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傅轶则是一个十分彬彬有礼的客人,他主要跟司建宇交谈,谈的仍然是工作,夹杂了一点投资圈里的趣事,间或逗一下冬冬,表扬菜式可口。
司凌云想,所谓应酬,无过如此,实在是够无聊的。

饭后米晓岚请他们去茶室品尝朋友从杭州带来的新茶,傅轶则说他有要事必需先走一步。等司建宇夫妇送他上车后回来,米晓岚看上去有些意兴阑珊,司凌云也想告辞,司建宇却留住了她,“小云,还是喝了茶再走。”
司凌云觉察到司建宇还有话要跟她说,点头答应。

 

27、8 ...
茶室用的是日式装修,陈设极简,唯一的装饰是屋角架子上搁着一只陶瓷罐子,里面养着碗莲,矮桌边放着几个草编蒲团。
米晓岚说她要去陪冬冬,安排好茶具便上楼了。司凌云走到正对着院子的落地长窗前,只见园艺工人仍在忙碌,曲恒高大的身影醒目地印入她的眼帘内,他正独自整理着搭遮阳纱的支架,昏暗的灯光下,他长手长腿,动作简练而干脆利落。此时天气更加阴沉,刮起了带着凉意的风,空气中混合着隐约的花香与草木的气息,这个味道仿佛触动她某个记忆,她不禁微微失神。
“在看什么?”
“我在想,按大嫂说的把这边种上葡萄,坐在这个茶室喝茶一定很有韵味。”
司建宇招呼她坐下,“你大嫂的爱好之一就是折腾这个花园,她嫌以前种的石榴、桃树形状不美,没什么韵味,全都要换掉。我其实最怕看这种凌乱场面了,希望快点弄好。”
“研究园艺、厨艺多风雅,比打麻将购物有意思多了。”
司建宇笑着摇头,放好茶叶,给两只茶杯加入热水,摇晃一下倒掉,再重新加水,递一杯给妹妹,“这是今年明前的西湖龙井,口感香醇。”
司凌云抿了一口,“很爽口,不过我平时不喝茶,完全说不出来这茶的好处。”
“爽口确实是明前茶的最大特点。”司建宇看似不经意地说,“小云,你上班已经一个多月了,有什么感觉?”
她坦率地说:“工作按部就班,很琐碎很乏味,目前说不上有什么感觉。”
“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她耸耸肩,“这就更没什么可说的了,虽然我在爸爸眼里差不多是隐形人,可他们还是忌惮我。”
“别介意他们怎么想,我也经历过这个过程,你得努力表现,才能让爸爸注意到你的存在。”
“做法务工作,他怎么也不会注意到我的。倒是大哥你现在做的项目让我接触到了一点实质性的东西。”
“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让你来草拟合同?”
“给我锻炼的机会?”
“那是原因之一。”司建宇笑了,“我也希望能对你的判断力和工作能力有一个比较全面的看法。”
司凌云也笑了,“大哥,我提的那些关于项目前景的疑问是不是显得很幼稚?”
他摇摇头,“不,你在这么短时间里能有这些看法,非常难得,我觉得假以时日,你有能力承担非常重要的工作,绝对不仅仅是做做法务就算了。”
司凌云头一次得到如此直接的肯定,意外之余,非常开心,“谢谢大哥给我机会。”
“而且,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如果地产公司是在一个正常环境下运行,其实不应该存在资金问题,哪怕跟投资公司谈合作,也能争取到更有利的条件。但是,不瞒你说,小云,目前顶峰存在很大隐忧,一旦处理不好,我怕会有谁都承担不了的后果。”
这番话让司凌云大吃一惊,她怔怔看着司建宇,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毫无表情。
“你已经见过公司投资部总经理王军吧。”
她点点头,王军现在也是顶峰的实权人物,他大概36、7岁,开一辆奥迪A6,高高的个子,总是一身合体的名牌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模样精干,颇有精英人士的味道。
“他去年年初在张总的推荐下,从外企跳槽加入公司,拿出一个上市计划,声称按这个步骤来,三年以内,顶峰可以上市。父亲很受打动,再加上张总一力支持,这个计划启动起来,核心就是要把顶峰业务进行多元化,为此地产公司不得不拨出大笔资金支持投资部的收购运作,我这边的业务已经受到极大影响。”
司凌云疑惑地问:“上市似乎是很多公司的目标,毕竟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有所投入也说得过去吧。”
“前提是公司能捱到上市圈钱的那一天。现在国家调控的重点是地产业,上市过会并不容易。这个道理,我不解释,你也应该能想得明白。”
“难道顶峰已经到这么危险的地步了吗?”
“目前看,还没有,但是顶峰最大的利润来源就是地产开发,如果地产公司没办法维持良性运作,失去造血功能,所谓上市最后就只能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那……你跟爸爸谈过没有?”
“从去年到今年,我们谈过无数次,不过很遗憾,我没能说服他。我能争取到的就是进一步将地产公司独立出来,这样起码可以把风险控制在一定范围以内。”
司凌云略微吁了口气,“大哥,爸爸很信任那个王军吗?”
“恐怕现在的问题不完全在于王军。王军是张总引荐加入顶峰的,爸爸最信任的不是王军,甚至也不是张总,而是他自己。”
司凌云就算没跟司霄汉在一起生活多长时间,也知道他一向极其自信,加上这些年发展得顺风顺水,甚至说得上是狂傲了。她叹一口气,“那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争取控制住局面。之所以叫你参与这个项目,我还有一个私心。”司建宇放下茶杯,看着司凌云,“你对轶则这个人怎么看?”

