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那老生还没下台,这会儿上来一个刀马旦:“思前想后不得解,为何我爹爹净身出了黑沙漠?”
“爹爹本应当是黑沙漠第一把手,我就是那黑沙漠的女头头。可堪那自幼从老家出走,跟着爹爹去了陌生的地头。本应该琳琅发髻当头,却假作穷儿衣衫褴褛。本应该提枪马上叱咤傲首,却低头俯首做那路边野兽。本应当花郎喜轿锦衣华稠,却嫁作穷妇一生佝偻。此生唯有一愿愁,将那始作俑者变成血骷髅!”
“斩穷夫,杀都督,单枪匹马去京都。迎面来一个唇红齿白俏小叔,身后跟四个护卫身材魁梧。心道这京都官儿们真够苏,长得娇弱还装江湖独孤。我上前一步作揖问‘公子,留步’,他回眸一笑将我的心儿也颠覆。‘姑娘,何事可效劳?’‘妾身孤身一人不识路,且问那西怀郡王世子府在何处?’”
台上那演季微明的小生对着刀马旦微微一笑,提袖含羞:“找我,何故?”
阮棠绫看着那刀马旦霎时脸色苍白,这面相如此俊秀的小生竟是自己的仇人,挣扎之际从背后抽出一把刀,那小生便立刻发觉这女子要杀自己,于是台上来来回回数十招,都是些眼花缭乱的招数。
“真傻。”阮棠绫心觉好笑。
季微明深表赞同:“我说王兄啊,虽说是戏,可也不见得如此夸张吧?”
“你不懂了吧?”王如衍解释道,“那就跟写文章一样,不夸张不烂俗,怎么惹人眼球?”
季微明忒不要脸地指着台上的自己问阮棠绫道:“棠棠你说要是有人当街这么勾搭我,你怎么办?”
阮棠绫瞥了他一眼,这戏也着实夸张,杀了前夫又在路上和人一见钟情,想着是仇人之子要杀,下手却处处留情,谁家姑娘这么没骨气,她非得一刀捅死了对方不可。
她便慵整素手淡淡回答:“别人敢不敢我不知道,你敢?”
“自然是不敢的,我对你可是一心一意。”季微明挂着那副浪荡公子的样,看得阮棠绫真想揍他一顿。
台上的戏唱的差不多了,季微明象征性地给了好评,拉着王如衍问道:“我说王兄,这桃花班一晚上唱戏多少银子?”
“你还缺银子?”王如衍不屑地举起一只手,“不多,这么点。”
“要不王兄你给搭个线,改日请去给我老丈人唱一曲?后面的不说,那前面的,我老丈人肯定喜欢!”
阮棠绫倒吸了一口气,阮肃他必须喜欢啊,若真看见了,说不定盏盏茶功夫糊人一脸面粉,而后怒叱一句:“瞧你们这副怂样!面粉应该是这么和的!”
王如衍面露难色:“这不行,虽说不贵,可这桃花班格调可高,挑地儿,还挑看客。”
言下之意,人只给官僚世族唱戏,普通小老百姓,没门!
季微明扼腕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
“是是。”王如衍和声道。
“多谢王兄今晚款待。”季微明拉着阮棠绫,“天晚了,咱们改日约着一起喝酒?”
“那是自然。”王如衍看着季微明没有要带着秦拂玉一起走的意思,便知道季东肯定等在下面。
季微明带着阮棠绫先走一步,秦拂玉缓缓出门,季东还没上来。
“小玉。”
秦拂玉看着季微明的背影面露疑色:“这桃花班是皇上安排的?”
“只是照着黑沙漠那茬编造的,我看季微明也没什么反应,想必他也是早有打算。”王如衍突然间没了刚才那公子哥的模样,沉下脸色道:“这个阮棠绫,有问题。”
“你也这么觉得?”秦拂玉冷笑道,“怎么说?”
