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分外的安静!
静到筷子掉落地上的声音豁然可闻。
半响,沉默了许久的常子御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词风雄厚境界开阔,不像闺中女子所做,倒像是征战沙场的豪放文人,凝练豪放。”
那是,竺卿宛腹诽,我泱泱天朝的开国主席,此等境界其实你一娇柔女子可匹及的。
袁和烟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下去,比起闺阁女子为赋新词强说愁,似沁园春雪这般托物言志,广阔的胸怀,深远的意境,以不是一个档次。
“小猪,那个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都是谁?”一边的荣成臻凉不甚在乎词中寓意,他只在乎,小猪这词里面出现的那么多男人都是她的谁,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有文有武。
竺卿宛汗颜,忘了这茬了,随口答道:“我家乡的一些村长什么的,据说有点厉害。”
“……”
“可你为何不用当朝名人作比喻?”
竺卿宛没法大大咧咧地告诉他,当朝名人我不认识!何况,她也不确定这种把别人都比下去的诗词会不会因为官府弄个文字狱什么的就遭殃了。
“原来竺姑娘是深藏不露呀!”荣成独醉拂髯说道:“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等文才,这大翼国所及之人,恐怕也寥寥无几。”
我还大智若愚呢!竺卿宛如是想。
“既如此,和烟很想见识一下竺姑娘的文采。”袁和烟踱步到竺卿宛面前,道:“想请姑娘与我对诗,如何?”
“请。”竺卿宛淡淡道。
袁和烟微笑点头,胸有成竹,正要开口,被竺卿宛喊停。
“弄点稍有意境的哈,不要小白。”
袁和烟一愣。
竺卿宛偷笑,平日里她也爱看些诗词歌赋,做了这么多歪诗,好歹肚子里还有些墨水,实在不行东抄西凑,今日里就教训这个郡主,看她以后还敢半夜里乱入房间!
袁和烟此时也不顾那么多了,蹙眉语声飞快。
“悠悠禅心筑花庭!”
“吟吟花香奏月明!”
“雾遮半山晚霜雪!”
“晓露朝华初雨晴!”
“半世浮华半生醉!”
“一生情缘一世悲!”
“直道相思了无益!”
“未妨惆怅是清狂!”
“觞杯触水梨花酿!”
“炉烟暖琴绿绮音!”
……
袁和烟变了脸色,竺卿宛依旧不冷不热的笑笑,无辜无奈无意无心无耻地耸了耸肩。
座上的荣成臻凉也不看两人,若无其事地端着酒盏抿着嘴,一杯又一杯。
“岸芷香,观远山天水苍茫!”
“翡翠盘,青暝破晓琥珀光!”
“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为污我!”
“心田似海,纳百川亦可容人!”
“远山浅,浅浅,浅连木华迷殇夜,夜夜笙凉!”
“轻弦断,断断,断去几许柔肠声,声声惆怅!”
“流星飒,飒飒,飒沓雪上流光盈,盈盈相望!”
“月华倾,倾倾,倾尽阡陌竹桑翩,翩翩独往!”
……
“好!”荣成独醉忍不住拍掌。
袁和烟不可思议地看着竺卿宛,声音却不似刚才的饱满自信。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都是杀人利器!”
“诗赋有毒,文章是病,皆非救命医方!”
“相思局中相思棋,道尽聚散别离,却不过相思棋困相思局!”
“菩提劫内菩提树,语解缘起缘灭,原来是菩提树种菩提劫!”
