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排除她小心眼报复之心,哈哈。
祝融难得地配合,平时也不多跟白夭夭说话,性子像被教堂的圣水给净化过,突然沉静无比,没有无理要求,也绝口不提法术和她的身份,除了直呼其名没再叫过老师外,他乖巧得跟任何一个好学生没有差别。
“白夭夭,这道物理题你会不会?”
“呃,稍懂一点,你先做其他题目,我要看看书本复习下公式才好给你讲。”
“白夭夭,这句英语什么意思?”
“大约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吧,祝融,这种谚语你可先忽略,先背单词,英语无非就是记这些,将来让你家人请几个好的外教对对话,基本差不多了。”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这首诗表达了什么?”
“这个呀,你问对人了!这就是网上现在原创文最火类型的先驱,基本上表达一个女子从恋爱到成亲到被弃到决绝的过程,挺刚烈的女主,我欣赏!”
白夭夭放下手中课本,眼神亮亮,笑嘻嘻地道。
祝融愣住,沉默片刻,埋首继续做题,嘴角弯起可疑的笑意。
“白夭夭,这个……”
“答案是……”
……
“白夭夭,你怎么懂这么多?”忍无可忍,祝融终于问出自己心目中的问题。
白夭夭一目十行扫过卷子,停下手中用红笔勾勒对错的动作,看着他,严肃地说:“难道你不知道每个妖都是爱因斯坦吗?”
祝融抽搐了,半晌,幽幽地道:“是爱因斯坦晚年得帕金森症时吧!”
白夭夭:“……”
话说,小爱得过这病吗?沉思……
一晃半个月过去,师生相处和睦,白夭夭通常放学后或者周末过来给祝融补习。
这期间,祝煌又给她打过一通电话,比上次和颜悦色许多,但仍不是很客气。
白夭夭满脸郁郁接电话时,祝融刚好经过,这厮耳尖,等电话挂断,突然问:“白夭夭,你的法术只对我无用,又不是对我四叔和其他人无用,你大可像前段时间那样,使用什么幻术让所有人以为你正给我补课,而非真这么做。”
她讶异,想了会儿,解释道:“再怎么说,我的身份也是老师,学生家长合理范围的要求都会答应,唉,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我真没动过坏心思,也只是想把你们都教好而已。”
“只是这样?”祝融嗤之以鼻,回忆她刚才接电话时的神色,冷笑着说,“对了,白夭夭,我忘了跟你说,我四叔跟四婶感情很好。”
说完自顾自走开,留下白夭夭站在栏杆处,怔了半分钟才领悟过来话中含义,然后,气得桃花枝丫乱颤。
周三,学校组织去野生动物园游玩,动物园在市郊,占地颇广,里面有上千种或可爱、或笨拙、或凶猛、或美丽的动物。
当日,正赶上市动物保护协会成员在鸽子坪附近发传单、开影展、播放宣传片,于是,学生如潮水般涌过去,接着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白夭夭本想站在外围休息,眼角瞄到有几个男同事走来,她临时改变主意,叫住前方正跟护卫队成员撒娇的小公主贝因美,同他们一起步入影展区。
展板的主题叫“那些瞬间被撕碎的美丽”,初始映入眼帘的照片,都是憨态可掬的动物们,有慵懒晒太阳的小狐狸,有攀着树藤在林间跳跃的猴子,有雪地上拱成一团的雪豹,有草原上威风凛凛的狮子,有草丛中斑斓的猛虎,还有湖边优雅喝水的天鹅。
下一刻,这些如画的风景便被破坏,一幅幅残忍的图片静静张贴在展板上,那是一群群男人女人麻木地活剥狐狸皮,那是一群群衣着光鲜亮丽的文明人微笑着活取猴脑,那是一群群自诩高尚的人用高尔夫球杆在雪地中猎杀小海豹。
弹指之间,曾生机勃勃的美丽被揉碎在风里,惊恐的眼、恳求的眼、流泪的眼、绝望的眼、憎恨的眼,到最后,化为一汪死寂的平静。
“姐夫,你怎么也来了?”贝因美惊喜叫道,白夭夭一抬眼,就看到斛澜大妖站在展板尽头,手握传单,对走过去的行人斯文微笑。
时隔近两年,他似乎没有变化,连穿衣风格也和以前一样,西服、衬衣、领带,标准商业精英的模样,同周围格格不入。
斛澜给外界的印象一向低调内敛,似乎并不在贝家核心成员团中,但白夭夭知道,他是贝老爷子最欣赏的人,在贝家举足轻重。
这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亲自来发传单?足见不忘本的斛澜大妖对动物保护事业的重视!
