地的破碎冷光,声音透过无垠的荒漠溶入风雪之巅,“你,出来!”
与强者的相争,要么比他更强,要么就无视他!
君阡无意与与这个冰棱般刺骨的女子去比试谁更为强硬,于是微笑着伸手——逗猫!
被无视的蓼斐清心中无名之火乱窜,看着若无其事的君阡和一边笑靥如花的梧桐,心中泛起些波澜,梧桐一颦一笑娇俏柔美,战场上适合出现了这么养眼的女子,莫不是言止息那日目光紧紧不离的是——
刀刃沿着视线一转,便落在了梧桐的方向,“玄齐国好不容易有女人上疆场,怎么是拿来看的?”
梧桐撇了撇嘴,她本就是来陪着君阡给她打下手的,平日里小打小闹惯了,也真心没想上去跟敌军拼个你死我活,这阵势宏伟,比侑京那些花前月下的公子哥们吟诗作对可有意思多了,只是女人看女人,总归是有那么点不舒服,蓼斐清不怀好意的眼神激怒了梧桐。
梧桐一策马,正要上前,被君阡一把拉住。
方刃决回头便看到了君阡冲他使了手势,敌方主将,生擒!
他鼻中哼出些轻蔑的气息,向来大男子主义的方刃决连羽君阡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蓼斐清。
身后是呐喊助威的将士们,战鼓擂得响彻耳膜,那音调弹动在空气间撞击着心跳,似铁蹄的节奏一击一击,燃烧着敌对已久的火焰。
他道:“现在的娘们一个比一个爷们,是想抢了你身后那半娘们的饭碗吗?”
有时候,辱骂一个人倾慕已久的偶像比辱骂她本人更能激起人的怒火。
蓼斐清的恼怒显而易见,周身戾气紧紧环绕,她提着大刀直径冲来,刀光凌冽划过上空,一道华光自地面升起,将空气劈成两半,一半是紧随着的刀式的她惊锐似苍鹰犀利的炯然坚定的目光,一半是方刃决后躺于马背贴着刀面有惊无险的俊逸面容。
“好!”佻褚军队爆发出如雷轰鸣的喝彩声。
方刃决没料到她第一回合便这么猛烈,若非反应速度早被削去了鼻尖。
君阡笑了笑,继续握着白尼玛的爪子挑逗着,目光却时常戒备地游走在言止息的方向。
梧桐攥着衣角紧张地忘记了掌心被金属搁到的疼痛,大力地扯了扯。
“梧桐,有两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君阡毫不顾忌此刻梧桐内心的慌乱,“一、方刃决不会输给蓼斐清;二、放开你的爪子,你拉得是我的衣角!”
“嗯?”梧桐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松开手狠狠抓着君阡的手臂,目光三寸不离方刃决。
白尼玛痛苦地哀嚎了一声,梧桐妹子,你抓错手了,你抓了本喵的爪子!
第二回合时方刃决已出去了心中的轻敌之意,蓼斐清的大刀上下翻滚强劲有力不带犹豫,从他头顶劈过转向腰间,方刃决凌空一跃躲过招式手中双钺下一刻从她大腿上擦过,依旧是长兵器对短兵器,方刃决最擅长已自身的软肋引诱他人的攻击瞬间抓住对方纰漏一招致命,就像荣威台与君阡对打的那一次。
两人从马上转战至地面,飞、跳、闪、踢、绊、转、刺……一招招夺目惊心,蓼斐清将距离控制在三尺以外,方刃决总在不经意间转向她的后方偷袭,那顶尖的反应能力和闪电般的出招在一盏茶的功夫对上了几十招,两方军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单挑,时不时捏着一把汗,又时不时尖叫惊呼。
如火如荼的战场,只有两人依旧那么淡然,君阡玩着白尼玛掌心的肉垫,把它抱在胸前,白尼玛后腿蹬在战马的马顶,前腿被君阡死死抓着,眼神中流露出幽怨和愤怒,这个姿势很累好吗?白尼玛是喵不是人,不适合两条腿落地的不遮羞姿势!
君阡悠悠地吐了口气:“白尼玛原来是女的!”
你才是女的,你全家都是女的!白尼玛哀怨地瞅着君阡,人家是母的!雌的!没有知识也要有点常识好吗?没有常识也要多关心动物世界好吗?!
