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卿宛本就对他印象略差,看他此刻前来寻傅夫人,疑心稍起。儿子找娘亲本无可厚非,可此刻她觉得这傅家有点奇怪。傅薄雷奇怪,傅夫人奇怪,还有傅二公子未过门的媳妇伈姑娘也奇怪,各种奇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脑细胞有些不受用,她一拍脑门,自言道:“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啊!”
一路询问着下人摸索到相幼阁,曳儿正趴在窗边等着她,小丫头气鼓鼓的似乎有些不开心,一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姐姐你方才去了哪里?我忘了跟你说,钟河对岸是禁地,外人进去不得。”
竺卿宛一愣,钟河对岸?傅家府内就一条人工河,自己不正是去了那?除了傅夫人在弹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秘密需要阻止外人踏足的,便不解道:“为何去不得?”
曳儿低估道:“我也不清楚,反正十几年的规矩了,是娘定下的。”
那便奇怪了,为何方才傅夫人未曾有提起,语气神态平常,连傅薄雷都只是擦身而过,钟河对岸不过就是一座小亭子,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那里掘地三尺有黄金?莫非机关暗道藏天书?竺卿宛打断自己的想法,藏个小情人还差不多。只不过那样端庄雍容的女子,行事却有些诡异。
“曳儿,”竺卿宛唤了她一声,“你娘亲那琴你可知叫何名字?”
曳儿摇头道:“娘说那琴无名。”
正当竺卿宛叹息之时,曳儿却突然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补充道,“不过娘说,这琴不只是琴,只有谁继承了它才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这琴有秘密!竺卿宛再傻,都会联想到玄火琴,即便它不是,也中了墨菲定律,看身边的什么琴都像。只不过她还没傻到这般地步,便又悄悄问道:“你三个哥哥都是人中龙凤,想来让谁继承也是一件难事吧?”
曳儿嗤之以鼻,答道:“才不是呢,要是谁肯出来继承,爹娘梦中都该笑醒了。”曳儿凑上她的耳朵偷偷道:“只有继承傅家大统娘才会把琴给他呢!其实我知道哥哥们都想要,娘的武功可高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谁都不愿意继承家业。”
竺卿宛顿时明白了,若说这琴中的秘密,大约只是傅家自己才知道,只是傅夫人岂是善茬,傅家清名在外,如今却被公子亦也就是某个勾搭迷途少女竺卿宛的荣成臻凉逼上梁山,傅家三兄弟谁都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于是老二离家出走了。老大城府深,将浮生园之事一并推给傅薄云去处理,可又不想错失他母亲的真传,这才一边放任他进浮生园商议大事,一边又陷害傅薄云。这倒霉催的傅家老三虽然偶尔调皮了些,却是个有大局观的孩子,为了傅家还是去了浮生园。
让傅薄雷不顾一切想要夺取的琴,竺卿宛越想越别扭,真想抓了傅夫人问问这是不是玄火琴,只可惜,技不如人,还是压压火气。
“曳儿,晚上我一个人走走,你们家里的事我一个外人就不瞎掺合了。”竺卿宛心中八|九不离十地猜到晚上会有些什么争执和无奈,便只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全身而退保全自己。
曳儿欢快地奔向前堂,竺卿宛则继续在傅家转悠,对钟河对岸的好奇心被曳儿的话无限膨胀,趁着傅家全家挣扎在浮生园之事的时间,便又去了一趟。
河里的鸭子徜徉着,时不时叫唤几声,惬意自在。竺卿宛站在亭子中,抚着石桌。琴早已被傅夫人带走,而石桌上的痕迹却是谁也带不走的。拿到深深映在石桌上的深壑,足以见证用琴之人炉火纯青的内力,只是,这江湖上还有什么人有此等顶尖的功力?傅家可是卧虎藏龙啊!
原先还想去探探傅夫人虚实的竺卿宛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返回相幼阁。
只要确认那是玄火琴,或者秘笈在傅夫人手上 ,竺卿宛便有足够的信心得到它,束手无策之时,猛然间想到的便是荣成臻凉,或者他知道?可自己现在该用什么理由回浮生园去找他?自食其力吧!