话题急转,司凌云本能地警觉了,谨慎地说:“我对他不熟悉,没特别看法。大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对你似乎很有好感,我看得出他想追求你。晓岚告诉我,轶则出生于书香世家,不费吹灰之力,一路读到博士后,转头做金融行业也很成功。单从个人条件讲,他也是一个很值得你们女孩子交往的对象。”
司凌云勉强一笑,“大哥你还有闲心管这事吗?”
“小云,坦白讲,我倒不光是管闲事。轶则虽然跟你嫂子是世交,但他在国外留学两年后,从研究神经生物学突然转做风投,并没有家世支持,五年时间做成背景神秘、资金雄厚的纪元投资公司董事总经理,实在不可小觑。你嫂子也不真正清楚他这几年的经历,我刚才告诉了你现在顶峰面临的情况,这就意味着我跟他还可能有长期的交道要打,需要对他多一些了解。如果你没男朋友,不妨试着跟他交往一下,顺便弄清他投资公司的背景。”
司凌云早就知道,司建宇必然有所图谋,不单纯是兄长关心那么简单。她苦笑一下,“他这人一看就很复杂,恐怕不是随便交往一下能摸清老底的。”
司建宇也笑,诚恳地看着司凌云,“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达到一个什么目的的意思。正常来往就可以,我相信你的判断力。当年我跟你大嫂交往的时候,爸爸不同意,他先给我介绍了政要的女儿,后来又要我跟他生意伙伴的侄女结婚,被我坚决拒绝了。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的婚姻很幸福。小云,我绝对不会拿爸爸那种标准去烦你。最终你喜欢谁,决定跟谁在一起,完全看你自己的意愿,那个人能让你信任、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这句话里包含的温情是兄长式的,大大冲淡了他提出那个要求的目的性。司凌云想,客观来讲,如果没那一段过往,傅轶则确实是对所有女人都具备吸引力的男人,她几乎讲不出什么站得住脚的推托理由。而且,她对傅轶则接近司建宇一家的目的也充满疑惑,毕竟无法置身事外。
“大嫂怎么看这件事?”
司建宇呵呵笑了,“我觉得她大概一直崇拜轶则的智商,把他给神化了,总认为他不可能看上任何女孩子。”
司凌云也笑,“大嫂从小认识他,肯定很了解他,也许他就是那么自恋的男人也说不定啊。”
“一个人再怎么自恋,也会将这份自恋投射在除他以外的某个人身上。他会被你吸引,我毫不意外。”
“大哥对我评价这么高吗?”
“我对你绝对有信心。”
“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不过大哥既然这样说了,下次他约我,我会答应的。”
司建宇点点头,“这就足够了,小云,顶峰是个标准的家族企业,无论好坏,我们都有份。作为董事长的子女,比一般人多一点机会,但也比一般人面临更复杂的局面。你是我妹妹,在顶峰做下去,慢慢会感受到和我一样的压力。我希望我们能齐心协力,把顶峰做得更好。”
她知道此时应该表明态度了。当然,表态就意味着明确选择阵营,不过她想,在一个父亲忽视其存在、继母隐含敌意、同事敬而远之的公司里,她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我明白,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上卷第四章