……
竺卿宛坐回桌前,灯下通明之光映照于脸上,虽不是倾城绝色但亦神采气质高雅,望其背影,不觉是普通女子,倒像是久于风口浪尖我自岿然不动。
荣成臻凉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唇角泛起薄如落花的笑意。
他举杯,对着竺卿宛,杯下的拇指向上翘起。
竺卿宛心领神会,嘴角扬起新月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一章
袁和烟很不高兴,因为,堂堂大翼郡主居然输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里!实乃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袁和烟生气了,所以她要把面子挣回来,可是,这貌似很有难度。
竺卿宛最近很安逸,每天除了喝药就是喝药,身边有帅哥作陪,当然,这个是常子御,因为荣成臻凉要处理山庄大大小小的事物,成天忙得不分东南西北。
竺卿宛照常起床,漱口洗脸,吃过早点,穿过四扇门,五条回廊,拐了六个弯,不知不觉走到幽冥山庄的后花园甸园。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矗立曲径通幽,艳阳高照时,这甸园却凉风簌簌。避暑的好去处,竺卿宛思量着晚上需不需要带点花生瓜子来这喝个小酒乘个小凉。
远处假山上两条身影闪过,大白天装神弄鬼,竺卿宛嘲笑道,突觉不对,那身影,其中一个似乎是袁和烟!
她为何在甸园偷偷摸摸?莫非这甸园里藏了什么秘密?
竺卿宛当下飞身前往假山,屏住呼吸偷偷跟在两人后面。
与袁和烟一起的是荣成独醉的贴身护卫荼勒,竺卿宛在他大寿那日见过一面,只是眼神掠过,感觉他除了长得清秀以外散发着一股高雅的气质,是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座用乱石堆砌的假山颇具规模,其中石路蜿蜒,洞穴林立,偶有些奇花异草铺在石块上,透着淡淡花香。假山前有条不小的瀑布,吐着清凉的水,落到山下的鱼塘里,溅起水花白浪,打在巨石之上。似泼墨之笔神来之作,那附于石上的水滴在日照之下熠熠生辉。
假山内的通道只容一人可过,袁和烟走在后面,荼勒对这里很熟悉,便在前方带路。
袁和烟不断地回头环顾四周,极为谨慎像是怕被人发现,竺卿宛越来越怀疑,袁和烟一个郡主,难道在幽冥山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荼勒带路,是不是说明这个秘密荣成独醉也参与了?针对谁的?
原本踩在石路上脚步声“哒哒”声在越往假山顶之时越接近于沉闷,竺卿宛大惊,这假山之下,竟是空心的!
其实,古人的建筑技术还是蛮好的,各种机关布局一点不落后于现在,这些人若是穿越到现代,是不是可以考个建筑师证或者设计师?竺卿宛此刻觉得自己在大学没有学到一门完整的手艺真是太失败了。
荼勒和袁和烟走到山顶,荼勒搬下山顶一块石头,掰动机关,“轰”,地上的出现一块塌方,显出石阶通向地底。
竺卿宛眼疾手快,在暗门关闭的瞬间挤进了密道。
前方,袁和烟突然停下来。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跟随,脚步越发小心。
“郡主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来。”
“可我总感觉……”袁和烟仔细观察四周,灰色的岩石渗着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在地上却慢慢地溶入石间,掩去一切痕迹。地面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来,袁和烟的指甲划过石壁,像是在认真体会这石壁中蕴含的一切。
竺卿宛小心地跟在后面,顺道看了一下是否石壁上刻了什么武功秘籍才导致袁和烟如此谨慎,可撑大了眼睛也没看出有半点内涵。
世界变得真快,大翼郡主跑到人家家里来探查秘密,可是幸亏世界变化再快,地球还是三百六十五天绕着太阳逛一圈。
走了一段路,前方的两人突然停下脚步,竺卿宛贴住墙壁,沿着石壁的视线看着他二人打开一扇门,视野豁然开朗,原来这暗道内有乾坤!
竺卿宛跟上脚步,躲在门后。
房间很干净,看样子经常有人来打扫,软榻上的被子里面装着上号的棉花,外用绸缎绣着鸳鸯戏水,平摊在榻上。四盏油灯同时点燃,照亮红木书架上的各种书籍,墙上挂着骏马驰骋之画锦绣山河之图,“永世长安”四字娟秀地乘在壁上。怎么看都像是精心布置的静心之所。
袁和烟一步一步走到软榻前,和衣躺在上面,像是在体会之前的人的体温,闭上眼,过了许久,道:“他就是在这里,被幽禁了一年?”
