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那场恋爱,耗费了他全部心神和精力的爱恋,在最美丽的那刻,不是绽放,而是凋零,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对自己妥协,娶了苏月月,那个烟苒说“不许理会”的苏月月。
他知道白夭夭不是烟苒,可这两个人,除了面容不同,其他方面出奇地相似,相似到他不想不愿不敢面对。
祝煌扬扬眉,压下心底的烦躁,他抽出一根烟点上,道:“白小姐,以前我不曾反对你跟我侄子的事,只是尊重小融的选择,并不代表我认同你,实际上我对你的师德一直持怀疑意见,三十七岁的女老师跟自己二十七岁的男学生,你还真给教育事业的人长脸。”
他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满意地看到白夭夭的脸更加惨白。
她嘴唇微动,像是要骂他,最终却闭紧了,攥紧的拳头松开,拿起光盘,绕到他身侧往电脑里放去。
祝煌忽然就有点泄气,又觉得自己特无聊。
他再不喜欢白夭夭,也该是跟侄子表态度,这么私下为难她,实在不像男人。
祝煌定了定心,没再说什么,将视线投向电脑屏幕,打算看看白夭夭究竟打什么主意。照他猜测,白夭夭约莫是发现了教育事业的腐败或者某些让人气愤的事过来举报,可画面一出来,他愣了。
屏幕上,出现的是烟苒,十八岁刚上大一的烟苒……和他。
第一次搭讪,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相拥,第一次接吻,他没想到,居然一直有人在偷拍。
祝煌脸色铁青,噌地站起来,双目燃着压抑不住的怒火,直视白夭夭:“哪来的?谁拍的?想干什么?”
白夭夭脸色更差,双唇因抿得太紧没有点滴血色,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只轻轻地道:“接着看。”
祝煌冷冷轻哼一声坐下,再接着看,头脑轰地一下傻了。
画面上,终于显现出第三个人—他妻子,苏月月。
苏月月如同幽灵,飘荡在每个他和烟苒出现过的地方,远远凝视,一眨不眨地凝视,面带微笑,可眼里却藏着不曾掩饰的怨毒和憎恨。
理智告诉祝煌应该马上关掉视频,可他的手抖抖索索,抖抖索索就是摸不到鼠标。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屏幕上,第四个人出现,他的双腿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人,他认识,化成灰他也认识,那是害死烟苒的肇事司机。
他曾无数次找人麻烦,对方每次都沉默地认了,到最后,他慢慢淡忘了烟苒,淡忘了血海深仇,放过了这人。
他看到苏月月对这人说:十月十九日晚九点四十五分,蓝浦大桥西段,有个醉汉跟你发生争执,你将他推入河里,我不小心看到并拍摄了下来。
……
这张照片上的女生,通常周一、三、四、五晚21:30-22:30之间会经过这条马路,这里路灯光线昏暗,红绿灯三天两头出问题,而你的车子又刹车失灵,不小心碾死她,是她命差。
……
你跟她无冤无仇,我跟你毫无瓜葛,只要你咬死了是过失,不会有人怀疑。
……
我这辈子只做这一件坏事,以后日行一善来弥补,老天会原谅我。
……
“不……可能,这,不可能。”祝煌双手紧紧握在扶把上,想对白夭夭低吼,可喉咙里仿佛塞了棉花,让人呼吸困难,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只眼睁睁地看着画面继续翻滚。
