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门被重重关上,府尹站在门口掸着身上的雪花冷笑道:“可笑,可笑,不自量力,这就遂了你的意,免得日后再来搅人好事。”他想了想方才窝囊的一刻,那热浪翻滚的雄伟瞬间疲软的羞辱,脸上愤愤,一甩袖子,立刻有早已准备周全的狗腿子台上轿子,离开官金道。
黑暗中看,竺卿宛听着门口离去之声,看着眼前乌黑的深冷和死亡的寂寥,手上的鸡皮疙瘩不自觉突起,说不怕,那是骗人的。这不见五指的空间似乎有些隐隐之中的光亮,和一股熟悉的味道,指引着她。
她抬起脚,毫无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某竹:小猪啊,你怎么忍心在人家高|潮的时候就把人家吓得那啥了呢?
竺卿宛:这样才有效果反差有木有!
某竹:反差,我觉得我也会这么给你写一段体现一下反差。
竺卿宛:你确定你半夜睁开眼的时候不会看见一个白面的女鬼出现在你的上方?
某梨居然说我有写小黄书的潜质……真的咩?
☆、第六十一章
脚步刚落下,脚心就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像是踩到了什么突起的石块,竺卿宛脚底一动,便有什么异常的轻声蔓延至内部。
没有光亮,一切依靠听觉,那“呲呲”的响动让她毛骨悚然,她站着,脚底踩着那不知名的物体,不敢乱动。响声在空气中一遍一遍回荡,越来越沉,每一声都敲击在心里,像是有重物压在心脏的沉重和窒息,彷佛血管将要破裂,压抑。
她将脚轻轻挪开,退回原地,不敢在往前走,黑暗中无法视物,回旋之声如洪钟惊鸣,撞击在四面墙上反弹回来,直冲耳膜。耳朵生疼,愈演愈烈地向大脑进发,她坐在原地脚盘做莲花状,气运大周天,一股自内而来的檀香夹杂着安魂之息,眼皮沉沉欲下,思绪似乎进入了沉睡状态,毫无冷意,身体像飘在空中的花瓣不知落入何处。
她努力使自己清醒,周边愈发浓重的气息将她拉入虚空之境。
**
“老妈。”竺卿宛站在家门口,看着拉着白布的大门,家中是私房,院子里坐了许多人,里面传来诵经超度之声,妈妈信佛,往日里听得多了她知道这是《地藏本愿经》,家里死人了?
她朝着院子里的亲戚招了招手:“姨夫,舅妈,哎,都在啊,这是怎么了?”
没人回答她,甚至没人看她,她有些迷茫,屋里传来妹妹的哭声,她冲进屋里,正要去抱抱她,手从妹妹身上穿过,妹妹毫无知觉。
怎么回事?竺卿宛心跳加速,跑到楼上,电脑开着,画面停留在她带妹妹去游泳池之前刚从副本出来的游戏界面,YY也上着,耳机中隐约传出帮主的声音,像是在埋怨她去了许久还不回来,等着下副本刷宝却远程。
她将手放在树边上,却不料穿过电脑桌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脑中昏沉隐约想起游泳池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她冲下楼,“妈!”
妈妈彷佛听见了般,抬起头,朝着她站得方向,红肿的眼睛干涩,似乎一刻钟颓靡了许多。她走上前去,妈妈伸起手来,似要抚摸她,却不料接过一支从她背后递来地香烛,坐回位置。
“轰”!脑海像是要爆炸了般,一眼瞟过的经文上,分明写着:亡女竺卿宛!
自己死了?是的,游泳池里!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魂魄吗?心中的迷茫挣扎恐惧,无法言喻,看着妈妈苍老的面孔,似被人生生撕裂了心脏。她正在迷惘中,门口走过一个穿着黑褂的居士,对着她的方向安然一笑:“死者已矣,生者安息,生从何往,死亦何去?去吧!”