“是!”
“我未曾想到,他这样的人,居然会在这置锥之地住了一年。这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躲在暗处的竺卿宛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袁和烟的语气像在质问在愤恨在心疼,这与她平日的清高娴雅截然不同。她是为了谁?被幽禁了一年,荣成臻清?
“这一年他时时想尽办法,潜逃了十三次,可是你知道,他不好对付。”
“我知道!他所受的一切,我会通通从他身上要回来!”
“郡主!您有何打算?”
“我的打算,为何要告诉你?”袁和烟睁开眼,从床上坐起,突然袭击荼勒,荼勒措手不及,袁和烟的拇指和食指已扣上他的咽喉。
“郡主何故?”
“我很想知道,”袁和烟紧紧扣着荼勒,每前进一步,荼勒便倒退一步,看着袁和烟似笑非笑的狰狞面孔,“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你是谁的人?你在幽冥山庄潜伏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别告诉我机缘巧合或者弃暗投明,我,为何要相信你?”
荼勒突然佞笑,笑得如此不屑,一把抓住袁和烟勒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冷笑道:“郡主,恕我无法告诉你我是谁,但是,在这里,你只能相信我,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在他的重重计算下做你想做的事?”
两人弄内力拼着手劲,最终袁和烟的手被荼勒拽下。荼勒举着袁和烟皓白的玉臂,用手指轻轻划过,“只有我能,你信我吗?你若不信……”
“啪”!袁和烟被荼勒推倒在榻上。伏在她身上,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轻声道:“你信吗?”
袁和烟一张打开荼勒的手指,厉声道:“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是么,可是,我认为郡主是个聪明人,既然有人能在这里布下一颗十几年的棋子,你就应该想到这实力和远瞻非常人所及。现在,你还有权利挑选队友吗?”
“我姑且信你。”袁和烟理平整紫绫纱,补充道:“可你若是敢动他,后果,自负!”
“当然,只要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
荼勒站直身体,看得出来稍稍有点戒备袁和烟,毕竟,袁和烟的身手不差,他不能有半点失误。“你既然想为他拿回他的一切,那么现在,你尽可听我一言。”
竺卿宛用了内力意图听清他的话,无奈荼勒突然附在袁和烟耳边悄悄地说,自知后面的内容听不到,且自己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出了暗道,便抽身悄悄地离开。
“你说,什么?不行!况且,他也未必!”听了荼勒献计的袁和烟突然紧张反对。
荼勒饶有自信地笑道:“你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作为一个女人,一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还有什么比你自身的条件更具有诱惑力的?放心,只要事成。”
“可他未必会。”
“你似乎,不太了解男人?”荼勒贴近袁和烟的脸,温柔笑到,“我要的是他身份的证实,你要的是他的一切!各取所需,这样不好吗?”
袁和烟很快冷静下来,是的,各取所需,用最少的资源和时间,一个有背景的合作伙伴,那么,还有什么更好的?
一路出来的竺卿宛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甸园,现在,她在踌躇,原本是想去谦华殿找荣成臻凉的,可如今,她该做什么?从刚才他们的对话来看,这事大概就是围绕着荣成家的两子一父,作为一个外人,她该怎么说看起来才不像是在挑拨离间?
不知不觉逛到谦华殿,荣成臻凉正在处理洛城的生意问题,知道竺卿宛来了也没说什么,竺卿宛找了个位置自己坐下,心里却不断在思索。说,还是不说?
手扶着太阳穴,想着想着。
忽觉有人在面前叹气,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睡了过去,荣成臻凉正站在面前看着他,气息那么近,许是太天热,竺卿宛脸上冒出细小的汗珠。
荣成臻凉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她的面颊,“有心事?”
“没!”
“那我为何感觉你有一点点的犹豫一点点的惆怅外加一点点不知名的隐藏?”