君阡此刻哪有心思理会白尼玛奔腾在心中的反抗,她看似轻松毫无压力,可比谁都要警觉,一抬眼时,言止息已不在原处。
不好!君阡握紧了拳头,两军之间的两员猛将各路招式如雨点般落下,她横扫整个战场,却在东南方发现那一抹突然消失的纯白身影,坐于飞龙马之上手足间华贵妖美,他似乎感觉到了君阡的目光,又或者他也同样注视着君阡的举动,君阡看着他嘴角挑衅的上扬,看着他伸出指尖那一点柔白,指了指自己,指了指君阡,指了指东南方向那一片矮树丛生的灌木林,落下一个不羁的身影疾驰而去。
场上的方刃决渐渐主导了战况,他露出肩下的漏洞,在蓼斐清侥幸之际一个翻身荡到她身后,“呲”,明晃晃的手中钺在她悲伤割了一道,却没有预料中冒出殷红的鲜血。
蓼斐清身上穿着言止息征战之初特地请人重金打造的金丝护甲,方刃决的那一招入的并不深,只在盔甲上割裂了缝隙,却没伤到身体。蓼斐清趁着他一刹那的惊奇反攻而上,战局不断的拉动,场上是惊呼一片。
君阡摇了摇将心提在喉咙的梧桐,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看着点,不宜久战,等方刃决撤下来就撤兵!”
梧桐哪里顾得上君阡跟她讲的话,只是随意应和了声,也不知听进没听进。
没有人将注意力转向两边偷偷潜出战场的主帅……
她去,只因为那一瞬间的骄傲勾起了她的好胜和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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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骄傲的男人遇见骄傲的女人,如果他不肯低头,就势必要另她输的心服口服。
言止息将马拴在一颗结实的矮树上,这片苍翠的灌木林,远望一碧千里翠绕珠围,浮翠流丹下绿影婆娑,近观才发现那开满丛林的蔷薇绽放得红飞蝶舞。
浴血蔷薇开到盛处,霏红白蕊清香醉人,落地红苔迤逦铺开,血场上的花,绽放地如那永不止息的生命一样的斑斓,和那淌着热血的铁甲一样荣光。
言止息挥手,那大氅便在风中上下飞扬,白色的衣袂蹁跹露出了里面墨色的绣着蛟蟒翻腾的缎子,玄纹云袖,那珍贵镶金边沿处绣了些雅致的竹叶花纹,拔出腰间的剑,记得她说的:“下一次遇见,记得拿出你的佩剑,刺向我,不要留情!”
和他一样高傲的女子,让他突然有征服的**。已经无法用“有意思”三个字来描绘的女子,是否像这灌木丛中武装的蔷薇,带着全身不可试探诡辩的刺,摇荡在残酷的边缘,宁愿倔强的凋谢也不可让人染指。
他静站在树下,修长的身影在风中挺拔端秀,年少的磨砺让他较之他的兄弟姐妹多了几分沉稳和睿智,而此刻彷佛是当年那个逃离侑京的男孩,多带了些玩味。
风吹开树叶莎莎的响着,观摩下一刻的遇见是否会擦起火花迸射金光。
君阡看见一边低头啃草的飞龙马,翻身跃下马背,将马拴在一边,白尼玛碧绿的眸子和这清澈的绿意融在一起,君阡很是放心大胆地向前走着,她相信,言止息根本没有必要在此处设个陷阱等待她自投罗网,对待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一个骄傲的人,已不屑于用一些宵小的手段,实力上的对决,才是真的胜利。陷阱布在此处,只是单纯的侮辱自己的自尊。
灌木林,除了她的脚步声,只有静谧。
君阡走了一段路,依旧未寻到言止息的踪迹,低头看那被落叶遮住的泥土,除了自己一路进来的脚印,没有其他。看来言止息是一路轻功而来,是要在这里玩躲猫猫吗?
那只真正的猫此刻正瞪着驼铃般的圆眼,东张西望。
白尼玛突然从她肩上跳下,嗅了嗅空中的气味,踩着它引以为傲的猫步,优雅地走向丛林深处,恣意泰然似在做专场秀,毛发柔顺的足以令其他猫科动物自惭形秽。
野外,白尼玛充分发挥了它较于人类的优势,昂首阔步,引领着君阡停在一棵树下。
对面,身着白色大氅的男子,背对而立,优雅安静,树叶落在他肩头,悄无声息,此中美好,君阡竟突然不想去打破,彷佛是将墨汁溅在了倾城绝世的画卷上,破坏美感简直就是一种不可原谅的犯罪。
许久,言止息突然转身,嘴角笑意惊艳了满地的黛色蔷薇,音色轻柔融化了三千弱水,他道:“十年不见,我的未婚‘夫’!”

 


☆、第19章 绝世伪娘

“十年不见,我的未婚‘夫’!”
君阡有片刻的怔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片刻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被人占了便宜!
她认识言止息?他们有十年的交情?未婚夫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伪娘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女的要找个爷们样的女人嫁了吗?!
她堂堂未出阁的帅府将女,自小没有婚约,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个男人貌似有要嫁给自己的样子?这是对她极大的侮辱、蔑视、调戏、挑衅、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她余光扫视言止息,皮肤透白,唇色饱满,线条雅致,像个女人;继而看看自己,面色庄重,铠甲着身,拳头紧握,像个男人……莫非爹爹隐瞒了二十年她真正的性别?向来机灵的君阡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拙计,怎么就一句话被他给忽悠了呢?
