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陈小东给我打电话,问我打听到什么没有,我去会所看到王嘉珞又上班了,就告诉他大概没什么事,他后来就没找过我,我也再没去盯着了。我全部都交代了,警官,可真没干犯法的事啊。”
陆晋与老齐交换看法,两人都觉得谭耀松未必像他自称的那样交代了所有事情,不过现有证言已经足够将陈小东与王嘉珞的失踪联系到一起。
然而对陈小东的审讯要艰难得多。他被再度带回公安局,态度和上一次一样,对所有问题推得一干二净。
“谭耀松?对,我打过他电话,他欠我兄弟钱,一直不还,我就是帮着电话催一催,没有错吧?”
“什么?我叫他帮忙找人?没有这么回事。”
“我是到站北村租房了。那段时间家里女人吵得心烦,我出来躲躲清静。”
“为什么选站北村?不为什么啊,那里便宜呗。”
“你问问房东就知道,我天天躺房间睡觉,连门都很少出,一天三餐叫外卖,什么也没干。”
“女人不吵了,求着我回去,我就搬回去了。我又没欠房租,多的钱不想要了也有错吗?”
“我说过了,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完全没印象。”
陆晋抓住这一点,继续问:“五年前她与孙刚林同居,那时你是孙刚林的副手,陪他同出同进,经常出入他们同居的豪仕公寓19楼,连管理员都记得你们。还有人做证,你参与殴打伤害她和另一名叫吴家明的男子。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老板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一样换,我们打工的都不好正眼去看,哪记得住她们长相。至于打人,我真不记得了。以前我是个法盲,做过不少错事,现在改了还不成吗?”
“那怎么解释今年3月的时候,你拿着王嘉珞的照片在仙镜、华都等夜总会打听有没谁见过她?有传言说你在替龙哥悬赏找人。”
“传言哪能当真?男人嘛,偶尔看到个漂亮妞的照片,动动心思是难免的,我也就是让他们看看有没这个长相的出台。”
“这么说来,你偶尔看到了王嘉珞的照片,于是到处打听,还让谭耀松找。4月15日租了她住处对面的房子住下,在5月21日她失踪那天,你也离开了。你觉得有合理的解释吗?”
“那都只是巧合。你们非要说我对她干了什么,也得有证据啊。警官,咱不能冤枉好人不是么?”
连续两天审问陈小东一无所获,陆晋与老齐拿了照片去问孙刚林,孙刚林更是矢口否认他发过悬赏:“警官,这一行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都蹲了几年监狱,刚刚出来,哪里还有人认识我是谁。也不知道哪路兄弟看得起,做点见不得人的事还能往我身上推,我谢谢他们高看我,不过你们可不能当真。谁要这么说了,可以来和我当面对质。我有钱留着治病保命还来不及,去悬赏找个女人,难道疯了吗?”
回到办公室,老齐恼怒地将笔记本丢到办公桌上:“明明就是他干的,他就是仗着我们没证据才这么猖狂。”
“没关系,小刘在继续查谭耀松,小胡也找到老四的下落了,今天应该能带他回来,总能打开缺口。陈小东嘴这么硬,越发证明他涉案极深。我们也不是没有进展,起码现在能明确把案件串联起来,王嘉珞失踪这件事和五年前秦波的失踪在手法上几乎如出一辙,都有明确的嫌疑人,但都卡在没法找到受害者这个环节上了。”
“没有现场,没有具体的作案时间,最要命的是,没有尸体……”
陆晋突然示意他,他不解地停下回头,发现程嘉璎站在办公室门口,面色惨白。
“你们已经确定嘉珞她……死了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谈的是另一件事。”
程嘉璎只紧紧看着老齐,老齐狼狈地望向陆晋求助,然而陆晋心里也是沉重的。
“请不要多想,一切都还在调查之中。”
程嘉璎垂下了目光。老齐缓过神来,招呼她:“坐吧坐吧,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我让妈妈休息几天不要过来,我有时间就来打听一下情况。”
“好的,我们也跟你通报一下进展。”
他选择将已经调查确定的事情告诉她,她听到程莉居然请私家侦探跟踪调查过王嘉珞,先是吃惊,随即又不解。
“以姨妈的个性,不查出个什么来不可能罢手,怎么可能一个星期就叫停了?”