“出身贫寒,可她吃东西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小家子气,比起京城名门闺秀还大气一点,举手投足间颇为洒脱,你需要注意着她。”
秦拂玉点头:“我正让人通知义父去查阮家的底细,季东来了,我先走一步。”
王如衍看着秦拂玉下了虫二楼,月色正好,皎洁明亮,那一抹清影如月辉下的清漪拨动人的弦思。
季微明和阮棠绫一路疾驰而过,风声呼啸,周围是民居斑驳的影子倒映在地上,离开了虫二楼一片寂静,充斥耳边的喧闹渐渐远离。
“你觉得这个桃花班怎么样?”季微明低声问道。
阮棠绫坐在季微明身边看着前方如水流迢迢地道路凝眉回答:“别的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东隅派来的!”

☆、第8章 东隅之谜

那班人虽是东隅人,但肯定不是东隅郡王季茂派来的。他们是谁派来的?
季微明并不觉得当今皇帝会闲到写个戏本子组织起一班戏子唱戏,要知道,季啸很忙,要听政,要主持国家大事,要平定三宫六院,还要忙着给季微明塞老婆。
那便是王宣或者王如衍?据季微明所知,王宣向来视歌舞戏曲为寻欢作乐的下作娱乐,清高的丞相大人根本不屑于唱戏的,也不会编排这出戏。至于王如衍,首先,他得有这个艺术鉴赏能力。
至于这戏里所唱的,半真半假,看到吃面,季微明就想到了阮肃。
说话间到了府里,季东还没回来,季南开了门带着季微明和阮棠绫进去。
阮棠绫伸了个懒腰回到乔木轩,一进门,那屋顶就有瓦片踩踏的声音,阮大壮来得正好。
“棠绫,玩得开心?”
阮棠绫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不是老说我没文化么?听戏这种高雅的活儿哪是我这种粗鄙之人干的来的?”
“得了吧。”阮大壮自小和阮棠绫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觉得那戏如何?”
“老爹是疯了才会编排这么一出戏吧?”阮棠绫其实一早就知道这是阮肃安排的,普天之下拿着面粉能唱出曲子的,除了阮肃还能找出第二个?只是将自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眼里,岂不是违背了阮肃隐于市的初衷?
“老大他一直都是疯的,你又不是第一天才有这个爹。”阮大壮躺在屋顶看着星星甭提有多惬意,“现在一行人正奔跑在月光之下去鹿鸣巷查老大的底细,你知道,越是查不出底细就越让人怀疑。季微明查不到,他毕竟手中无权,要是皇帝和当朝臣相都查不到,到时候别说季微明,就连咱们也出不了京城!”
“所以老爹透点风声故意让人把注意力放到黑沙漠上?”阮棠绫躺在榻上看着天花板,这几年被阮大壮踩碎的屋顶连起来可绕京城一圈,希望世子府结实一点,别让他从上头掉下来就好,“老爹这么故弄玄虚,要是真被抓住了什么破绽,到时候连西怀封地都得遭殃!”
阮大壮叹了口气摇头:“棠绫啊,这爹也是你爹,你咋老这么不相信他呢?”
阮棠绫跟阮肃很好,想了想,那估计也只有一个原因。阮棠绫愤愤道:“谁叫他老鄙视他闺女!”
……
阮肃的想法很美好,打着东隅的头衔针对西怀的黑沙漠,无论真假,当朝都会将注意力分到东隅一些。东隅郡王却也不是平白无故被阮肃这么拉来唱了一出。
王宣的人往鹿鸣巷一站就能知道阮肃酷爱吃面,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把当年黑沙漠头头的名号往自己头上按?
这些的人心肠九曲十八弯堪比黄河之水,怎么都不会相信有人会蠢到这地步。
第二天一大早虫二楼就有了劲爆的消息,有人挑衅那桃花班,说他们艺不精毁了那面条的口感和美感,非要拉着人来比试一番。
等那挑战书传到西怀郡王世子府,季微明顿时一愣,这不阮肃么?
老丈人惹了麻烦,女婿还能坐着围观?
季微明当即拽上阮棠绫一路驭马到虫二楼,那楼前已经挤满了人。
虫二楼的围观人群都是高官显贵,季微明混在其中也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
阮棠绫被拥挤的人潮吓懵了,这也就是斗个曲,足以见得大纪京城人士是闲得多慌!
“季微明,凑热闹就是京官们的日常?”
