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香君不以为意,撇了撇唇,“阿娘是否高看了她,不是我轻敌,而是尤黛黛她太蠢,不及淑妃万一。我的首要敌人可是淑妃,阿娘你莫要本末倒置。”
康郡夫人冷笑一声,唾弃般的斜睨她道:“从古至今,多少名将败在轻敌上?因轻敌而打了败仗的将军,犹可说一句,战败乃兵家常事,收拾旧部东山再起犹可逞英雄。可你不行,香君,你身在后宫,居于高位,若是败了,在你身后多的是如花美人想踩着你的尸身爬上来。在后宫,说是步步为营也不为过。香君,你自己说你能败吗?”
吕香君被自己母亲说的寒毛直竖,冷汗涔涔,犹自狡辩道:“我姑母便是太后,我父亲是宰相,阿娘你也是郡夫人,我…”
康郡夫人嗤笑一声,起身轻蔑的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脸,满面冷嘲:“看来我真是太为你打算了。这样吧,这段日子你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呆在永乐宫闭门思过,何日你想明白了厉害,阿娘何日再来看望你。”
说罢,甩袖而去,竟一点也不给贵妃女儿留面。
而吕香君也习以为常,她咬着唇死撑着不挽留,犯了小姐脾气,最后眼见着自己母亲要迈出门槛了,她这才稍稍妥协高声怒道:“思过便思过,有何了得!”
康郡夫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哼道:“算你还识相。”
遂低声在搀扶着她手臂的粉蝶耳边秘密说了几句话,这才安心去了寿宁宫。

第30章 移宫

黛黛在蝉鸣啾啾里醒来,拥着薄被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惺忪的睡眼这才慢慢睁开,未曾彻底苏醒精气神,她嘴角便弯了,眼睛笑成了月牙,晶珠琉璃,满是绚烂之光。
“主子娘娘,奴婢们伺候您洗漱更衣可好?”自姬烨去上朝后就守候在侧的秋韵轻声询问。
“好,什么都好。”一开口便是眉开眼笑,观之可亲。
秋韵禁不住也笑了,只觉主子娘娘的笑容最是纯挚。
她知道黛黛新近添了个毛病,最是喜欢裸睡的,故此被子里的身子必然是光溜的,便早已准备好了一件月白梅花的广袖宽袍,随着黛黛起身,她亦撑开了挡去春光,熟练的帮黛黛穿上。
前朝是庄严肃穆的地方,如此便不好种柳、造湖,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凉荫景观,也正因如此,每到了夏季,烈阳炙烤大地的时候,在前朝衙署里署事的官员们便热的受不了,姬烨体谅臣子,从他登基为帝的第一年起便下旨规定,每年夏季所有在职官员都移去大庆宫署理政务。
大庆宫位于明正宫以北,正处于龙头山脉形成的环月形山脊内侧,其中有一片天然水域,名芙蓉池,大庆宫正是围绕此水域而建的一片建筑群,沿岸柳树成荫,花团锦簇,水上遍植各色莲花,又有十多处水上凉亭、水榭、阁楼,夏日在此宫署事最是凉爽不过的。
也因此处是避暑的佳处,又有皇家禁军常年把守,安全无虞,故此紧挨着大庆宫的许多山脚下、半山腰处就枢密有致布满了各色精雕细琢的山庄别墅,大抵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豪富巨贾所有。
日头渐升至天幕正中,蝉鸣燥燥,姬烨穿着密实的龙袍便闷了一身汗,心头躁动,便有些坐不住。
当终于听到承天门上的散值鼓响起时,他吐出一口浊气,心头一松,忍不住弯了唇角,“罢了,朕有些饿了,摆驾回乾元殿用膳。”
李福全微怔,待反应过来时,他那主子早已背手在后悠悠然迈出了高高的门槛,他慌忙跟上,心里有些不适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摆设在宣政殿角落里的铜壶滴漏,没错啊,才将将巳时罢了,往常圣上不都是要等到巳时末午时初才起身用膳的吗?