眼前的场景一圈一圈围绕成环形逐渐变得黑暗,她还未能反应过来,人却被丢到了一汪湖水中。
清晰的水,彷佛祁梦湖的那次,旁边依稀有个人影,一抹天之角的淡蓝,清丽如歌如赋,竺卿宛心中安然,是凉凉。
岸上是追杀他的十八夜血吗?竺卿宛有些缺氧,突然想窜出水面,头上一股大力被人狠狠地压制在水中,不行!这样会死!她挣扎,扑腾,用力去抓他的手,那手却灵巧的躲过,只是重重地压着她,铺天盖地的水,她大口大口地吞着,荣成臻凉要杀她!不会的,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拳打向那人。
“哗”,水面玻璃一般碎成一片片,那镜像般的碎裂扎在她手上,染红了一池湖水,祁梦湖瞬间变成了血池地狱翻滚着污血燃烧在火焰之上,到处是呻|吟和哭喊,深渊一样的绝望,触不到天际。
那大大小小的哭喊听得她心中万蚁啃噬,从内而外的疼痛和焦虑,牙齿在血浪中打颤,狰撩的小鬼在一旁笑着,合着哭声,那样刺眼。
“全部给我闭嘴!”她大吼一声。“轰隆”!血池中一股强大的威力在此刻爆炸,溅起暗红的血和残肢断臂,身体内脏溅在外面,她清晰地看见自己的五脏六腑流出身体,还在微微地跳动,饶是身经百战也经不起这等恐吓。身边以无声无息,她怔忡,看着身体慢慢流空,直到心脏滚烫地在地上跳耀。
她以不敢呼吸,眼前走马观花般的黑暗、杀戮、血腥、暴力、各种丑陋和阴险,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脉搏,像是看着三生石前的放映,接下来是不是孟婆汤?
果不其料伸过来一双青筋暴起的手,那经脉中流淌的不是血,而是焦黄的不明之物,“快点,别当了别人轮回的道!”
她愣愣地结果,放在嘴边,那老太婆笑眯眯地看着她正要喝下去,不料碗停在嘴边,竺卿宛抬起头,盯着碗中的汤水,道:“掺水了?”
那老太婆猛然一怔,“经济危机,原材料上涨,不加点水,会亏本!”
竺卿宛觉得这解释也算合理,毕竟天上人间一个道理,没点利益的事谁会做,只不过个谋生路罢了,便吹了吹热气,“不打假吗?”
那老太婆古怪地看了一眼,道:“年年都说要打假,没有一年真打过,上头也靠着我们的小生意收点钱过日子,断了咱的生路上面喝汤水?”
竺卿宛觉得有理,用舌头舔了舔水,“税目多么?流转税、所得税、资源税、行为税、财产税,税多了底下会造反!”
“也还行,”老太婆看了看后面的人群,“最近人多生意好,小鬼乱勾魂,我就多赚点,上头不会查到我头上。你后面还这么多人,快点喝了咱两进去慢慢唠嗑。”
竺卿宛看着桌边的碗,又要了一碗,递给老太婆,“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薄,喝不着,感情铁,喝出血!来,一起喝,我请客!”
老太婆端着碗的手颤了一颤,道:“歌手不唱自家歌,酒娘不喝自家酒。看你这么豪爽,我就不收你钱了!喝了快点进去。”
竺卿宛一把将碗砸在桌子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看不起我?不给面子?酒文化懂么?酒我也劝了,大家都是混的,得往长远打算,多一朋友是好事!”
“这条道上就我一人,”老太婆答得轻巧,“拉帮结派的上面查下来可是大罪,你这么光明正大的搞小团体,老太婆我可不敢担责任!”
“怕什么!”竺卿宛鄙夷地看着她:“你在这里做了这么多年的声音,上头会没些关系?这年头,上头没人的早就死绝了!”
“小小年纪,看得到透彻,”老太婆笑了,眼角眉梢的皱眉挤成深沟能容下半叶方舟,“你既然知道,那走不走留不留还不是我说了算?我看你这副打扮,也没人给你烧些纸钱,大约也是穷人家的死鬼,你要是付不了这汤水钱,我就给里面汇报一下,把你丢入牲畜道,你看如何?”
竺卿宛冷眸笑道:“笑话,我会没钱?我堂堂董事长怎么会没钱?你等着!”
