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只见夏极只是微红了脸,敛目低眉,冬藏是一张清秀的脸绷的更紧,春末则挺直了脊梁,昂首挺胸,最淡然的是秋韵,这女官眸色无波,竟如一潭死水,就像参透了情,欲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个个端庄大方。
与之相比,瑶华宫中的榕和、枫和,永乐宫中的红蝶、绿蝶就逊色良多了。
李福全暗暗佩服,叹一声不愧是从百年世家里出来的。
奈何跟了那么个主子,前途堪忧,可惜了。
而这些不过是他从一个奴仆的角度看出来的,于他那内敛锋芒,厚积薄发的主子来看,尤黛黛便是金蛋上的一条裂缝,青瓷上的一颗黑点,正因有了她才有机可趁。
纱帐之后的情境则是:一个美艳艳的女子压倒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此男正被深吻着,大张着嘴闭合不上,一口气上不来,被闷的直翻白眼。
龙冠摔在白绒毡毯上,玉簪碎成三截,乌发铺了满地,若不去看他那被压的狼狈模样,此情此景可真是香艳非常。
奈何,一个被高热烧灼的糊里糊涂,一个脑内缺氧,虽是嘴对嘴呈亲吻状,可都未曾动情。
嫩舌插在嘴里,他不觉香软,只觉被烫的厉害。
他怀里抱着的也不是软玉温香,而是一个火炉子。
热,非是交欢摩擦而出,令人着迷穿刺的热,而是真正的热。
抱着她,就像置身炎炎夏日下暴晒,汗,哗啦啦的往外沁,他自己的打湿了衣衫发丝,而光溜溜的,他这小畜生皇后的竟都滴在了他的脸上,脖子里。
双重的热,艰难的呼吸,要了君命。
终于,当两人的体温传递变成同热的时候,青黛眼前的冰块也化成了热水,她果断的抛弃,拔出舌儿来,利落的爬起,也不知踩了什么一脚,反正听着“咔嚓”一声,痛“嘶”一声,管他呢,这时候,谁也不能阻止它降温。
遵循本能,嗅着凉味儿,袅娜的身子就贴上了沁凉的垂纱,在帐幔里翩翩,手也不是手,脚也不是脚,一头撞上柱子,撞疼了脑门,妖性发作,果断的张口咬,“撕拉”一声一道口子,脑袋往里面一钻,身子左摇右摆的扭,呵,这只妖好大的能耐,不消片刻便把自己裹死了去。
手脚被覆住,不怕,它本就不是靠手脚行走的,相反的,有了手脚才阻碍它的速度,是累赘,恼人的很。
姬烨咳嗽数声,方才站稳,抬眼一看就又黑了脸,紧握的双拳宣示着他的耐性告罄。
从皇子到皇帝,自小金遵玉贵,霸道桀骜、骄矜独占才是骨子里便蚀刻下的,什么温润如玉,什么惊才绝艳,又是什么多情仁君,那不过是被四书五经荼毒之后的结果。
当被激的自发退去了那层皮,甭管他是皇帝还是乞丐,本性暴露,骂人的骂人,教训女人的教训女人。
谁言这个皇帝对后宫宽仁来着,对他的发妻皇后,他真是忍无可忍!
“尤黛黛,你莫要装疯卖傻,今夜朕便要你好看!”你父兄功高震主又如何,朕…最后的话他又咽了回去。
三两步追上去,俯身抱起地上的一团绯红就往床上去。
便只见,半悬的宫灯下,最后一层帐幔上映出了影子,颀长俊伟的定然是圣上,如此那被横着扛上肩头的莫不是皇后?
何时圣上待皇后如此有性致了?
秋韵也瞧见了帐幔上映出的影子,蓦地咬住舌,她受惊不小,心里委实弄不清里面的情景,犹豫着是闯进去还是静候?
方才圣上的那一声暴喝,听起来是真怒的。
可怎么会呢,圣上对主子娘娘,最严厉的动作也不过厌恶一撇罢了,何曾暴怒过?
最奇异的是:主子娘娘深爱圣上,虽时常发小脾气,却从不舍得惹圣上大怒。
今夜,主子娘娘究竟做了什么让圣上失态?
不光是他,就是李福全也满心犹豫,踌躇了一会儿,他扬声道:“圣上,可有吩咐?”
“滚!”
怒意盎然!