今日可有些反常。
“传你们主子娘娘来乾元殿。”回廊上,他看什么都是一副春花秋月,凉荫青翠之美景,而这会儿烈阳是已经照到了回廊里面来的。
李福全穿的是大太监服,做工精巧考究,布料贵重,可也正因如此,他穿的也有些厚重,不知是他心里燥还是天气实在热,他不断的抬起袖子来擦汗,嗫喏半响才以一副羞于开口的神情道:“回圣上,一刻钟前小宫女才来回禀过,说是主、主子娘娘还未曾起身。”
姬烨面不改色,耳朵尖却迅速蹿红,淡淡道:“许是累着了。”
至于是做什么累着了,李福全心如明镜。
感觉到这话很是暧昧,姬烨清咳一声,端肃容颜,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这会儿黛黛已梳妆打扮好了,凤冠红裙配上她清艳的面容很是让人眼前一亮。
“主子娘娘,请上撵。”
乾元殿外,黛黛听了秋韵的劝告正要离去,远远的她便看见了他,顷刻,喜笑颜开,提着曳地长裙,她如一只花蝴蝶飞扑向他。
姬烨莞尔,一瞬也忘记了要责斥她没有母仪天下的端庄。
华华冠盖,湛湛晴空。
他站在原地不动,唇畔浅笑,她飞奔而来,细细喘息,两颊泛红,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撞入他的怀,而是在一步之遥外静止,瞅着他,恍惚,而后兴高采烈的道:“王,我在哪里见过你。”
说不清道不明,他心口一窒,笑意更浓,满目怜惜,他牵起她的手,两人并肩而行,身后的太监宫女便自觉的退后三两步,只那擎着明黄伞盖的两个太监尽职尽责的措步跟在身后。
“你的意思可是你我前世便有缘吗。”
“啊?”黛黛迷糊了会儿又高兴的在他身畔蹦蹦跳跳,她向来是不求甚解的,“王,我真的觉得在哪里见过你,真的,我不骗人的。”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瓜,奇怪的跟他道:“我真的见过你呢,每次想起你,心里面又是喜又是疼。我是不是病了,王。”
他前脚回乾元殿,后脚侍膳太监便得了消息,急忙忙的命宫女排膳。
黛黛早饿了,两人一进殿,她便闻到了香味儿,一眼便看见好几条鱼,遂即欢呼着奔过去坐好,下手就要大快朵颐。
秋韵眼疾手快,忙塞了一双银筷子到黛黛手里,自己也连忙捡起一双公筷,尴尬笑道:“主子娘娘您慢着些,鱼肉有刺,让奴婢帮您剔干净了再吃。”
“好,我最不耐烦剔鱼刺了。”黛黛连忙点头。
入了男人心的女人是珍贵的,于是,她的所有毛病便不是毛病,怎样看都是可爱天真可以包容的。
这会儿姬烨心里的黛黛便是如此。
金盆洗手,锦缎擦拭,他在黛黛对面坐定。这是一张长桌子,相隔十步,上面摆了不下几十道精致菜肴。
“把朕跟前的这道鱼丸汤给你们主子娘娘挪过去。”
脸颊鼓鼓如蛙,满嘴里都是香辣鱼肉,黛黛原本是欢喜的,可看见他不坐她身边而是去了离她最远的对面坐下她便不高兴了。
山不就我我就山,拖拉着紫檀雕花椅,她颠颠的就奔了过去,道:“王,我们一起用膳吧。”
李福全并侍膳太监以及一干大小宫女顿时目瞪口呆。
姬烨笑了笑,纵容了。
食不言是姬烨的习惯,可黛黛怕极了安静,嘴巴里塞满了鱼肉,还喋喋不休,起初姬烨蹙眉不喜,听着听着却笑了。
黛黛说的不是人话,她说的都是野趣,蟋蟀夫妻吵架,吱吱喳喳,小蟋蟀离家出走了;蝴蝶姑娘采蜜遇上了蜜蜂,被一伙蜂子揍的鼻青脸肿;总之,从她嘴里出来的昆虫禽兽都成了精似的,会吵架会过日子。