28、1 ...
司凌云准时赶到区法院去参加一件劳动合同纠纷的开庭前调解。她刚停好车,手机响起,是傅轶则打来的,她一边向里走,一边接听。
“凌云,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她略微矛盾,答应了司建宇是一回事,要真正单独面对傅轶则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想到跟他约会,她提前便有一些说不出的警惕与疲惫感。
他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终于还是说:“好,几点钟?”
“六点半我过来接你。”
“不,哪家餐馆?我自己开车过去。”
他笑,显然知道她想掌握主动,还是把餐馆地址告诉了她,“七点,我会在那边等你。”
她将手机放回包里,腋下夹的文件夹不小心掉到地下,她正要蹲下去捡,已经有一个人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韩启明。他与出入法庭的很多律师一样,穿着白色衬衫,打着领带,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公事包。
她接过文件夹,说声谢谢,转身要走。
“等一下,凌云,你——还好吧。”
“我好得很,启明,我就不问你好不好了。我们不用非要扮演相逢一笑泯恩仇,偶尔碰到,你装不认识我,我不会觉得你礼数不周的。”
“现在想碰到你,也许只能在法院了。”
“我倒觉得这里碰面很好。除非你对挽着女朋友的手出现在我面前这件事上瘾了。”
“你有受到刺激吗?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只是不屑。”
她一怔,随即有些厌烦,“我以为只有怨偶才会特意赶到法院来吵架,我欠你多少,你恨我几分,一条条翻来覆去没完没了。你可千万别指望我陪你玩这个。”
韩启明已经工作近四年,完全知道打离婚官司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她,神情复杂,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们接下来免不了还会见面,我是刘志他们这个案子的委托代理人。”
司凌云好不恼怒。韩启明说的刘志正是被顶峰物流公司辞退的员工之一,他们为辞退的程序与补偿问题跟顶峰发生激烈争议,在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调解之后,本来已经基本达成一致了。上一周以刘志为首的七名员工突然变卦,拒绝仲裁协议,起诉至法院。
“你一向代理经济案件,怎么会插手这种劳动合同纠纷?”
“我也会不定期志愿接一些法律援助案子。”
司凌云当然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她正要说话,一个人叫她:“不好意思,司小姐,堵车,我来晚了一点儿。”

来人是经天律师事务所的年轻女律师白婷婷,顶峰的法律顾问侯律师对这个案子不屑于亲自出马,派她来接手。她大概28、9岁,个子不高,穿着米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手里拎着的公文包与韩启明一个样式,对她来讲,尺寸未免大了些,急走之下,她圆圆的脸上渗出汗珠。
韩启明说声失陪,转身先走进了调解室。
白婷婷看看他,有些诧异地问:“你们认识?”
“大学同学。”司凌云简单地说,“到时间了,我们进去吧。”
她们两人一起进了调解室。跟在劳动仲裁委员会的调解一样,七名原告全数到场,他们情绪十分激动,哪怕是法官和他们的律师韩启明说话,也会随意打断,到白婷婷与司凌云开口,甚至有人跳起来对着她们爆粗口。司凌云头一次碰到这场面,多少有些惊怒。好在法官发了火,及时喝止住他们,韩启明开始一条条讲他们的要求,他声音平和,似乎一点没受他们的影响。
白婷婷与韩启明一样平静,她显然也已经见惯各色当事人,不急不恼,根本不理会仍然不时指到她面前的那些手指,一条条引述法律条文予以反驳。司凌云看她年龄不过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不得不暗自佩服她这份从容。
她想,她居然还在分心琢磨韩启明的来意,未免表现得太不专业了。相比之下,无论是韩启明还是白婷婷,都已经具备了标准的律师职业风度,起码在职场上就领先她太多了。
法官眼见双方分歧太大,没法调解下去,通知等排定开庭日期再说。韩启明与他们礼貌地打个招呼,拎起公事包先走了。

