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用躲在暮雪阁,祁应在公主府闲逛了几圈,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严寒中有轿子停了下来。
习惯性地躲在了角落,竟然是慕连世来了!
慕连世来之前没有让任何人通报,慕青容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准备。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祁应重新回到了暮雪阁,这种时候他真不该出来。
慕青容听到慕连世来了公主府的消息也甚是诧异,立刻起身迎了出来。
慕连世既是悄悄来的,明里也没带多少人,公主的地方不算很大,到底却还是皇家的人,加之慕青容平时的铺张奢侈,倒也是一副奢华的景象。
慕青容的记忆力,自小到大慕连世从没有来看过自己。
“儿臣参见父皇。”
“免了。”慕连世瞅了瞅公主府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来,自然少不了观摩一番。老二老五他们的府里他去过,慕青容毕竟是个女孩子,整个府邸更加秀气了些。
“父皇怎么会突然来这里。”慕青容强作欢颜,“不让人来禀报儿臣都没有提前准备。”
慕连世叹了口气,“宫中太闷,朕似乎没有来过你的府邸,老五之事朕心悲痛,出来散散心。”
慕青容带着慕连世来到了正厅之中,命人泡了茶拿了点心,“五皇兄的事,举国悲痛。希望能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替五皇兄报仇。”
“凶手?”慕连世冷笑了一声,他的儿子女儿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哪怕是这个并不受太大待见的慕青容,也许他们的消息一个个比自己还灵通,在他慕连世还没查出真相的时候他们早就拿捏了准。“老四最近有没有跟你来往?”
慕青容浑然一怔,她跟慕老四的关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大抵不过是因为老四是唯一一个慕青容不讨厌的人罢了。
“没有。”慕青容如实回答。
“老四来见过我,说要离开昙京去南方。”
慕青容狐疑地皱了眉,老四要离开她早就知道,慕连世突然来她这里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不可能,除非慕连世在怀疑老四。
“父皇以为是四皇兄……”
“不,不会是他。”慕连世突然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信任,“是谁都不会是老四,有人想嫁祸老四。当真以为我年老愚钝看不清那么点事情?索玉台留下的卷酥碎末,没开的机关,一刀致命的伤口,呵呵,绝不是老四。”
“索玉台……的机关?”慕新霁死于一刀致命这一点众人皆知,至于慕连世说得前两点,除了祁应告诉她的,她还未听别人说起过。
心中冷笑不已,慕连世这是来试探自己了?
放着真正的凶手慕青衣不管,千里迢迢跑来试探她?当真太小看了她。
“你不知道?”慕连世抿了一口茶,“我说得三点,你想到了谁?”
“卷酥碎末,对方了解五皇兄的喜好,没开的机关,也许只是走后故意关掉的,一刀致命,以五皇兄的身手,只可能是让他没有防备的人。”慕青容安静地回答。
“那么你认为是谁?”慕连世摆明了一副试探的模样。
早在慕青容知道慕新霁死了的时候便做好了一切的准备,慕新霁的死短时间对她是不利的,但是他的死却是她的目的。
“父皇以为是有人买通了五皇兄的心腹?”慕青容自然知道慕连世绝不会去怀疑慕青衣,便假装猜疑犹豫不决。
“那你任何为何老四会突然要离开昙京?”
“为了自保。”
慕连世赞同地点头,老四到底是个聪明人。
“第一次来你这里,带朕四处走走。”慕连世站了起来,似乎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试探慕青容。
慕青容心中惶恐,“父皇,外面天凉。”
“无妨。天寒地冻,哪比得过心冷。”
慕青容无话可说,便走在了前头。心里是冷笑和嘲讽,心冷?他未曾有一日真心对待自己的子女,又谈和让子女孝敬他尊重他。她和她的兄弟姐妹,在她父皇的培养下一个个城府深重心狠手辣,没有亲情的呵护,有的只是尔虞我诈。
十八年她都活在天寒地冻中,有些事,叫自作自受。
慕连世虽未来过昌荣府,却对里面的格局一清二楚。
长长的回廊,一对父女无言地走在上面,偶有雪花飘落在肩上似乎也不觉得冷,这个方向,是通向暮雪阁的。
慕青容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原本隐藏在心底的仇恨不知为何翻滚了起来。
如果他对付的是祁应,慕青容锤了锤自己的头,怎会如此不受情绪的控制,十八年都忍了下来,怎么一想到祁应便乱了方寸。
她告诫自己不要在意祁应,可事实却是越靠近暮雪阁,慕青容的脸色便愈发惨淡。
“怎么?不舒服?”慕连世彷佛发现了慕青容的古怪反应。
“没。”慕青容立刻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太冷了,出来的时候没有穿大氅。”
她身上的衣着很单薄,慕连世没有理,继续自顾自往前走去。
“之前老五提到了祁应,我倒是对他很感兴趣。”慕连世看着暮雪阁的方向,“淮城有个祁家,独子祁萧立,他为何要改名叫祁应?”