陆晋也有这个疑惑,程莉仅仅因为儿子结交了一个女友就要调查,多疑固执可见一斑,主动收手实在有些奇怪。他将几张照片摊到桌上:“当时私家侦探调查时拍的照片,你姨妈叫他删除了,我们从相机内存卡上恢复冲洗出来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程嘉璎一张张翻看着,是王嘉珞上下班出入会所、与包括周知扬在内的同事一起吃饭时的照片,确实十分日常。她手指突然定住,仿佛呆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这张照片能不能给我?”
陆晋与老齐同时看向那张照片:王嘉珞正要走向健身会所大门,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军绿色外套、牛仔裤和球鞋,头发绑成马尾,一手端着杯奶茶,一手捂嘴,似乎正在打哈欠,看上去与一般困倦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拍摄时间是4月1日上午十点。
她加了一句解释:“我手上只有几年前和嘉珞的一张合影。”
“你拿去吧,我们需要的话会再洗出来。”
她仔细将照片收进包内,站了起来:“谢谢,我先走了。”
陆晋送她出来,叮嘱她:“告诉你妈妈不要多想,我们会抓紧时间办案的。”
她看着他:“其实你和老齐都觉得嘉珞凶多吉少,对吧?”
陆晋无法作答。
程嘉璎惨淡地笑:“从很小开始,我就经常做噩梦,我以为所有人都这样,白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的世界是不由自己决定的。后来初中住校了,睡在我下铺的同学,夜里做梦居然笑出声,第二天给我们讲她做的梦,我才知道,别人的睡眠和我不一样,只有无忧无虑内心平和的人,才不会有那么多不安的梦。在尼泊尔那些天,我几乎每晚都梦见嘉珞,她在荒野上跳舞,奔跑,回头和我说话,每个梦的结尾都是她在我眼前消失了。可是回来以后,我再没梦到她。我……”
她停住,仿佛再也无法说下去。
“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希望。”
“陆警官,我不会放弃找她,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她的。”
她眼睛里有一种陌生而冷静的决绝,说完便转身离去,陆晋回了办公室。
“唉,大概还是想到妹妹可能……”老齐叹气,没有再说下去。
陆晋翻过卷宗,知道当年秦波的家人在他失踪之后没有主动报案,公安局立案之后找他们调查,他们也一问三不知,更没有主动到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他的同事大李认为,这种态度说明他们已经从某个渠道听到消息,默认秦波死亡的事实。
与此对应的,是那些始终怀抱希望不肯放弃的家属,比如王嘉珞的母亲程虹。
而程嘉璎似乎介于二者之间,天性里悲观的一面似乎早早便压倒了她,她只是机械地努力着,做着应该做的事。然而,陆晋隐约觉得,以往一向平和温婉的程嘉璎似乎有一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
他走到窗前,从四楼看下去,只见程嘉璎匆匆穿过公安局前面停车场,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外面人行道的人流之中。
2
程嘉璎是趁午休过来的,手头还有一堆工作,本应抓紧时间搭地铁赶回公司,但她心里如同被什么牵扯住,绷得紧紧的,举手拦下出租车坐上去,对司机说:“去天津路,谢谢。”
到了天津路,她走进喜悦奶茶店,排在前面等候点单的两名顾客身后。到她时,她说:“一杯招牌奶茶,谢谢。”
老板娘一下认出了她,麻利地收银下单,让后面的服务生做奶茶,然后将零钱找给她,带点玩味的表情:“还是坐靠窗的位置吗?做好了我给你送过去。”
“请问您这家店有分店吗?”
老板娘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倒是马上来了精神:“你想加盟吗?我这里条件很优惠的。只要选好店铺,肯定很快收回投资。”
“也就是说还有加盟店对吧?有几家,都在什么地方?”
“没有啦。年初我重新装修,准备按这个标准扩大经营开自营分店的,地址都看好了,不过那边房东变卦,只能放放再说。你也想开奶茶店的话,加盟就可以了。”
“您店里的装修很有特色,还有杯子、logo设计都很有辨识度。”
“识货,我可是花钱找专业人士做的,光配色都修改了好几稿才定下来。满街都是奶茶店,非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能让人记住。如果你愿意加盟,我们可以商量条件。”
这时服务生将奶茶做好递过来,老板娘麻利地配上吸管交给她,继续游说:“女人也需要有自己的事业,开奶茶店是不错的选择,你再考虑一下。”
她端起奶茶杯凝视,粉红色火烈鸟和拉长的黄色“喜悦”两字明亮而又抢眼,加粗的吸管也是粉色的,中间套着几个小小的荧光环。
“这杯子漂亮吧,多有设计感。”
她将奶茶放到柜台上,从包里拿出那张王嘉珞的照片:“您见过她来店里吗?”