竺卿宛恹恹地回到曳儿的住处,小姑娘的房间清新透亮,丫鬟们将闺房搭理的干干净净。竺卿宛倒了杯茶水,忽觉口味有些清淡,便怀念起曾经路边六七块钱一杯的奶茶。
奶茶?竺卿宛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当即招来了曳儿的丫鬟,“这里可有牛奶羊奶各种奶?”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一小丫鬟红着脸摇头道:“姑娘,这里没有人喝奶,只有,只有——”
“只有什么?”竺卿宛不耐烦道。
那丫鬟被惊吓到,那脸羞得更红了,曳儿的丫鬟们本来年纪就与她相近,看着叫人怜惜,竺卿宛顿觉自己语气过重,便柔声道:“只有什么,你慢慢说?”
她本是想听听有别的什么品种的奶,不料那小丫鬟羞哒哒地说了句:“只有后院的杂役的新妇刚生了个娃,有——”
竺卿宛顿时怔住了,有——人奶。怪不得小丫头脸都红了,莫不成觉得她有怪癖?人奶,好喝么?
她看着小丫鬟那不敢笑出声的窘样,觉得好笑,便也不再捉弄她们,正经问道:“可有酥酪?”
小丫鬟思索了会,怯怯答道:“伙房里有些做香料的酥酪,姑娘可要?”
竺卿宛一合计,古时农耕社会人类尊重耕牛,除了草原一带基本没人喝奶,只不过富贵人家会留些酥酪做炒菜的香料,可这酥酪浓度高,味道好,只不过古人未曾吃惯而已。听闻伙房有酥酪,竺卿宛点异常开心道:“给我取些酥酪,拿些薄荷叶,泡壶红茶,拿些糖来,若是有蜂蜜更好。”
小丫鬟不知竺卿宛要做什么,只知道这事小姐的贵客,小姐交代了要好好伺候着,便不敢耽搁,去取她要的东西,只是边走边想着这些东西放在一起能做什么?
竺卿宛闻着那厚厚的酥酪,一阵神清气爽,就是这个味,好久没尝到了,还有清香的薄荷,做个薄荷奶茶,曳儿妹妹一定会喜欢。
她将薄荷叶用沸水浸泡三分钟,取出薄荷叶,留下汤汁,混入红茶水,将稀释后的酥酪加入水中,与蜂蜜搅匀,竺卿宛尝了尝斟酌了一番甜度,一股清透的奶茶味溶入舌尖。她一边赞叹自己的新创举,一边想着是不是该摘下这个方子交给路虎放到自己的饭馆里去试验一番,若是合了大众口味,还能大赚一笔。
“来!”竺卿宛招呼着小丫鬟,“喝一下尝尝味道。”
小丫鬟拨浪鼓似的摇着头,严重怀疑烧菜用的香料怎么可以拿来喝。
竺卿宛撇了嘴,这么简单实用的方法居然被无视了,她端着杯子移到小丫鬟的面前,晃悠了几下,“香吗?”
小丫鬟闻了闻,点点头。
带着清新薄荷味的奶茶,飘着香醇的奶味,弥漫在屋子里,甜甜暖暖的,拨撩人的味蕾。
小丫鬟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这不靠谱的食材和与之截然相反的香味,馋嘴是女孩子的通病,竺卿宛看着她,收回手,自己喝了下去。小丫鬟转溜了几下眼珠,好生失望。
曳儿一进门,正愁眉苦脸,闻到房间里传来的浓郁香味,便冲了进来,便嚷嚷道:“家里是有人送来了好吃的么?怎么这么香?姐姐你在喝什么?我也要!”
竺卿宛想着给曳儿倒了一杯薄荷奶茶,满怀希冀地问道:“怎么样?”
曳儿骨折自己喝奶茶,没回答上,小丫鬟看着曳儿喝得那么津津有味,暗恨自己方才为什么不接着。
“好喝好喝,姐姐这个是什么?”
“薄荷奶茶。”
“噗”!曳儿一口将奶茶喷了出来,不可思议道:“奶……”
竺卿宛抑郁了,忧伤地望着她,悲痛欲绝道:“难道奶茶在这里注定是一件失败的舶来品?”