骑着单车的烟苒出现在那条路上,斜侧冲来一辆大卡车。
砰,她的身子飞起,在半空中划下一道凄厉的弧线,撞在路边的石灰板上,血,从嘴里、耳朵里、皮肤里渗出,源源不绝。
死了,烟苒就这样死了,那个二十三岁、还在瞻望未来美好生活的烟苒是这样死的。
离开了如花的青春,离开了她热爱的事业,离开了两鬓发白的父母……
她的时间永远定格在二十三岁,而他却继续生活。
他娶了苏月月,害死烟苒的苏月月,生儿育女,慢慢变老。
铺天盖地的恨从心底涌起,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哇地一张开嘴,吐出一口鲜血。
红艳艳的,如同烟苒离开人世时那般。
白夭夭早就蹲在地上,捂着脸,泪流满面。
她死了,温烟苒是这样死的,她记得,眼睛里最后闪过无边无际的星空,世界便永远昏暗了。
眼睛闭上,再睁开。
她站在千年后陌生的土地上,哭着对自己说:请忘记,那个刚踏入社会还在瞻望未来美好生活的女孩;请忘记,她曾有双慈爱的父母,有段值得铭记的爱情;请忘记,二十三载如歌岁月似水华年;请忘记,温烟苒,人类温烟苒,女孩温烟苒。
……
一遍一遍,她大声念:“我叫白夭夭,一千岁零五个月。木属性,桃花妖。爱好:人类人类人类。愿望:回到一千年前。”
她大声催眠自己:“我叫白夭夭……”
造化是什么?是我们不知情时错过太多还是过错太多,才造成了今日的陌路。
我站在你面前,满怀怨恨。
你沉默不语,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可是……悔恨愧疚?
白夭夭站起身,用手背狠狠地擦去眼泪。
就算苏月月死一百次也不能消她心头之恨!她曾经失去的,连本带利,她要苏月月一点一点还回来!
她要祝煌知道苏月月的真面目,她要苏月月明明白白地看到祝煌的憎恨,她要祝煌亲手送苏月月进监狱,替温烟苒讨回公道,她要苏月月悔不当初……
可,又如何,做得再多,也救不回曾经的时光。
白夭夭心头升起浓浓的悲凉,她打起精神正欲说话,这时,胸口忽然传来一阵让人心悸的疼痛。
是……母亲出事了!白夭夭脸色大变,转身朝外跑,一出门,身形就隐在空中,施登云步往温宅赶。
还在半路,又一阵心悸的感觉飘然而至,她眼前一昏,差点从半空摔落下来。
偏偏祝融不停打电话过来骚扰,白夭夭一接通,就听到他略带质问的语气说:“好好的你怎么一个人回去,把我丢这深山老林。”
她心急如焚,根本懒得理他,只匆匆道:“我家有事,忙,勿扰。”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想了想,又急急给斛澜打了通电话,让他尽快赶到温家,先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祝煌浑浑噩噩地坐在车里,掩着嘴唇的手帕已经被鲜血浸透。
他双手哆哆嗦嗦,点火,踩油门,发动了几次,车子纹丝不动,好不容易开了,行了五六米,又熄火了。
祝煌趴在方向盘上,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流到嘴边,混着血往喉咙里去。
“烟苒,烟苒。”他喃喃叫着,双眼忽然迸发出别样的神采,脚狠狠地一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奔驰而去。
教育厅离他住的小区并不远,他很快就到了家。
刚打开门,苏月月就迎了上来:“老祝,下班了,今天好早。”她柔柔唤着,迎上来,还未到跟前,突然惊呼一声,“你衣服领子上怎么全是血?”