老板娘看看照片,再看看她,一脸警觉:“小姐,你究竟想做什么,如果你还是跟对面那个已婚男人不清不白,搞这种跟踪监视的把戏,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时店里又来了其他顾客,程嘉璎只得站到一边,一直等她招呼完所有顾客。她抬头看过来,叹一口气:“上次我都那样劝你了,醒醒吧。”
“不是您想的那样,照片上的人是我妹妹,她失踪了,前些天我坐在这里也好,现在打扰您也好,都只是想找到她。请您再看看照片,帮我回忆一下,她有没来过这里。”
老板娘将信将疑地看看她,拿过照片:“她拿的奶茶杯肯定是我家的,不过上午都是服务生看店,我一般中午才来,对她没印象。”
她身后的服务生探过头来。“我见过。”她们一齐看向服务生,她是个兼职的小女生,十分活泼,“对,就是愚人节那天嘛,她进来买奶茶。长这么美,像明星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的,更重要的是,她穿的那件oversize的军装风格外套,我也有件同款,可怎么也穿不出她的味道,简直要看哭了。小辉当时去后面接电话,等他出来,她已经走了。我说刚有个大美女光顾,你要不偷懒也能看到,他还非说我是跟他开愚人节玩笑。”
“你见过她几次?”
“就那一次。人多的时候就顾着忙,不会仔细看每个顾客哦。”
老板娘拍拍她:“好吧,去忙吧。”然后绕出柜台,招呼程嘉璎,“去那边坐。”
两人坐到对着街道的位置,老板娘再看看手里的照片,将它交还给程嘉璎:“她真是你妹妹?”
“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不好意思,那我误会你了。所以你是怀疑妹妹跟住对面公寓的男人有什么?”
这是程嘉璎无法面对的问题,在公安局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她就将它强压下去,可是又没法做到视而不见。她咬着嘴唇没回答。
“还是3月初的时候,来了一波倒春寒,晚上没什么生意,我看到那男人开车回来,停在对面门口,一个女孩子下去,到旁边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再上车,然后开进了地下车库。她穿棉服,还是看得出腿很长,身材很苗条,但没看清长相,不能确定是不是你妹妹。”
“您上次说过,那男人的太太,也曾坐在这里监视过。”
“是的,瘦得很厉害的那位女士,要不是那次你们在对面门口争执,我都不知道她是那男人的太太,以前没见她出入这个公寓。跟你一样,她坐了好几天,我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后来就再没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
“差不多应该是四月份吧,记不太清了。”
她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拼尽全力才压制住,拿出纸笔,将自己的手机号码写下来交给老板娘:“如果您再想起或者看到什么和我妹妹有关的事情,麻烦您给我打个电话,谢谢。”
从店里出来,程嘉璎勿忙赶回去公司,继续处理工作,到四点时去会议室开部门例会,张总听他们汇报项目进度,再由他布置下一步工作,讲到一半,前台莎莎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他。他平时最恨这种打扰,顿时沉下脸了,莎莎慌忙说:“朱董事长叫程嘉璎马上过去。”
所有人目光看向她,她完全茫然,张总只得挥手:“快去吧。”
莎莎拉着她往外走,一边急急地告诉她:“刚才一个男孩子过来,指名道姓找你,气势汹汹的。我问他和你有没预约,他就重重拍桌子,要我马上叫你出来。我吓得叫保安过来,结果他推开保安就要往里闯,保安和他扭在一起打起来了。正不可开交的时候,朱董事长从电梯里走出来了,”她再将声音压低一点:“他一下看呆了都,那个表情简直一言难尽,我吓得马上说:董事长,他来找程嘉璎,硬要往里闯,我已经叫保安部再派人过来了。没想到他突然叫,快放手。然后对那男孩子说:你没事吧?这下轮到我和保安看呆了。还没回过神来,朱董事长转头跟我说:马上叫程嘉璎出来。哎,那个男孩子到底是谁?什么来头啊?好像董事长不仅认识他,还挺重视。”
程嘉璎心知是谁,没有回答,两人走出来。前台那里站着一个神情焦灼的男孩子,染成灰绿色的头发乱蓬蓬堆在头顶,牛仔裤膝上的破洞大大张开着,正是她的表弟刘铮。
“刘铮,你怎么来了这里?”
刘铮看看四周,突然一言不发抓住程嘉璎的胳膊往电梯那边走,莎莎不免有点急了:“喂,喂,这什么情况啊?”
