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天色漆黑,今为朔日,月亮细窄的像一根银丝线,光芒黯淡,明日应该会下雨,因为天上没有一颗星子。
地上飘着两盏明黄的宫灯,在崎岖的山路上慢行,这是两列入夜才从宫中出来的队伍,旌旗仪仗森森,绣纹还是凤凰,可惜,天太黑了,谁也见不到这队伍的威风。
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那辇里坐着的便是。
山风大而阴冷,耳边听着猿啼虎啸,目之所见鬼气森森,领头的老太监打了个寒颤后裹紧了身上的薄服,心里开始忖度圣意。
他是亲眼看见圣上把昏睡的皇后抱入凤辇的,临行时还依依不舍,嘱咐他照顾好皇后的起居,如此,皇后该是还没完全失宠的,往后怕是还有翻身的机会。
本朝怕也能出一个杨玉环?
做了道姑再复得宠?
这事他得好生掂量着,暂时还是优待着皇后些。过些日子,这皇后若被圣上忘到了脑后再改变态度不迟。
凤辇很大,里面安置了一张塌,一张小几,竹席上跪坐了秋韵,春末,夏极,冬藏四个还有能自由走动的空当。
小几上点着一盏水仙花头的明黄宫灯,把里头照的很亮,每个人的眉眼都显得比白日里清秀很多,黛黛就睡在榻上,腰上盖了一张茜草色的薄被,四个女官沉默着,直到黛黛醒来。
每当离的他远了的时候,她总是能感觉到的。这也许就是因为在梦里的缘故吧,她和他像是被一根线牵引着。
而这也是她奇怪的地方,谁的梦境会那样真实呢,而且还由不得自己终止。
“给我倒杯水。”许是正午的时候太过纵欲的缘故,这会儿嗓子有些干,身上也没有气力。
四个女官一霎回魂了似乎,纷纷忙碌起来,秋韵奉上一杯清茶,春末拧了一条清凉的毛巾,夏极找出几盘点心,冬藏拿下灯罩,剪了剪烛花。
“小姐,可有不舒服?我们正在山道上,路很崎岖不好走。”秋韵道。
“我很好。你们安静呆着,让我想一些事情。”
四人连忙点头,闭紧嘴巴再也不说话。
便在此时,林中鸟雀突兀纷乱鸣叫起来,喊杀声冲天而起,紧接着凤辇剧烈摇晃几番“噗通”落了地,把里面的黛黛等人摔的七荤八素。
“救命——”
尖刺的声调戛然而止,似是被一箭穿心。
黛黛蓦地扯开轿帘,便见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火把,来势汹汹,杀气四溢。
“兄弟们,杀死妖孽!”
“小姐,快跑。”秋韵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黛黛的手就要往外拉。
黛黛淡淡冷笑,“我不爱杀生,并不意味儿着我不敢杀生。”
顿时,她脸上妖气横生,口唇一张便是他人听不懂的嘶鸣声,一直陪同黛黛的帝皇蛇也游到了轿子顶上,高昂着三角蛇头嘶嘶鸣叫。
作者有话要说:3号的。
因为净网的缘故,《穿越之我为外室》改名为了《富贵荣华》。并且已经锁定。姑娘们且先淡定,解锁有期。原本的《战争狂人在后宫》我也改成了《散文》。
再次告诉亲们一声。

第53章 杀生(二)

深夜,山林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蛇蟒之物。
当那些伪装成普通百姓的死士举着火把,拿着刀杀气腾腾靠近的时候,黛黛所召唤的蛇蟒也从石缝、落叶之底、树梢滑游而来,这些可不再是承天门广场上的那些菜花蛇,它们皆剧毒无比,被咬上一口便可七步而死。
她就坐在凤辇里,神色无悲无喜,以睥睨的姿态临世,仿佛眼前这些被蛇蟒杀死的只是卑微的蝼蚁。
这才是妖的本性吗?
四女官面如金纸的望着纷纷倒下的人,直到所有人都死去,火把的光都熄灭,她们仍旧不能接受这样的小姐。
不,大开杀戒后,这还是她们的小姐吗?