祝煌不说话,只深深地盯着她,看着这张已有皱纹的脸上写满焦急和关切。
“老祝,怎么了?”苏月月握住他冰凉的手,眼里写满慌张,面上故作镇定道,“别慌,有病咱们就去看,这把年纪,身体或多或少都会出点问题,呕血不算什么,我陪你。”
“你呀,要不是生活多年,我还真不相信你有医院恐惧症,每次生病都拖着不肯看医生,还没咱儿子勇敢。”苏月月柔和笑着,食指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儿子?祝煌恍恍惚惚。
他的儿子,他跟苏月月的儿子。
呵呵……
祝煌忽然咧开嘴,笑了。
Chapter 26深情该托付给值得的人
那个光盘,他只需看一眼,就看出了真伪,如果不是事实,没有人能伪造出少女苏月月的神态、表情。
他记得很清楚,苏月月说“我这辈子只做这一件坏事,以后日行一善来弥补,老天会原谅我”这句话时也是这么笑的,很柔和,轻轻的,安抚人心的。
呵呵……哈哈……
嘶哑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和呕血。
“苏月月,我不恨你,真的,我恨我自己。”他清晰地道,声音怆然而悲凉,“你看,你知道我其实没自己想象中的坚贞痴情,你知道没了烟苒总有人代替她的位置,你知道我是个懦夫,说过非她不娶也只是笑话,所以……找人杀了烟苒。
“全世界都知道,我他妈是个见异思迁的人,我是个人渣,一个可悲的人渣,是个娶了杀妻仇人的人渣。”
祝煌疯狂大笑,笑得眼泪顺着消瘦的颊骨往下流。
他猛地甩开苏月月的手,苏月月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沙发上,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而后一个抽搐突然晕了过去。
……
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万道光芒,青山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纱衣,秀丽而庄严。
祝融盘腿坐在云层里瞪着手机沉思。
夭夭姑娘第N次挂他电话,这习惯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他打算走温情路线软化她,可不是软弱路线让这妞踩他践踏他啊。
二十七岁的祝融同学自觉自发地将永远二十三岁的白老师降了级别为“这妞”了。
祝融驾着云彩在崇山峻岭间飘,他不太担心夭夭电话里说“有事儿”,实在是……小到温家买米面大到陪二老常规体检,从白夭夭嘴里说出来,总是很严肃的四个字“我家有事”。
有事,有事,有什么事啊?祝少爷轻哼一声,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去醋海游了一圈。
虽面上愤愤然,但手还是像有着自主意识一般,熟练地按下一串号码。
他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打算让好友杜倾戈先去温家看看。
号码还没拨出去,电话就响了。
“四叔。”祝融按下通话键唤道,尾音微微上扬,透露出那么点疑惑。
祝煌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小融,你问问白夭夭,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她……才同意私了。”
祝煌的声音非常轻,最后几个字更是模糊难辨,好在祝融耳尖,才没有漏过,“私了?”他谨慎地反问,“四叔你跟夭夭有什么恩怨要私下了结?”
“是……”那头顿住,一片沉默。
“是什么?”祝融步步紧逼。
关系到白夭夭的事儿,他向来希望弄清楚,虽然有些时候,碍于白夭夭所谓的隐私,不得不模糊。
“其实,也不算跟白夭夭私了,只是希望她别多事……”祝煌的声音带着奇怪的鼻音,还有点嘶哑,话没说完,就匆匆忙忙断了电话,再打过去,忙音中。
祝融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思来想去,觉得四叔极有可能贪污腐败什么的,被夭夭抓到了把柄。
白姑娘有点小愤青,在S市范围内遇到不平事偶尔会插一脚,还摆出一副特先知的模样对他说:“这人今年该下去了,我送他一程跟别人送也没什么分别。”
祝融每次都只能表示支持,坚定支持!然后,和史上最憋屈的妖族长斛澜一起,尾随在白姑娘身后,惩奸除恶。
只是唉……他没想到这次那个奸恶会到四叔头上。祝融稍稍有点纠结了。
他思索片刻,发了条消息探路。
“夭夭,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四叔刚才打电话找我,说他想跟你私了。”
这消息一出去就石沉大海,祝融垮下俊脸,又继续写。
“前几天出任务发现一株千年灵芝,等过些日子重阳节,我们给温爸温妈送过去。”
“北山之巅有翡翠湖,等你放假,我们去玩?”