季微明拉着阮棠绫笑意盈盈:“娘子,在外头,你应该叫夫君才对。”
话说得很轻,喧闹的人声盖过了季微明的声音,阮棠绫伸手掐了他一下,在旁边有人回头的一瞬间挽住了季微明的胳膊:“你这个死相!”
季微明便大庭广众之下一手搂住阮棠绫:“让让,让让,我去看我老丈人!”
旁人知道那阮肃是季微明的岳父,人潮自发的退开出一条道路,季微明边走边和旁人打招呼,就好似他也只是来凑热闹的,心里却比阮棠绫还急。
抢来一个老婆等于摊上一个不省事的老丈人,也不知阮肃打得是什么算盘。
人海中一个碧绿色的身影一晃而过,阮棠绫朝着那方向瞅了瞅,抬头便看见季微明含笑的眼里带着和她一样的警惕,好像是秦拂玉!
虫二楼的大堂被一众人包了场,台子很大,上方除了桃花班,还有一年近五旬身板儿硬朗的半老头,一甩胡子朝着台下一瞪,一眼便看见了季微明和阮棠绫,不是阮肃还会是谁?
阮肃既然是来砸着桃花班的场子的,自然也带了家伙。
看人家桃花班一行道具乐器,阮肃啥都没有,唯有一样东西精致得让人诧异,那必是面粉无疑!
阮棠绫看着台子上的阮肃甚是无语,是有多想不开才赶上了这么个不但白送闺女还老爱出风头的爹?
可毕竟是自家爹,阮棠绫足够了解阮肃,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看阮棠绫一脸无语的表情季微明便猜到了一二:“娘子,我觉得我老丈人他……”
阮棠绫默默地瞟了一个白眼给他,季微明微微一笑:“特别有个性!”
那是够有个性,看他现在一脸扮相,人桃花班是红妆花腔,他那是一脸面粉够省钱,唱小曲儿如何她不知道,光这视觉效果,那就是桃花遇见狗尾巴草,丢人!
“你很想拍我爹马屁?”阮棠绫一眼看穿。
季微明一脸还是娘子懂我的表情。
“别马屁没拍成,拍到了马腿上。”阮棠绫回答。
季微明略有所思:“所以呢?”
“他会把你虐得不要不要的!”
季微明这会儿恍然大悟:“所以你这是从小被你爹虐习惯了,才有如今这无人能敌的厚脸皮?”
要不是周边人多,阮棠绫很可能一巴掌把他拍到土里回炉重造!
……
台子上已经开场了,桃花班是有名气的,遇上阮肃这么个单枪匹马来挑衅的,人都做出大家子气。
阮肃明面上是觉得他们曲艺不精还糟蹋面粉,可人家到底是梨园戏子又不是伙房大厨,做的就是唱戏的生意,说糟蹋面粉行,说曲艺不精,谁乐意被莫名其妙砸了这牌子?
题目让阮肃出,阮肃一点都不客气:“我闺女说昨个你们在这里唱《西怀秘史》?你们唱什么曲子与我没关系,无论是东隅秘史还是西怀秘史,就算是大明湖秘史我都不介意,可拿面粉来做戏,老夫绝不容忍别人糟蹋了好吃的东西!”
……
“娘子,你昨晚背着我偷偷回家了?”季微明明知阮肃手段不凡,也知阮棠绫不可能跑回家告诉阮肃虫二楼唱戏,所以只有可能是阮肃和阮棠绫之间有接线人,可他依旧装作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老丈人他这是爱面粉爱得深沉啊!”
可不是么?阮棠绫心中腹诽,阮肃的心中面粉排第二,就没有人敢排第一!
“你不知道!”阮棠绫垫起脚装作高深莫测地附在季微明耳边,“我爹有个技能。”
“什么?”季微明低头笑问,旁人眼里像级了这一对是在当众*。
“我爹人称面粉半仙,但凡方圆十里谁家开了面粉锅,他鼻子一闻就闻出来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要真能闻到,虫二楼天天做面食,阮肃的鼻子还能休息?