善于反省的白夭夭将视线调回到展板,心想,回头得去百度一下,看有没有植物保护学会给她参加,发挥余热,呵呵……
正笑眯眯地想得起劲,耳际忽然响起一道略显冰冷的声音:“白老师,这些残忍血腥的图片哪里取悦了你,能告诉我吗?”
糟糕!白夭夭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她根本不是因为这个笑的好不好?怎么这么巧,怎么能……这么巧!这下可好,斛澜大妖肯定觉得她没同情心,肯定觉得她对动物族类不够友好,不但没和他同仇敌忾,反而站在敌方阵营。
完蛋了!成群结队的乌鸦再次从脑海中飞过,白夭夭觉得天色哗啦一下黑了。
“我—”白夭夭转过身,心里在哀号,面上却异常镇定,“我刚才忽然忆起《三世因果经》,‘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于是就想,这些可怜的动物,是不是上辈子曾这么残忍对待动物的人,而这些正可恶虐待动物的人,下辈子会不会变成这些可怜的动物。”
“想不到白老师居然信佛?”斛澜挑眉,似笑非笑,“来世太远,不可捉摸,我还是觉得报应这档事,现世直接恩怨两清比较好。”
白夭夭心里一凛,她敏感地觉得斛澜大妖话中有话,还未想明白,就听贝因美娇娇地插嘴,“姐夫说得对,这些坏人都该尝尝动物们所遭受的一切,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做!”
轰隆,如同天际惊雷劈过,白夭夭猛然抬头,见前方的DV台上,十几个蓝色的屏幕正循环播放着:
一个精壮的男人,拎着狐狸的两条后腿,抡起来使劲往地
上摔……
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年轻人,将猴子固定笼中,用剃刀从猴子眉眼上方环一圈切开皮肤,殷殷鲜血顿时淅淅沥沥流下……
猴子安静了,最后望一眼前方,黝黑的眸子里有狂乱的哀伤、浓浓的无助和不容错辨的悔恨。
屏幕上它们的眼神,哀求中有悲愤,惊惧中有悔恨,结成一张细细密密的网,从浓绿的树梢铺天盖地罩下。
落叶萧萧,凉风阵阵,奏响一曲哀凄而绝望的骊歌。
周六,夭夭打电话给祝融,说周末有事,不能去给他补习,要他自己系统地复习下课本,不懂的问题先记录在一边,等她过去再解决。
祝融一声没吭,就是挂电话的动作很快,嘀嘀忙音恰如其分地表达了被老师遗弃的学生的不满。
白夭夭其实没啥事,就是心情特别不爽,连平素最喜欢的修行方式—晒太阳进行光合作用都有些意兴阑珊。
当她再次叹气时,在院中修剪花枝的温妈走过来,微笑地问:“夭夭今天没去给学生补课?”
“心情不好,不想去。”白夭夭老实说,秀气的眉宇间有抹淡淡的烦恼。
“是学生太调皮,不好教,所以烦心?”温妈关心地问。
调皮?白夭夭一想到用这么可爱稚气的词来形容祝融,就忍不住浑身发寒!她摇摇头,迟疑了下,问:“伯母,还记得一年多前我们看过活剥动物皮的报道吗,您说,那些人罪可致死吗?”