宫灯在地上发着惨白的光,毒蛇在尸体旁蠕动,它们的眼睛阴森恐怖,即便方才是这些畜生救了他们的性命,此时此刻,当威胁解除,随行的太监宫女却都尖叫起来,口里喊着:“救命啊,有妖孽。”
“杀死妖孽。”
脚步凌乱,冲入山林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黛黛轻描淡写的笑了笑,目光一转看向缩在地上的四个女官,当瞧见她们瑟瑟发抖的身躯,嗤笑出声,走下了凤辇。
伸手将歪倒的宫灯扶了起来,光亮稍微大了一些,如此她便能更好的看见地上蛇蟒的品种,它们像是一队被训练有素的勇士一样,当黛黛临近都在嬉笑着亲近。
她像是一个在挑选将军的主上,把这些蛇蟒挨个看过之后,在一条细长的青竹蛇旁停了下来,弯腰,伸手,这小蛇儿便顺着她的胳膊爬到了黛黛的肩膀上盘着,俯首帖耳,一副恭候听命的模样。
黛黛轻抚它冰冷的鳞片,浅笑着道:“乖乖,带着你的家族去为我杀另一个家族,那个家族屡次害我性命,是到了他们死的时候了。”
她的声调是很温软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无端的令人毛骨悚然。
“记着,留下宫里的那一个。当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她在那宫里,她们就像我养的一罐蛊,我等待着最终活下来的那一个成为蛊王。”
青竹蛇嘶嘶吐了几下红芯子,随后从黛黛身上游了下去,朝黛黛点了点蛇头,钻入落叶之底便迅速的消失了,剩下的蛇蟒们有样学样,有的晃了晃蛇头,有的摇了摇尾巴,对黛黛说了再见,便爬上树梢,钻入石缝走了。
这一片山林在那一段时间里安静的可怕,仿佛风也畏缩在树冠里不敢出来,当聚集在此的蛇蟒离开之后才恢复过来。
鸟叫虫鸣,虎啸猿啼,远远的听着着实令人害怕。
她提起一盏宫灯,往深林里慢慢走去,背影消瘦怜弱,观之却不可怜,在秋韵等人的眼里,此刻的她更像是山中的幽灵。
是山林之主。
“小姐,等等我们。”四野无人,鬼气森森,秋韵当机立断,提着裙子便朝黛黛那里跑去,春末等人早没了主意,只会僵硬的跟着秋韵。
黛黛顿了顿,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却明显的放慢了速度。
秋韵一喜,忙加快了步伐,夜黑,看不清路,横亘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地新鲜的死尸,也不知她绊在了谁身上,惊呼一声就扑倒在地,“吧唧”一下,秋韵顿时瞪大了眼,她、她…到底是个弱女子,心智纵然成熟也惊吓的连连尖叫。
她一叫不要紧,到把春末三人的魂魄吓的瑟瑟发抖也跟着尖叫起来。
“闭嘴。”
宫灯移了过来,秋韵抬眼就看见惨白灯光上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她却犹如见了救星,淌着泪一把抱住黛黛的大腿就呜咽起来。
“小姐,你不要抛下奴婢们。”
这会儿春末也想明白了,顿时也都跑过来,跪在地上,呜咽道:“小姐,请不要抛下我们。”
“那就走吧。”
四女官大喜,秋韵忙有眼色的把黛黛手里的宫灯接了过来,借着灯光无意识的往地上死尸的脸上一朝,她面色又白了几分,这人不是那家的嫡出公子吗?
心里顿时明白这伙刺杀之人的来历。
“小姐,奴婢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
“嗯。”
秋韵细心瞅了瞅黛黛的神色,见她仿佛心有成竹,便小心问道:“小姐都知道?”
“嗯。”
秋韵转念一想,心下瑟瑟,不禁想着,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春末没秋韵的脑子转得快想得深,这会儿就一个想法,讨好黛黛,遂没话找话道:“小姐,我们要去何处?”
“蛇巢。”
黛黛冷冷的话一飘来,春末等人就打了个寒噤,磕磕巴巴的道:“蛇、蛇巢?!”
蓦地,黛黛停了下来,转过身,凑在惨白的宫灯前,缓缓的一咧嘴,“骗你们的。”
遂即呵呵轻笑起来。
那快乐的模样又和以前的她一样了。
秋韵喜的落下两行泪,忙用袖子擦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春末等三个也陪着咧了咧嘴,心下放松后,便又问道:“那咱们要去哪儿呢?”