把个李福全的小心肝吓的一抖一抖的,再不敢打扰里面的“好事”。
高高的举起,狠狠的往床上一扔,“咕咚”一声,肉实实在在的和床褥来了个亲密接触,痛!
背对着姬烨,晕头转向之际它睁开了眼,身子里的高热在继续,骨肉忽然要命的疼起来。
“救命…”它可怜的吐舌头。
“救命?你哪儿疼,要不要朕给你揉揉。”冷沉的眼睛里满是恶意,粗暴的扯开她身上的红纱,左右一瞧,抄起床上的瓷枕就给了她高高撅起的屁股蛋儿一下,出手毫不留情。
疼痛来袭,却奇异的减轻了它仿佛燃烧起来的骨头里的疼,呜呜咽咽,嘶嘶哦哦,眉眼间忽现桃花纷飞似的妖艳。
习惯性的吐着舌儿,扭啊扭的扭到他手底下,脑袋噌他的大腿,“好人,求救命。”
浑圆的香臀高高翘起在他的眼前、手边,腰肢又那么款款一摆,他脑门一阵充血,扬起手毫不犹豫的又拍下一瓷枕。
嗯啊,那似乎是爽到了的鼻音。
绑缚的裸美人,诱惑的荡漾之声,他的眼睛红了,遂即“啪啪啪”就控制不住的打了三四、五六,十几?他没有数,心里升起扭曲的畅意。
鬼使神差,他扔了瓷枕,双手捏上,又是一阵啪打,像在打鼓,打鼓却没有这般的手感。
“嗯嗯,好人,继续,不要停。”它摇了摇香臀,舒服的展开眉眼。
他情不自禁的看向她,却仿佛不认识了,眉眼唇还是尤黛黛,可流露出的风情却已然不同。
尤黛黛无疑是美的,却美的没有风骨,在这美人如云的后宫,能压下她美貌的不在少数,而今,床帏之内细观,他只觉喉咙发干,尾椎逐渐酥软。
好人在看它,它为报解痛之恩,毫不吝啬的给予真心一笑,那眼儿睨着他,睫毛微微颤,他便觉一股蛊魅妖艳之气扑面而来。
丰润的红唇诱人一亲芳泽。
此时此刻,他竟懊恼的发觉,他也不过芸芸众人里的一个普通男人,面对美色轰然动情,他裤头内的根儿硬了。
不是情动,只是因为她姽婳的身子。
姬烨顿时汗流浃背,尤氏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对他用媚术!
杀机再现,他猛的掐住她的脖子,冷着声儿道:“收起你的媚术,要不然莫怪朕无情。”
噫!好人竟是坏人,蛇命休矣!
可它还没活够,遂即双手掐住他的手腕,低头就咬住了他的虎口。
如此,都痛,姬烨被迫松手。
怒喝:“尤黛黛,你放肆!”
龙威显现,尤黛黛猛然惊醒,他是神王,若是得罪了他,待他历劫飞升时他会不会找它算账?
像它这样可怜的小妖,人家神王一挥袖就能打的它魂飞湮灭吧。
识时务者为最长命的妖,她忙摆出一个谄媚的笑脸,俯首称臣般,拽着他的衣袖就死缠了上来,搂上他的腰死活不撒手。
也许每一只妖精心里都深深埋藏着勾引天神的渴望,这会儿它虽是俯首称臣之态,却不甘心的想用美色拉天神堕落。
噫,它对那位毁了殷商,令神王弃了神位的九尾狐仰慕已久。
那九尾很长一段岁月里可是妖界众妖的楷模呢。
“尤黛黛,你在乱摸什么,住手!无耻!”
娇痴的笑,周身似乎都萦绕着一层妖气。
噌着他的大腿根,软软的小手摸到他的怀里,樱颗小嘴衔着他的衣襟慢慢扯开,那一双眼儿也不闲着,睨着他,撒一把桃花,一把媚色。
哦,小妖精,勾引男人真是天赋异禀。
瞧,这帝王的小龙已偷偷抬起了头,流着口水,颤巍巍饥渴。
“我的王,颠倒巫山,行云布雨,何等欢愉,还在等什么?”
“小畜生!”
一声喝,他无情的骂,遂即将人扑倒,狂乱的亲吻。
这是他的皇后,他为何不能刺穿她的穴儿!