温妈似想不通她怎么忽然提到这个话题,微微一愣后,才慢慢回答:“当然不,夭夭,事实上,供应毛皮的养殖户都是农民,他们要吃饭,要过日子。
“如果可以,每个人都想有份体面的工作,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不用面对血腥场面,可是,人生很多事都没法选择,那些人做这行之初,或许也曾心生怜悯,但时间久了就麻木了!可能对他们来说,活剥是最节省成本且能获得高收益的最便捷途径吧,这些人有罪孽,但不致死,因此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虽有道德谴责,但无法律约束。”
温妈的声音很轻柔,她的目光略微担心地扫过夭夭,带着暖暖的、让人安心的慈爱。
“好像有点道理。”白夭夭点点头,若有所思。
“夭夭,我刚才所说,是站在人类的角度,站在主宰的角度,其实就佛教宣扬的众生平等来说,一命可是要还一命的!嗯,再扯得远些,我们走路万一不小心踩死蚂蚁……”温妈说到一半停下,笑笑,接着说,“总之,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结论也不同,你这孩子,别再去网上看乱七八糟的报道,听着别人说的都有道理,于是跟着愤怒,回头自己难受。”
白夭夭满头黑线。
难道她在温妈妈眼中就是一整日咆哮愤怒的……青年?
“知道啦知道啦,伯母,愤青同志决定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喽!”白夭夭笑道,从靠椅上站起身,踩着软拖鞋跑到楼上换了件衣服,走出大门,又闪回来,探个头,很有精神地说,“报饭,晚上我想吃红烧鱼!”说完又一溜烟不见。
温妈身子一僵,呆呆看着门口良久,喉间涌起莫名其妙的哽意。
“苒苒,妈妈又想你了。”她望向远方天际,自言自语低喃。
S市辖下有个叫鹤秋的小镇,是C国最大的毛皮供应地。
白夭夭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
她一直怀疑,斛澜大妖那么热衷动物保护事业,为什么毛皮供应商不减反多?直到周三在动物园听了贝因美那句“让他们尝尝动物的感受”的话,才有点眉目。
白夭夭赶到鹤秋时,正中午。
宽广的柏油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两排白杨树在阳光中英姿飒爽地站着。
这两年,白夭夭进步最快的法术是踩云术和隐身诀,因为经济实惠,比打的方便快捷,关键还省钱。
鹤秋镇挺富裕,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门前的花圃中百花怒放,姹紫嫣红。
温妈好像说得也不全对,这些农户似乎比有些城市家庭富裕多了,白夭夭心里想,也许这种方式致富最快,所以人们才趋之若鹜,被巨大的物质利益蒙了眼,蒙了心,最终真的麻木不仁。
她心里一凛,忽然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就直奔镇东头的屠宰场。
可能时间不对,屠宰场上稀稀拉拉只有几个黑点,随着白夭夭离地面越来越低,她终于看清黑点的真面目—
它们笔直地站在一起,似在讨论话题,毛茸茸的脸上嵌着一双双狂热而猩红的眼睛。
甲:唉,这些天送来的人越来越少,再这么下去,咱们村拿什么创收益?
乙:听说老大派人去R国了,准备开拓国外原料市场。
丙:其实根本不用大费周章去R国,C国这么多人口,我们照现在的供货需求,就算天天剥皮,百年后他们也死不光。
甲:就是,说不定万年后,咱们也能圈养剩余的十几个人类,然后再号召其他兄弟共同保护濒危种族,还能博得好名声。
(众,大笑。)
丁:采购的兄弟真辛苦,还要调查之后写份报告给上头看过,才决定这些人要不要成为原料。
甲:是啊,要我说,老大太善良了!也不看我们兄弟姐妹无辜惨死多少,人类抓我们活剥时,可从没调查过我们是否有危害过他们的举动。
乙:就是,我曾爷爷的曾爷爷,据说曾在森林中帮助迷路的猎户下山呢,我妈跟我姐姐不还是被……
(它说不下去,众,沉默。)
丙:别难过了,想想明天怎么剥那些仇人的皮,想想他们匍匐在我们脚下,恐惧、颤抖、流泪、哀求,我们应该开心才对。
丁:我们弄得慢点,我在电视上看到很多剥皮抽筋的新招,或许该用用,反正只要不损毛皮就行。
(众,兴奋大笑。)
白夭夭飘在半空,听得全身发冷。
虽然脑子里隐约泛起这种猜测,可真被证实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又听猴子甲说:“这个村的人到今天为止,总算全都搞定。”
猴子丙掏出打火机,点根烟,狠吸一口:“本来李老头家的小孙子我不想下手,我远房侄女说,她被关在笼子里时,这个小孩经常偷偷送食物给她吃。”
“别傻了,咱们有兄弟还不能长时间变化成人,不杀光他们,走漏消息怎么办?”猴子丁咕咕笑,“小孩子皮又嫩又稀少,能卖上好价钱!我们为了你,都没活扒他的皮,还费尽心思用电棍让他安乐死,已经仁至义尽了!”