她伸手进衣袖,在袋子里摸了个遍,咦?银票呢?路上被打劫了?不对,她往里摸了会,看那老太婆的笑脸逐渐化为阴冷,却在袖中摸到了个凉凉的金属。
她一把掏出砸在桌上,“看看,值多少?”
说完她自己的脸色也变了,看着那桌上的发钗,这是鸦洒临死前交付与她带给贺兰妆未的啊!
竺卿宛伸手要枪过发钗,不料那老太婆抢先躲了过去。
老太婆的脸色变得让人捉摸不透,望着那根发钗居然冒出些泪珠。女人爱美的本性,不分时间地点年龄啊!竺卿宛抬手就要去抢,老太婆一把掣住竺卿宛。
从她手心传来一阵暖意,那么实在深入心扉,竺卿宛顿时感觉灵魂的一端被人拽住,要将她脱离出去,“你干什么!还我!”话音未落,身体一动,她睁开眼睛。
眼前哪有什么黄泉路老太婆?自己分明在官金的大牢之内,天色泛白,黎明的光线折射在雪地上发亮,彷佛刚才的只是一场幻境,可明明,这么真实!
她方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进入官金的人都被吓死,莫非这世上有什么控制人心魂的大法,见了那人间最为黑暗的和最为痛苦的,怎么承受地住?
自己怎么会坠入幻境?是谁布得幻境?官金大牢居然有人!并且外界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状况!
寒风刮来,她微微一抖,方才觉得手心的暖意,从地上一跃而起,正有一个女子看着她。那女子手上拿的,便是她方才拿出来给那老太婆看的发钗!
那女子看着发钗的眼神,与老太婆那么相似……相似……竺卿宛觉得心中恍然,这女子四十多岁的样子,长得普通,为何却,这样熟悉?与那老太婆的五官这么想象,莫非便是施了幻术的人?
她拿着发钗,手却不住地抖动,“发钗……发钗……”她一把拉住竺卿宛的衣襟,“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疯子?竺卿宛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这女子的行为举止这般怪异,怎么抖无法让人联想到是个正常人。她拉着竺卿宛的衣服不住的晃悠,晃得她眼前金星闪烁。
“你是谁……你是谁……”那女子疯疯癫癫地忽然哭忽然笑,“你是谁……他人呢……你杀了他……”
“阿姨,你晃得我头晕,让我怎么回答你?”
那女子放下竺卿宛,看着她的眼神杀气腾腾,像是时刻戒备的猛虎,一招要人性命。
竺卿宛觉得不对,这女子分明对发差非常熟悉,贺兰妆未?她无法将眼前这个疯子与贺兰妆未结合在一起,“这是我师傅的遗物,让我还给他的朋友。”
“你师傅?”那女子似乎放下一分杀气,“你师傅是谁?”
“鸦洒!”竺卿宛有些好奇,“让我交给贺兰妆未前辈。”
“他……他死了?”那女子闭上眼,像是在祭奠古人,那哀痛流于面上,让竺卿宛心中不由一惊。
许久,她睁开眼,轻轻道:“我就是贺兰妆未!”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现实批判主义的味道,这是肿么了!?
☆、第六十二章
竺卿宛打了个哆嗦,失踪的贺兰妆未一直在兆京,没人知道她隐藏在哪个角落,因为她一直都没走,一直住在以前的睿王府现在的官金大牢!进来的人全部死在幻境之中,可一个人将自己关在一个空间内不出去会是怎样的煎熬!
竺卿宛看着她,兴许她以前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可现在,不过是一个苍老的女人,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活在自闭的环境中,身未死心已亡,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怎么,你不信?”贺兰妆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竺卿宛摇头,她信,除了贺兰妆未,还有谁会二十年如一日守在这里,谁会有如此强大的功力将人置于幻境,她方才看着发钗的眼神情动,不是随意能够冒充的。
“难怪世人只知前辈在兆京却不知具体在何处,”竺卿宛向前望去,那古老的建筑赫然在目未曾改变,像是祭奠和悼念,“情之深坚不可摧,爱之切视死如归,可敬可仰!”