慕青容答不上来,这本就不是她关心的问题。
慕连世早就在怀疑,这个换男人如换衣服的女儿为什么对祁应情有独钟,这个在民间有一定口碑的人又为何愿意来昌荣府上做面首。
长得好是一回事,他有这才华,走仕途或许会比依附慕青容这样不受宠的公主来得便捷。慕青容虽然漂亮,却也不至于能让男人为了她失魂落魄连名声都不要。
淮城的祁家自然是慕青容安排的,早在慕连世问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无法从淮城得到消息。这个祁应他一直没有下手而是让人暗中监视的,纯碎是因为慕连世好奇他的身份。
可暗卫带去的消息让他很失望,祁应在昌荣府上除了吃饭睡觉似乎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的事情,老大战死的消息传来之后,他连陪着慕青容都成了奢望。
即便是这样,慕青容还是没有跟从前一样直接杀了这个男人。
把玩腻的男人杀掉这样的事,也算得上是一种怪癖了,可怜慕青容还要在他面前装得顺从乖巧的模样。
“带朕去瞧瞧。”慕连世命令道,“朕要见识见识这个祁应,有什么能耐让你和老五都看上他。”
慕青容一愣,老五……慕连世在现在提到老五,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他……”想到祁应会不安全,慕青容脑子一浑脱口而出,“他病了。”
第41章 心塞
慕青容真想打自己一巴掌,祁应可不是姜柏深,说病就能病还能让人病得不能见光。
下一秒她可能就会完蛋,但却依旧故作从容地陪着慕连世走进暮雪阁。慕连世心知这是慕青容的谎言却也不去戳穿,祁应身上有什么秘密才会让慕青容这般手足无措的将谎言脱口而出?
门关得死死的,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慕青容的心被拎了拎,难道祁应不在?
慕连世在门外驻足很久,直到里面传出几声虚弱的咳嗽声。
祁应什么时候真的病了?没等慕连世动手慕青容直接推门进去,祁应躺在榻上面色很是难看。
慕青容纵然这些日子都避着祁应,也不见得对他不闻不问,倘若祁应生病了,早有人向她汇报,哪里会等到慕连世来了她才知道。
装得!必须是装得!
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他紧蹙着眉头似乎在强忍什么,慕青容看着他的脸色突然觉得很疼,是真的病了?
“看来朕来的不是时候。”慕连世凝眉看着祁应,他痛苦到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没有力气下来参拜。
倘若慕连世不在,慕青容大抵会坐到他身边展现一点仅有的温柔,这会儿心里向被泼了火油一样的烦躁,“父皇倘若有什么话想问他,不如等到他好了之后我带他去宫里。”
“不必了。”慕连世小踱几步走了出去,慕青容回头看了看祁应默默地跟上慕连世,“等朕有空了自会过来,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再出什么差错。”
“是,儿臣明白。”慕青容毕恭毕敬地行礼,慕连世有点小不开心,随口说了几句便离开公主府。
祁应病得太是时候,他的人撤下来的时候祁应还是好好的。
不禁想起安世晟,难道慕青容这里有什么使药的高手?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失踪了好几年的姜森!
如果他还在,兴许能分得出一二。
慕连世一走,慕青容立刻重新走向暮雪阁的方向,走到一半停了下来,随处喊来一个丫鬟,“去暮雪阁看看祁先生病得重不重。”
丫鬟立刻掉头走去,又被慕青容喊住,“叫个大夫一起去。”说罢转身回了寝宫。
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祁应懂药理她知道,否则当初在地牢不会对姜柏深开给安世晟的药物知道的那么透,他身边的能人很多,慕连世一到公主府祁应便立刻能得到消息。慕连世亲自来了,他自然不敢小觑,去见祁应是迟早的事,按着慕连世的性格他不可能宣祁应过来,慕连世最喜欢出其不意地接近别人,一如他不带一点通告便来到了昌荣府。
但祁应是怎么知道她会说他病了?这难道便是默契?