程嘉璎无可奈何地说:“没事的,莎莎,他是我表弟,有点事情找我。”
进了电梯,按了一楼之后,她用力挣脱刘铮的手:“你这是干什么?董事长肯定是认识你的,闹到公司来对姨父也影响不好。”
刘铮瞪着她,面色苍白,全无刚才的狠劲:“我妈被警察带走了。”
程嘉璎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半个多小时前。”
“我中午还去过公安局,警察完全没提到姨妈啊。他们说什么了?”
“说要她去配合调查。”
“姨父知道这件事吗?”
“我给他打电话,他关机了,办公室的人说他应该是在飞机上。”
她想一想:“我带你去公安局吧,至少先问清楚是为什么。”
刘铮已经陷于方寸大乱中,得到一个明确指示,如同溺水之际抓住了泳圈,马上点头。两人出来上车,他按她的指点开往公安局。
到公安局之后,程嘉璎打陆晋手机,无人接听,再去办公室,有同事告诉她,他和老齐都在审讯室。她没办法,只能下来告诉刘铮:“坐下等着吧。”
然而,刘铮根本无法安静坐下,来回踱步:“不行,我要上去看看他们把我妈怎么样了。”
“你以为公安局跟我们公司一样可以随便闯进去吗?”
他怒气冲冲地说:“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很开心啊。”
程嘉璎冷冷地说:“刘铮,你看看那边角落,平时那里坐的是我妈妈,我妹妹失踪报案后,她风雨无阻,天天过来坐在那个位置等着,直到病倒。我们只想找到我妹妹,至于你妈妈——我不知道她干了什么会被警察带来这里,我不可能开心得起来。”
刘铮一下气沮。“我妈妈不会干什么的,一定是警察弄错了。她无非就是找私家侦探跟踪过李洛……”他被自己的失言吓到,马上补充道,“那又不犯法。”
然而程嘉璎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依旧那么看着他,他倒有些疑惑:“你知道这件事吗?”
“是的,警察告诉我的,你不要以为他们办案会查不到这些。至于犯不犯法,他们总不会无缘无故带姨妈来公安局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就不该去找你。我什么也不会跟你说了。”
程嘉璎看着这个一向意气飞扬的表弟变得面无人色,明显处于惊吓过度状态,倒生出一点怜悯,苦笑一下:“坐下吧,我什么也不问了。”
刘铮下午在房间里戴了耳机玩游戏,直到房门被重重敲响,开门看到的便是两名警察站在母亲身后,母亲倒十分镇定:“别害怕,小铮,给你爸爸打电话,然后在家等着,不要出去,不要再跟其他人说什么,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他没能打通父亲的电话,祖父母已经年迈,有一个叔叔远在国外,舅舅又已经返回外地工作。他完全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也做不到像母亲要求的那样保持沉默一个人在家等着,那一刻唯一能想到的人居然是程嘉璎,于是抓起车钥匙狂奔下楼去找她。
此时他已经全身无力,也茫然不知所措,只能缓缓坐下。眼见程嘉璎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一时有些惶然,好在过不久她回来了,递给他一杯冰咖啡,端着另一杯咖啡坐到离他几步之外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程嘉璎一动不动,如同凝固在那里一样,根本不看刘铮。他从未经历这样的孤独无助,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如同煎熬。终于他再也忍不住,问程嘉璎:“他们会把我妈妈怎么样?”
“我不知道,不必乱猜。”
“我妈妈她……不会对你妹妹做什么的,一定是弄错了。”
程嘉璎这才回头:“你了解你妈妈吗?”
他一下又急了:“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就完全不了解我妈妈。”她面无表情地说,“我根本不敢去揣测她有多少秘密隐瞒着我。有些事,我试着去弄清楚了,结果更加痛苦。”
刘铮茫然地看着她:“你想说的是什么?”