他宠幸她,再是天经地义不过。
但,不能是这样,不能是因为他的屈服!
“小畜生,小畜生!”
他咬着她的唇骂,骂的它兴高采烈,越发缠的紧。
嗯嗯,真不愧是神王陛下,投胎历劫成凡人也能识破它的本相。
小畜生,噫,它可不就是小畜生吗。
嗯嗯,神王陛下连爱称都给它取了,日后它取代九尾明噪妖界指日可待。
就在它觉得勾引了神王陛下连骨头都不疼了的时候,在它身上又亲又咬的男人却忽然跑了。
哎呦,神王陛下你别走啊,电闪雷鸣完了,咱该*一番了哎。
望着被扯坏的纱帐,它在床褥上慵懒的伸腰,眼儿媚滢滢的。
屋里静悄悄的,它捏了捏陌生的胳膊和腿,十指扣起,又一个个试着掰弯抵着手背,像没有骨头,又软又韧。
这具身子彻底是它的了,而它却再也不能呼风唤雨。
大妖趴在褥子上沮丧,沮丧着沮丧着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待秋韵等四个女官,试探着进来时,便看见她们的主子娘娘浑身光溜着,最触目惊心的是香臀上那血红血红的手掌印。
春末眼睛一瞪,低骂:“禽兽!”
床上的主子“惨不忍睹”,秋韵受惊不小,僵了一会儿便忙上前去用锦被给盖住。
“我去拿药膏。”夏季泪汪汪着眼,转身便跑。
冬藏咬紧了牙,厉声道:“此事一定要让夫人知道。”
“不妥,咱们主子娘娘日渐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这等、这等夫妻间私密的事体,还得由主子娘娘自己决定说与不说。”要是主子娘娘自己乐在其中呢,她们若是把这事扩散回本家,主子娘娘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那就等主子娘娘明日醒来再说。”冬藏绷着脸道。
“好。”春末复议。

第10章 牺牲色相

昨儿深夜风雨细细,雾气弥漫,今儿一早太阳一出便天朗气清,温风和煦,似乎隐喻着朗朗乾坤,凤凰归来。
几多人喜,几多人愁,几多人怨。
宫中从来不缺耳目灵通者,皇后昨夜苏醒的消息早如一阵飓风刮遍了后宫,后宫和前朝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早上宫门一开,前朝诸位臣工也便知晓了。
中宫又活蹦乱跳了,又能钻世家的空子了,可喜可贺——这是以淑妃之父,柳相国为首庶族团党幸灾乐祸的心声。
祸害遗千年,尤皇后死期尚远,拉皇后下马拱上贵妃任重而道远,吕氏外戚们需多努力啊——这是以贵妃之父,吕相国为首外戚们的咬牙无奈血泪自勉之心声。
是马三分龙,我家黛黛属马,那便是半条小雌龙,配上真命天子那简直是天衣无缝,必定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嗯,黛黛你继续天马行空的活着吧,咱家尚能支持——这是以尤海为首,尤氏众男丁对尤黛黛女娃一宠到底,盲目骄纵,吐血也要护住的殷殷心声。
而这些,她,或者它都是不知道的。
甘泉宫有一座后花园,那是整座宫殿唯一一处种植了树木花草的地方。
月洞门内一条莲花青砖铺成的羊肠小道直抵架在湖中央的水榭,两旁则错落有致的种了几排月季,墙根下几丛翠竹,几块太湖石错落的堆积成一座看似天然的假山,其内有洞,洞内宽敞,桌椅石榻皆有,内壁上长满翠郁的青苔,从洞外钻进来几枝嫩黄迎春,观之便觉阴凉阵阵,又能闻见花香,那该是夏日躲凉的佳处。
这湖极小,宽广不过五余亩地,水清澈见底,一眼便可看清水里的景象,数百条鲜红嫩橙的锦鲤正在青翠的荷叶间游荡,各个活泼,闹的水面上的波纹总是一圈一圈的往外扩散却始终没个平静的时候。
鸟语花香,这会儿的蛇黛黛姑娘正趴在水榭边延伸出有一丈宽的用于坐而垂钓的木板上,它眯着眼,挨着晒,整个人(蛇?)都懒洋洋的。
远远看去,那真是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鸟儿说早早早。
可离的近了再看却不是那么回事了,应该是这样的: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鸟儿说早早早,蛇儿你为何蔫头耷脑,难道是太阳公公晒的你不舒服?