季微明笑而不语,心中已有定论。
台子上的板子打了起来,阮肃一脸正经地端坐在一旁,昨个桃花班来了个《西怀秘史》,今天他就点了出《东隅之谜》。
桃花班既然能将西怀的事如数家珍,对着号称“东隅来的”四个字,又怎会不知道些东隅郡王的事?
这会儿人家没把阮肃放在眼里,直接一老生上来,也不要旁白,提起袖子开唱:“西怀郡王他面儿广,和那东隅郡王交情好。昨天来唱一出西怀调,今个儿就容我把东隅闹!”
“来一个,玉米面发糕……面粉过筛子来绊搅,东隅和西怀关系好……季舟去东隅找季茂,说黑沙漠里贼兵逃。逃到何处不知晓,大约是东边一带把地挑……掺把水来搅一搅,热油下锅把面倒……东隅封地很广袤,和西怀根本不接壤。黑沙漠跟东隅不打照,他季舟抓不到贼首怎了?说那贼首到了东隅是造谣,莫不过,想把东隅拉来一起捣……这面粉儿是一咕噜搅,兄弟还不如美人儿好……怎么着?封死才能把人儿罩……后来西怀和东隅关系不好,实则是,那黑沙漠的头头在两边闹……冷水上锅来煎熬,玉米发糕香气飘……人心叵测信谁好?不如吃面将万古愁来消一消。”
“好!”
人群中一阵欢呼,这题是刚出的,词是刚串的,西怀季舟和东隅季茂原来关系不错,可后来季舟平定黑沙漠之后,两方突然关系破裂,至于原因为何,众说纷纭却没有一家能下定论。
虫二楼很应景地给在座的客人端上玉米面发糕,阮肃一蹬脚,一脸嫌弃地啧了几声,一挥手,阮大壮直接扛着锅铲上来了。
敢情,这是把灶台给搬来了!
季微明沉着脸色略有所思,半响,推了一下阮棠绫,低声道:“西怀和东隅闹翻的事儿我知道。”
阮棠绫扭过脸,问道:“因为黑沙漠?”
“东隅要够倒黑沙漠的边还得绕着北侑,东隅郡王那是想不开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部落首领和自己的兄弟闹翻。”季微明不便多说,人多眼杂,说得再轻,都难免被人听到。
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和黑沙漠完全没有关系。
桃花班为什么这么唱?因为他们到底不过是一个戏班子,这皇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哪能涉及到?
阮棠绫既然知道这桃花班是阮肃安排的,那么这唱词也是经过阮肃之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东隅和西怀之间的事季家的人最清楚,一听就明白了,桃花班不论唱功如何,唱词就是三个字:瞎扯淡!
台上的阮肃一撩袖子就开始和面粉,他那是熟能生巧,和起面粉来都别有一番滋味,既然要唱面粉,就得边唱便做,就像那唱戏,光唱还够,还得有戏。
只见阮肃搅拌了面粉和盐,冲了点沸水拌成絮状,揉成面团之后搓长条揪小剂子一气呵成:“擀面擀出小薄饼,桃花班来找我拼。不论西怀和东隅,唱只唱,美味一绝烫筋饼。饼皮煎成小黄金,飘香四溢座下邻。如今众人来看戏,八卦事业如日晴。大纪方圆百万平,天下乃是君上临。兄弟和睦龙凤鸣,叹只叹,不过是同姓异心!”
大纪纵有千般不好,唯一处好便是言论自由,文人骚客舞文弄墨隐射朝廷的不少,也不见得有人被盯上。
可阮肃当众这么说也是大胆,他早知道季微明被季啸盯着,连带他阮肃也是,这边话一出口那边皇帝耳朵里就听见了。
季微明不悦:“这……”
还未等阮棠绫做出什么反应,台上阮肃的汤面筋饼出锅,整个虫二楼都是一股香甜的味道。
人家是来秀曲艺的,阮肃是来秀厨艺的。
不知是谁在台下突然接口道:“阮大爷唱得不咋滴,但是手艺好,若论输赢,我还是压阮大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摇着折扇顶着小瓜躺在长椅上帽悠然自得:“倒不是唱的好,是桃花班自己出的错。”
“错在何处?”