……
“夭夭,给我点面子嘛。”
……
白夭夭听到手机短信声,却没看。她正呆呆望着下方。
客厅的电视里,正循环播放着斛澜拿过来的光盘。
温妈仰面躺在地上,温爸趴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气息全无。
脚边,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杯和还散发着热气的开水。
渺渺青烟中,有两条影影绰绰的影子飘在半空,互相搀扶着痛哭。
“苒苒……女儿……报仇……妈妈会报仇……”断断续续的声音细如蚊呐,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哽咽,传入她耳中。
“爸爸……妈妈……”她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夭夭,快用锁魂香。”斛澜在半空中现身,急急地道,“不然,魂魄会不由自主地朝地府门口飘。”
白夭夭趔趄跪在地上,眼泪模糊了整个视野。
爸爸妈妈怎么会看到这视频?她明明放在自己房中了,怎么会?怎么会……
白夭夭知道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下眼睛,燃起锁魂香,快要散开的魂影渐渐凝实,那哭声也越发清晰。远远的,似乎有铁链拖地而行的声音传来,她飞快捏动法诀—凝魂。
金色术光淡去,飘浮在半空中的魂影化成两粒黑色圆点,飞快朝白夭夭掌心飞去。
与此同时,她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白夭夭掏出手机,挂着泪花的眼眸随意瞥了一眼,瞬间怔住。
屏幕上,第一条未查看消息是……
“夭夭,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四叔刚才打电话找我,说他想跟你私了。”
私了?她愣愣看着,忽然,笑了。
如花笑颜里,旧事如昨,渐渐清晰,悄悄回溯,如利箭,一根根、一簇簇扎在心上。
耳边,谁在说:烟苒,烟苒,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这辈子非你不娶。
眼前,谁在笑:多谢白小姐抬爱,我已经有夫人月月了。
未风干的眼泪贴在脸上,仿佛提醒她刚才的伤心,白夭夭却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弯下腰,不受控制地笑,深深浅浅地笑。
原来,没有什么值得永远铭记。
她想,那个死心眼的温烟苒这次真的真的真的死了。
S市遥遥在望。祝融打字打到手酸,好话说了个遍,可夭夭还是一句回复都没有,他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急电过去,那头关机,急电四叔,也是关机。祝融不敢再慢悠悠驾云飞了,拼着法力耗尽,他不太熟练地使出千里挪移,出现在温家小院内。
温家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空气里浮动着一股焦味,仿佛刚烧过什么东西。祝融皱起眉头,顺着楼梯朝上走,二楼走廊尽头有间屋子,据说放置着温家的重要物品,常年锁着,白夭夭又用法术罩了一层,可这会儿,门却开着,焦味从里面源源不断飘出来。
祝融走到门边,脚步微顿,迟疑了下,侧身进去。
八九平方米的小房间内,收拾得很整洁,大床、立柜、书桌还有一面照片墙。
大大小小的照片里,那个异常美丽的少女笑得明媚幸福。
“温……烟苒。”祝融如遭雷击,喃喃说道。
真像!真像白夭夭的真身。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墙壁,停留在一张合照上,停留在合照下两行熟悉的钢笔字迹上。
祝煌爱温烟苒,要多爱有多爱。
温烟苒爱祝煌,有多爱就多爱。
温烟苒……祝煌……
祝融浑身发冷,只觉得无边的寒意从脚底往上蹿,流过四肢百骸,冰封了沸腾的鲜血,冻结了跳动的心。
他立在原地,忘记呼吸,僵硬的手脚无意识地颤抖着。
白夭夭……温烟苒……祝煌。
一瞬间,曾经疑惑的事情仿佛突然有了答案。
白夭夭莫名在意四叔祝煌,白夭夭对温家二老好得让他嫉妒,白夭夭不着痕迹地阻止他跟温家亲近,还有……欢爱时白夭夭脸上那些他永远看不懂的悲凉。
一点点描摹,一点点勾画,他的手指如同橡皮擦,所经之处,合照上男人的影像渐渐消失,直至空白。
僵硬的身体慢慢有了温度,祝融忽然轻笑。
“夭夭。”他自言自语道,“深情该托付给值得的人,我四叔,他不配,真的。”
“让我来告诉你,你应该……爱谁。”
骨节分明的十指在虚空中飞快地穿梭来去,随着他的动作,一条淡金色的丝线瞬间延伸至远方,祝融身影一晃,消失在屋子里。
再现身,已在郊外的公墓。
残阳如血,将低矮的墓碑拉出长长的影子,荒草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祝融只一眼就看到了白夭夭,她正面色平静地在讲故事。
“……那姑娘十三年后换个身份回来,已经做好爱人早已离开的准备,事实也如她想的一般。
“她难过、怅然,却也知道,有些东西,失去了永远再拿不回来,到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默默祝福曾经深爱过的男人过得美满,即使这美满中没有她。
“可,谁又能料到呢,男人的妻子是害死她的凶手,男人为了包庇妻子提出私了。
“你看,那姑娘眼要多瞎,才能跟这男人相恋一场,才能对这男人念念不忘,才能以为那段爱情值得铭记生生世世呢!”