山林里没有路,遍地都是浓密的草丛荆棘,这会儿她们几个的裙摆都被划成了条状,细白的腿只怕也被划出了不少血痕。
黛黛的情况最好,她像是夜能视物似的,所走的地方都是碧草野花,荆棘刺极少。
“你们想住山洞,还是去蛇窝?”
春末急的一跺脚,放开了道:“哎呀小姐,你就别逗我们了。”
黛黛呵呵一笑,“去寻一处花谷,住在山洞里如何,你们若是住不惯,也可自己搭个小窝。嗯,如此,我就没有甜香酥脆的点心吃了,大概只能吃烧红的野味。吃得惯吗?”这会儿她倒像是招待客人的东家了。
“小姐吃的惯,我们就吃得惯。”夏极弱弱的道。
“嗯,好。刚才吓着了吧。”语气好不温柔,真个让夏极受宠若惊,顿时同手同脚起来。
黛黛嘿嘿一笑,“你们怕什么,有道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又对我忠心耿耿的,何必怕成那样呢。我不爱吃生的,更不吃人。你们想想啊,便是这些蛇啊蟒啊,你们不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咬你们,是吧。”
四人连忙点头。
被黛黛和风细雨的一番安慰,她们也觉自己刚才过分了。
就在这同一天夜里,吕氏一族聚集的府邸里,细长的青竹蛇们正偷偷摸摸的往那里赶。
作者有话要说:4号的。
亲爱的们,你们在哪里,都回来啊

第54章 灭族

这是一个深夜,所不同的是今夜的天色别样黑沉。
这一片坊是吕氏族人的聚集地,屋宇楼阁毗邻紧挨,里头住着大小主子,大小男女管事,大小仆从奴婢以及寡了一辈子倒夜香的臭衣老婆子。
子夜,梧桐树上静静开了花,落了叶,一个小院子里的正房突兀亮起了灯。
一个男声从卧房里传来,带着没睡醒的烦躁,紧跟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泼辣的骂骂咧咧。
屋里,床上坐着一个脸蛋白皙,胸膛宽厚,正打哈欠的中年男人,忍着困意安抚道:“行了,老三动了胎气,我去瞧瞧便回。啊,你别和她一个孕妇计较。”
那女子在妆镜台前坐着,梳着头,撇嘴拧眉,冷哼道:“行,不就是动了胎气吗,我也跟去看看。看完她,咱们再回来接着睡。”
床上的男人无奈的皱了下眉,摆摆手道:“你跟去作甚。肉儿,你听话,我去看看就回来,真的,不骗你。”说罢,穿上鞋就走。
“老爷,你想去哪儿,等等我。”她忙不迭的归拢了头发便要起身跟随。
“我去撒尿。”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径自拐到了屏风后头。
那女人放了心又重新坐下涂脂抹粉,小声嘀咕道:“小贱蹄子,怀了孕还不消停,看我过去怎么奚落你。”
屏风后头很快传来了稀稀拉拉的流水声,这女人嘴巴一撇就嫌弃道:“哎呀,臭死了。”
里头的男人哼笑了一声,正要调戏一下自己的小妾,忽然,他只看见一道青影从马桶内飞射而出,要出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脸上挂着的淫,笑就僵住了,青鳞小蛇一口咬在他的根子上,生生将他挂在大腿根处的两个蛋蛋撕扯了下来,鲜血迸溅,刮到了他的脸上,嘴皮上。
刀割皮肉的痛一瞬间袭遍全身,一口呼喊噎在喉咙里,他白眼一翻便“轰然”倒地。
屏风外的女子听到动静,骂骂咧咧的走进来,打眼一看那被鲜血浸透的男人,那一条盘在血泊里抖着头颅的青竹蛇时,“啊——”的尖叫冲口而出。
这一声,打破子夜的寂静,像警铃,随后整个坊从四面八方传来了呼应。
尖叫,求救,奔跑,但凡有人居住的屋子里都在一瞬间打开了门,没死在屋里的,便死在了院子里。
还有些人的生命力顽强,被三两条青竹蛇追着咬了十多口,脸色青黑还一个劲的往大门口冲,他们以为去到门外便可获得生的机会,可是在门口等着他们的却是两条墨黑大蟒,毒液毒不死,便都被蟒蛇绞缠而死。
那一夜的惨烈,猫没叫,狗没吠,那些畜生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有道是阎王让人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
蛇族冷血,却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族群。猫狗有灵,自然闭口躲避开去。
而对于紧挨着这一坊的普通百姓来说,这一夜,天亮来的太晚,他们已等待的面皮雪白,瑟瑟发抖。
这一夜,那一坊人的鬼哭狼嚎,真个让他们觉得是和阎王做了邻居。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随着路旁野草上的露珠被蒸干消失,终于有人敢出去报官。
当京兆尹的官差匆忙来到,推开吕氏的那一扇红漆铆钉大门,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尸体在距离大门一步远的地方堆成了山,每一个都被扭断了腰椎骨。
这是自从大燕建国以来最骇人听闻的一起灭族惨案,尤其还是发生在天子脚下!尤其吕氏还是皇亲国戚!