一顿饭吃的他通体舒泰,眉眼舒展。
又是一番繁琐的洗漱,见时辰还早,他亦不困,便携了黛黛的手往甘泉宫去了,天气燥热,最近的水上亭子便是甘泉宫后花园的那一处了。
凉风习习从湖上吹来夹杂着淡淡荷香,水榭里已安置好了屏风长塌,桌案素琴。
“王,你不要蹙眉,你若蹙眉,黛黛心里便很难受。”
她满目依赖,将自己和盘托出,爱恋澄澈的好似不存私心,他望着她,若言不感动是假的,可女人呵,若是承认爱了她,她必是要得寸进尺的。前车之鉴犹在。
遂错开那双盈盈倾情的眸子,他只捻弄朱唇,润泽有光,诱惑人心,他俯身轻吻,上了瘾,勾缠摩擦,吮咂舔舐。
黛黛最是好哄,她只知喜爱她才会吻她,遂恋恋垂眸,扬起雪白颈子,迷上他在自己身上的轻怜密,爱。
两具身子贴合的天衣无缝,浑然忘我,真比当年帝后新婚燕尔时要甜蜜百倍千倍。
李福全眼见情形失控,早一步打发了伺候的宫女们,水榭私下里开了窗,他亲自,轻手轻脚的一扇一扇的给半闭上,透着缝隙,他犹见主子娘娘已是绫衫半退,酥乳半露,风情撩人,忙连闭上眼远离,心里在感叹,怎能有这样的女子,床下如处子澄净,这一上了床便如脱了缰的野马。
亏得圣上气势胜,但凡弱上一弱,这床笫间的上下问题便难看了。
昨夜三次将她满足,早上他起得早,又经过一上午的朝政烦扰还未歇息过来,下午又要坐上数个时辰,劳心劳力,他自知没有精力再宠幸她,趴伏在黛黛身上,摸了一把,狠揉了一下便作罢。
黛黛满面绯红,情动时,眸子璀璨夺目,天真放荡的风情拂面勾人,他惨哦一声,捏着黛黛的腰让两人的私密处贴合的紧致并不时的模拟撞击。
黛黛呜咽,腿儿夹弄直往他双腿间钻,并不满的鄙视他。
他抚额,在黛黛赤,裸嫌弃的目光下他恍然真觉得自己无能。
他真想弄死她算了。可惜,他下午还要批阅奏折。全国三百五十州(府)一千一百六十八县,一日可堆积的奏章就能在长案上堆成一座小山,这还是经过政事堂宰辅们筛选过,用朱笔描过重点的。
他一日偷懒,便堆积一日,翌日便是加倍的劳累。
而他却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性子。
像上次半日一夜那般的纵情享乐他告诫自己是再也不能了。
搂紧了黛黛的四肢禁止她扭动纠缠,一方抚弄着黛黛的发丝一方转移注意力道:“黛黛,朕已从贵妃处将凤印收了回来,毕竟你才是皇后,是朕后宫的掌权人,你也该负起你的责任了。”
黛黛被他抱的喘不过气,小脸憋的通红,仰着头,伸着舌头才堪堪能够着他的下巴,努力的往上窜,一点一点,他失笑,逗弄她,一会儿低下下巴一会儿又移开,惹得她气恼呜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自己在逗猫样儿小兽,甚是得趣味。
“老实点。”他轻斥,“可听明白朕说的话了。朕早已知道你的身子无碍了,比农妇还健壮,后宫不可一日无规矩,从明儿早上开始,你不得睡懒觉,要按时接受后宫诸嫔妃的清晨问安。另外,母后已开始踏出她的寿宁宫,挑个日子,你带领她们去给母后请安,至于母后见还是不见你们都无碍。”
说起正事来,他因黛黛而起的灼热血液便冷却了下来,心中浮起愧疚,“朕已惩罚了贵妃并淑妃,从今而后一个月内朕只见黛黛如何?”