白夭夭说这话时,始终似笑非笑。她坐在高高的墓碑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两条修长的玉腿交叠在一起,不安分地来回晃荡。
祝融生生止住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笑容满面的白夭夭,心脏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又紧又疼。
他从没像这一刻般心疼一个人。
别笑了,夭夭。他心里默默说。我会爱你,会一直爱你,会一直一直一直深爱你。
祝融将视线投向跪倒在地的男人。
那人吐了好几次血,泪水和着血水还有泥土混在一起,已经看不清容貌。
佝偻的身躯仿佛风中即将凋零的落叶一般颤抖着,萧瑟而怆然。
“烟苒……烟苒……”那人不停叫着,唤着,大口大口地吐血,“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祝融微垂下眉眼,手指轻轻弹了几下地面,数朵白色火花欢腾着朝远方遁走。
夭夭,我来替你报仇。没有人可以若无其事地伤害你,那女人不行,四叔不行,我也不行。
俊美的容颜上写着认真和郑重,祝融大步朝远处的女子走去。
风里,她还在笑。
“我已经将光盘制作成视频传到网上,你找各大网站和有正义良知的网民私了吧。”
“别再叫温烟苒的名字了,你不配。”
“真的不配。”
“永别了,这蛋疼的时空,这蛋疼的爱情。”
清冷的笑声里,那个姑娘毫无预警地改变了容貌。
美人如花似玉,艳色倾城绝世。
祝融忽然心惊肉跳,“夭夭。”他又急又慌,忘了自己可使法术缩地成寸,只傻傻拔腿狂奔。
“我不叫白夭夭,我是温烟苒,温暖的温,烟雾的烟,时光荏苒的苒。”
坐在墓碑上的姑娘没有回头,她仰望天际,固执地说。
话音未落,一团泛着银光的薄雾就包围了她,无数银白的沙粒交替着出现、消失。
纤细的影子渐渐透明。
祝融终于冲到跟前,他伸手去搂白夭夭,却发现自己的胳膊穿透了她,握不住,抓不住,留不住。
“夭夭。”他停下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说,“不要走。”
她闭上眼,不肯看他的眼睛。
“不要走,烟苒。”他又说,“我会爱你,会深爱你,会一直爱,会一直一直地爱你,直到生命尽头,直到世界尽头。”
她捂住耳朵,眼里有泪水涌出,透明的身影和那团银雾悄悄地、悄悄地消散,消散在天地之间,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虚空中一排金色的符字猛然跳出来,又砰地碎裂。
“夭夭。”
“夭夭。”
“夭夭……”
他温柔地叫着,叫着,身上忽然冒出熊熊烈火,橘色的火舌很快吞没了年轻的身躯。
天际,一道道紫色神火呼啸着朝地上奔来……
那一天,祝融二十七岁,认识白夭夭十四年,刚刚又一次露骨表白过,满心欢喜等待结婚,却发现了个秘密,然后……永远失去了她。
那一天,天降大火,科学家说太阳黑子进入新一轮人类目前无法解释的活动中。
那一天,S市权阀祝家出了大事,被称为家族五代第一人祝融因不知名原因突然自焚而亡,而四代佼佼者祝煌受惊失忆,其妻苏月月涉嫌杀人被逮捕,当天疯了。