贺兰妆未轻轻地哼了一声,便走向大牢之内,竺卿宛站在后边喊了一句:“前辈,我师傅叫我带话给您,他说他负了天下,却唯独没有负你!”
贺兰妆未停在雪地中,攥着簪子的手紧握着,“他没有负了天下,只是为了我,负了睿王。”
正作完任务准备撤退的竺卿宛刚抬起一条腿就僵硬在半空中,不知该进该退,风云人物啊,这个经历了岁月沧桑的女子身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竺卿宛搁下脚,铁门被人反锁,根本出不去,那么贺兰妆未在此二十年是如何解决吃喝拉撒这一系列生活问题的?
“前辈,”竺卿宛犹豫着开口,“在下干完了该干的事,请问我该怎么出去?”
贺兰妆未头也不回,声音略微有些沙哑,“这个地方只能进不能出!”
竺卿宛找了个角落,画了个圈圈,高手都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
指尖触到地面画了半个圈圈,却被雪地下面什么东西卡住了手指,她一用力,一根肋骨从地下弹出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跌落在她面前。竺卿宛往后缩了一步,那肋骨与白色的雪地融在一起。
贺兰妆未依旧没有回头,凭着声音便辨出了一二,字语声声落地,“这地下埋了三百七十一具尸体,你是第三百七十二个。”
好熟悉的数字,竺卿宛下一秒便想到了睿王案惨死的三百七十二口人,贺兰妆未是想做什么?
竺卿宛无法想象一个如此变态的杀人狂为何当年会得到这么多天下英才的爱慕,她想象中的贺兰妆未怎么说也得像太月那般雍容高贵典雅端庄。
“很失望?”贺兰妆未冷笑,“进里面来吧,看在你是鸦洒徒弟的份上,也不会是第三百七十二个人。”
竺卿宛舒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凉的手,房间里有暖炕,一切搭理地干净有序,全然不像一个疯子的住所,她的眼神一瞬间被桌子上的茶具吸引,两只茶杯?
一个独居的人有什么理由准备两只茶杯?竺卿宛问道:“渴了,能喝杯水么?”
“自己倒!”贺兰妆未全然没将注意力放在竺卿宛身上。
竺卿宛摸了摸茶壶,倒了杯水,水还是热的,两只茶杯都有些湿润,按照室内温度是湿度,至少是在昨天傍晚用过,昨天傍晚有人来过?门口的铁链她进来时查过,长了黄色的铁锈,是好长时间没人动过的,这官金大牢必然有其他通向外界的进出口。
“你为何来官金大牢,只是为了找我交代鸦洒的嘱托?你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贺兰妆未始终没看竺卿宛,只是自顾自问话,她很自信,如果她不开心,眼前这个女孩会立刻在她手下暴毙,若非她及时拿出了那根发钗,她在幻境之中就该死了。
“直觉。”竺卿宛笑道,“偶闻前辈与睿王情深意重,官金大牢曾是睿王府,便向来探一探,未想差点又死了。”
“又?看来你运气很好,否则已然死了千八百回了。”
“是,”竺卿宛并不掩饰,“但不是无理由的运气好,上天不会将好运赐予一个没有准备的人。我至今还未死,大约还要感谢前辈。”
贺兰妆未此刻才用余光看了一眼竺卿宛:“现在的后辈都是这么套近乎的么?鸦洒怎么会收了你这个伶牙俐齿的徒弟?”
竺卿宛摇头,淡淡道:“我感谢前辈是因为,宗政亦!”
贺兰妆未突然站起,手指音色光环直逼竺卿宛眉心,似带了些疑惑,冷冷道:“你说什么?”
竺卿宛没躲,站立不动如千年寒松,背脊挺拔,看着只在眉缝中的指甲微笑不变,“睿王将他托付给禅修前辈,禅修乃是出家人,不方便亲手抚养,便将他转托给您的老友荣成独醉,如今大约正在替父报仇的路上。”
她这么说自然是有道理的,那夜在幽冥山庄荣成独醉梦游时说替她照顾好了她的儿子,竺卿宛当时不知晓,而当她知道荣成臻凉就是宗政亦的时候,几乎一刻就联系到了两者关系。
“亦儿,亦儿他活着?”贺兰妆未放下手,抓着竺卿宛的肩,几乎是喜极而泣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没有骗我?”