“为何只是一个月?”关乎她夜晚的暖场人存在与否,黛黛的反应当下迅如闪电。
姬烨淡笑,他就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由此可见,即便尤黛黛渐渐开窍懂得取悦他,她还是改不了独占的毛病。
“朕若独宠于你,你就成了众矢之的。再说了,祖宗家法也不允许,后宫自来便是雨露均沾,你身为皇后,更是要宽容大度,替朕分忧解劳。”
“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不干。你是我的啊。你难道不喜欢我吗?这样,这样,你真的不喜欢吗。”黛黛亲他的下巴,亲他的嘴唇。
心里又困惑又委屈。
“你刚刚还对我发情了。你是喜欢我的。”黛黛固执的瞪他。
话已至此,他若再往明了说便伤感情了。值此之际,他是不想惹黛黛伤心的,他也不忍心,只好暂时依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静静不语。
既是圣上开了口,凤印也已被李福全恭恭敬敬送了回来,黛黛是满不在乎的,她自觉无事一身轻最是逍遥,可喜坏了秋韵等四个女官。
她四人自从随黛黛嫁入皇宫,通过了老尚宫们的考核,是直接晋升为了正五品的提调尚宫女官的。所谓的提调尚宫,便是皇后的随侍女臣子,是除却女侍中外,皇后身边最大的官职,职责便是帮衬皇后管理后宫。
皇后身边有六位提调尚宫,和六局二十四司是一一对应的,所谓提调,便是总览的意思,六位提调尚宫每人总览一局,各局中是有平常理事的尚宫的,官职和提调尚宫等同,在皇后掌权时,提调尚宫有驳回尚宫的权利,并可以对尚宫的管理疏忽进行督察和检举,是可以直接领了皇后的命令对局内进行整顿的,但若皇后遭冷弃,凤印离手,六位提调尚宫的职权便等同于虚设。
即,六位提调尚宫的真正掌权与否和皇后是否得宠密切相关。
如今,黛黛意外拿回凤印,也是这六位提调尚宫再次掌权的时候。而秋韵所喜的则是,她再也不怕甘泉宫被贼人暗下钉子。但凡入得甘泉宫的衣、食、器物、绫罗绸缎她都要亲自检查。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黛黛懒散之极,让她直立行走都困难,何况管理偌大后宫?故此大小事不问,她只负责拿着精巧凤印在秋韵给她的折子上盖章玩。由此可见以秋韵为首的六提调女官的能力。
尤氏是知道自家女娃的懒惰性子的,故此才用心培养秋韵等四人。而另外两个名玉沫、绯荷的提调尚宫在甘泉宫里犹如隐形人,秋韵猜测这两位该是内侍省的人,而内侍省是直接听命于圣上的。
后宫的风向变了,那些平素仗着交好贵妃而对皇后轻慢的嫔妾们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贵妃在自己宫里恨的摔盆打碗,可鉴于自己亲娘的告诫,她还是忍了,日日捧着《史记》暴躁的研读,希望能读史明智。可实际上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彻底辜负了康郡夫人的引导。
淑妃在还不是淑妃的时候,是有过一段宠冠后宫的鼎盛日子的,那时淑妃还年幼,还有一丝半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真爱至上的勇气。后来,晋升为妃,得掌一宫了,她反倒安静谦虚了。
只是,她似乎也是傲骨嶙嶙不低头的,贵妃抱病不来,傲慢无礼,她亦以感染风寒为由,避而不见。
没了这两个头,每日早上的请安便很是规矩,嫔妾们都乖如犬,逗一逗还都能汪汪几声。谄媚依附的更是不老少。
黛黛无视了这些小虾米,她最近很爱盖章。因秋韵说,她一章子下去,她们便要移宫了。
骠骑大将军于知天命之年再立战功,风头鼎盛,后宫的女人又不傻,这会儿谁也不会往枪口上撞。
避锋芒,趁他病要他命,伺机而动才是后宫生存之道。
惯常爱挑事的贵妃老实了,淑妃安静了,移宫的事情便办的很是顺利。
皇后、贵妃、淑妃这三位陪王伴驾是年年不落空的,圣上每次都是钦点,剩下十多个名额就随意了,今年添了新人秀婕妤,这也算是照顾淑妃的面子了。
皇太后已有两年不去避暑了,不过姬烨还是特特去请了一回。
早迎朝霞,日暮西归。日子在忙碌的时候总是过的飞快。
大庆宫已收拾妥当了,在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以黛黛为首,被点名陪驾避暑的宫妃们浩浩荡荡住了进来。
贵妃被分在长风万里,淑妃在岸芷汀兰,而黛黛没居住在往年的凤栖梧,而是去了姬烨的河清海晏,帝后同住,阴阳和合,琴瑟和鸣,诸臣都道是大燕之福。
但实际上,这却是黛黛耍赖得来的机会。