猴子丙:“……”
白夭夭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现的身,也不知道自己祭起何种法术,等清醒过来,四只穿着衣服人模人样的猴子已躺在地上,其中一只猴爪上还捏着烟。
白夭夭从没觉得自己厉害到要担负重任的程度,也没想过插手什么大事,更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杀掉这些修行不易的妖类。
她打算动手时,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个声音,“小桃花,你要记住,接触的人和事越少,历史引起的偏差就越小,不要插手世俗的生老病死,别让地府发现。你是要回千年前去的对吧,最好去电脑里把那个时代的一切大事调出来,记下你所住街区中所有人的寿命,只要地府生死簿不乱,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反正也就十五年。”
这是来此地之前,老松树谆谆交代的话。
没错,白夭夭是来自千年后的妖,并不存于这个时空,她牢记那些话,生恐一不小心打乱伦常秩序。
逆转时空类法器不容于天地,而使用此类物品又有诸多限制,所以,她平日尽量不跟人多接触,也很少管闲事,白夭夭一直小心翼翼,却未料到这个时空中的妖类群体进化,更未料到它们居然肆无忌惮地杀害人类。
难道,地府中没有人觉得异常吗?还是宿命原本就这么安排。
白夭夭呆了一下,想着自己回来之前,囫囵吞枣地背诵老松树弄来的法术书,发疯地记忆一个个陌生人的寿命和一件件很无聊的大事,似乎一点用都没有。
眼光落在地上幼小而单薄的尸体上,白夭夭微微一震,又移到旁边看看躺在地上的四只猴子,用力抿抿唇,御风往镇上飘去。
妖怪村?白夭夭的心,无端悲凉哀戚起来。
白夭夭满怀替天行道、惩奸除恶的愤怒心情冲进小镇,在某幢小楼的上空停留片刻,便改变了想法。
这似乎是劫后余生的动物组成的临时家庭,貉爷爷靠在躺椅上眯着眼晒太阳,旁边的收音机里正播放新闻,猴子妈妈在厨房忙来忙去做饭,猴子爸爸和狐狸儿子在屋檐下谈心。
狐狸儿子:爸爸,我们为什么要上学?
猴子爸爸:学校的老师能教你怎么做个合格的人类。
狐狸儿子:可我们为什么要做人?
猴子爸爸语重心长道:因为人类强大,儿子,只有强大才能主宰其他生灵的性命,才能真正随心所欲地生活。
白夭夭扬起的手慢慢落了下去,她看着摇着尾巴的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点头,看着猴子爸爸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看着猴子妈妈穿梭着端饭,看着貉爷爷起身,哼着小调,往餐厅走。
心里忽然有些迷茫,她眨眨眼,从半空现身降落院中。
有很多事,或许真的没法分出是非黑白,对与错也只是每个人自己的认定而已。
白夭夭出现在众妖面前时,情绪很平和,她想了又想,打算说服鹤秋村的妖类放下屠刀,去深山老林潜心修行,却遭到强烈敌视。有妖怪发现屠宰场上四只猴子的尸体是她所为,本来还劝她不要相信人类的小妖纷纷红了眼,愤怒地祭起微薄的法术打向白夭夭。
它们单打独斗或许全不是她的对手,可合在一起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五颜六色的光芒划破清冷的空气投身白夭夭所立之处,她结起的屏障很快碎裂。
“杀了这个叛徒!替小猴他们报仇。”
“把我叔叔还我。”
“坏妖,打她!”