“大概是你的感情太丰富直觉太敏锐眼光太犀利,导致你看什么都纵横交错。”
“就你那点三脚猫的骗人功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乱混打昏一些傻子,竟然半夜成名,莫非还能逃得过我?”
“你大爷的!荣成臻凉,你这是对我身心上的极大侮辱!好歹我四肢齐全乐观豁达,沉鱼落雁眼睛不眨,怎么着也算一朵奇葩,你居然小觑我!”
“不敢。”荣成臻凉又叹一口气,“什么时候,你有事可以不再瞒我?”
竺卿宛蓦地抬头惊慌。
“也罢,等你何时完完全全地信任我吧!”
竺卿宛苦笑,我何时不信任你,却正因为那么相信你,才想要为你分担。
累的,不是身体,有时候,是心里。
你在,再苦再累,我都坚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二章
渺渺秋水澹澹烟波,幽冥山庄景色宜人却也耐不住这燥热。
夏末秋初,天还是这么热,知了依旧没玩没了的鸣叫,药任然不分季节的端上。竺卿宛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克星一定是常子御,有他在的地方弥漫着一股药香。
荣成独醉很是高兴,竺卿宛在,常子御便不走,是以竺卿宛觉得荣成独醉和常子御指尖一定有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当然,还有贺兰妆未。
她至今没去打听荣成独醉和贺兰妆未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两三事。但既然还没走,总是机会撬开神秘的大门,反正她觉得自己当小偷当惯了。所谓偷鸡摸狗不算偷,偷香窃玉不算偷,窃书也不算偷,想来她也就是盗用了人家的古诗词,偶尔偷偷人家的书,还算的上是高雅的活动。
袁和烟也没走,她一直硬是赖着,最近,竺卿宛越来越不爽她,因为她总是有意无意地粘着荣成臻凉!
你妹!居然敢打我男人的主意!
秉持着你不抛弃不放弃,我不客气不嫌弃的原则,竺卿宛冷眼看着,而她最想知道的,莫过于那天甸园假山密室里的内容。
竺卿宛坐在回廊长椅上,这段日子身体渐好,盘算着在这也无聊,过几日也该道别去寻找玄火琴传人了。
“哎,”竺卿宛拉住一个经过的小丫鬟,看着她手中捧得荷花灯,“这干什么用?”
“竺姑娘明日就是七月十五盂兰盆节,奴婢刚做的荷花灯,明日晚上去放河灯?”
“这里信佛教?”
“庄主的师傅是个出家人,每年七月十五庄主都会去大德兰寺,也准许下人们过节,所以啊,在幽冥境盂兰盆节非常重要呢。”
“大德兰寺?自恣?”
丫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竺卿宛有点不可思议,这个奇怪年代的历史与她前世书中所学大相径庭,却在某些地方出奇的契合。明天,也就是传说中的——鬼节?
相传七月十五是道教的校籍辰和佛教的自恣日,荣成臻凉此前告诉过她,他的师傅是禅修,那么他每年的此时会不会见到禅修?五鬼关系不同寻常,也许能问出个关于妆未的大概。
夜里,竺卿宛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门口乘凉,数数天上的星星,看着那落玉盘般圆润的满月,月光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木,将月光打成碎片,像漂泊在海水中的渔网,忽明忽暗。
“明日去大德兰寺。”荣成臻凉大约是被庄子里的事忙翻了,脸色也不见得好。
“能看见你师傅吗?”
“大约,是不能的。家师云游四方从来不见首尾。”
竺卿宛深深叹气:“牛逼的大师们收摊太早了,不知是因为牛逼的人收摊太早导致世界傻逼了,还是因为世界傻逼了才导致牛逼的人提早收摊了。隐于市隐于林隐于朝隐于茅坑的都找不到了,可惜啊!”
荣成臻凉戳了下竺卿宛的脑袋,宠溺道:“你啊,没大没小,什么牛逼什么傻逼?”
“你等牛逼的大神装逼起来比傻逼更二逼。明明听懂了还问!接着装!”竺卿宛忽的站起来,掐住荣成臻凉的脖子摇啊摇。
若是日子总是这么悠闲该多好。
“大概是跟你混久了被你带坏了!”