若这是人为,顶多让人们咒骂几番那凶手的残忍恶毒,可当随之而来的仵作面色惶惶的公布了检验结果,所有人都惧怕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那一句,“蛇妖来报仇了”就那么不胫而走。
从此后,大燕朝再也没人吃蛇耍蛇烧蛇,人们自发为蛇建了祠堂,里面供奉着蛇菩萨,繁衍五百年后,无人信佛祖菩萨罗汉,求子求富贵求状元及第等等的都来拜蛇菩萨,虔诚之心千金难换。
出事的是姬烨的母族,他很快得知了消息,当时他正与□□位重臣议定六部改革之事。
吕氏被灭族,他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紧接着便是震怒,不为可惜吕氏诸人的性命,而是为了被藐视。
堂堂天子脚下,一夜之间,整个族都被灭了,那凶手该是何等嚣张,目无王法。
当即下令京兆尹严查,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抓获凶手。
可当三个时辰之后,京兆尹那边把仵作的检验结果写成折子递到他的御桌上时,他脸色顿时大变。
既惊且怒!
脱口而出便是:“小畜生,你胆敢犯下杀戒!我定不能饶你。”
他凛然站着,犹如最俊美的怒目金刚。
远在落凤山某个不曾被人类发现的花谷里,有一帘瀑布发源于悬崖之上以奔腾凶猛之势冲刷而下,落入谷底石潭,流势渐缓,水花迸溅在石潭旁边鲜艳的野花上,水珠摔成八瓣又化作无数小珠子滚落在地,浇灌了野草。
石潭有个缺口,水沿着山势往下流淌,在十丈外形成了清溪,半截腰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青石,石头被水经年累月的冲洗,干净沁凉,黛黛贯喜这种石头和风景,自然而然在此处趴伏了下来。
帝皇蛇早已到了□□的季节,只是之前在皇宫里,它看不上蛇院里的那些宠物蛇,死活不愿将就,这回好了,放归山林后,它自在了,落脚花谷后便在溪水里洗了个澡,乐颠颠的钻进林子深处找蛇妞去耍了。
黛黛也不拦它,想着之前被锁在深宫里,的确是委屈了它。
山林中,空气湿润,鼻端所闻皆是清新的花木香气,头顶又有百年大树的树冠遮阴,纵然此时是正午,烈阳最凶猛的时候,她趴在石头上也好不自得。
昨夜那条青竹蛇顶着满头腥气找了过来,在它如水的刹那黛黛便听见了,纤白素手在水里轻轻一拨动,那刚洗了个战斗澡的蛇儿便欢快的游了过来,顺着黛黛的手指、胳膊爬上了青石,在黛黛的裙摆上盘了下来,并嘶嘶的吐芯说话,像是在同黛黛汇报工作。
片刻后,黛黛抚了抚青竹蛇的头顶,点了点头:“乖乖,做得好极了。秋韵,拿一块生肉给它吃。”随口一吩咐,一指岸边不远处正在考肉的秋韵等人,“去那里向她们要吃的去。”
青竹蛇大概是真的听懂了,嘶嘶几声便跳下了青石,在水里游了几下就上了岸,果真往秋韵那里去了。
四个姑娘经过昨夜已把胆子锻炼的大了几分,笑容虽勉强苍白,可还是撕下一块肉来扔给了蛇,并对这蛇毕恭毕敬的。
黛黛看着她们,咯咯的欢笑。
春末嘟着嘴瞪了黛黛一眼,“小姐,求您了,就别吓我们了。”
“好呀。”黛黛翻身仰躺着,望着蔚蓝的天空,嘴角弯起一抹执念叛逆的冷笑,“王,我犯下杀戒了。即便此时这个世界只是我的一个梦,可我已生了杀心,我等着真正的你现身将我锁拿。”
她看着天,瞪着天,仿佛在这一层白云之上便有一双眼睛正监视着她。
是的,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梦境太过真实,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就在这个世界之外监视着她。
不止杀戒,从一开始她便犯了色戒。
山清水秀的花谷之中,那大青石上躺着的是一个眼角眉梢都透着媚意的女子,裙衫破碎,腿、胳膊,酥胸都若隐若现的露着,她竟对着天搔首弄姿,呈勾引之态,眼神之中饱含诱惑式的冷嘲执念。
如若这一想法是对的,那么每一世里那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又是什么东西?