蛇妖最会的便是缠人了,爱娇的时候,那软软的骨,靡艳的眸光,野性难训四处游走的纤纤素手,煞的他一愣一愣的。
床榻上,只要不涉及政事,即便是姬烨也是很好说话的,他也是男人,便抵挡不住温柔乡,更何况这温柔乡还频频的朝他散播靡靡之音。艳艳檀口在他周身游走,欢愉十分,那要和他住在一起的小事便成了天送福祉,夜夜拥着她,适度的被翻红浪,也算是舒展筋骨了。正好,他也有些日子没去练武场了,在床榻上逞一逞威风,活动活动四肢僵躯也算是采阴补阳,强壮体魄了。
任何事都不能过度,昨夜红浪翻了三四回,今儿一早他精神尚可,只是腰肢酸软,望着酣然甜梦的皇后妻,他真有种搂着她再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但,窗外金芒遍洒,鸟鸣啾啾,碧树枝头花蕊娇香,他还是舍了黛黛。一日之计在于晨,他可不能像黛黛一样赖床。
“来人,伺候朕洗漱更衣。”坐在床头,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十指交握转动了一番手腕,每一个动作都颇具武力。
“王,清晨凉爽,再睡一会儿。”黛黛从后面游来,嫩白的双臂环上他的腰,睡意浓浓。
河清海晏是建在水面上的竹木结构宫殿,四面八方都是能够推拉的雕花窗,夜里一度燥热,他便命人开了半扇窗户,这会儿从窗户往外看,他早已瞅见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天气略阴,外面凉风习习,可比屋里爽朗多了。
只是外面再好,没有他背后那小畜生罢了。
放赖的时候,黏糊的像糨子。好在,她通体沁凉,夏日里抱着真真能够降温,每当他燥热难耐时,他便放纵她的靠近,半推半就下,她窝在他怀里酣眠,他则提笔阅览奏章。
这天燥热了多时,天边阴云密布,终于有了下雨的征兆。
河清海晏分前后殿,前殿门朝里侧,大臣往来不绝,后殿便是寝宫,门朝水面,造了云梯蜿蜒直下水底,附近停泊有画船,以供黛黛往来河清海晏并不与前殿大臣相撞。
姬烨实在不是个会掏空心思找不同女子尽欢的帝王,有时在这方面他甚至很偷懒,如不是憋着紧了,不沾妇人便烦躁了,他几乎不主动招人来服侍。
碧纱待月春旖旎,红袖添香并鸳鸯许是令多少人想入非非直咽口水的事情,可在他却是淡淡。
那么多女人,也只一个淑妃是他主动追求过的。但是她太矜持,姬烨又不热情,床笫间便寡淡如水。
贵妃那里亦是如此,终归是女子,又私自忖度以为姬烨喜欢娴熟婉约,矜持清雅像淑妃那般的女子,在床榻上她便矜持的过度了。
谁也没像黛黛那样寡廉鲜耻,狐媚贪欲。
她天性的以为,喜欢便多亲亲多抱抱,贴脸磨噌,亲昵抚摸再是正常不过。
她巴巴的黏了上来,模样娇艳,身子软绵,又和他住在一处,深夜里她绞缠着他拥抱,那本就不多的情,欲便都交付了出来,翌日清晨,神清气爽,散步时再见那些穿着清凉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美人们,他便真正心如止水,波澜不兴了。

第31章 荷荡春情(一)

清风过处,芙蓉摇,波漾荡扁舟。莲叶田田无穷碧,蜻蜓点水落枝头。
一叶兰舟从碧叶下划出显露美人头一颗,她穿着云纹白纱的薄裙,乌发在船头铺满,耳畔盘着一条金黄的蛇,一点天光泻下打在鳞片上熠熠生辉。
袅娜的腰儿被满船的莲蓬大荷叶埋了一半,黛黛剥下一颗莲子扔进嘴里,眼睛望着远处檐牙高啄的宫殿,满目皆是笑意。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面勤恳的批阅奏折,只要她划着小舟回去,便能看见他,扑入他的怀里,这便够了。
从明正宫移来大庆宫避暑便少了那么些烦人的规矩,没有承天门上的鼓,何时上衙署事,何时散值都靠自觉。而能做了宰相高官的人,自觉自律性都是极高的。更何况,这些大员们都是博学多才心气高的,更是不屑偷懒弄鬼。秉承君子之风,善辩多思的政坛老手们即便要休憩也是有光明正大的理由的。
天际阴云滚滚,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响,荷花荡里的一搜画船上,站在船头的春末眼睛望着那几条去寻人的小舟,急得跳脚。
拨开连夜,秋韵先一步发现了黛黛,见她又脱下了外罩的凤袍,坦胸露臂忙吩咐另外几条赶来的小舟远离,她则划着船小心的靠近,温柔劝说。
“主子娘娘,跟着奴婢回去吧。您瞧天边的阴云,隆隆的雷响,这是要下雨了啊。”
黛黛投一颗莲子在帝皇蛇大张的嘴里,笑盈盈道:“不会下大的,只是毛毛小雨。荷叶大得很,若是下了我自会躲起来的。我不回屋里去,闷的紧。”
秋韵张目结舌的看着那条大蛇吐出舌头卷着那颗翠绿的莲子吃的津津有味,不禁大为好奇,蛇儿也吃素?