**
次日一早,竺卿宛梳洗完毕,便一个人跑到幽冥山庄门口等着。来了许久未出,这才发现幽冥山庄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正门前是一条宽河,有人出去的时候才会将吊桥放下,像级了古代城门的防御。背后有马蹄声,竺卿宛回头,确是袁和烟。
“竺姑娘好早!”袁和烟笑得明媚,彷佛清晨的第一道晨曦,温暖却不刺眼,然而竺卿宛心知,假象!一切都是假象!
“郡主早啊,一大早出去啊,慢走不送!”
“本郡主来此等候荣成庄主呀!”袁和烟得意道:“今日随同庄主去大德兰寺,看看这大翼国各地的风土人情,怎么,竺姑娘也是一道去的吗?”
反客为主!竺卿宛心中暗骂,面上却不动声色:“风土人情什么的与我等平民百姓无关,只是这大翼国建国这些年也未见轻徭薄赋鸿德于民,难得大翼皇朝有郡主这么一个心怀百姓的人,在下佩服!”
“身居高位,从小便学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自是不用与庶民比较修养的。”
“郡主说的有理也。修养这东西,外用御敌,内用保健,最适合你等身居高位之人了。”
“你……”
“两位聊得好兴致,在下可否加入呢?”荣成臻凉清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硬是将袁和烟还未说出来的话蒙在了喉咙里,袁和烟愤愤地瞪了竺卿宛一眼,翻身上马。
竺卿宛端着笑脸吹着口哨卸掉了心灵的包袱无比轻松地上了荣成臻凉牵来的马,末了还送给袁和烟一头秀发飘柔的背影。
大德兰寺,紧紧贴在恒卢山的悬崖峭壁上,仅用一柱支撑,十分惊险,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令人望而生畏。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
这座古老的寺庙在朦胧夜雾的笼罩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一般,显得分外沉寂肃穆。
寺内大雄宝殿之内,十余米高的释迦牟尼佛像半阖双目于瑶莲之上,庄严神秘,周围是一百零八罗汉形态各异相互持法。
这深山古刹钟声悠扬,许是自恣日的缘故,大门紧闭,而殿内一种大小僧人聚神诵经,忏悔这一年来的诸多不是。
这日寺院是不向外人开放的,可不知怎地,荣成臻凉带着竺卿宛和袁和烟倒是轻轻松松的进来,为遭遇半点阻拦。
“阿弥陀佛,施主来了!”一个穿着袈裟的疑似方丈老和尚向荣成臻凉合掌,“老衲恭候多时。”
“有劳方丈带路。”
“两位女施主请在殿外稍等!”
竺卿宛和袁和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赶了出来,干脆两人站在大殿之外,俯瞰天水苍茫碧落青山。
“什么神神秘秘的!”袁和烟不满道。
“好奇心害死猫!”竺卿宛折了一支狗尾巴草在袁和烟身上晃了晃,“何况,我也不爱听一堆老神棍在那念经箍咒!”
“经箍咒是什么?”
“一个骑着白马的老神棍在一只猴子犯话痨的时候念的经!”
“你是那只猴子!”
“你才是!”竺卿宛拿着狗尾巴草从袁和烟手中刷过,一阵刺痒在手心,袁和烟收回手。
竺卿宛看着袁和烟似乎在想着什么,眉头紧蹙,半响,抬起头来,问道:“竺姑娘,如果有人想跟你抢一件东西或者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跟我抢?”竺卿宛耸肩笑道:“是我的抢不走,能抢走的便不是我的。若是要跟我抢人。”
“这么有信心?”
“那是。我向来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噗,”袁和烟忍俊不禁,“其实你还是个挺好玩的人。”
“你们生于皇家的,不懂得老百姓的疾苦,也无法体会老百姓的乐趣。和烟郡主,其实你一直觉得你还算是个好人,可不要让奸诈之人有心利用了。”
袁和烟突然疑惑惊异的眼神射向竺卿宛,竺卿宛笑笑,回过头,看那半山之中巍然而立的古刹。
人心复杂,幸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信仰的东西,在污浊之间不染尘泥。半世奔波劳累,为谁?