下一刻她便抽出腰间的长鞭,指向言止息,眼角微微上扬道:“我来这里可不是听你来胡诌的!”
言止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解开大氅的口子,伸手一样,白色大氅在空中悠悠转了个圈,平铺在满地的蔷薇之上,盖住了一色的黛霜,惊起落在花中的蝴蝶,飞舞在绿荫下。
白尼玛在眼前挥了挥爪子,喵呜一下扑上去抓蝴蝶。
他带着不可抹去的笑意和眼角的莞媚,以本尊的样貌出现在君阡面前,衣角的竹叶在风中生动飘飞,君阡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才发现自己当天做了多么愚蠢的事——她放走了她最大的敌人,二十万佻褚军的主帅——言止息!
心中惴惴不安,自打出战她就没有小觑言止息,却未料到对方已经强大到随意在居忧关出入,淡定地出现在她面前还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放他走。如果那晚她不是选择了内心的骄傲而是“请”他去了军营,那么一切局势都将逆转。
“你很惊讶?”他眼神从君阡面上飘过,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是不是觉得,没有请我喝茶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君阡玩弄着手上的长鞭,即便心中感慨万千,却也不能将心思绘在表面,“不,我庆幸没有请尊贵的睿宁王喝那苦涩的劣质茶!”
“如果羽将军不介意,不如下次本王带些佻褚国上等的瑞草魁首来你营中探望?”言止息谈吐间似乎那居忧关军营是他自家营地,出入随意,让君阡不得不怀疑她身边有细作。他反客为主,彷佛君阡是他的手下。
君阡笑道:“我玄齐国地大物博,怎好意思让贵国王爷自带茶叶呢?怎么王爷招呼我过来是要跟我讨论一下哪国的茶叶更适合招待客人吗?”
言止息闷声一笑,发觉自己说着说着便偏离了话题,看着一边扑蝴蝶扑得兴高采烈的白尼玛,他突然开口道,“我就是来问问羽将军,你可是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本将军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言止息笑得高深莫测,他等得就是君阡的这句话,从居忧关回去之后就一直在思考,这个有趣的女子,该怎么较量才会尽显其才呢?似乎冥冥之中自有约定,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的那个夜里,他纵身跃入河里时那个追他的袁黎冲着河里道对着那个女孩叫羽姑娘。
偌大的侑京城,能让袁黎这个四品官员如此毕恭毕敬,且姓羽的,除了羽君阡,还能有谁。那别雅的时风眼,看着他时的微笑,当时处于紧急拂袖而去,却未曾忘记。
“很好,”他侧着脖子看向她时,眼中那原本凝重如深山宁静如流水的眼神翻卷起波海狂澜似有烟火骤然绽放璀璨了这片丛林,“你说好的要娶我呢?”
“啊?”君阡愣住,她深刻地思索着这个重要的问题,言止息的脑子没问题?听过男人娶女人嫁呢,哪有堂堂王爷要出嫁的?想扣个屎盆子在自己的脑袋上,也得问问她本人愿不愿意!
君阡全然忘记了在三千六百多天之前,她曾信誓旦旦霸道彪悍地对着那个落水的男孩说,“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岁月流转无声无息,彷佛只是一场梦境,梦醒之后,那其中的喜怒哀乐早已抛之于脑后,十年光阴转瞬,庄周晓梦迷蝶,过往重回堪嗟。今朝花开明朝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她抚着手中的鞭子,风轻轻一吹,几率发丝交缠在长鞭之上,赭色的鞭子与青色发丝抵死缠绵,那心头思绪朦朦胧胧不知如何作解。
言止息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原来,是忘了!
那脱口而出的话语只是当年的戏谑之语,随着光阴飞逝飘零在一去不返的童年记忆里,原以为那个女孩马上会供出他,那时伸手准备将她拖入水中淹死的言止息,在听到她糯糯地忽悠走袁黎之后,改变了想法。
本以为日子这么过着,再也不会见面,那个他曾经认为有意思的女孩长大了,却更有意思了。有意思三个字,他从来挂在嘴边,却只这么评价过一人。
君阡忘记了,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事并非在居忧关内放走言止息,而是在侑京城中救了言止息,但这又是,多么幸运!
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君阡隐约中记起一个美好的身影,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那身影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合,那么贴切。她暗暗拧了自己一把,大敌当前,怎么可以胡思乱想。
虽然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了点,手段高明了点,计谋深沉了点,身份高端了点,说话内涵了点,但是,她突然觉得跟他站在一起性别对调了是怎么回事?眼前这人若是眼眶含些泪水,那模样就是十足的官家小女子在跟自家老爷撒娇啊!