“不是,”曳儿抹抹嘴,“好喝,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奶。”
现在的孩子们都是什么思想?竺卿宛扶额,这也不能怪他们,人家没有喝牛奶的习惯,她只在乎将奶茶推广到市场上会不会有销量。
“用酥酪做的,放心喝吧。”
“酥酪啊……”曳儿长叹一声,“只有贵族才用的起酥酪,平日里当做香料,没想到还能做出这么好喝的东西来,姐姐你有方子么,摘一个下来给我吧!”
竺卿宛彻底被惊醒了,这才想起酥酪这东西在这边岂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成本一定很高,普通人家是吃不起的,即便投放市场,能够消费的顾客量也一定少,看来,还是只适合自己平日里消遣。
她当即抄了制作方法给曳儿,曳儿喜滋滋拿着配方,突然一拍脑门,惊叫道:“光顾着喝奶茶,怎么把事给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傅家无奈被牵扯入公子亦的谋反大局中,傅平和他的儿女无一情愿,唯独傅夫人一人似乎对此并不反感,反而显得有些激动。
傅薄雷自白天在钟河对岸见到竺卿宛之后,心中便疑惑重重,总觉得她有些面熟,也并非善茬,便托了曳儿约竺卿宛在香玉楼见面。
她一笑了之,大约是猜到了傅薄雷认出她是那日香玉楼玉无瑕房里那个“客人”,破坏了他的计划的人,她并不介意,反而大大方方地去赴约。约在外面倒也让她理解,万一动起手来,毕竟竺卿宛是傅家的客人,只是约在香玉楼,令她稍有不解。毕竟事情过去了,即便他揭穿了又如何。
竺卿宛到达香玉楼时,却觉得有些陌生,脑中还记得那日香玉楼似有绝美的琵琶声,而等候的客人们都是安安静静,怎么今日变得如同其它青楼一般喧嚣嘈杂?
老鸨大约是接到了命令今夜会有女子前来,早已候在门口,见竺卿宛驻足停留,便迎了上来,确认身份,唤了人将她带去厢房。
竺卿宛看着那机灵的小厮,问道:“这香玉楼不是静止喧嚣么?怎么改了规矩?”
“姑娘有所不知,那是玉无瑕定的,如今她已是死人一个,这香玉楼的头牌换了香蝶姑娘,这规矩也就改了。”那小厮一一讲来,丝毫没有同情之色。
竺卿宛便猜到了八|九分,看这架势,香玉楼与傅薄雷有莫大的关系。大约是那日玉无瑕无意中遇见专门坏人好事的竺卿宛,任务失败,这便被人下了杀手。可怜这红尘女子,费尽心思地讨好,抵不过权位者一句轻描淡写,蝼蚁尚且贪生,况人乎?竺卿宛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没空去哀悼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只是突然有些心酸,生命如此脆弱,不知明天和死亡哪一个会先到达。
小厮推开门时,傅薄雷正躺在软椅上,有妖美女子酥胸半露靠在他身边,用牙签戳了苹果往他嘴里送,神情享受,一点没有等人的自觉。
竺卿宛心中厌恶,面上却泰然自若,拍了三声掌朗声道:“自古英雄多好色,好色未必皆英雄。吾辈虽非英雄汉,唯有好色似英雄。傅大公子如此惬意自得,倒叫在下看起来作了几分。不知约我来此有何贵干?”
傅薄雷抬了抬眼眼皮,与身边的女子调笑了几声,道:“姑娘是我三弟的贵客,我身为兄长,必定要好好招待,这不,便请你来此玩玩。”
“是么?”竺卿宛干笑几声,眼神玩味像是将傅薄雷身边的女子看了个透彻,丝毫不低身价,“正巧,在下也开了几家青楼,今日一来,方觉我那青楼里姑娘们的姿色是何等秀丽,气质是何等高雅,您要不嫌弃,他日不如去我的青楼玩玩,哦,对了,叫凤舞九天,想必在火炎焱燚已有分号了。”
傅薄雷一震,坐起身子推开那女子,这才真正地研究起站在对面的竺卿宛,方觉她虽无倾城容颜又不着华美衣衫,出言辞藻不加修饰,偏又有一股隐于世俗的大气,不似尊贵的王者之气,而是睥睨群众的超然。
回过神来,冷笑道:“想必你就是那日在玉无瑕房间里的嫖|客吧,演得真好,竟被你唬弄过去。”
竺卿宛摇摇食指,笑容里带着轻蔑不屑,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傅薄雷,眼神直视过去,却彷佛投在空旷的山野中,“此言差矣。非我演技好,不过是有人身歪影斜,被我来了个措手不及,才钻了空子。”
看着傅薄雷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她笑容里又多了一份讥诮,“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云弟是你亲弟弟,你何必至他于不仁不义?”