这的只是她自己的欲念所幻化而出的吗?
那也太过真实了。
她的脑海里有一个不可能的想法,那个想法太过令她惊喜,她不敢确定,可心里却莫名激动。
王…王…我的王…加上现在这一世,你囚禁了我九生九世,这是否证明,我已然出现在了你的心里。
有一种笑,人,可能会有很多次,可是妖却是一生只盛开一次,那是两情相悦,情深不悔之花。
而今,在她的脸上,那花盛开了一半,另一半还是迷茫与追逐。
作者有话要说:5号。

第55章 求不得(一)

姬烨不信佛,可是京城却多寺庙,大燕朝的百姓奉佛为心中唯一的信仰。
今日,鬼使神差,他徒步来到大佛寺。
自小,佛经过他的耳,他便能记住,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了记忆,相反的,对于佛经,时间过的越久他记忆的越清楚。
这像是他天生的能力,可笑的是他并不信佛,甚至厌恶,可心里却止不住的又想亲近,这种矛盾从他懂事起便有了。
在她没出现之前,这矛盾不过是偶尔令他躁动,可自从她出现之后,他日日夜夜便被这矛盾折磨着,只有当亲近她的身子时,他才能忘记佛,忘记矛盾,安睡到天亮。
大雄宝殿里,那一尊拄地擎天的金佛,捏着兰花指,宝相庄严,一脸慈悲的望着众生。
地上,坐着百多个光头和尚,他们身披黄衣袈裟,嘴唇轻轻蠕动,经文便一串串的飘了出来。他看见,那些闪着金光的卍字在半空中汇聚成一条河。
佛法无边,普度众生。
可是佛祖,我遇见了一块朽木。
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像她那样执念深重的。
我不懂她,也不懂我自己。
佛铃在响,木鱼在响,檀香袅袅的上升,在大金佛的眼睛处停止,似乎被烟气熏到了,他看见大佛在流泪。
泪水,悲悯。
佛祖,你悲悯的是什么?
是在悲悯我吗?
悲悯我心中无你。
可我的天赋又作何解释,难道我的前世是一个和尚?
大佛无言,他只会捏着兰花指,宝相庄严的看着世人。
信佛的人都迷恋你,他们以为你能解除一切苦难,可我知道,你只是一尊泥塑,纵然身上贴满金箔,可你内里也只是一堆泥。
你怜悯着众生,让众生祛除七苦八难都信你,然而,你可知,人若没了贪嗔痴,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生命便会失去意义。
佛祖,你可能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
人?妖?仙?佛?
我的修行在何处。
佛祖,那小畜生我又该奈她如何?