这条蛇在黛黛身边比兔子还乖巧,她早已不怕,随手揪下一朵莲蓬,素手剥子,依旧不厌其烦的再劝,这已是她来的第三趟了。
“主子娘娘,您就跟奴婢回去吧,若是舍不下这些甘甜的莲子,奴婢命人采摘了拿回去,剥洗干净了放在盘子里给您吃可好?也省的脏了您的手。”
说罢,把自己剥好的一把莲子放在了黛黛铺开的裙子上。
“自己剥的才好吃呢。”黛黛嘎嘣嘎嘣咬着莲子笑道。
那蛇儿无手无爪的,只能讨好黛黛,从黛黛牙缝里尝几个,这会儿一看那一小堆无人问津,它忙贴着船舷游了过来,这东西聪明的瘆人,尖尖的尾巴卷起一颗就往嘴里扔一颗,迅疾如电,秋韵只觉眼前一花,她剥好的那十几颗莲子就没了影儿。
在心里啧啧称奇一会儿,忙又拉回正题,又苦口婆心的劝说。
画船上,春末望着又一次无功而返的秋韵,一咬牙下了船,乘上小舟就往河清海晏回划。
大燕最尊贵的皇后,也只有皇帝亲自来才能将人逮回来。
时已近午,姬烨终于把小山高的奏折处理了一半,直起腰来松散了一会儿便忽觉耳边甚是清净,怀里也空空如也。
放下朱笔,左右一看,他那缠人的皇后竟不知踪影了。
想到黛黛他便浅浅一笑,似漫不经心的一问,道:“李福全,你主子娘娘何在?”
李福全捧了一杯热茶奉上来便笑道:“一个时辰前奴婢瞧着主子娘娘乘坐画船去了荷花荡,这会儿应是还没回来。”
这时,一道闷雷轰隆响起,姬烨心头一跳,长眉蹙起,“速去劝你主子娘娘回来。你主子娘娘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明知天要下雨,竟也不知劝阻吗。”
李福全忙点头应诺,转身离去便在殿门口和春末直直撞上来。
“哎呦”一声,春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李福全捂着额头也是疼的龇牙咧嘴的,禁不住抱怨道:“我说春末姑娘,你走路怎也不看着点人呢。”
如今帝后琴瑟和鸣,两位主子身边伺候的奴婢们也相互亲近,和软时就叫,春末姑娘。
春末也顾不上揉屁股,眼瞅着天际黑云滚滚而来,忙道:“我的大总管,你可别抱怨了,先去禀报圣上要紧,主子娘娘留恋荷花荡,她不回来了,任凭我们怎么劝就是不回,这可急死个人了。”
又是一声闷雷,李福全往远处一看,紫电黑云,轰隆隆甚是吓人,一拍大腿转身就原路返回。
“嘭”一声,得,又和人撞上了。
李福全来不及发火,趴在地上就瞅见了龙靴,忙换上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叩头请罪。
“行了,起来吧。朕都听见了。”俯视着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春末,姬烨淡淡道:“你们主子是个彻头彻尾恃宠而娇的,朕就不该给她一丁点的好脸色。来人,备船。”
春末不比秋韵会揣摩上意,她也不知圣上这话是责备还是宠溺,反正心头惴惴很是不安,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李福全也连滚带爬的慌忙起身,他这人,面上虽是一副惶惶不安恭谨的模样,内里却安稳的很。若是秋韵听了方才那话,她心里也会镇定下来。圣上的语气虽淡,可宠溺的意味都在字里行间。
芙蓉池的水域很辽阔,荷花荡绵延十里也只占了五分之一不到,但是到了夏季正是荷花繁茂盛开的时候,田田莲叶遮天蔽日的,体积稍大的画船驶不进去,只有扁长纤细的特制小舟可钻入。
站在船头的姬烨望着眼前的这片荷花荡,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当看见秋韵驶入的小舟又一次无功而返时,他面上淡淡,心里已有了怒气。
雷声隆隆,风起龙云,雨滴丝丝缕缕的打在了他的长睫上,他绷紧了身躯,磨了磨牙,凛凛威严让人一睹便心头颤颤的龙睛一眯,“李福全,你来驾小舟,朕亲自去。”