**
“此处乃是我佛门净院,无外人踏足。这是兆京柱国寺律师梵净。”方丈面对着梵净想荣成臻凉介绍。
“梵净大师。”荣成臻凉向梵净合掌颔首。
“荣成施主,贫僧带来了军机部沈大人的密函。贫僧趁盂兰盆节万寺自恣之时前来,免得引人耳目。不便之处,请施主海涵。”
“不敢,有劳大师!”
“什么人!”方丈一声大喝,一条身影擦过古寺黄墙,飞速离去。
荣成臻凉片刻倾身而出,紧随人影而去,与侧面疾驰而来的人差点撞个满怀。
“大哥?”
那边荣成臻清皱起眉,道:“你被人跟踪了!”
两人望向那黑影的衣角消失在半山腰的竹林之中,顿生危机。
“为何这身影,有点眼熟?你又怎么出现在这里?”
荣成臻清大笑,浓重的眉眼间透露出一丝不屑:“难道你怀疑我?”
荣成臻凉嗤之以鼻:“我想大哥也没这个必要。此人早已知我行径,在此等候多时,看来,庄里有叛徒。”
荣成两兄弟相继走出大德兰寺,袁和烟似有一丝惊喜。
“泼妇!”
“偷窥狂!”
“你大爷的!”
“他娘的!竟敢骂本大爷!”
“有本事咬我啊!看本姑娘如何以通俗的民间民俗文化和众人皆知的口头文化结合在一起外加一些医学原理和人体器官将你家全家上下问候一遍,哼!”
“咳,”荣成臻凉小咳一声,沉吟片刻,问:“包括我吗?”
“哈哈哈!”荣成臻清狂傲不羁放生笑于恒卢山之间,“这个女人,有意思!”
“笑你大爷!”
此言一出,笑声顿止,有三人立于半山之间迎风凌乱,诧异眼神交错彷佛听闻世界之末日山海之癫狂,齐齐望于此四字的出口——荣成臻凉。
“哈哈哈!”有一人接上片刻之前的笑声,有一人捧腹大笑意图在地上打滚,有一个捂嘴而笑浑身乱颤。
笑吧,荣成臻凉在这空山之中静静凝望,今日过后,还有多久能笑得那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三章
万树凉生霜气清,七月十五月衢明。人来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从恒卢山下来已尽傍晚,晚霞染红天际,透亮的红光交缠与片片薄薄的云朵晕染开一副瑰丽的国画。盂兰盆节的夜晚异常热闹,原本该在家中的人群拥挤上街聚在城中纵观东西的玥沫河边。
河不宽,河面上架着一座拱桥,河水两岸都是人,男女老少,各着鲜艳衣装,手持各式纸扎器物和各色有精致有粗糙的荷花灯,灯的底座放了蜡烛,在河水中任意漂泛。
满河的花灯!
有老者在河边对着年轻人讲述:“从前有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缠绵在地狱里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着路。一年只有今天若是有个死鬼托着一盏河灯,就得托生。从阴间到阳间的这一条路,非常黑,若没有灯是看不见路的。所以放灯这件事是件善事。”
有人写了心愿的纸条塞在河灯里,若是哪家鬼魂看见了,便在阎王殿前说道一声,没准还能心想事成。
河面上一片沸腾,人影花影乱如潮。
竺卿宛在人潮中走动,不知何时以走散,正着急找荣成臻凉。
“给!”有人从背后拿了一盏荷花灯伸到竺卿宛眼前,回眸一笑,竺卿宛接下花灯。
荣成臻凉蹲在河边,月色洒在河边上光华倾泻,那点点水光划过他的脸庞,夜色那般清透,正雅之莲开于皎皎碧波之上,他在流水间低眉微笑,黯淡了满城夏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