“他很好,”竺卿宛想到雨夜的分手,鼻子一酸,将眼泪滚落到眼眶之内,“他在努力,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贺兰妆未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静默许久,叹了口气,幽怨绵长,彷佛回到二十年前,“都是我的错……”
回忆回到过去,是惨白的往事一幕幕板上银屏,将她不忍揭开的痂剥去,她黯淡悔恨的痛意掩过了骄傲和冷漠,她说:“你知道吗,我是故意落在宗政夜手上的,不然,谁能抓住我,抓住睿王的软肋?”
“我师傅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只是没有戳穿,所以才会抱憾终身?”
贺兰妆未点头道:“你很聪明,我被抓是鸦洒来救我,只是我没跟他走。皇权更替是岁月轮转变迁的必经之路,谁都无法成为上位者的唯一,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有幸成为特例,我以为他不会的……”
“你可却想错了,睿王为了你甘心收到宗政夜的胁迫,甘心去死,而在你领悟之后为时已晚。”
竺卿宛将睿王案前前后后想了无数遍,原本并未想到这些,只是昨晚见识了她的幻境之术,才发现某些不对之处,贺兰妆未没理由被抓,即便被抓,也没理由逃不出来,她控制人心魂的功力炉火纯青,况睿王身边又有太月这些高手,太月那一声“红颜祸水”说得必是此。
贺兰妆未面露苦涩,若非人间尚存了些希望,二十年前她就该去陪睿王的。
“前辈与宗政夜……”竺卿宛没说下去,满门抄斩,除了被禅修带走的小皇子,那么按理说,贺兰妆未也在这该死的人之中,宗政夜十八万都在民间寻找当年幸存的宗政亦,为何却没有追杀贺兰妆未。
贺兰妆未摇了摇头,大约是不想再说下去,便转了话题,“你认识亦儿?”
何止是认识,竺卿宛点了点头,贺兰妆未毕竟是过来人,看着竺卿宛突然间的沉默心里便清楚了一二。
贺兰妆未还未从儿子活着的消息中转醒过来,沉寂了二十年的心突然变得开阔,幻想着二十年后的儿子,脸上都带了些温暖的笑意,竺卿宛看着看着才发现,这样的笑容是那么撩人眼球。
“前辈,”竺卿宛看着时间不早了,心里还担心着傅薄云的伤势,“宗政亦不日将会来兆京,那时你母子便可团聚,只是现在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未完成,可否放我出去?”
贺兰妆未起身,“跟我来!”
两人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下,竺卿宛才发现这传说中的官金大牢,确实被改造成了大牢的模样,大约以前是准备来关押些偷鸡摸狗的小毛贼,那些铁索和门栏并不那么坚固,而铜墙铁壁般的外墙,因是这犯人被贺兰妆未杀了好几,防止祸延到外面这才重新塑的。可惜哪里拦得住贺兰妆未,曾经偌大的睿王府怎么可能连地道都没有。
贺兰妆未从地下监狱一直将她带到门外,地道直接通向的是兆京城最繁华的夜市,只是白天少了些人,连着的是一座小茶馆后院,她便在此向贺兰妆未告别。
正要临走被贺兰妆未喊住,“姑娘,他若来了,务必告知于我,兆京,我熟络!”
竺卿宛微笑点头,看来这江湖五鬼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向来贺兰妆未如此从容地在兆京隐藏二十年,也发展了自己的一部分势力。
“等等!”贺兰妆未忽而冷下语调,“你若是骗我,那么第三百七十二个,我就给你留着!”
竺卿宛一惊,仰天笑道,“前辈如此在意这个数字,根本无须拿些不相干人的性命,当年害睿王的,还会不到三百二十七个嘛?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须我告知,自己会来找你!”