乱七八糟的声音里,越来越多的妖前赴后继冲上前,他们怒目圆睁,杀红了眼。看躲闪无用,白夭夭咬牙结成繁复的法印,祭起不久前才学会的五雷之术。
天雷轰轰,身侧的小妖纷纷现出原形。
白夭夭刚松口气,眼前忽然闪过几道白光,一股大力吸来,她转瞬间被拉入黑茫茫的结界中。
Chapter 07原来是你
天,泛着诡异的紫黑,浓浓墨蓝的乌云在头顶上方汇聚。
半空中飘起朵朵银色的雪花,大如睡莲,劈头盖脸朝白夭夭
砸去。
天际响起闷雷,轰隆隆。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际,朝她站立之处飞来。
白夭夭倒抽一口冷气,灵敏地跳到旁侧,堪堪避过,刚站稳,身后噼里啪啦一声巨响,她转过身,见所立之处焦土片片,万千条银龙从紫黑的天幕间挟雷霆万钧之势朝地面冲来,远处,闷雷滚滚,紫云朵朵,当头压下。
白夭夭大惊之下,狼狈逃窜,然而那条条银链仿佛长有眼睛,如影随形,一道比一道粗长,一道比一道凌厉,她左躲右闪,终于体力不支,速度慢下来,一个不慎,被闪电击中背部。
剧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她趴在地上,疼得泪花在眼眶打转,费力抬起手,艰难地结个法印,却发现,连使用初级治疗术的力气都没有。
头顶的天空忽然变亮,黑云散去,雷声减弱,无数条银色的闪电只在上方盘旋,从半空飘落的雪花旋转着,慢慢形成一个人形,出现在白夭夭面前。
“小树精,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斛澜站在离她三米远的距离,静静地问。
不同于初次识别身份后微笑的逗弄,也不是再见面时冷淡的指责,现在的斛澜,即使眉眼之间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涟漪,白夭夭也能看出那黝黑的眸底深处掀起的滔天怒浪。
她的心沉了又沉,费尽力气坐起身,低低喘口气,不答反问:“你呢?蓝狐大人,既然修炼这么多年,应该明白生存法则,为何纵容这些小妖违反天地间秩序,肆意迫害人类?”
“哦,天地间的秩序是什么?难道就是人类因为莫名其妙的欲望可以肆无忌惮地虐杀动物?”斛澜嗤笑,妖冶的眸子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冷冷地盯着她。
“你知道的,强者为尊。”白夭夭咬牙,沉静地道,“斛澜大人,人类捕杀动物为的是吃穿,是生存所需,动物世界也如此,这算生物链吧,为了活下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什么错?”
天色越发明亮,有些空洞的惨白。
四周景物突变,茫茫白气从地面上腾腾升起,头顶上方那张未掩神光的脸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绝丽妖娆。
“白夭夭—”他叹息着轻唤她的名字,语调温柔,可唇畔那抹美丽的笑却模糊而冰冷,“你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弄不清楚,为何敢强出头呢?
“没有妖会为人类吃肉这回事大动干戈,重点是—有些杀戮真是人类为了生存必需的吗?
“死亡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但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中,不包括毫无意义的虐杀!”
白夭夭默不作声。
斛澜是只通情达理的大妖,被她所杀的四只猴子也说过,老大要鉴定那些人有无做过虐待动物的举动之后,才决定是否掳走,可是,鹤秋村的人……并不全然有罪。
白夭夭想心平气和地跟斛澜讲理,提起鹤秋村无辜惨死的孩子,不料却让斛澜想起被她打出原形的妖。
彼时,白夭夭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妖类虽然法力膨胀,可一旦受到伤害,损了修行,这些法力都会无影无踪,并非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以前水准,也就是说,整个鹤秋村被她打回原形的妖类,现在都变回以前普通的任人宰割的动物,混混沌沌几年或者几十年,要么死于其他动物之口,要么被人类捕杀。
所以,她无法理解斛澜的狂怒。
只见对面男人冷冷一笑,慢慢地说:“就算他们有错,白夭夭,你的手段未免太过于毒辣,有时候我真怀疑,你究竟是人还是妖?”