司凌云与白婷婷出来,提议送她回去,两人走到停车场,白婷婷看到司凌云开的车,吹一声口哨,“喂,你太让我沮丧了。我当律师三年,做死做活,买车也才列进明年的计划,还根本不敢觊觎十万以上的车。你刚毕业而已,投胎真是技术活。”
她快人快语,司凌云倒也不反感,“刚才你在法官面前的淡定全是装出来的吧。”
“如假包换。”她得意地笑,“那点儿粗话算什么,我代理过一年刑事案件,更难堪的场面我都见过。按前辈的教导,养气是律师必修的一门功课,我修炼了这么久,完全可以唬住一般人了。”
“依你看,这个案子还存在和解的可能吗?”
“够呛。这类劳动争议的案子在区法院积压很多,不会很快开庭,一场打下来累个半死,不然侯主任也不会推给我。我还是尽量在排期前与对方律师再做协商,争取能够调解结案。”
“需要做到什么程度的让步,我们先商量一个方案出来,我好向上汇报。”
白婷婷“嗯”了一声,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怎么了?”
“我昨天看到对方委托代理人的名字,就有点儿意外。你这个同学韩启明既然会接这种没什么看得见的利益、麻烦倒是不小的案子,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和解。”
“你认识他?”
“认识,但不熟。大家是同行,以前在别的场合碰到过。他刚成功代理了两个很难打的官司,我们侯主任都相当欣赏他,说想挖他过来。他有没有跟你谈过这个案子?”
她避重就轻地回答:“我刚知道他是原告方的委托代理人。”
白婷婷点点头,“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司凌云不语,她隐约知道韩启明的目的,却实在不能理解。韩启明一向工作投入,事业近一年来颇有起色,他开始在这一行崭露头角并不令她意外。但是他们不仅没有留个背影给彼此然后就此作罢,居然还要在法庭上相见,实在让她既意外又烦恼。

 

29、2 ...
回到公司,司凌云向鲁经理汇报情况,他一反平时的轻松,眼神马上警觉起来,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司凌云完全理解鲁林的反应,她详细研究过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
顶峰集团旗下的物流公司一直经营不善,去年更出现大幅亏损,董事会责成总经理张毅拿出扭亏方案。张毅的应对方法之一就是根本没通过集团人事部门批准,擅自开除了一批员工。这些员工自然不服,集体到劳动部门和媒体投诉,记者采访之后写了一篇负面报道,引起多方注意,甚至有法律界人士拿这件事举例,指出劳动法有必要加快修改的步伐。虽然后续报道被公关部门压了下去,但并不能阻止一些意志坚定的前员工不依不继续奔走告状。而张毅是张黎黎的弟弟,恃着这一身份,十分骄狂。公开场合,顶峰员工为区别开张黎黎,管他叫“毅总“,私下里则戏称为“小舅爷”。尽管此事对顶峰造成了极坏的社会影响,他也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处理。
“有没有调解的可能?”
“白律师说她会尽力,但对方这次看上去态度很坚决。我会再跟她商量一下和解方案。”
鲁林点点头,“我会向总经理汇报这件事。”

接近下班时间,司霄汉的秘书闻洁突然通知司凌云到董事长办公室来一趟。这是司凌云上班后头一次进父亲办公室,她和司霄汉在不同楼层办公,只在大堂碰到过两次,司霄汉都是被人簇拥着正要出去,父女俩只打个招呼便各忙各的。
司霄汉的办公室远没有张黎黎的办公室那么时髦,装修走气派路线,看上去中规中矩。除了司霄汉外,张黎黎、张毅、侯律师、白婷婷都已经坐到了那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到司凌云身上,她隐隐觉得不妙。
“小云,过来坐。”
司霄汉语气很和蔼,她到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他问她,“帮那些被辞退的人打官司的那个律师,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警觉地说:“他是我大学同学。”
张黎黎开了口,她的声音甚至比司霄汉更加和蔼,“他也是你的前男友吧。”
司凌云一怔。张黎黎不等她说话,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放心,我当然不管员工的私生活,可是据说你们在一起近三年,突然分手,他为了跟你斗气,放着能赚钱的案子不接,怂恿那些人漫天要价打官司纠缠顶峰,直接危害公司的利益,我就不能不管了。”
司凌云正视着她,努力心平气和地说:“张总,你要管这个案子,我没意见。不过我们最好搞清楚这件事的因果关系好不好?第一,诉讼的起因发生在我进入公司之前,跟我完全没有关系;第二,如果公司因此陷入被动,那也是因为前期没有处理好员工离职问题造成的;第三,我的前男友跟我在四个多月前分手,再没有什么联系,他是律师,他接了这起官司,他事前没有知会我。我倒要请问一下,是哪一位从哪一点推导出官司的起因在我?”
张毅插了进来,“要是没有那个姓韩的律师突然跳出来,本来这件事已经平息了。现在他已经放消息出去,声言要代表所谓弱势群体讨回公道。几家报社记者不停找我、找董事长,摆明要把事情闹大,你倒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韩启明居然弄出这么大声势,显然不肯轻易善罢。司凌云心底一沉,冷冷地看着他,“请你把话说明白,我有什么可装的?”
“要不是白律师向她的朋友打听,我们都还蒙在鼓里。你大概根本没打算跟我们讲你跟他之间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司凌云好不恼火,扫一眼白婷婷,下午她们在网上商量和解方案,白婷婷只字未提此事。此时白婷婷一脸不自在地避开她的目光,低头盯着鞋尖。
“都已经是前男友了,我当然没任何义务向任何人汇报什么瓜葛。”
张毅冷笑,“刚才张总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既然影响到公司,就不能这么推得一干二净。“
司凌云也笑了,那个笑意比他更冷,并且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这件官司因何而起,为什么会影响到公司,相信大家跟我一样清楚。我一向的做人原则就是,该我负责的事,我绝对不会往别人身上推诿。”
张毅完全没料到她态度如此强硬,怔了一下,恼火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得已经非常清楚了。”
“好了,小云。”司霄汉制止住女儿,同时瞪了脸红脖子粗的张毅一眼,转头问侯律师,“老侯,依你看这件事会怎么样?”