那人回答:“十多年前黑沙漠的首领柳重天早就死了,尸骨就埋在黑沙漠的黑戈壁里,多少人亲眼所见,说东隅和西怀因为柳重天闹不和,那柳重天还能从地里钻出来挑拨离间?”
众人点头,黑沙漠的首领柳重天死那事可是荣登当年大纪各大小道消息官方消息的头版头条,桃花班的唱词确实胡编乱造。
季微明看了那人一眼,拉起阮棠绫的手便在她手心写了个一个字:啸!

☆、第9章 装傻三宝

阮棠绫当即明白了那个中年男子便是大纪皇帝季啸!
在场的无一不是士族子弟,即便如此,也鲜少有人认识季啸,偶有几个跟季微明这般认识季啸的,也不敢将身份说出来。
而为数不多的认识季啸的人,必定身份也是不凡的。这些人那会违背季啸的意思?季啸说阮肃唱的好,别说阮肃真可以,即便唱得跟乌鸦似的,那也是好。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表示阮肃唱的好,阮肃也不理不睬,昂首挺胸阔步向前一掸袍子,走了!
洒脱得好似他真的只是过来顺手砸个场子那么简单。
季微明朝着季啸点了点头,拉上阮棠绫赶忙出去追上阮肃,阮肃走得不快,出了虫二楼所在的那条巷子便追上了。
“老爹!”阮棠绫搭住阮肃的肩。
阮肃回过头上下打量阮棠绫,而后一本正经道:“大壮还在扛道具,你怎么不帮帮他?”
季微明赶紧解释:“小婿已经喊了季东让人帮着他把东西扛回去,岳父大人你是怎么杠上桃花班的?”
阮肃继而瞟了季微明一眼:“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季微明愣住,他说了什么?
阮肃摸了摸胡子:“老夫可没有去跟他们抬杠,你看,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老夫赢了!”
倒是赢了,还是季啸亲自判定的。
季微明深觉自己跟阮肃讲话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阮肃到底几斤几两,季微明从不敢小看,可他装傻起来比起阮棠绫和季微明有过之而无不足,这分明就是装傻三宝,和谐的一家子。
“府上有几坛好酒,前阵子从北侑进贡来的,我从宫里要了几坛过来,岳父大人可有兴趣?”死啦硬拽是没效果了,只能美酒诱之。季微明对阮肃的好奇程度,绝不亚于对阮棠绫。
一听有酒,阮肃当时眉笑颜开,一抚掌,拽起季微明就走。
……
桃花班还在台子上收拾道具,季啸让人开了个包厢悠闲得踱步进去。
那些个不知道季啸身份的早就散了场,知道的也不敢暴露出来,顶多蹲在门口看看季啸邀了谁。
不多时,王如衍陪着王宣走进了包厢,而秦拂玉早已在里头。
“刚才的,看到了?”季啸边喝茶边看着窗外,虫二楼的后方是汀水湖,大纪京中唯一一处尚具观赏性的地方。
“看到了。”王宣毕恭毕敬地回答。
“那桃花班是什么来头?”季啸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问得不是阮肃,而是桃花班。
秦拂玉顿时一愣,她以为那是季啸安排着那天晚上试探季微明的,只是今天不小心被阮肃缠上了而已。
“确实是从东隅来的。”王宣皱着眉,苍老的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沟壑,他本是不想查着戏班子的来历,无奈季啸下了令,他不敢违抗。
季啸看着王如衍,问道:“如衍,你是怎么联系上这班子的?”
桃花班这名号本在大纪的戏圈子里极其有名,所以他们来了京城,自然是人尽皆知。王如衍这些贵公子们平日里不是斗蛐蛐就是听戏,兴致高处还能赛个马,所以他知道不足为奇。
王如衍说要包下桃花班,桃花班一口答应,要知道,但凡任何圈子里有些名气的都是摆着架子的,这桃花班能有如今这名头,背后一定有东隅郡王那一班人的提携。王如衍试探着说要一出西怀的戏,人一口就答应了!
和传言中戏圈子里顶尖级别大神架子的桃花班完全不同,王如衍转念一想,东隅郡王谱再高,能和季啸比?东隅名头再好,能和整个大纪比?那定是季啸安排来得无疑!