傅薄雷听闻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笑道:“不过是将死之人,还在乎名节做什么?”又忽觉自己说漏了嘴,停了下来,侧过竺卿宛的眼神,怕是被发现。
竺卿宛心中一阵,将死之人?什么意思!傅薄云除了晕马,当然如果这也算病的话,身体强健,正是青春年少之龄,怎么就将死了?
一时思考不通的竺卿宛一把去抓傅薄雷,他是个练武之人,反应何等敏锐,一个翻身打翻了桌子,夺过了竺卿宛的一抓,冷笑道:“怎么听说他快死了就这么激动?听闻老三还带你去了浮生园,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竺卿宛吐了口唾沫“呸”了一声,冷冷道:“你若不说明白云弟为何将死,就别怪本姑娘手下不留情!”
傅薄雷懒懒地朝她瞪了一眼,突然大笑:“女人啊,真是傻,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他不过想拖你一起下水,你还在乎他的死活?”
“放你娘的狗屁!”竺卿宛怒火中烧,原本就不那么在乎什么形象,此刻就如同泼妇一般,顺手抄过什么都砸向傅薄雷,精致的墙片刻变得五彩斑斓,屋内狼藉一片。
“啧啧啧,”傅薄雷抿嘴惊讶道:“女人疯起来就跟母狼似的!”
“你今日不说清楚原因,老子就让你这里成动物园!”
傅薄雷不解道:“动物园是什么?有很多动物的园子?”
竺卿宛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调笑,一摔桌子,手指骨节握得“咔咔”响,细如牛毛的银针从袖口齐齐飞出,打向傅薄雷。傅薄雷抓过一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挡在自己面前。入骨无声,只有细细的血丝从体内流出,那女子睁着一双恐惧的眼,还未做出反抗,便已诀别了这肮脏的世界。
竺卿宛倒吸一口冷气,她不怕杀人,但不意味着可以乱杀一些无辜的人,这女子死在她手下,令她一时间有些疼痛。青楼女子,不过是被男人做玩物,若非生活所迫,谁愿意毁掉自己的贞节,命运弄人,她本不该死。
“你个畜生!”竺卿宛在一秒的混沌后惊醒,对敌时的走神意味着死亡,只是傅薄雷看起来并不想杀她。
傅薄雷边闪边道:“姑娘何必动怒,她或者才是一种折磨,死了才能解脱。”
“那也由不得你替别人做主生死!”竺卿宛怒喝一声。
“可她明明死于你的暗器之下!”
竺卿宛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说的没错,是自己杀了她。
傅薄雷立于房间,香玉楼外的人听到里面的打闹声,无人敢进来。
“实话告诉你,”傅薄雷看着愈发激怒的竺卿宛和不受控制的场面,深锁眉头,“浮生园你去过,公子亦要做什么你也知道,朝廷的人不都是酒囊饭袋,早已记录在案,凡是萝槿轩的人,一定会被暗中解决。你以为公子亦是傻的?这不过是他的声东击西之策,引开朝廷的注意力,用迷雾障保护他最有用的棋子,你也看见了,那些他说的大人们一个都未曾出现。我不知道公子亦为何对你网开一面,但是老三以成了他的弃子。”
竺卿宛此刻似被五雷轰顶,她不得不承认傅薄雷说的话很有道理也符合逻辑,而她此刻脑海回旋的是:傅薄云是荣成臻凉的弃子,弃子!一颗被丢弃的棋子!他不会他不会,他知道傅薄云是她的朋友!
“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妨在说清楚一些,”傅薄雷看着突然安静的神情狰狞的竺卿宛,觉得好笑,“你来时的第一天,他就查了你的身份。你不但有商业身份,同时与离魂境萧寅和幽冥境荣成臻凉关系密切,他不过是想拉着你下水,只要这些人来救你,他便有回旋余地罢了。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带一个初识的平凡女人去浮生园?”