慕青容自嘲地笑了笑,再默契又如何,祁应越是彰显他无所不能的能耐,她便越想离得远些。厉害的角色,如果掌控不住,便不好去招惹。
从一开始就是祁应自己找上门来的,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丫鬟匆匆回来汇报,说她到暮雪阁的时候祁应已经不在了。
慕青容放下心来,果然,还是他自己搞的鬼。
既然他没事,慕青容也便放下心来,取了剑,她很想发泄。
地下的练功房空空的,除了兵器架便是一块宽阔的空地。慕青容平日并不舞刀弄枪,但她未曾一刻会放下武力。
武力,是最好的宣泄。
练功房里的女子柔中带刚,分明秀气莞媚的脸庞上与之截然而立的飒爽英气,剑影从地面升起,白色练光长虹贯日,每一招精湛熟练利落迅速,大概没有人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身娇易推倒的公主才是真正隐藏的高手。
门口突然出现了一点点细微的响动,慕青容的眸光一暗,身体已倾向门口,剑锋透过裂开的门缝直冲而出,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门口的人一挡,慕青容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冲力。
大脑在迅速运转,是谁?
慕连世刚刚离开不可能折返,即使回来也找不到她的秘密练功房,公主府仅剩的高手除了祁应没有别人!
修长的身影窜了进来,果然是祁应!
他居然找到了练功房!
“你……”慕青容哽了一下,祁应丝毫没有撤手的意思,反而兴致大起和慕青容交起手来。从他到昌荣府开始,他就没有真正和慕青容交过手。尽管他几次三番表示自己可以给她喂招,但慕青容从没有真的打算暴露自己的底子。
一旦出手想要收手便困难了很多。祁应的招式连贯密集,根本不让慕青容腾出手投降,慕青容脑海闪过祁应是否在试探她,仰起脸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色依旧惨白。
即便他没有手下留情,慕青容也感觉到了他今天的疲弱,这不是那个出手连影子都不会让人看到的祁应,他是真的病了!
“你怎么了?”慕青容紧急地问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手中的剑舞得眼花缭乱,出手如闪电只听得兵器相接的声音,良久,她听到祁应轻声的喘息,“你担心我么?”
“我担心你做什么,你要是死了,我就更安全了。”
这般口不对心的话落在祁应的耳里像是一个笑话,他给过她杀自己的机会,但是她放弃了。她放弃的那一刻就代表这辈子她再也不能杀了祁应。
危险始终在身边,从未离开。
“担心我,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慕青容恼怒,执剑直指他的破绽,“我说我不担心,你听懂了没!”
“不担心又为什么要叫人去暮雪阁看我?”
如此死缠烂打,让慕青容很心塞。
趁着他说话间的松懈,慕青容一剑指向了他的心口。祁应停了下来,含笑而望,喘得有点急促。
他今日败得如此彻底,反倒让慕青容不自在起来,很想开口问问他怎么了,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就像初见时冷冷清清地给了他一道,慕青容沉下脸色,“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如果你想杀我。”祁应没有一点担心,“这回是死穴。”
死穴,慕青容手上的剑很稳,轻叹一声丢在了一边。
她下不了手,否则祁应早就身首异处。
祁应丢开剑,一把将慕青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脸上余留一点淡淡的笑意,“还在躲着我?”
慕青容背对着她被他紧紧地抱住一动也不能动,对着空旷的练功房轻启朱唇:“我为什么要躲你?”
“公主府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你没有出府我却有十日没有看见你,你说,你不是在躲着我?”祁应将怀里的人抱着更紧了些,她身上的花香很好闻,这是这味道他许久没有闻到。
“公主府虽然不大却也不代表任何地方你都能进去,祁应,你别太自信了。”慕青容挣脱开他的手臂一眼都未瞧他。
被他抱住的瞬间她的心很慌,她知道自己在逃避。
不是不想见他,而是一见到他就不知为何心里便会荡开一层层的涟漪,她不能让自己沦陷在感情中。
祁应看着她的身影,彷佛是一朵摇曳在湖水里的莲花,身姿窈窕太过美好却宛在水中央让人无法触及。
他曾抓到了这花茎,却始终无法将它折在自己的怀里。
来不及思考,在慕青容踏出房间之前祁应将她拉了回来按在了墙上。
看着那双精致却无神的双眼,她的眼眸里倒映着祁应的影子却是灰白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得祁应焦躁不安。这样无足无措的祁应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这么多天她刻意回避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时不时想起那晚的画面,等到心静了,一切就慢慢淡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完全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面对他的时候那种旖旎缱绻又渐渐涌了上来。
他是她的毒,由她自己亲手灌下却寻不到解药,让一个人走进心里太难,将他赶出心底便是难上加难。
于是眼眸中有了温存和涟漪,一波一波荡漾开来,哪怕只是看着他这么简单。
她的手心已经握了起来,而祁应按住她肩膀的手始终未曾松开。
寂静的房间只有两个人的呼吸,扑面舒展带着自己身体的温度和气息,慕青容垂下头,“放开我。”
“你可以挣扎开来,但是你没有。”祁应看着她眼里是不舍和疼惜,他太清楚她身上背负的重担和她一直不肯卸下的包袱,那是她一直坚持的理想占据了她的全部生命。“青容,你难受吗?”