是了,这只妖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它觉得自己的蛇生崩溃了,而即将到来的人生却又…聒噪糊涂,这得从今儿早上那些不请自来的宫妃们说起。
比皇后苏醒这一消息更震撼人心的是:圣上昨夜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面色铁青的从皇后寝宫走了出来。
此消息一出,谁与争锋?
各种猜测相应出炉,有的说是皇后半夜兽性大发将咱们圣上给强了,未遂;有的说,圣上为唤醒沉睡的皇后,夜半三更,牺牲色相…(此处省略闲杂人等各种脑补)…真是让人感动的好男人啊;有的还说,圣上夜半思欲,忍耐不急,只好把皇后身边的提调尚宫女官给强了,结果人家女官对皇后忠心耿耿抵死不从,圣上一怒之下离开了甘泉宫,自然这最后一种猜测是不被淑妃这真爱一般的存在所考虑的,鉴于皇后素日的行径,她更倾向于第一种。
而贵妃则喜欢第二种,皇帝表哥各种深情。
为了印证各自的怀疑,这才有了今日早上,分别以贵妃、淑妃为首的,各位分嫔妾的请安问候。
那时,天才刚刚亮,鸟儿才刚开启歌喉,躺在床上的某大妖正睡梦酣然,它就迎来了它蛇生史上第一次早起。
可喜,尤黛黛没有起床气,它也没有,于是,闭着眼睛,嗅着空气里的味儿,自然而然找到了花朵,啊呜吃了一口,嚼啊嚼,于是它就被四个女人大惊小怪的噪音给彻底弄醒了。
不知所以然,它还以为自己无意中吃了她们的内丹,要知道,内丹那东西可是妖精们的命根子,可是不对,她们是没有内丹的。忙吐出花泥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洗了洗牙呀。”它可是一只很爱干净的大妖呢。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它老老实实任她们摆布,含了一口清香的水不让吃要吐出来,在整齐的一排牙齿上抹咸涩竹香的粉末用毛刷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磨蹭,哦,这是竹盐洗牙吧,转动一下锈迹斑斑的脑袋,它仿佛想起自己是见识过的。
嗯,为了干净都是可以忍受的,而且还是被四个美美的女人伺候着,这人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它最爱洗脸了,一头扎进水里,抱着盆半天不出来就把那四个美人吓的哇哇大叫,然后它突然就发现逗弄人比逗弄田鼠有趣多了,浸在水里,它露齿一笑,寒光闪闪。
秋韵打了个寒颤,忙拿干布巾给主子娘娘擦了脸,折腾了一早上,纵是她生性从容淡定,多有极智,这一刻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看着凌乱的床铺,被洗脸水打湿的地面,踩脏的华服,没骨头似的歪在春末身上的主子娘娘,冬藏的脸绷的死紧,整个人站在原地僵硬,这么一副不似平常刻板的模样让她看起来傻的可爱,可她心里已经开始抓狂,大病一场,主子娘娘把自小学的礼仪规矩忘到天涯海角去了吗?!
扶着软趴趴的主子娘娘,春末心里早已哭爹喊娘,最出人意料的是夏极,她很坦然的接受了现在的主子娘娘,并希望主子娘娘永远不变。
“这个好看,戴这里。”黛黛一指自己的脑门。
“还是主子娘娘的眼光好。”夏极在黛黛发鬓上比划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道:“可是主子娘娘,如果戴这只朱钗的话,咱们就要重新梳一个发髻了。”
黛黛忙道:“那就不要这个了。”它可惜的摸了摸这枚蛇形朱钗,摆手道:“你随意吧。”
“喏。”夏极忙应了一声。
她们已经坐在妆镜台前折腾了一个时辰了,发髻换了六种,无他,主子娘娘很乖,头发任折腾,可一旦完工她站起来走两步,眉头一皱她就把钗环拔了,发髻拆了,鬓歪发乱她不自知,觉得自己舒服了就展眉挥手,蹦出个字,“走!”
这便是要去见嫔妃的意思了,可她这模样出去是专门衬托那些娇花的吗?