论说美人,梧桐就是,可突然发现,较之他相比,什么美人都变得缥缈黯淡。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别取向出了问题!
从来无拘无束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君阡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羞涩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喜怒哀乐一并从心中晃过,耳边是风声树叶莎莎,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那蓬勃地跳动,这陌生的感觉她无法描绘,心里却焦急地要将它赶走,无奈,扬起手中的长鞭,学着他勾了勾手指,邀战!
言止息原本微微失落的心情突然有些好转,拔出寒光凌冽的剑,在剑锋指着君阡的刹那,道:“那么请羽将军不要忘记你当晚说的,如果还有下下次,你便一定泡上一壶上好的茗毫,请我!”
“当然!”她答得坚定绝决,自信满满。
一瞬间长鞭如金蛟出窟,与言止息衣襟上翻腾的蛟蟒图案那么相似,随着她手法的变化,空中交织出一张巨大细致的赭色|网影,时不时有树叶花瓣飘过,被鞭风舞得呼呼直响,不敢落地,便随着它一同在半空伴舞。冷色铠甲在她灵巧的身影之下飘忽不定,忽而落在半树腰上,忽而停在花海之上。
言止息的剑术亦精湛,那半点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泥土中,他手中幽蓝华光精丽似凌空飞过的流云,剑风霍霍折射出树叶中带着的露珠,青夜从玄天坠落,拂袖间剑刃轻划如天际流星,长虹贯天的剑势,密不透风的剑网,只看见那墨色的清长身影和落在他唇间的发丝熠熠生辉。
星火漫天,长鞭与剑的较量,在每一招的碰撞中擦火,羽君阡反手一鞭,言止息倒仰躲过,“啪”!那一声落在树干上,半截树枝摇摇欲坠,“嗖嗖”地落在地上,打到了正在一旁自娱自乐的白尼玛的脑袋。
“喵呜——”被扰了兴致的白尼玛对着打在一处的两人哀嚎,瞪了半盏茶的功夫,发现那两人只顾着交手,压根就忽视了白尼玛,自尊心受到重创的白尼玛爬到树角,“刺溜刺溜”地刨了一个坑,将脑袋埋在里面……
君阡每每向他发出一招,言止息都能在边缘擦过,而原本出招快而狠的君阡,在交手百余招之后蓦然发现,他躲过的每一招都那么“幸运”,彷佛将要落在身上,却只是一转身一侧脖颈便躲过了,愈战愈快的出招,君阡渐渐脱力,攻击中所暴露的死穴也越来越多。只是言止息似乎并不急着抓住她的弱势,每每视而不见,看似专注地招架,却不经意间显得那么轻松。
技不如人,君阡自是无话可说。好胜心驱使着她不到最后绝不服输!
言止息反身而过一剑向她背后之时,君阡眼疾手快,鞭子的走势随着手腕正要挥向他的腰间,抽了抽,却抽不动。
她停下来,却发现鞭子一头已被他踩在脚下,他手中的剑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肩上。君阡叹了口气,才知道自己彷佛就是那井底之蛙,不出世面永远无法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整场战局言止息都把握着主导,她的每一招一式在还未出手前他就了如指掌。所谓高手,招式无形,随心而出,从不单守攻击或者防御,招中有招,策中有策,假他人之手成自身之优。
言止息松开脚底的鞭子,撤下剑收入剑鞘,依旧笑得那么温润清淡,“我已成你之言,便等着你何时请我喝你玄齐上好的茗毫了!”
此刻君阡发现,她曾经对梧桐说的看人不能看表面的话,自己却没有做到。一直觉得他很娘们,原来动起手来那么潇洒大方,世间男子能在这千军之际依旧谈笑风生,是他心底极致的自信和无人能及的实力。
佻褚国派出这么一个主帅,她终于知道为何爹爹被围困的那么惨烈。
不是自身太弱小,而是对手太强大。
而当一个强大的人将自己当做对手的时候,则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
她觉得很幸运,被这样的人当做对手,即便此刻她败了,下一刻,胜负未定,谁能预料?
言止息俯身拾起他丢在花丛中的白色大氅,将因为打斗而略显凌乱恣意的头发束在一起,撩起帽子遮住脸,与来时毫无差异。那单独露出的唇角,却更甚于坦然而露,多了份神秘,多了点让人回味的神韵。
帽檐下是他略带轻狂的笑声,背对着羽君阡飘然而去。
“等等!”君阡上前一步,却不知为何要叫住他。
言止息停下脚步,背后毫无动静,他转身,看见君阡有些微红的面颊,原来这强硬的女子这般娇羞的时候,甚是可爱。
“多谢你手下留情,不过,以后碰见,我还是会拼了命来杀你!”君阡憋出这么一句话,有些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