难受吗?当然难受。心里像被灌了这世上最苦的药一般,原本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受的苦足够她忽视往后的一切,原来不能。姜柏深没有教过她。
她摇了摇头,从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一个不字。
祁应的心沉了沉,不是不苦,而是苦到说不出来。
“青容,如果失败了,跟我一起去东宁,我养你。”祁应看着她说得极为认真,这不是誓言,誓言是食言,他做不出任何保证。
跟我一起去,你可愿意吗?
虽是陈述,实则征求。
他太了解慕青容,她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
“东宁?”慕青容嘴角扬起的一丝苦笑里带着自嘲,“不,我不会让自己失败,若失败,那只有死路一条。”
第42章 前尘
“为什么不给自己留退路?”
慕青容第一次抬头和他对视,“祁应,你来大成的时候,可有给自己退路?”
祁应默然无语。
“我受够了人情冷漠世态炎凉,什么亲情爱情都是假的,只是实实在在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真的。你看见了大成的幅员辽阔和山明水秀吗?我爱它,可它以前不姓慕。你说如果慕氏皇族死光了,它会不会回到以前姓常?”
祁应看着她,说到山明水秀的时候她的脸上突来出现了点纯真的笑意,那种从未有过的不带阴谋和隐忍的笑意,是那个最天真最本初的慕青容。
那是她的幻想,连理想都称不上。
“不会再姓常,历史已经过去了。”祁应平淡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你为什么不应和着我呢?”慕青容的手贴在了祁应的脸上,方才一阵打斗还热气上涌,只那么片刻她的手心却已经冰冷。
也许只是天太冷了。
“青容,你醒醒。”心疼一点点蔓延在胸中无限铺展,“现实没有你想得那么残酷,这都是假的!我知道你以前和你的母妃在冷宫里过着连狗都不如的日子,我知道那时候老二老三和老五喜欢欺负你,你背上那一条鞭痕是老五抽的,可是青容,你知道为什么姜柏深早不救你晚不救你在你最绝望的时候才出现吗?”
“我知道呀。”慕青容仰起脸,有一点泪光从眼睑流了下来,“他在等我绝望,绝望才是罪恶的源泉,当一个人从悬崖边上被人拉回的时候他才会对就他的人满怀感激言听计从。可是祁应,我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我之所以听他的,因为我早就受够了,早就!”
“你不知道。”祁应不知此刻自己该如何向她解释,其实每次她的几个皇兄嘲笑常珮蓉和她的时候都会有人想上来阻止,只是姜柏深一直拦着罢了。越大的失落才能铸就一个用仇恨凝结的慕青容,所以从没有人出手救她。
慕青容抹了抹眼泪,“其实我都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恨姜柏深,我感谢他,因为我喜欢现在的自己。祁应,祁应,你来昙京之前就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青容……”
“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的。”没等他讲完慕青容便开了口,“其实你早就可以利用老三,他最没头脑完全可以被你掌控对你言听计从,你可以一个人弄走老二弄垮老五然后玩死老三,可是你没有,你来昙京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昌荣府上找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为了帮我吗?祁应,你早就知道我在北严的势力,所以你想借我的力量,可你又觉得我只是个女流之辈,一旦谋反成功你想要摆平我简直轻而易举。我说得对么?”
北严,其实一切只是因为北严,那里有姜柏深这么多年保留的和新组织的兵力,而名号是因为慕青容的母亲是前朝公主。
祁应的眼眸渐渐黯淡下来,他一直都知道慕青容早就知道这些,只是当年讲来心里却冷冷的。
那是当初的想法,可现在……
“青容,你有没有相信过我?”