白夭夭浑身一震,正想辩解,眼前忽然失去斛澜的踪迹。
清朗的头顶上空又被黑云覆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雪刃冰箭,齐齐朝她袭来。
冷风轻送,清幽的花香淡淡散开,飘荡在广袤无垠的结界中。
斛澜飘在半空看着下方的女子狼狈地结起法印,大瓣大瓣的桃花层层叠叠将她团团围住,阻挡了外界的攻击。
他微微挑眉,有些吃惊。
刚才那道闪电明明把她打成重伤,她居然还有余力弄出屏障?
花香越来越浓,越来越烈,让人闻之欲醉。
斛澜的眉头越皱越紧,挥挥手,无数条闪电聚集在他周围,织成一张银白色的大网,橘红的火花在网中游走、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迟疑下,双手在半空缓缓划出符印,雷电织就的火网呼啸着飞向花团锦簇的下方。
砰的一声巨响,无数朵花的花瓣被打向半空,四散飘开,等尘埃落定,斛澜一眼望去,倏然怔住。
那是具毫无瑕疵的身体,肌肤泛着玉白的温润光泽,静静蜷伏在半空,黑发如瀑,披在身后,遮掩了裸露在外的肌肤。
那是张绝艳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脸孔,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嘴角微微翘起,勾勒出一抹沉静的妖娆。
那是团泛着银光的薄雾,在仿若熟睡的女子周身缭绕,形成透明的屏障,有无数银白的尘粒上一秒出现,下一秒消失,轮番交替,在明丽的光线中飞舞。
幽香如潮水般漫过,沉沉天幕,蔼蔼浮光,溶溶雪色,半明半暗里,仿若堕入那最原始的迤逦清和当中,跟着她一起醉,跟着她一起沉沦。
斛澜的眼微微一沉,他静静看着下方这幅美得撩人心魄的画面,忽而轻笑:“原来是你。”
祝融郁闷地躺在床上看《机器猫》,看着机器猫变戏法一样从百宝袋中拿出那么多有趣的东西给大熊,帮大熊考试作弊,帮大熊赢得其他学生的喜欢,看着看着,十分光火地把电视关掉。
真是异想天开完全没有逻辑可言的动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一个万能帮手?笑话!
要是这样,他用得着费尽心机收了白夭夭吗?
想到白夭夭,想到结了血契术,宁可鱼死网破都不肯屈服,照样未把他放在眼里的妖,想到今天翘班不来给他补课却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的妖,祝融怒了!
他发泄地拿起桌子上的瑞士军刀削苹果。
这把刀是白夭夭拿过来的,说是实用性强,如果家里电线之类的坏了,或有需要修理的东西都可用到这套组合刀具,他当时就想不通,一只妖你不运用法术,反而借助工具,不是本末倒置吗?结果,被那只妖嘲笑道:“我是没关系,你呢?这辈子既然是人,你就安安分分做人,别老想着不切实际的事。”
忆起往事,祝融气得手一抖,刀子划破手指,流出殷红的鲜血,他心里微微一紧,又想起白夭夭说过血契的作用,不禁暗自担心,这伤害转移到她身上,她会不会以为他故意受伤要挟呢?会不会以为他出事了过来看后发现虚惊一场,嘲笑他不仅学习差,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无,削个水果也会受伤呢?
祝融越想越紧张,被其他同学看不起、父母不喜欢就算了,他不想连只妖都觉得他无用!
他焦虑了足足半分钟,鲜血仍然直流,伤口也未愈合!俊秀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青里夹杂着被愚弄的愤恨。
她居然骗他!祝融握紧拳头,狠狠砸在玻璃桌上。
祝融是周六下午一点多时发现自身有异状,他不喜午休,翻着那本《捉妖手札》,把能看到的又重新看了遍,正冥思苦想如何踏上修道之路,忽然全身似被注入一股神秘的力量,通体舒泰,心旷神怡。
低下头,手中本是空白页面的书上忽然布满密密麻麻的文字,与此同时,脑海中出现一幅奇异的图画:满天火光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负手而立,银色的锁甲在橘红的怒焰中泛着清冷的光泽,男人的背影孤傲而霸气,缓缓地,他抬起胳膊,右手随意挥洒,但见满地火光由橘红转为灿然的银白,而后是满天紫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