说罢头也不回,洒然而去,这红尘的纷纷扰扰,因爱生恨,因爱生怖。拿些所谓不乱于心,不动于情,岂是说说那么简单。
看着临近中午,竺卿宛顺道在药铺买了些傅薄云常用的药,回了院子。
她这一走将近一天,怕傅薄云着急派了人到处寻她,匆匆赶回去,傅薄云正安好的躺在床上,看见竺卿宛,撑起身子,“姐你回来了,事办好了?”
竺卿宛将药倒在砂锅里去煎药,一阵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她向来是不拒中药的,反而觉得这药好闻的很,正扇着火,听闻傅薄云道:“姐,我能下床了。”
“嗯?”竺卿宛回头看见傅薄云坐在榻上,笑他又调皮了,“还不躺回去,这才刚好就急着到处跑了,真是奈何不了你!”
“整天躺着也怪累的,”傅薄云笑着扶着墙走到她身边,“天天吃药苦得很,我有点想喝宛姐做得奶茶了!”
“快回床上去!”竺卿宛扶住傅薄云,“一会就给你做啊,要是这磕磕碰碰到哪,我岂不是又要活受罪了?”
竺卿宛将他扶到床上,转身去顾着药,刚一回头,不料背后风掣电闪的一掌直劈向她后脑,无声无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床后走出一个高瘦的男人,穿了一袭华丽的金丝绸缎绣着大朵牡丹,披了件风衣,慢条斯理地走上前来,那口吻戏谑:“她对你还真没防备。”一手便托住竺卿宛要出门,傅薄云拦住,怒道:“你不能带走她!”
“上头吩咐下来的,”那男子嫌恶地扫视傅薄云,“人都已经准备好了,上头可不希望出半点差错。”
傅薄云错开身,怀了些歉意,“你带走,但是不能让任何人动她!否则,我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动不动她不是我说了算,”那男子打了个口哨,便有黑影抗走竺卿宛塞到赶来的马车中,运向某个充满杀意的方向,“派去火炎焱燚给你送信的人在集市被杀,害得我们多走了些歪路,若不是要取得她信任,何必做了这么多安排。只不过她似乎对你还有防备,从她身上没套出些什么吧?”
竺卿宛不是傻子,一个欺骗过她一次的人,她怎会全盘相告?傅薄云望着那个方向,明星璀璨中盛镶在暮色地图之上闪耀若珍珠,他摇头,“宗政亦来了?”
“来了,”那男子望着前往深不可测,看着马车消失在街道转角处,露出邪恶的笑容,“应该说,荣成臻凉来了!”
天边的翡翠华光突然摇摇欲坠,牵着它的丝线彷佛断了一半,眨了眨,落入无尽的深渊,无声无迹。
傅薄云微微叹息,走进屋里,“你可以走了,荼勒!”
他正是荼勒,竺卿宛在幽冥山庄甸园密室看见的荼勒,那个给了明兄乌曼卢的男子,十几年潜伏在荣成独醉身边的人,竺卿宛再三叮嘱荣成臻凉要注意的人!
**
竺卿宛悠悠转转地醒过来时,已经是翌日,脖子有些疼,人以不在那小院之中,周边陌生,一切都是崭新的,没人有在一旁,只是东西备得很齐,连桌上的杯子都是精致粉彩印着春兰秋菊。她运功,却发现功力和穴道都已被人封住。
下一刻她便摸着脑袋想着被傅薄云偷袭的事,心中颇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想要相信别人,却三番五次受骗,太累了感觉不会在相信别人了!
身上的衣服被换了,她一惊,幸亏那人没给她换鞋子,她观察了周围,没有人,打开鞋垫,那花费了许久才得到的东西还在,只是,似乎有些什么不对。抽出了一个角落,猛然间有些黑色的字迹映入眼帘,大惊失色之下,将布帛塞回了鞋底。
门外有人进来,竺卿宛立刻躺回床上假寐,荼勒带着一个女人进来,她睁开眼,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这个女人——生活无处不精彩,竺卿宛对上这么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伸手摸了摸,不是镜子?小孔成像?反射?尼玛!她有些不受控制,无奈功力无法施展,棉花拳着实没有任何伤害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