身为尽忠职守的皇后女官们自然不能放她出去,只得又给拉回来重新梳理,一开始还以为她觉得这发型不够富贵华丽,不足以震慑群妃,秋韵忙又给换上一个“众星捧月”,这发髻虽繁琐笨重,却足够华贵,不想,她眼睛一睁一看,眉头一皱又给抓乱了,如此重复了五次,四个人轮番上阵都没法儿可想了,一时弄不清主子娘娘的意图,若问她,她只说随意。
可就是这随意却成了最难的,眼见正殿里坐等的嫔妃已开始抱怨连连,可把秋韵等人愁死了,便是这个时候夏极咬牙顶上了,在她们“不妥不合规矩,主子娘娘一定不喜欢的”目光下,她就给主子娘娘梳了一个汉初的发式,没用任何钩、挑、挽的技巧,只是梳理的顺滑,然后用一管玉扣,一支簪在其背后固定住。
“这…”从富丽华美到如今的素淡松散,主子娘娘忽然就给她们洗尽铅华之感,春末瞠目结舌。
秋韵恍惚,喃喃道:“幼时,我们主子娘娘也爱梳复古的发式,不拘哪朝哪代的,只要好看便可,主子娘娘最是爱美的。”今时今日再梳起这发式,她不知为何就红了眼眶。
当初为谁富丽堂皇,如今又是为了谁洗尽铅华?
“走。”终于适应了满头细丝,打了个哈欠,黛黛抬脚便走。

第11章 好走不送

何为皇后?何为一个寿终正寝得万民爱戴的皇后?
那必然是要具备母仪天下的所有气质和能力,即使成为皇后之前没有,成皇后之后也必然要如此严格的要求自己。
时刻都在审视自己的一言一行,恨不得自己举手投足都是天下女子的规范,那似乎已然成了身为皇后的自觉。
多少人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做皇后就要像长孙皇后,那可是一代贤后,受多少人的推崇啊,然而,并非每一个女子都能成为长孙氏,都是那个小字观音婢,写下《女则》十卷的贤德女子。
尤黛黛自从知道自己成为皇后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向往的也是长孙氏,皇后,一国之母,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具备名留青史的资格,谁还没个虚荣心呢,谁又不想得后世称赞,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尤黛黛终究只是尤黛黛,千宠在身,任性放肆,加之爱上帝王,再想做贤德的观音婢,可能吗?
单观音婢能做到对帝王的嫔妃一视同仁,不嫉不妒这一点,她尤黛黛就望尘莫及。
邯郸学步,最终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她把最初的自己也忘记了。
被皇后宝座牵引着,骑虎难下,她也只能倨傲的坐在上面,和自己,和帝王,和后宫所有的女人死战到底。
而结局是没有悬念的。
淑妃自诩是这后宫之中第一聪明人,她自诩看透了皇后,自诩已然将皇后的结局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可今日,当她听见珠帘微动,自满骄矜的放下手中茶盏,不甚恭敬的起身相迎时,瞧她看见了什么?
她俩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对方的眼神慵懒傲慢,冷艳高贵,一如她第一次见尤黛黛的模样。
她是姿容冠绝,备受簇拥的尤氏世家大小姐,而她仅仅是一个地方官家的土包子姑娘。
一霎,当年那种自惭形秽,羡慕嫉妒的心情将她席卷,粉光腻华的脸蛋仿佛顷刻间失去了靓丽,变成了一张被晒的通红,额角起皮的狼狈模样。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父亲带着她拜访世家尤氏,希望能留在京城任职的情形。
就是在那一天,在她还懵懂天真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差距。
土包子,这是当时簇拥着尤黛黛,在尤黛黛身边大献殷勤的那些小姐们嘲笑她的称呼。
她一辈子也不敢忘的称呼。
这里是甘泉宫,淑仪殿,平素皇后召见内外命妇的地方。
立地通天的孔雀翎金底屏风雕刻着凤凰于飞的图案,朱红凤椅置在高了底下嫔妃两阶的台基上独秀一枝,顶上一扇翡翠珠帘静静垂挂,两旁是红柱并被罗带缚住了的帐幔。