耳边是无上佛法,眼中是金樽大佛,他站在大佛脚下迷茫。
佛与她都在他心中,不知舍与得。
此时,一个穿着白色佛衣的年轻和尚走了过来,面带慈悲之笑,他心中无尊卑,见了姬烨只是念了一声佛,开口道:“施主,佛海无边,回头是岸。”
姬烨轻启唇,他想尊敬的回以一声佛号,可是嘴边却扯出了一个冷笑,挥袖便要离去。
又有一个白佛衣的老者从门外走来,他胳膊上搭着一件东西,当他走到姬烨身边,轻轻展开,原来是一件佛衣,老者不声不语,恭敬将佛衣双手举过头顶,姬烨淡淡盯着佛衣良久,目色琉璃,他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道:“弟子懂了。”
自己将佛衣往身上一披,举步便走出了大殿。
搜山抓人的禁卫军大将军正等在殿外,一见身穿佛衣的姬烨,先是一怔,忙低下头去回禀道:“圣上,臣无能,没、没找到。”
大雄宝殿是建在高山上的,海拔很高,站在石阶上,便觉那天触手可及,下望便是如蝼蚁一般的芸芸众生。
他望着天,淡淡下了命令,“放火烧山,逼她自己出来。那妖孽,朕已铁了心要除去。”
大将军领命离去。
花谷中,黛黛蓦地抬起了头,望着天,心口扑腾扑腾一阵跳动。
天空,蔚蓝,白云,如棉,有飞鸟不时掠过,除此之外,她什么也没看见,可心里就是慌乱。
弯身,把采集好了的草药往怀里一抱,快步返回。
又是黄昏日暮,秋韵四个正在架火烤肉,远远的便听见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小姐,你去哪儿了?”听见脚步声,秋韵忙过来帮忙。
黛黛把草药交给她,道:“这些能祛除夏极脸上的疤痕,还有你们身上的伤痕。抱着草药,离开这里,我会让黑蟒给你们带路。”
事情来的太突然,秋韵呆了一下,春末三个听到了也忙围过来,四双眼睛殷殷的望着黛黛,希望她能给她们一个理由。
黛黛冷眼扫视了她们一圈道:“一你们自己走,二我让蟒蛇把你们拖出落凤山,随你们选。”
她的态度很强硬,根本不许她们反抗。
“可是…”春末话没说完,黛黛已失去耐性,嘶嘶鸣叫数声,林子里便窜出了四条黑蟒,蟒蛇可不会同她们讲道理,尾巴一甩缠上四人,拖着便走。
“小姐。”四人连忙呼喊。
“滚!”
看也不看她们一眼,黛黛静静的在大青石上趴伏了下来。
树荫浓密,溪流潺潺,耳边尽是鸟兽虫鸣,原本这野山林会给她回到家的放松感,可是现在她却觉得危险,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暮色四合时,她听到了伐木声,紧接着她便看见东南方向火光大起。
她蓦地一下窜了起来,紧握的双拳显示了她的愤怒。
“妖孽,出来。”
军汉的吼声震慑四野,黛黛浑身冰冷,已明白那些搜寻她的人的打算。
火光照红了半边天,她听见山中灵物们的参加声。
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她带来的!
恨意倏忽弥漫胸间。
她可以为了追寻他,几生几世执迷不悔,可却不能连累它们。
被烧的黢黑,尾部已化作灰烬的扁颈蛇挣命似的游到了她跟前,嘶嘶几声便咽了气。
黛黛眼眸涨红,一咬牙从裙摆上扯下了一块,咬破手指写下了一行血字,而后把血书往帝皇蛇脖子里一缠,道:“去,把这信带给那些人。让他们灭火,火灭,我必然出山。”
帝皇蛇犹豫了一会儿,当看见地上被烧死的同伴后,它以最快的速度游走了。
山林之外的高地上,军队安营寨扎,在中间搭建了一座黄帐,旁边竖起了皇旗,这意味儿着圣驾亲临。
帝皇蛇身躯细长,在黑夜中逃窜起来便如闪电一般,如若不是它自己想现身,人根本发现不了它。
军营里男人众多,它搜寻了许久才找到熟悉的人,也不知它从哪里钻进去的,此时李福全正端着茶盏伺候在侧,“圣上,用些吧。”
嘶嘶声突兀出现,李福全吓的差点没摔了杯子,姬烨蓦地回头,一眼便瞅见帝皇蛇颈子里的布条。
“拿来。”
这话也不知他是对谁说的,反正李福全对毒蛇畏惧甚深,不敢前往。
帝皇蛇也不耽搁,躺倒,细长身躯在地上滚了几滚,布条一松散就落了地。
李福全大喜,忙挥舞着拂尘驱赶它,它嘶嘶几声大概是表达对李福全的鄙视之情,一转身,以迅雷之势便从门口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