于是那么阴差阳错的让他们唱了一出西怀秘史,到头来却连后边儿是谁都不知道。
季啸沉吟片刻:“派人盯着这桃花班,看看他们在京城都和谁有往来,阮肃已经查到了底,阮家的底细没有问题,阮肃看起来疯疯癫癫,其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不得而知。拂玉,你回去之后多探探那个阮棠绫,我觉得她和季微明的关系不同寻常。”
“是。”
“为何要盯着桃花班?”王如衍不解,一句话问出来却被王宣瞪了回去。
季啸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年轻人心直口快,这桃花班虽然唱词唱功皆没问题,可朕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好像那季微明,在京里没有过激的举动,他越是这么不愠不火,我就越觉得他那一身纨绔是假。”
想季微明他爹季舟是个实在人,季微明来京,他千挑万选四大护卫,要真教出个浪荡公子哥,回去无须季啸盯着,季舟恐怕恨不得将季微明打死。
季微明如今一个本少是郡王二代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样,这要真一无是处,也不会二十多年愣是没让季啸找出什么可以编排他的理由。
他多听话,让娶秦拂玉就娶,虽然三天前莫名多出一个阮棠绫。
……
秦拂玉回去的时候阮肃正在后院和季微明把酒言欢。
阮棠绫坐在一边愣是看他们爷俩好了一个时辰,相当怀疑阮肃是不是误把季微明当成了亲儿子。
阮肃是那种一喝酒全身都红的人,不似季微明,怎么喝都清醒的很。
这会儿阮肃已经喝得七晕八素,连带季微明问他话都含糊其辞,虽然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也没能给季微明什么有价值的话。
阮棠绫一如阮肃嫌弃她那般满脸嫌弃地给他满上酒,真怀疑他就是来骗酒喝的。
“娘子,你为何一脸不悦,有人欠你钱了?”季微明眯眼托着下腮看着阮棠绫。
“一穷二白,我欠债还差不多。”阮棠绫随意丢了几颗花生米,“我爹喝酒就这德行,你打错算盘了。”
季微明一脸恍惚:“哦?什么算盘?”
阮棠绫斜视着他,心道你倒是继续装啊,反正大家都在演戏,演技堪比梨园戏子。于是便狠狠瞪了他一眼,兀自浅酌。
院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满院的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芙蕖花香,季微明看着阮棠绫仰起的侧脸,不加修饰的眉眼间尽是洒脱和豪气,一股子不是出身平民巷的贵气。精致的脸颊上染一抹酡红,粉黛未施彷佛清雅菡萏,没有秦拂玉那么华贵艳丽,却别有一番清新脱俗。
如果不是阮棠绫的眉目有阮肃的味道,季微明大抵觉得藏了这么多年女儿的阮肃一定不是阮棠绫亲爹!
“棠棠,”季微明的口吻中带着一丝戏谑,“老丈人承包了个面粉铺子,如果没嫁我,你怎么地也得算一个面粉西施。”
阮棠绫一口酒碰了出来,抹了抹嘴:“季微明,你不但脑子跟我一样不好,连眼神也一样不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你才来了六七天,我就被你带坏了。”
阮棠绫愤愤地按了按手指:“瞧你这副……”
“流氓样!”
季微明和阮棠绫顿时一惊,醉死过去的阮肃是怎么毫无缝隙地衔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阮肃突然抬起头来,眼里依旧迷蒙,朝着空气中嗅了嗅,含糊道:“虫……虫子里来人了!”
季微明一脸茫然。
“他说虫二楼里来人了。”阮棠绫翻译道。
而后两个人对望了一眼,虫二楼自然不会有什么掌柜小二来世子府拜访季微明,所以只能是,刚去过虫二楼的人进了府。
后院里很安静,除了虫鸣蝉叫和酒杯的碰撞声没有其他,四下无人,阮肃是怎么知道的?
阮棠绫心知季微明不解:“我之前就说了我老爹是面粉半仙,你还记得他在虫二楼做了个烫面筋饼?他能闻到别人身上残留的面粉味。”
“还有胭脂。”阮肃再一次抬起头补充,“杏月楼的容锦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