金碧荧煌,雕梁绣柱这些华而不实的词已不足以形容,此殿堂的气势在于这座宫殿本身所代表的含义——皇后,皇帝的妻子居住的地方,拥召见内外命妇,处置内外命妇的权利,懿旨拟定和发放的所在。
淑仪殿,多少女子的痴迷和噩梦的所在。
然而,这对于活了上千年,修道中的大妖是没有任何诱惑力的,它虽是妖界中鼎鼎有名懒惰的妖精,可却天生是修仙的良种,欲,比旁人少,执念,似乎至今还未曾有,没有执念便没有心魔,没有心魔便不会违逆天道,不曾违逆天道,天道便拿下瞥的斜眼看你。
妖儿,是成仙还是成魔,是入佛还是堕落,你到底选一样啊,你不急,那天道可要急了。
于青黛来说,这凤椅唯一的好处便是大,足够它趴在上面睡个回笼觉。
台基下,除了贵、淑两位妃子是蹲身行礼外,其余嫔妾皆是下跪的,一串的花红柳绿,环肥燕瘦,大妖饱了饱眼福,打了个哈欠,往引枕上一趴,懒洋洋道:“平身。”
于此同时,踹飞了一双绣鞋,一只飞往淑妃脚下,一只撞在仙鹤铜灯上压灭了烛火。
秋韵脸色大变,瞳孔微缩,忙道:“主子娘娘恕罪,奴婢这便去给您换一双鞋子来。”
春末僵硬了一下,忙接下秋韵的话头道:“主子娘娘受苦了,脚下可疼?”一边说着一边给青黛打眼色。
“唔,好吧。”
回复的虽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好歹把这突来的事件圆了过去。
淑妃此时已调整好了心态,弯腰捡起绣鞋递给秋韵,面带忧色的道:“主子娘娘要保重身子才好,选鞋一定要选对。”
贵妃冷笑道:“妃妾敢问主子娘娘一声我们众姐妹又是何处得罪了你,你要这般的羞辱我们。”
“来的太早了。”青黛实话实说,眼皮耷拉着就又去寻周公。
贵妃面色一僵,哽了一哽才又理直气壮道:“我们也是关心主子娘娘,这才来的早了些。”
她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升起的火红太阳,复冷笑道:“原来主子娘娘姗姗来迟,磨蹭到此时才出来见我等,竟是对我们的惩罚吗?我们来的早了些是为了表示对您的尊重,却不料竟是惹怒了主子娘娘,主子娘娘若是嫌罚的轻了,不若下一道懿旨让我等去淑仪殿外跪上个三五时辰,您好如何?主子娘娘您可能解气?”
“随你。”青黛拱了拱有点硬邦的引枕道。
这会儿,它已和周公接上头了。
音调虽是带着未睡醒的模糊,可两妃离得近一下便听清楚了。
贵妃当下变了脸色,淑妃眯了眯眼睛,其余小嫔妾们哗然,但却不敢高声议论。
“谨遵主子娘娘懿旨,我等便去跪着了,妃妾倒要看看,一手遮天的主子娘娘如何同太后交待,如何同圣上交待!”
贵妃,在这宫里也是少有的跋扈之人,她背靠太后,又是圣上的表妹,和皇后说话便不是那么客气。
“主子娘娘,您倒是说句话啊。”眼瞅着贵妃要把此事闹大,坏娘娘名声,春末急了,迫不得已下偷掐了青黛一下。
“嗷——”一声,青黛跳坐了起来,惊的贵妃转过身来横眉怒目。
“主子娘娘,您这会儿总算醒了吧。”春末苦笑道,“贵妃要去咱们淑仪殿外跪着呢,您快阻止一下,若让圣上知道,定会误会是主子娘娘的意思呢。”
“好个奸猾的贱婢!你是何意,给本宫说清楚,本宫遵从主子娘娘的懿旨竟是错了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一切还请主子娘娘定夺。”春末垂下眼皮,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后的女官自然只能皇后管教,纵她是贵妃,那手也伸不到淑仪殿来,除非春末当面顶撞她。
青黛觉得自己苦逼了,它只是想睡个饱觉而已,这是自从它的蛇生崩溃之后唯一的乐趣了。
可人生太混蛋了,睡个觉都是奢侈。
大妖不发威,真当大妖是小畜生吗!
“扰人清梦是不道德的!”它义正言辞,铿锵有力的道。
淑妃哑然,遂即一笑,好心的提醒道:“主子娘娘,咱们现在说的是您让我等罚跪的事情。”
青黛心想你们人类真是巨猾巨猾的,亏得本妖尊也是很“历经沧桑,饱经红尘”,见过世面,开过眼界的,要不然就要被你们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