竺卿宛此刻以不是五雷轰顶,而是天旋地转,起初她以为傅薄云拉她去浮生园挡伈姑娘这朵桃花,可思前想后这等寻常事何必非挑她,况且那伈姑娘的胆魄她也见识了一番。一直到离开浮生园,她都没有很好的解释傅薄云说“你帮我解决”是什么意思,她只看到了傅薄云来自家中的压力,却没找到他来自外面的威胁。
她很快冷静,片面之词不可听,“你说得言之凿凿,可曳儿也进了萝槿轩,他们都是你的亲弟弟亲妹妹,你却一点都不顾手足之情?像你这般狼心狗肺,也算不得什么人了。知道人和猪的差别吗?”
傅薄雷笑道:“人和牲口岂能比较?”
“当然能比,两者最大的差别便是,猪一直都是猪,而人有时候不是人。”
傅薄雷自然是听出了竺卿宛在骂他是牲口,也不生气,“姑娘不信我倒也合情合理,不过在下字字珠玑,我有我的理由,你信不信,话都是这样。”
竺卿宛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冷道:“你的理由,不就是那把琴么?”
傅薄雷面上猛然变色,彷佛乌云压境山雨欲来,原本还嬉笑的面容露出杀意,“你知道那琴?”
心里突然被狠狠掉了起来,傅薄雷那突变的神色,让她的怀疑更加深重,那琴一定来历非凡,若非真的是——
竺卿宛露出衣服坦然轻松得意之色,淡淡道:“玄火琴?”
那语调原本是猜测,却不料傅薄雷突然一掌打来,大有今日别想活着出去的冲动。当年神风掌在离魂,引得江湖门派纷纷觊觎,若是一旦传出,傅家必定也没好下场,他要杀人灭口!竺卿宛这便确认了傅夫人手上的琴是玄火琴,那么修炼秘籍一定在傅夫人手上,这一晚,信息量来得太大太过突然,而此刻,她只有一种想法,她要离开,去求证,求证荣成臻凉,求证傅薄云,求证傅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男主似乎被我冷落了?!
☆、第五十章
“想走?来不及了!”傅薄雷抄过身边一把琴,虽非玄火琴,但看琴德却也是一把好琴,白玉象牙琴座上金弦铮铮,流水断条条分明,而用内力弹出的琴风招招致命,伴着内劲和绝杀招式扑向竺卿宛。那琴声如狂魔乱舞震动耳膜,内力单薄者重者血管爆裂而亡,轻者便永隔世上的声音。
竺卿宛不敢大意,傅家不善政治,却实实在在痴迷武功,傅薄雷岂会好对付。震撼的琴音挥到墙上,便生生碰撞出一个大洞,石壁落在楼下,惊吓了香玉楼的客人和青楼一条街的行人,楼下混乱,楼上在玩命。
指尖划过琴弦演绎出惊心动魄的夺命音律,让她不经想到六指琴魔天魔琴,制住自己的经脉,银针密密刺向傅薄雷。划到空中的琴音与银针撞击在一处爆出巨大的火花,两人不禁各自往后倒退数步,坐在内侧傅薄雷抱着琴撞在摆设的秋菊上,而外侧的竺卿宛身后则是空旷的大街。
傅薄云抹掉嘴角的血丝,黯淡眼神中掠过笑意,手指轻轻落下,指尖凝成一道银白的光华,与那琴弦的金色相映成辉,彷佛就要弹出致命一击。
竺卿宛目测了楼至地面的高度,全力躲过这一招,毕竟,她现在想快点离开,而不是与他一决高下。
“锃”!
琴发出悲惨的音鸣,如黑云压境暴雨将至雷霆翻滚闪电划破苍穹的一角,狠狠撕裂,一道黑影鬼魅般飞过,环住正要纵身跃下的竺卿宛,与傅薄雷对上,“轰”!星光迸射,乱了苍茫的夜空,迸出些星碎的雨滴,盖过悲鸣的琴声。傅薄雷被震到墙角,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染了琴弦,金红交触,迷了人眼。
“没事吧?”那混沌的声音飘至耳边,让今夜心神不定的竺卿宛慌了心绪。
那边傅薄雷震惊地差点摔了琴,颤抖地声音几近慌乱又迷惑道:“公子亦?!”