侯律师年近五十岁左右,是个有些发福的小个子男人,头发染得乌黑,油光光地向后梳着,穿着颜色粉嫩的衬衫,时髦的尖头皮鞋。他跟司霄汉相交多年,甚至亲自处理过他的第二次离婚,完全清楚他的家事。他个性圆滑,当然谁也不肯得罪。
“我也接到了晚报一个调查记者的电话,他很难缠,问的问题很尖锐,肯定有人给他曝了料。依我看,不必追究谁该为这事负责,对方有备而来,存心想炒作。大家先商量一下,接受采访的时候统一说法,不要自乱阵脚。”
司霄汉点点头,“上市规划才刚刚起步,我不希望再看到负面报道,老侯,你拿个解决方案出来,赶在上庭前搞定他们。”
侯律师笑了,“那肯定需要进一步满足他们的要求。下午司小姐和白律师初步商量了一份可行的和解方案,我也看了,觉得大部分想法是不错的。”
他示意一下白婷婷,白婷婷连忙拿出打印好的方案,分发给司霄汉、张黎黎、张毅和司凌云。
“不行。”张毅只看了几行,便气呼呼地说,“要是跟他们让这么大的步,我的脸往哪儿放?”
老侯委婉地说:“毅总,你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能当着记者说,不然就是给他们提供现成的新闻,他们肯定得乐死了。”
“这件事我来搞定,领头闹事那个小子叫刘志,以前在公司就跟我叫板,我早就看他不顺眼。我去找人好好收拾他一顿,他肯定就老实了,顺带也教训一下那个姓韩的律师,看他还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司凌云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惊怒交集,“你这是想干什么?你要敢用这种流氓手段,就别怪我不客气。”
张毅带着几分痞气地笑,“怎么着,你要为一个早就跟你分了手的男人去举报我不成?”
“够了。”司霄汉厉声打断了他,“张毅,你不许这么跟小云讲话,也不许胡来。”
他在公司一向有无上权威,这几年等闲并不发火,偶一发作,当然颇有威慑力。室内一片安静,隔了一会儿,张黎黎若无其事地开了口,“张毅也只是讲气话而已,这件事还是要走法律途径解决。不过,如果对方律师早就知道我们的底牌,那狮子大开口也就好理解了。把这个方案拿出去,恐怕已经在对方掌握之中,我们只会更被动。”
这种明确的含沙射影让司凌云气得微微哆嗦,她努力克制,并不接张黎黎那句话,对着司霄汉说:“既然如此,董事长,请你让侯律师、白律师处理这件事,我先走了。”
她将文件“啪”地一下拍到茶几上,霍地站起了身,不理会司霄汉叫她的名字,谁也不看,大步走了出去。

 

30、3 ...


司凌云开了车从顶峰大厦停车场出来,漫无目的地转着。

太阳一点点西沉,一团团浮云被落日余晖染上金边,慵懒地堆积在天际。脱离了闹市区拥堵的车流后,一条笔直的道路在她眼前伸展得仿佛可以通往天际,提速奔驰带来一种快意的感觉,让她的怒气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烦恼、自嘲与无可奈何。
她想,她早就已经不是十四岁的女孩子了,看到讨厌的继母可以一走了之以后再不见面。她周一还要继续上班,可是她深刻怀疑自己是否能在顶峰待下去,并争得一席之地。
夏天的黄昏,光线由明转暗十分缓慢,差不多是一个让人无法察觉的过程。暮色渐渐深厚,路灯亮了起来,道路上方的指示牌提醒她,再开下去就要出城市上高速公路了。她放慢速度,看看时间,突然记起与傅轶则的约会。
她本来打算下班后回家换件衣服、化化妆再去赴约,现在已经迟到了近一个小时。她心情寥落,不过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打方向盘掉头,驶回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