“我只是告诉你,刘铮,你妈妈是我姨妈,我对她……了解是非常有限的,所以没法安慰你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也不想吓唬你,非要逼你讲不愿意说的事情。你是一个成年人了,请试着用成年人的方式权衡利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刘铮双手手肘撑在腿上,深深地埋下头去。程嘉璎也知道,要逼着一个在优越环境下生活的孩子一下长大面对现实,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心力交瘁,实在没有余力去抚慰他了。
过了良久,刘铮开了口。
“大概三月初的时候,妈妈知道我交了一个女朋友,一直追问她的情况,但说实话,我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洛洛从不谈家事,甚至我也很难确定,她是不是拿我当男朋友看。所以我只告诉她,洛洛在健身会所工作,是名健身教练。到了四月初,妈妈突然跟我说,她找私家侦探跟踪了洛洛,发现她还同时在跟一个开豪车的中年男人约会。她这么不尊重我的隐私,我当然很生气,同时也不相信她的话。可是她放了私家侦探跟她汇报的录音给我听,洛洛几点几分从健身会所出来,几点几分上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车,几点几分开房,还给我看一张照片,黑乎乎的路边拍的,确实是洛洛在和一个男人拥抱。我就去和洛洛对质,她说,她和谁交往,都与我无关。”
“就是闹到派出所的那一次吗?”
刘铮看她一眼:“我们为这事吵了很多次。准确讲,是我缠着洛洛吵了很多次,她根本不理我。你是她姐姐,请你告诉我,你恨我吗?”
程嘉璎愕然:“我为什么要恨你?”
“反正我是讨厌你的。我爸一直拿我跟你比,觉得你成绩优秀,懂事明理,不止一次说我样样不如你,对我越来越失望,我妈为这个很生气,还和爸爸吵过,我也觉得你简直就像那些班干部一样,又假又烦,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们家才好。”
程嘉璎冷笑一声:“你这样生下来就有条件任性的小孩,当然觉得别人的自律都是一种虚伪。姨父对我确实很好,但那是一种对别人家孤儿的怜悯跟善意。你是他亲生儿子,他对你的爱和期待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像我这样的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到别人的家都是一个局外人,我努力要得到的,全都是不属于我的东西,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喜欢不起来,我怎么会去妄想让别人喜欢。所以我从来没恨过你。”
“那我就真的想不明白,洛洛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你怎么看我没关系,不要去揣测她,她甚至根本不会羡慕你拥有的一切。”
然而又怎么解释她做的一切呢?你不了解的何止是自己的母亲,你对家人的全部了解停留在七岁那年,你所了解的只有那个五岁的、软软依偎着的妹妹。程嘉璎闭上了嘴,满口都是苦涩味道。
“我承认我妈妈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对,你要说她是过分的,我也没什么好辩解。可她就是那么神经质紧张一切,生怕有人欺骗我。”
“我猜想私家侦探看到的不止是你妈妈告诉你的这部分。”
“不要瞎说,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我为这件事跟她大吵了一架……最后我同意出国,她答应让私家侦探罢手。她目的达到了,也没理由继续搞事情啊。”他面部突然出现一个抽搐,然后猛烈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他盯着程嘉璎,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安慰,但程嘉璎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刘亚威急匆匆走了进来,程嘉璎起身跟他打招呼,刘铮却坐在原处不动。
“我才从机场过来,现在怎么样了?”
“可能问话还没结束,只能等在这里。”
刘亚威皱紧眉头:“警察完全没说叫你妈妈过来的原因吗?”
刘铮这才抬起头,冷冷地说:“你问我啊,我还以为这个问题问你才有答案。”
父子俩人对视着,然后几乎同时移开视线,出现一个尴尬的沉默,这时程嘉璎开了口:“姨父,我有点事,想单独跟您谈谈,可以吗?”
“现在?”
她肯定地点头。刘铮一下跳了起来:“不行,有什么话,当着我说。”
程嘉璎一口回绝:“那没必要。”
“我妈妈没出来,你们谁也别想背着我搞鬼。”他抬起手,从他父亲划向程嘉璎,“你,还有你,我会盯着你们的。”
刘亚威恼怒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信口胡说,没大没小,到底想干什么?”
刘铮似乎有一句反驳已经要冲口而出,却硬生生忍住,然而目光依旧是气势汹汹的。刘亚威无可奈何,对程嘉璎说:“再说吧,嘉璎,先等你姨妈出来。”
程嘉璎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着他,将视线移向了前方。
3
“你们说的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
程莉一字一字地说。她浅浅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嘴唇抿得紧紧的,两手交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眼睛盯着手指。
陆晋将手里的笔记本翻过一页,不疾不徐地说:“不认识孙刚林和陈小东,那么徐文浩你总该是认识的吧?”
“他是我大学同班同学。”
“你们最近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我想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一直服药治疗失眠和抑郁,很健忘。”
“没关系,我们这里有徐文浩签名的证词,你们于今年3月28日这天在花园道咖啡馆见面,你委托他,”陆晋念出证词原文,“‘找一名得力的私家侦探,调查一个人’,有这件事吧?”
“我记不大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