那一天,斛澜离开人类社会,带领众妖类在太平洋某小岛上避世修炼。
那一天,桃花开得正艳。
番外·祝融·直到世界尽头
白夭夭站在炎炎烈日下,挺胸收腹,双腿并拢,站着军姿。斛澜坐在荫凉下低着头看文件,神色认真,气场强大,一股商业精英范儿。
太阳从正头顶滑到脚底,没入地面,消失不见。斛澜大人对月修炼去了,白夭夭依旧站得笔挺。远远的,飘过来两笼包子和鱼肉羹,盆子上贴了张纸条:闺女,饿了吧,闻闻味儿,得了第一名,爸爸好好犒劳你。
旁边的锦雉精羡慕道:“有父母真幸福啊,怪不得你要回到以前把父母接过来。”
“那是。”白夭夭眯眼笑,嘴上说着话,身形依然不动分毫,“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的孩子是个宝。”
她顺口背诵歌词。
锦雉精幽幽道:“我都没有见过父母。”
夭夭:“……”
“怎么会?你是卵生的,谁把你孵化出来的总知道吧。”白夭夭很鸡婆地开始给锦雉精普及关于胎生和卵生的父母认定,末了问,“懂了吗?懂了点点头。”
听了半晌的锦雉精重重点了两下头。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屋檐上传出来:“56号选手头动了,站军姿项目完成,时间2天4小时16分8秒,获得了第3名的好成绩。”
锦雉精伸手拿了个白包子塞到嘴里,愤愤道:“夭夭你真狡猾,故意引我动!人类心眼真多真坏!”
白夭夭迎风流下两行宽面条泪。
自从她身世大白,她就对不起全人类了。
这妖类运动会中的站军姿比赛,本来就允许选手互相语言扰乱引对手犯规,她第一次出手,怎么就变成狡猾和坏了?
白夭夭纹丝不动,不想搭理老说人类坏话的锦雉精。
锦雉精却不放过她,边吃包子边絮絮叨叨自己凄惨的孤儿身世,说着说着,冷不丁冒出一句:“是斛澜大人把我孵出来的,夭夭,那你说他是我爸爸吗?”
噗—
白夭夭华丽喷了。斛澜大人孵化了锦雉精,然后两人又有了不清白的关系,她这、这……是养成吗?
太过于惊悚的消息让白夭夭下意识地朝斛澜大人修炼的地方歪了一下头,于是,猫头鹰裁判尖利的叫声又响起:“38号选手头动了,站军姿项目完成,时间2天4小时23分17秒,获得了第2名的好成绩。”
夭夭:“……”
“锦雉你太阴险了!”白夭夭垮下倾城美颜。
她的冠军啊—就这么失之交臂。
白夭夭端起鱼肉羹,用勺子舀着没喝两口,修炼狂斛澜大人盘腿飘了过来。
“夭夭,我记得千年前你强烈抗议咱们妖类运动会的项目设置不合理,只有兽类的‘跑’和禽类的‘飞’,没有你们植物类的‘站’,如今我力排众议增加了新项目站军姿,你怎么才老二?”斛澜斜睨她,细长的凤眼里仿佛有月光流动。
白夭夭无视美色,俏脸立马黑了。
这是赤裸裸的鄙视啊,可不是蒙娜丽莎的脉脉斜眼。
“你才老二,我乃亚军。”白姑娘傲娇地扬起下巴,从斛大人身侧跨过,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捎着自家的小蒸笼和瓷盆。
夜晚的森林宁静而安详,随处可见有小妖对月修炼,神情认真虔诚。
忽然,远处火光一闪,白夭夭停下雀跃的脚步,瞬间僵硬了身体。
风里,隐隐约约传来两个尖细的窃窃私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