傅薄雷差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公子亦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救竺卿宛,而那生死一线之间的援手,根本不是偶遇,而是刻意!
竺卿宛心乱如麻,明知眼前这个是荣成臻凉,可为何觉得他一变成公子亦就完全换了一个人,她想问他许多问题,然而眼前不是时候,她淡淡地拨开他的手,淡淡地站到一侧,淡淡地看他跟傅薄雷之间有什么瓜葛。
“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带她走了,傅大公子不介意吧?”
傅薄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来老三的情报虽准,却还不一定精确,这是个什么女人,为何能引得公子亦出手,然而自己非他对手,更何况——
傅薄雷惨淡一笑,“你想带走的人,我拦得住么?只不过她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我怕留着麻烦。”
“是么?”那冰冷的面具之后看不清是何面容,在幽冷的月光下撒着寒意点点,墨色长袍在微风中摆动,镂刻出匀致美感的线条,他负手,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那般霸道威严,拒人于千里之外,“替我向太月夫人问好。”
“砰”!傅薄雷刹那间似被雷电击了千百道,手不知觉松开了琴,放下武器,意味着死亡,可他被惊吓地忘了自卫,“你,你怎么知道?”
太月,站在一边的竺卿宛一惊,怪不得傅夫人的内力如此淳厚,江湖五怪,太月,玄火琴,那样符合逻辑,原来二十年前隐世的太月竟是傅平的妻子!人生真是可笑,有些人穷其一生望而不得,有些人懵懵懂懂,却遇见了太多。
“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他淡淡开口,平静的语气溶入深深的星空,浩渺无垠,“这样,我可以带走她了吗?”
傅薄雷忘了自己是怎么点头的,看着两条身影消失在被暗黑笼罩的夜幕,越走越远。
**
月光疏影打在地面落成碎片,面上的乌金面具点点斑光,在黑夜中神秘悠远,竺卿宛停在路边的角落,不再前行。
“凉凉,真的是你吗?”分明许久之前就以猜到,只是此刻却多么希望他不是,她相信他,但不希望他伤害她的朋友。
面前的人大约早已猜到,这其中隐藏了太多,自傅薄云从浮生园回家他便想到了无数种她有危险的可能,却百密一疏未曾想到这威胁来自于傅薄雷。出手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逃不掉了,可有些不该说的埋藏在心底会比较好。
他伸手,缓缓移开脸上的面具,露出那一张她多么熟悉的面孔。
竺卿宛脚心不稳,倒退了一步,惨淡而笑,“还真是你。”
荣成臻凉轻叹一声,低低地说道:“对不起,没有告诉你。”
竺卿宛苦笑几声,无论哪一世,她都自认为是个内心足够淡定强大的人,那些所谓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在她身上有很好的体现。她一直告诫自己,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既然上天注定来到这里,她便要努力生存,从一开始便沉着于生机宠辱不惊哪怕面对死亡,脑海也从未停止希冀。
可人最悲哀的莫过于,面对自己的从容淡泊,却无法同样对待挚爱,那些波澜不惊在此刻泛起微微涟漪,但很快她压制自己,平静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有那么宏伟,那么惊心动魄,一不小心我走进了你的故事,那是你的理想,我无法阻止。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傅薄云和曳儿是你的弃子?是不是真如傅薄雷所说的那样?这中间有多少隐瞒多少阴谋我不想知道,我只关心我的朋友。”
荣成臻凉略带忧伤地看着竺卿宛,已不知如何应答,他该怎么开口,大翼国四境的力量他必须全部掌握才能应对兆京的皇权,傅家不问政事,唯有傅老大稍有野心,傅薄云虽有才华却无雄心,况且这次他又推了竺卿宛做挡箭牌,他必不能容他。
“为什么不说话?你默认了对不对?他们非死不可么?”竺卿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边说边摇头边后退,即便傅薄云确实利用了她,可曳儿呢?这么可爱无心机的小女孩,一口一声姐姐,让人怜惜,她将他们当做朋友,便不想看见朋友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