慕青容从头到脚打量着他却没有说话,起初她是不相信的,可后来不知不觉她便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他说得在不在理,她都义无反顾的相信。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变了个人,可第二天一看那还是原来的自己。
“祁应,我是个不要名,不要脸,不要命的女人,你永远永远,不要小看我好吗?”言语哽咽,眼泪打了个转又被她塞回了眼眶,她实在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心软。
他从来就没有小看过慕青容。
祁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而唇便落在了她的眼角,“何必强忍眼泪。”
一滴滚烫的泪水落下,她还是没忍住。
任凭他的唇从眼角划过脸颊落到嘴角,慕青容只是站着没动。然而等祁应附上她双唇的时候,慕青容猛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主动地将舌尖探了进去。
墙角狂烈的亲吻,她一反之前对他的躲避,让自己的情感喧嚣发泄。这个味道太熟悉,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上了瘾,唇齿交缠的抵死缠绵,他想以唇封泪,却遇见半途按耐不住的她。
片刻过后,祁应先往后撤了撤离开了她的唇。
慕青容睁开眼,眼底的狂风巨浪一时间化为一滩平静的湖水,继而淡淡启唇:“祁应,你离开吧,离开昙京,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彷佛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这句话她藏了很久终于说了出来。
她从不害怕杀人,可当她知道祁应目的的时候她就知道终有一天两个人拔剑相向不再是喂招而是拼个你死我活,这种感觉就好想自残自戕,每一剑痛得是两个人。
慕氏皇权的争夺终究是自己的家事,若是掺合上东宁的势力……
她慕青容虽然不忠不孝,但也有自己的底线。
没爱上的时候她无所谓,可爱上了呢?她不想每每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满脑子里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也不想几年之后无论成败心里都留有遗憾。
“你让我离开?”祁应皱眉问道。
“对,离开。”慕青容回答得很坚定,“你纵有通天的能力可这也是昙京,东宁和大成兵戎相见那么多年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就算政局动荡对外依旧一致,你打算花多久的时间来拿下大成?十年?二十年?”
“二十年。”祁应回答,“那是以前。”
原本他的心里装得是江山社稷,可这一刻,只有慕青容一个人。
“二十年,拿下你。”
慕青容的心突然一怔,却已然分不清他说得真假,或者只是这一刻为了留下来。
“别闹了,你走吧。”慕青容再次淡定下来,“离开,越早越好,带上你的侍女书晗,父皇已经找到了我的府上盯准了你,昙京又到处都在追捕书晗,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送她平安地离开昙京。”
祁应默然低头,他人都以为慕青容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可谁又知道她缜密的心思下是跟邻家女子一样的柔弱。若她冷漠,又怎会因为祁应将书晗都想进去?因为书晗帮过她?对于一个以后都不再会有价值的人来说,慕青容从来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
她宁愿全世界都觉得她是个疯子,也不愿被人发现最真实的自己。
“你准备怎么做?”祁应终是有点扛不住,毕竟他非孑然一身,哪怕书晗只是他的侍女,对于这个跟了他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下属他绝不会视而不管。如何将书晗从昙京安全的送出去是个问题,因为满京城的暗卫都在寻找她。
“每年年末的时候我都会去昙京外的云林寺,今年的时间快到了。”
祁应沉默了片刻,“把书晗送出去,我不会走。”
“留在这里等着父皇第二次来找你?”慕青容哭笑不得,“他一没查出你的身份二来对我有怀疑,所以让你待在我这里来试验我,可是祁应,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很快会离开。”
“那就跟你一起离开。”祁应坚定绝决。
慕青容瞥过脸无奈地笑了笑,她忘了祁应不是她的手下,他不会听她。
“如果你死了,我不保证每年会给你烧三炷香。”慕青容推开他意图离开,却被他按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放开!”
祁应二话不说便将脸埋了下来,那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他的唇封住,慕青容愣在原地却已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们再一次回到那个夜晚,不同的却是足够清醒的头脑。这是她最无力的一次,越想反抗越是沉溺,尤其是当她感觉到祁应断拍的心跳和嘴里病态的苦涩,看着他苍白的额头溢出冷汗,她突然觉得自己太无情。
手覆上他的额头,祁应微微一怔,她眼里的意乱情迷暴露了自己,双手从腰间挪移,她却浑然不觉。
让他离开,才是对他最大的关心。祁应深知,所以他丝毫不怀疑慕青容喜欢自己。
让一个人放下自己十八年的理想,这太残酷,他做不到。就像搭建了十八年的高楼轰然倾塌,那是人生的毁灭再也无法重建。他想要绑住她,却也意识到自己在她心里倾斜的位置。
练功房里低声喘息,慕青容不想反抗也不想拒绝,最后一次,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让祁应离开昙京,无论是为了他的安全还是为了自己绝决的目标,她只能在沉迷一次,然后坚定的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